黄兴文集编纂出版历史及其存在的问题研究

2021-12-05 01:10邓江祁
长沙大学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黄兴文集历史

邓江祁

(湖南省教育厅,湖南 长沙 410016)

黄兴(1874—1916),字克强,湖南善化(今湖南省长沙县)人,我国近代伟大的爱国主义者,著名的民主革命家,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理论家。在辛亥革命时期,黄兴与孙中山一道创建了同盟会,组织发动了一系列反清武装起义,最终推翻了清政府的封建专制统治,建立了中华民国,为近代中国争取民族独立、民主政治和国家富强的伟大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成为与孙中山齐名的革命领袖。黄兴一生奔波劳累于革命斗争实践,其政治主张、思想观点,散见于他生前的论文、序跋、公牍、电稿、书信、演讲、谈话、诗词、联语、题词之中。为了介绍、宣传和研究这位辛亥革命的伟人,无论是黄兴生前还是死后,100多年来,黄兴著作的搜集、整理和编纂出版工作一直未断,经历了一个内容由少到多、由零散逐步趋于完整的过程,为介绍、宣传黄兴,推动黄兴研究的发展和深入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然而,由于各种原因,100多年来黄兴著作的编纂出版工作也存在一些不可忽视的问题,除了尚有大量黄兴遗著至今不为人所知之外,诸多已经面世的黄兴文集存在错漏多的现象。所有这些,对于全面、精准、深入研究黄兴及中国近代史产生了不良影响。有鉴于此,笔者不揣浅陋,根据相关史料,对已出版的黄兴文集中存在的若干错漏之处进行探讨,以期对广大读者正确阅读、使用黄兴文集及今后黄兴文集的编纂出版工作有所裨益。

100多年来,黄兴文集的编纂出版工作,大致经历了三个主要阶段:

第一阶段:自1912年至1916年。鉴于黄兴在辛亥革命史和中国近代史上的重要地位,黄兴文集的编纂出版工作于其在世之时就已开始。1912年,上海新中国书局出版了吴砚云编的《黄留守书牍》,收入黄兴任南京留守期间的函电、公牍凡59件,另附有关来函来电6件,末附《劝募国民捐章程》,此乃黄兴著作的最早结集。同年,荣朝申编《缔造共和之英雄尺牍》,由上海朝记书庄出版,其中收录黄兴致汪兆铭、筹饷局、致公堂以及伍平一等人书信四件。1913年2月,上海振学社编辑出版、国光书局发行《黄克强先生尺牍》一册,收录黄兴书信凡15封。其中致冯自由、中央及各省书各两封,致诸同志、李燮和、段芝泉、伍廷芳、黎元洪、各省都督、筹饷局、致公堂、中华报馆、教育部各一封,另有致伍廷芳、汪兆铭、陈其美三人一封。1914年和1916年,美国旧金山大埠华侨团先后编辑出版过《黄克强先生演说词汇编》《伟人黄兴政见书》,分别汇集了黄兴在美国旧金山和奥克兰的演说词三篇及在上海的演说词四篇、函电两封。1916年10月31日黄兴去世后,黄蔡(蔡锷于同年11月8日病逝)二公事略编辑处编了一本《黄克强先生荣哀录》,于1918年刊行。此书凡四章,其中第一章第二节为《遗稿》,收录黄兴诗文、函电、联语等共17篇。这一时期黄兴文集的编纂出版工作,主要是民间出于临时宣传或纪念黄兴的需要而为,虽然所收黄兴著作比较零散和单一,但也为后来编纂综合性的黄兴文集做了初步的资料准备。

第二阶段:自1956年至1981年。1956年,适逢黄兴逝世40周年。为了纪念黄兴,经罗家伦主编,台湾国民党中央党史会影印出版《黄克强先生书翰墨迹》,影印黄兴书函及诗词、联语等珍贵手稿57篇。1973年,为迎接黄兴诞生一百周年,该书又经杜元载增订重版,所收黄兴书函及诗词、联语等珍贵手稿影印件增至89篇,均为第一手史料,十分珍贵。1968年,罗家伦主编《黄克强先生全集》,由台湾裕台公司中华印刷厂刊印,中央文物供应社发行。该书将黄兴遗著分成译著、演讲、谈话、函电、公牍、杂著等六编,收录黄兴讲演、谈话、函电、公牍、杂著、译文等508篇。1973年,为迎接黄兴诞生一百周年,该集经杜元载增订重版,将黄兴著作扩充至615篇(含黄兴任南京临时政府陆军部、参谋部总长,南京留守府留守,及江苏讨袁军总司令期间未署名的公牍),约40万字,是为第一部较为完整的黄兴著作结集。1981年辛亥革命70周年之际,为了纪念黄兴这位辛亥革命的先驱和领袖,湖南省社会科学院编辑《黄兴集》一书,由中华书局出版。该集由杨慎之和刘晴波主持,彭国兴、贾维诚、刘泱泱等人参与,在充分吸收前人已有成果的基础上,编纂人员还通过反复普查大量书籍报刊,寻访黄兴亲属故旧,搜集了不少此前未发现和结集出版的黄兴佚文。因此,该书共收录黄兴论说、文章、讲演、谈话、函电、公牍、诗词、联语、题词等凡601篇(不含黄兴任南京临时政府陆军部、参谋部总长,南京留守府留守,及江苏讨袁军总司令期间未署名的公牍),40余万字,实乃当时最为完善的一本黄兴著作结集。这一时期比较系统地搜集了黄兴的遗著,形成了两部大型的黄兴文集,标志着黄兴文集的编纂出版工作开始由民间转向官方、由零散趋于系统、由单一逐步完善。

第三阶段:自1983年至2008年。1983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黄兴女婿、美国黄兴基金会董事长薛君度教授与毛注青合编的《黄兴未刊电稿》。该书收集了黄兴1916年5月22日起至10月22日止,以个人名义或与他人联名发出的函电或演说101件,另附《黄兴著述补遗》凡80篇。1987年,《近代史资料》总第64号,刊登了杨鹏程所辑《黄兴佚文一束》,其中收录从1912年9月至1913年3月《长沙日报》上刊登的黄兴于此期间的讲演及函电等共33篇。这些黄兴的讲演和函电均未为此前出版的黄兴文集所收。2001年,鉴于中华书局版《黄兴集》之外的佚文陆续发现积累较多,曾参加《黄兴集》编辑工作的刘泱泱等人着手编辑了《黄兴集外集》一书,次年初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该集汇集了中华书局版《黄兴集》出版20年来所发现的所有佚文,包括《黄兴未刊电稿》《黄兴佚文一束》等所收者在内,共计465篇,超出中华书局版《黄兴集》总篇数的三分之二以上(77.4%)。2006年,为弘扬湖湘文化、砥砺湖湘后人,中共湖南省委、湖南省人民政府决定编纂出版《湖湘文库》大型丛书,并将黄兴文集列入甲编,委托刘泱泱重编一部集过往成果之大成的、更为完善的黄兴文集,以利研究者和广大读者们阅读。于是,刘泱泱“便以(中华书局版)《黄兴集》和《黄兴集外集》为基础,再过细检校,深入挖掘,剔除个别难于判定的篇件和重复件(共13件),补充新发现的佚文(29篇),综合编排,修订、补充、调整注释,费时半载”[1]19,编成一部新的《黄兴集》,于2008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该集共收录黄兴论文、序跋、题词、演讲、谈话、书信、电稿、文告、命令、呈文、批札、启事、法规、章程、合同及译文等,凡1083篇,加上书末附录有黄兴与他人交谈、未能单独成篇的作品,或他人转述介绍黄兴谈话内容的作品6篇,收录黄兴著作和准黄兴著作凡1089篇,相当于中华书局版《黄兴集》篇目数的1.8倍,是为迄今搜集黄兴遗著最多、篇幅最大的黄兴著作结集。这一时期黄兴文集的编纂出版工作,是黄兴文集进一步得到充实和完善的重要过程。

总之,以上各个时期、不同版本的黄兴文集的编纂和出版,为介绍、宣传、研究黄兴,推动黄兴研究的发展和深入无疑发挥了积极而重要的作用。

然而,由于各种原因,黄兴著作的编纂和出版工作也还存在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除了尚有大量黄兴遗著未被发现和收入黄兴文集之外,历次出版的黄兴文集不仅存在大量的遗漏和诸多错漏之处,而且随着大型、综合性黄兴文集的出现,如《黄克强先生全集》和《黄兴集》,这些错漏由于未能及时被发现和纠正,而在不断地沿袭和累积。这不仅影响了已出版的黄兴文集的质量,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黄兴研究工作全面、深入、精准地开展,亟应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第一,漏收。由于搜集范围不广泛、搜集程度不细致和不彻底等原因,已出版的黄兴文集还存在大量遗漏的情况(详后)。

第二,误收。在大量遗漏的同时,由于考辨工作不严,已出版的黄兴文集中还存在一些误收的情况。例如,刘泱泱编《黄兴集》时,发现《黄兴集外集》所收的《七律一首 留别两湖同学》和《陈天华先生绝命书跋》分别为唐才常和宋教仁的遗作,为免讹误,将其剔除于其所编之《黄兴集》之外。除此之外,经笔者查考,已出版的黄兴文集中还有不少漏网之鱼。例如,《黄克强先生全集》中收有黄兴任职陆军总长期间以陆军部名义所发的文件,其中《陆军部通告更改军队名称文(民国元年)》《陆军部咨各都督应遵照购办军火章程文》《陆军部咨各都督请核验陆军学校投闲人员履历证书文(民国元年)》《陆军部呈大总统拟将巡防官佐补官事宜赶订章程另案办理文(民国元年)》《陆军部呈大总统拟订陆军平时战时恤赏暂行简章文(民国元年)》等5篇,均系刊发于1912年9月以后的《政府公报》,而黄兴早在是年3月底就不再担任陆军总长之职了,故以上5篇实为误收[2]。又如,《黄克强先生全集》、中华书局版《黄兴集》和湖南人民出版社版《黄兴集》等三部大型黄兴文集中均收有《吴淞退赴金陵口号》一件,但经笔者查考,此件以“东辟”的笔名发表于1914年12月15日在日本东京出版的《民国》上。再查,黄兴从未有过“东辟”的笔名,而“东辟”为居正在编辑《民国》期间常用的笔名,罗福惠、萧怡所编《居正文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也已将该口号收入集中。由此可知,三部大型黄兴文集所收之《吴淞退赴金陵口号》均为误收,均应加以剔除,以免讹误[3]。

第三,重复。篇目重复是编纂历史人物文集中常见的现象,黄兴文集的编纂也不例外。例如,刘泱泱编《黄兴集》中收有《关于剿办乱兵情形的通告(1912年4月13日)》和《致袁世凯等电(1912年4月13日)》二电,其中前者录自《黄兴集外集》,出处系1912年4月15日《时报》;后者录自1912年4月15日《民立报》。经查,两者除抬头略有不同之外,内容完全一致,是为同日重复,应删去前一篇。同日重复现象的发现和处理均比较简单,但异日重复的发现和处理就比较麻烦。例如,该集还收有《致谭延闿陆荣廷电(1912年1月10日)》《致湘桂都督电(1912年2月10日)》《致谭延闿陆荣廷电(1912年4月12日)》(最后一电系将代日韵目“蒸”误成12日)三电。经查,此三电除标题、日期、出处外,收电人、内容及代日韵目完全相同,属于异日重复,应删去其中的两篇。但在取舍问题上,需要下一番功夫,缜密分析。经笔者查考,此三电内容均系关于沈秉堃提议取消湘桂联军总司令之事,而1912年2月2日黄兴致沈秉堃电中有“艳电敬悉。谦抑之处,良用钦佩。已代达大总统,允许取消司令一职”之语,沈秉堃于1月29日提出辞去湘桂联军总司令官之职,且黄兴此电又在1912年2月15日的《临时政府公报》上刊发,故知黄兴此电应发自2月的“蒸”日,即1912年2月10日。再如,该集还收有《复熊希龄电(1912年5月4日—10日间)》《复熊希龄电(1912年6月5日—9日间)》两电。经查,此两电分别来自《黄克强先生全集》和中华书局版《黄兴集》,但两者的收电人及内容完全相同,亦属于异日重复。据查考,此电系黄兴为复熊希龄支电而作,而熊希龄的“支电”系1912年5月4日,故黄兴此电时间应为1912年5月4日—10日间[3]。

第四,错漏。以前黄兴文集的编辑工作均为手抄,由于校勘不严,因而所编辑出版的黄兴文集中也存在不少错漏。而今人在搜集、整理、编辑黄兴遗著过程中对以前出版的黄兴遗著又往往是全文照抄,且疏于溯源校勘,从而导致以前版本中的错漏相沿成习,流传至今。试举数例说明之。例如,《黄克强先生全集》所收《议员责任谈》,系黄兴1916年7月13日在欢送驻沪国会议员北上大会上的演讲,所注此文出处为“党史馆藏《民国日报》抄本”。经查,当时沪上主要报纸如《中华新报》(7月14日)和《民国日报》《神州日报》(7月15日)均刊登了此文。但将该集中所收的此文与7月15日《民国日报》上刊登的原文对照,前者的错漏多达30余处[2]。又如,该集所收《教育与实业》一文,系1916年7月27日黄兴与上海《民国日报》记者谈话,所注其出处亦为“党史馆藏《民国日报》抄本”。经查,1916年7月28日的上海《民国日报》曾以《黄克强先生之怀抱》为题刊登此谈话。两相对照后,《教育与实业》一文的错漏较多,其中错得最离谱之处是,将黄兴“一方面自造合于经济的自动车,择繁要地点,如汉口等,逐渐推广之”之语中属“繁要地点”的“汉口”错抄成“海口”[2]。再如,中华书局版《黄兴集》所收《在驻沪国会议员欢迎会上的答谢词(一九一六年七月十日)》一文所注出处为“上海《中华新报》1916年7月12日”。但据笔者查考,该集所录此文,与《中华新报》刊登的原文相差较远,错漏达17处之多,还有明显的自行删节痕迹[4]。此外,刘泱泱编《黄兴集》中《与陈炯明等反袁通电(1915年5月21日)》《在张园茶话会上的演讲(1916年7月17日)》等篇目,经与原件对照,错漏亦较多[3]。除了因手抄和校勘不严导致的错漏外,还有因编者对黄兴的遗著搜集不全而导致的错漏。众所周知,民初新闻自由,报刊林立,一有重要新闻,各报会竞相刊发本报记者的现场采访稿,或转载他刊登载的稿件。从前人编辑的黄兴文集看,其所收黄兴遗著主要来自上海《民立报》,这样,有时就因缺乏与其他报刊的对照,而沿袭了《民立报》的某些错漏。例如,中华书局版《黄兴集》中所收《致各报馆电(一九一二年五月二十一日)》,录自1912年5月21日上海《民立报》。该报所载此电的抬头是“各报馆鉴”,且未见代日韵目,该集即以该电在《民立报》上刊发的日期为发电日期。但经查考,1912年5月24日沈阳《盛京时报》上刊登了此电,格式和内容完整,抬头却是“各省都督、各军司令、各军师旅长、各团体、局所,各报馆鉴”,电末有代日韵目“巧”。“巧”代18日,故黄兴此电日期应为1912年5月18日,是发给各省都督及各军队和社会各界的通电。又如,该集所收黄兴1912年6月23日在上海各界欢迎会上的演讲,系来自6月25日的上海《民立报》。经查,1912年6月23日下午,上海各界于张园安恺第举行欢迎孙、黄大会,孙中山因事未到,请黄兴代表。大会是由自由党副主裁、《天铎报》主编兼主笔李怀霜主持,所以,次日《天铎报》上刊登的黄兴演说词,应是原件。而6月25日《民立报》刊登的黄兴演说词是从《天铎报》上节录而来,删节了150多字,故不如《天铎报》完整。再如,该集所收黄兴1912年9月15日在北京蒙藏统一政治改良会欢迎会上的演讲系来自1912年9月21日的上海《民立报》。但经查考,北京《民主报》在此演说的次日,即9月16日就刊登了此演说的文稿。再经比较发现,前者只是后者的摘录,删掉了300余字,且有重要内容被删除,以致部分内容难以得到正确理解[4]。

第五,误判。以前发现的黄兴文电中,有相当一部分未见完整的写作日期,有的是原件就不明确(如未署或缺年月),有的则是前人或报刊未抄录。这就需要编者根据文电内容和史实进行考辨。但由于各种原因,已出版的黄兴文集中,对于一些文电写作日期的判断,也有不少失误。例如,刘泱泱编《黄兴集》收有《与谭延闿致袁世凯黎元洪等电(1913年4月—5月间)》,出处为“《档案与历史》1987年第2期,成晓军整理:《黄兴谭延闿致袁世凯黎元洪等电》”。由于原电中未见日期,成晓军将其日期补充为“1913年4月—5月间”。但据笔者查考,北京《民主报》1913年2月20日和21日,《申报》1913年2月28日、3月1日和4日就分别连载了此文,且《申报》刊登的此电末有代日韵目“虞”。由此可证,此电的日期应为1913年2月7日[3]。又如,该集还收有《致萱野长知书(1913年11月4日)》,其末有“初七早”字样,但无年月,该集将其日期判为1913年11月4日,并加注曰:“黄兴于1913年11月1日致章士钊函中有‘箱根之行……尚须待数日’,是月15日函中又称‘昨由热海转道箱根归京’,此(十月)‘初七’,当为是年11月4日。”这样,该集将“初七”理解为阴历十月初七,故得出上述结论。但据笔者查考,该集编者所述理由与史实明显不符。据日本警方当时对黄兴逐日的监视记录,黄兴去热海温泉的时间并非在1913年11月,而是在1914年2月7日至14日。因此,黄兴此书的日期不是1913年11月4日,而是1914年2月7日。同理,该集所收的《致章士钊书(1913年11月15日)》的日期也应为1914年2月15日[3]。再如,该集所收《致李鼎新等电(1916年6月7日稍后)》,来自《黄克强先生全集》中的《致海军李鼎新林葆怿曾兆麟等电》,其出处为“党史会藏影件”,因文中未见署名和日期,故将其时间定为“民国五年六月”。刘泱泱编《黄兴集》时也未查考原电,仅将其标题改为《致李鼎新等电》,并以“袁世凯1916年6月6日死去,黎元洪次日继大总统位”为由而将日期改为“1916年6月7日稍后”。然而,上述两集对于此电日期的判断均为失误。经查,1916年6月28日的上海《中华新报》曾以“黄克强先生祝海军独立电”为题刊登此电,且电末有代日韵目“沁”,代27日。这就证明,此电是黄兴1916年6月27日为祝贺驻沪海军总司令李鼎新等人于是月25日宣布海军加入护国军而发[2]。

历史人物文集是研究该人物及相关人物和历史的最基本、最重要的史料,也是历史研究的重器。历史人物文集倘若“失真”“失实”,必然会导致对历史人物研究的“失误”。通过以上对于黄兴文集编纂出版历史及其存在问题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已出版的黄兴文集中存在错漏现象由来已久,相沿至今,不断累积,给人们对黄兴著作的阅读和黄兴的研究带来不利的影响。笔者还发现,这种现象并不只存在于黄兴文集,其他近代历史人物文集的编纂和出版中也不同程度地存在这些现象,因而亟应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历史研究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历史人物文集不断涌现,为相关人物和历史的研究创造了有利条件。笔者认为,新时期的历史人物文集的搜集和编纂出版工作,应注意解决好以下四个方面的问题,力求历史人物文集的完整性、真实性和正确性,努力提高历史人物文集编纂出版质量。

第一,求“全”,即通过各种途径和方法,搜集和编辑出版历史人物的所有遗著,力求历史人物著作的完整性。其中包含两层含义:

一是要力求历史人物整体著作的完整性。历史人物遗著的搜集工作是一个不断推进的过程,因此,编辑历史人物著作不能仅停留在前人的成果之上,还应当深入发掘,见前人之所未见,使之不断趋于完整。例如,1981―1986年中华书局出版了《孙中山全集》共11卷,2017年7月又由中华书局出版《孙中山全集续编》5卷,收集了《孙中山全集》出版后30余年间搜集的孙中山佚著,凡187万余字。又如,近六十余年来虽然已有三部大型黄兴文集出版,但仍有大量的黄兴遗著为人所不知。有鉴于此,近十年来,笔者经过艰苦的努力,对黄兴遗著进行了全面、深入、细致的重新搜集和整理工作,收获颇丰,新发现的黄兴佚著多达935件,50余万字,其篇目为刘泱泱所编《黄兴集》的1.85倍。这些黄兴佚著即将编入笔者所编《黄兴全集》与读者见面。此外,其他历史人物如蔡锷、宋教仁、谭人凤等人的文集,也多有遗漏的情况。由此可见,搜集、编纂和出版历史人物完整的文集仍有大量工作可做。

二是要力求历史人物单篇著作的完整性。由于各种原因,我们搜集到的历史人物著作有许多是不完整的,有的内容不全,有的缺抬头、署名或日期,这势必给我们的相关研究工作带来不便。例如,中华书局版《黄兴集》收有《委任长江水师总司令通告(一九一二年四月四日)》一电,录自1912年4月17日的上海《民立报》,但其中缺抬头,以致其发电对象不明。据笔者查考,1912年4月15日的《申报》和《天铎报》也刊登此电,且均有抬头:“长江各省都督、长江水师营均鉴”[4]。又如,刘泱泱编《黄兴集》收有《致湖南省议会及军政界电(1916年8月下半月)》,录自《黄兴未刊电稿》,但其抬头、署名、日期均缺。但据笔者查考,1916年9月2日《长沙日报》曾刊登此电,格式完整,抬头为“省议会、各行政官署,各军师长、旅长、团长,各商、学界,各报馆,岳州、凤凰、零陵各镇守使”,署名为“黄兴、熊希龄、范源濂、章士钊、徐佛苏、李执中、彭允彝、欧阳骏声、钟才雄、周大烈等”,日期为“卅一”,从而得出此电的完整版本,为准确解读此电奠定了良好基础[3]。此外,对于多人联名的文电,一些历史人物文集的编者往往从节省篇幅考虑,有意在原文中删除了他人署名,从而破坏了史料的原始性和完整性。例如,曾业英编《蔡锷集》中之《致参议院众议院电(1913年5月30日)》系蔡锷与黎元洪等十八省都督、都统、民政长联名的通电,但该集收录此电时,将原电的署名改为“黎元洪、蔡锷等同叩”,而仅在题注下说明列名的还有“夏寿康……等二十一人”。这样就改变了原件的本来面目,使史料不原始,也不完整[5]855-858。所以,我们在搜集历史人物遗著的过程中应当努力改进搜索方法,扩大搜集范围,尽量搜集到其完整的版本,确保历史人物遗著的原始性和完整性。

第二,求“原”,即查找并录用历史人物著作原文、原件、原电等原始资料,力求历史人物著作的原始性。由于历史的原因,历史人物著作的编纂和出版存在条件不同、要求不同、水平不同等问题,这就导致前人所编历史人物文集不同程度地存在一些问题。如果后人在编纂出版历史人物文集时,为了图省事,赶时间,直接利用前人编纂出版的成果而不亲自查找原始材料,或忽视将其与原始史料的对照校勘工作,就会在利用前人成果的同时将其中的错讹沿袭下来,给相关研究带来负面影响。前文所举已出版黄兴文集中存在的大量错漏现象,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没有去查对原文、原件、原电,而是简单地利用前人已编辑的第二手史料,因而出现以讹传讹的情况。这种现象在孙中山文集的编辑出版工作中也未能幸免。例如,中华书局版《孙中山全集》第4卷收有孙中山《致鄂西各将领电(一九一九年三月二十三日)》一电,系录自胡汉民1930年所编《总理全集》第三集。后来,史学界还根据孙中山此电的时间而将高尚志的被害(逝世)时间定在1919年3月。但据笔者查考,《总理全集》和《孙中山全集》中此电的时间与史实不符。大量有关史料显示,高尚志被害一事并不是发生于1919年3月,而是在1920年3月。故孙中山此电的时间应为1920年3月23日[6]。因此,编纂历史人物文集,应当努力求“原”,寻找并选用原文、原件、原电等第一手史料,尽量避免选用第二手史料。即便选用第二手史料,也要设法找到原件,并认真与之对校,及时发现与纠正第二手史料中存在的错漏,绝不能简单地照搬、照抄第二手史料,从而避免将以前版本中的错讹沿袭下去。

第三,求“真”,即通过对历史人物遗著严谨的考辨,去伪存真,力求历史人物著作的真实性。如上所证,已出版的三部大型黄兴文集中均存在张冠李戴的误收情况,从而导致历史人物著作的失真[2]。其根本原因就是对历史人物遗著缺乏严谨的考辨。这种现象不仅在黄兴文集的编辑中存在,在对其他历史人物遗著的搜集和考辨过程中也同样存在。例如,1916年1月28日《贵州公报》上连载了《蔡松波先生〈中华民国宪法史案〉总序》一文,有学者因此而认定《〈中华民国宪法史案〉总序》是蔡锷的一篇重要佚文。但笔者多方考证后,从七个方面否定了上述结论,并认定此文的真正作者不是蔡锷,而是李根源[7]。所以,在搜集和编辑历史人物文集的过程中,必须坚持从史实出发的原则,加强对历史人物著作真伪的考辨工作,通过各处查考、多方求证,实事求是地确定其真伪,切忌人云亦云,从而确保历史人物著作的真实性,以免以讹传讹,给相关人物和历史研究带来不良影响。

第四,求“实”,即依据史实,科学确定底本、主校本和参校本,合理判定历史著名人物著作中缺失的要件。民初,报刊林立,著名历史人物的电报、信函时常见诸报刊,这为搜集历史人物的遗著带来方便。但由于各报刊的编辑风格各异,有的全文刊登、有的摘要刊登,加之各地收电、译电水平参差不齐,因而常常出现同一文电多种版本的情况,使人真伪莫辨,难以得出其真实面目。因此,在编辑历史人物文集的过程中,对于这种情况必须慎重对待,根据完整性、权威性、真实性的原则,科学确定底本、主校本和参校本,努力还原其历史的真实面目。例如,蔡锷、唐继尧等人于1915年12月25日发布的云南反袁独立通电,历史上曾有十几个不同的版本,众说纷纭,孰真孰伪,100年来仍难以确定。2015年,笔者通过选取新发现的云南都督府所编辑的《云南公报》1916年第1期上刊登的此电为底本,北洋政府统率办事处所收存的此电为主校本,山西省将军府12月26日收到此电的译件为参校本,终于得出了此电的真实面目,圆满地解决了这一历史性的难题[8]。又如,曾业英编《蔡锷集》中不仅存在大量同日和异日文电重复的现象,还存在涉及同一事件的异日重复文电达4组8篇之多,涉时达三个月之久,从而出现了十分严重的文电错位、时空错乱、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的迷局,使读者难以摸出头绪。笔者根据史实,从中理出事情发生发展的脉络,科学判定“密钥”,最终成功地破解这一迷局[9]。

此外,日期也是历史人物著作重要的背景信息。但由于各种原因,历史著名人物的一些文电常常会出现无日期,或缺年、缺月的情况。面对这种情况,历史人物文集编者必须相当慎重,综合遗著的内容、作者的行踪等信息,进行周密的考证,合理确定其真实日期,不能给出真实日期的,也应给出符合史实的大致时间范围,以利读者对其进行精准地解读和研究。例如,笔者在王尔敏所编《袁氏家藏近代名人手书·海观尚书藏札》一书中发现黄兴致袁树勋一信,信末所署的日期是“十月廿日”,没有年份,而王尔敏认为“时在民国元年”,即1912年10月20日。但经笔者多方考证,此书应写于辛亥年十月廿日,即公历1911年12月10日[10]。又如,笔者在1912年10月9日的北京《民主报》上发现黄兴致杨度书,信末只署“初七夕”,未见年月。笔者根据当时黄兴、杨度以及梁启超的行踪和信中的内容,判定此书应写于公历1912年10月7日,从而较好地解决了此书的日期问题[11]。

总之,搜集、整理和编纂出版历史人物文集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工程,应当努力在求“全”、求“原”、求“真”、求“实”上下功夫,促使历史人物文集更加完备、更为正确、更具权威性,为开创历史研究的新局面提供更多新的、质量更高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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