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装备制造企业的创新认知话语分析

廖顺珠， 任朝旺

(广东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州 510006)

一、引言

自熊彼特(Schumpeter)于1934年首次在商业管理研究中提出创新概念[1]，创新已成为商务研究最重要的论题之一[2]，是企业和国家管理者的重点关注领域。关于创新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两个视角，一是将创新视为一种企业行为，研究影响企业创新能力的因素，如环境、组织架构等[3-4]，创新对企业经营绩效或新产品开发的影响等[5-6]；二是将创新看作企业家主导的决策，关注企业家创新认知对创新绩效的影响[7-8]。

基于认知行为心理学，许多学者认为企业家认知影响了企业的决策和行动[9-10]，创新认知是企业采取创新行为的“前置因素”[11]。目前大多数创新认知研究集中于管理领域，关注影响企业家创新认知的因素或创新认知与企业绩效的关系，研究方法多采用问卷调查法和数据调查法。如Bhaduri和Worch采用数据调查法论证了企业家背景和经验对创新认知的影响[12]；李顺才等采用Bhaduri和Worch提出的创新认知结构，研究了企业家先验知识对创新认知的影响[13]。陈建军等从权变理论的角度，以问卷调查法探讨了组织集权、组织规范、认知惯性、竞争强度和技术动荡等因素对中国宇航企业创新认知的影响[11]。这些研究大多从内外部因素探究企业家的创新认知，鲜少从语言学角度去分析企业家话语背后所体现的创新认知。本研究试图将话语分析融入管理学研究中。吕源和彭长桂指出，该视角“超越了传统管理学研究只注重研究组织实体结构和行为的狭隘视角”[14]，拓宽了研究的视野。因此，本研究选取中美装备制造业年报中的总裁致辞，建立中美装备企业创新话语语料库，从批评话语分析的角度，借助语料库工具，采用定量定性相结合的方法，分析中美装备企业管理者的创新话语特点和认知差异，意图从跨学科的角度来剖析管理者是如何看待企业发展创新战略的。

二、批评话语分析

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是20世纪70年代末兴起的一种话语分析。该理论认为话语即语言的使用[15]，话语构建了社会现实，即情景、身份、社会关系等社会实践，因此，通过对语言形式的分析可以揭示语言与意识形态、权力和社会之间的关系。随着批评话语分析的发展，批评话语分析与认知的融合逐渐受到关注，许多学者从理论基础和分析方法上进行了阐释和实践。

虽然认知话语分析给批评话语分析带来新的视角和研究方法，但两个领域的融合同样面临批评话语分析的局限性，即批评话语分析往往依赖于小样本的定性分析，其客观性和代表性常常受到质疑[16-18]。面对此困境，从20世纪90年代起，Stubbs、Baker和Mautner等学者相继采用语料库方法进行批评话语分析，通过语料库软件分析主题词、搭配、索引行、人称代词、情态系统等语言特征和词汇选择，以辨别其背后的意识形态[19-21]。国内基于语料库的批评话语分析研究范式也受到许多关注。钱毓芳和唐丽萍等反思和阐释了语料库研究方法与批评话语分析的结合[22-23]。有些学者则利用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做了更多的实践尝试，如李琳和王立非利用语料库分析方法，建立了英美CEO风险话语的三维评价模型，分析英美总裁的风险认知[24]；李静借助Sketch Engine的词汇素描功能讨论英国媒体视野中的中国经济话语构建[25]；唐青叶和史晓云通过主题词、语义韵等角度，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讨论国外媒体“一带一路”话语的构建[26]。这些研究多通过大样本的语言特征分析来揭示话语背后的社会现实，提高批评话语分析的可信度。因此，本研究采用语料库辅助的批评话语分析方法，从认知的视角研究中美装备制造业管理者的创新认知。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问题

本研究选取了中美装备制造企业2016年年报中的董事长英文致辞各50篇，建立了美国装备制造业董事长致辞语料库(ENG)和中国装备制造业董事长致辞语料库(CHN)。其中ENG语料库的形符数为70 856个、类符数是5903个；CHN语料库的形符数为65 115个、类符数是5135个。本研究旨在回答以下问题：中美装备企业的创新话语有何特点，是否存在差异？中美装备企业的创新话语体现了企业管理者怎样的创新认知？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首先考察创新话语的信息量，通过语料库工具Sketch Engine的concordance功能，以innovat*为搜索词获取ENG和CHN语料库中innovat*所在的完整句子，建成美国装备企业创新话语库(ENGI)和中国装备企业创新话语库(CHNI)，卡方验证两者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并借助WordSmith 6.0考察ENGI和CHNI的句子数与平均句长，分析两者的差异。其次，以BNC语料库为参照语料库，利用WordSmith 6.0考察中美企业创新话语库的主题词。再次，用treetagger 2.0对ENGI和CHNI进行词性赋码，借助Antconc 3.5.7提取两个创新语料库的时态系统，分析管理者创新认知的时间焦点。最后，利用Sketch Engine的Word Sketch功能观察innovat*的搭配词，通过concordance功能观察搭配词所在的索引行，分析这些搭配词体现的管理者创新认知特点和差异。

四、结果与讨论

(一)创新话语信息量

以innovat*为索引词检索ENG和CHN，各自获得innovat*频数为155和140，卡方验证显示中美装备企业在创新主题词的使用频率上无显著差异(x2=-0.008，p>0.05)，中美对创新的重视程度相当。但是提取innovat*所在的完整句子语境建成创新话语库则发现，ENGI的总词数为3790个，句子数量151条，平均句长24.83词，而CHNI的总词数为5284个，句子数量122条，平均句长42.73词，中国企业创新话语信息含量显著高于美国企业(x2=416.38，p<0.01)，句子长度明显高于美国企业。

为解释中美创新话语平均句长的差异，进一步考察中美创新话语子库的标点符号(逗号、分号、冒号、双引号)和主要从句引导词，并观察索引行，发现美国企业主要借助逗号(标准频数54.88)使用并列结构和that(标准频数10.29)从句来构建句子结构，主要是列举和解释企业的举措；而中国企业则主要借助逗号(标准频数69.02)使用并列结构和双引号(标准频数14.18)来构建句子结构，更多引用企业创新战略的内外部语境，并列举企业的行动，凸显创新与企业使命宗旨、战略、发展计划等的一致性，通过对内外部环境的介入性评价，来体现创新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如：

(1)This is a new business area for us-one that is allowing us to expand the transportation options we offer our customers，as well as improve our ability to innovate and iterate at the speed of today’s leading technology companies.(General Motors)

(2)Looking forward to the future，we will be actively docking with Made in China 2025，staying on the track of “adhering to the development theme of innovative development，insisting on pressing ahead development with a direction towards high-end technology，asset-light business structure，centralized management and control at group level，hierarchy-reduced operation structure，as well as intelligent products”，adhering to “making progress in business development while maintaining stability” and ensure “stability” by “development progress”，insisting on the concept of “One Company”，adhering to improvement of our internal strength，and staying on the philosophy of “cash is king”.(上海电气股份有限公司)

例(1)中，美国企业使用了“expand the transportation options”“improve our ability”等并列的动词词组来列举企业的行动；例(2)中国企业则用了6个双引号来说明企业的方针政策。

双引号作为年报话语的重要互文性指标[27-28]被中国企业大量采用，美国企业则仅有两例引用，一用于引用企业使命，一用于引用企业所获奖项。中国企业创新话语引号主要有四种用法：引用国家发展战略和方针 (频数22)，如“13th five-year plan” “Made in China 2025”等被多家企业引用，表明企业的创新发展目标与国家的发展目标一致；引用企业方针政策、发展计划、战略目标等(频数28)，如：“focusing on the core areas for stronger businesses，being innovation-driven and developing whole-set solutions”，表明创新是企业的重要发展方针，此类引用往往较长，造成句子长度显著增长；专有名词称谓(频数16)，如企业名称、缩写(如R&D)、奖项(频数8)等；表强调，着重强调企业创新发展的重点领域(频数9)，如“internationalisation”“three core competitiveness”。

(二)主题词分析

主题词是基于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的重要手段。主题词体现了文本的主题倾向，是深入研究文本其他话语特征的起点[22]。考察ENGI和CHNI前20个主题词发现，technology和products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可见中美两国的装备企业都关注技术创新和产品创新，但中国企业同时关注企业管理模式和商业模式的创新，并强调创新是市场扩张和需求带动的改革与发展。美国装备企业则强调基于客户需求的创新及提出创新的解决方案。中国主题词表示企业身份词包括了group、company、enterprise和企业名称，以第三人称的方式构建企业这个创新认知主体的权威性；而美国创新话语的企业身份词则是we、our，以第一人称的方式认知创新，将创新看作企业和读者共同缔造的行为。中国装备企业创新话语评价词actively和new表现了企业积极创新、发展新模式和新产品等；美国装备企业创新话语的评价词trusted则体现了企业在创新过程中塑造值得信赖的企业形象。

(三)创新话语的时间焦点

时间焦点是管理者注意力理论的一个重要研究维度[29]，Shipp等将时间焦点定义为人们将注意力聚焦于过去、现在、未来的程度[30]1。许多学者认为企业决策者对时间维度的关注与决策和行为实施息息相关[31-33]。企业管理者的时间焦点和企业创新活动的关系受到极大的关注，如Sucheta Nadkarni研究了19个行业221家企业，发现在稳定的环境里，新产品开发较快的企业，其CEO对过去和现在的关注度高，对未来关注度低；在变化的环境里，新产品开发较快的企业，其CEO对过去时间的关注度较低，对现在和未来的时间维度关注度高[34]。我们考察了ENGI和CHNI的时态分布，研究中美装备企业CEO在过去、未来、时间维度上对创新的关注程度和关注点，比较可以发现，中美装备企业在创新认知的时间焦点上表现出明显的不同。中国企业CEO对过去时间最为关注，关注企业过去实施的行动和取得的成就；现在时则多是表达关系过程的is/are句子，描述企业当前所处的内外部环境；相比美国企业，中国企业采用了更多的将来句式来表明企业对未来的信心。如：

(3)In the reporting period，the Group carried forward its reform and development actively； it also procured innovation in technology and business model，as well as incubated new functions. (哈尔滨电气工程股份有限公司)

该例句中，CEO展示了企业在报告期间所付出的努力，强调企业在过去一年里积极改革和发展，进行技术和商业模式创新并孵化新功能，表明企业已在创新方面给出了举措，取得了成就。

(4)2016 is my first year in the Company； it is also a crucial year of strategy planning，reform and overcoming difficulties，improving quality and efficiency as well as innovation and development for the Group. (哈尔滨电气工程股份有限公司)

年报是对2016年的回顾与展望，但是CEO却用现在时描述过去一年所面临的处境，表明企业管理者认为目前企业仍然面临相同的问题。

(5)The Group will continue to implement its “Innovation and Upgrading Initiative”，and expand its efforts to drive innovation，lower production costs，and enhance product competitiveness. (中国重汽集团有限公司)

中国企业管理者往往在致辞的最后展望未来，该例句表明了企业在未来继续创新的决心。

美国装备企业则更多地采用现在时态来表示企业目前所采取的行动，强调这是企业一贯的做法，并更多采用表示关系过程的is/are分句和表示物质过程的实义动词来构建企业的行为，根据Shipp等的研究，现在焦点体现了企业更注重抓住机遇的自发行为[30]。如：

(6)We dream，develop and deliver innovative offerings to build better businesses and to ensure growth and long-term competitive advantage.(Fortive)

例(6)用现在时体现了企业在创新方面做出的努力。

(7)Zebra is capitalizing on this opportunity by leveraging our deep understanding of our enterprise customers’ workflows and our innovative portfolio of solutions.(Zebra)

例(7)中企业采用了现在进行时，表明企业的一贯作风。

(四)搭配词分析

采用Sketch Engine在线工具的词汇素描来分析innovat*的搭配词。Sketch Engine是在线的文本挖掘和分析工具，主要功能包括词汇素描、索引行分析、关键词分析等。词汇素描展示了搜索词在语料库中的搭配情况，如该搜索词作为主语时搭配的动词等。学者们借助这个功能分析了性别话语、隐喻和词汇的意识形态等问题，如裴霜霜等借助Sketch Engine和WordNet分析了Time的隐喻概念模型和语义映射[35]。以innovat*在ENGI和CHNI中搜索，可以获得关于创新的词汇频数。中美装备企业都倾向于用innovation，即innovate的名词化来表达创新的做法，强调创新是一种举措、方针和价值观。美国装备企业更倾向于用innovative和innovator两个带有积极评论意义的词汇来评价企业，塑造企业创新者的形象。以下是借助Sketch Engine的词汇素描功能来考察innovat*的主要搭配形式，同时观察索引行。

首先，主要关注与innovate搭配的副词。副词作为评价词的一种，能够表明话语发出者的态度。美国企业innovate的副词搭配是relentlessly、continually和constantly，展现了美国企业对创新的坚持，也表明美国企业管理者将创新视为一项需要长期坚持的企业行动；而中国企业innovate的搭配词是proactively，强调积极创新和主动创新。如：

(8)Our answer to this past year was to strategically position ourselves，to innovate relentlessly and focus on our customers-all while reducing our break-even point. (Sunpower)

(9) The gear box companies will hold on to their policy of “proactively innovating，achieving strategic goals，supporting development and pioneering the industry” by developing business platforms featuring seriated，smart，systematic，new-energy and diversified products. (潍柴动力股份有限公司)

例(8)中的relentlessly体现了美国企业持续创新的理念；例(9)的proactively则体现了中国企业化被动为主动，积极探索创新的新模式。

其次，考察与innovative搭配出现的名词和形容词，并对搭配词进行分类，发现美国企业管理者常用innovative来评价产品(offering、solution、product、feature)、技术(technology、R&D)、创新精神(thinking、spirit)和企业角色(market leader、material leader)，强调产品和企业的创新性。中国企业管理者则用innovative来评价管理模式(management)、发展模式(development)、技术(technology、 research)、产品(product、service、quality、platform)和想法(idea)，强调企业谋求多领域的创新发展。

从innovative的形容词搭配情况看，美国企业管理者常常会使用与成本相关的词，如affordable、cost-competitive、cost-effective，或与环保相关的词，如adaptable、energy-efficient；与品质相关的形容词，如new、 fresh、high-quality、flexible、industry-leading、proprietary等，强调产品创新应兼顾成本、环保和品质问题。中国企业管理者则更多使用collaborative、diversified、good、global等与innovative连用，强调创新的合作性和多样化等。如：

(10)This enables L3 to offer a variety of innovative and cost-effective programs to airlines，such as pay-by-the-hour flight instruction，that train and certify pilots for a broad range of commercial aircraft.(L3 Technology)

(11)By focusing on national strategies including “Made in China 2025”，“Internet+” and “Venturing Out”，we strengthened our innovative steps and improved the collaborative innovative platform for the industry，academy and research.(中国中车股份有限公司)

例(10)中的美国企业将innovative和cost-effective连用，表明企业的创新计划是讲求成本效益的；例(11)中的中国企业指出建立一个合作型的创新平台，指出创新是多领域的协作。

再次，考察innovator。中国企业管理者只使用了一次innovator，是对企业身份的代称，将企业称之为技术创新者。美国企业创新话语中innovator与market、leader、industry、awards等名词搭配，主要强调企业是市场和行业的创新者与领袖，以及企业获得创新者奖项。相比而言，美国企业管理者对自身的定位更清晰。

最后，分别考察innovation作为定语、中心语、宾语、主语和并列语时的搭配情况。 当innovation作为定语时，尽管用词不同，但中美企业管理者所用的搭配类别是相似的，可以分成三类：一是与创新活动相关联，如platform、network、projects、activity、strategy等，体现企业重视创新；二是与能力等词搭配，如ability、vitality、drive、capability等，将创新视为企业的一种能力；三是与表示向上的词汇搭配，如promotion、enhancement、efforts、speed，强调创新需要不断提升。

Innovation作为中心语时，其搭配成分有名词也有形容词，其中名词主要表示创新的领域，形容词则是对创新活动的评判。美国装备企业更重视产品创新，重视客户需求，将创新看作是颠覆性的、突破性的、长期的、新颖的、横向的，强调与研究部门合作的创新；中国装备企业则更看重技术、管理模式、商务模式、产业的创新，强调自主创新、科技创新和战略创新。如：

(12)We will center on “one core theme” -quality and efficiency； adhere to “two unwavering strategies”-joint venture cooperative business model and independent innovation never change； and achieve “three changes” -shifting from manufacture to innovation，shifting from speed to quality and shifting from product to brand.(广州汽车集团有限公司)

(13)There，we’re testing new technologies that will help drive continued innovation in the field for our customers and the industry overall. (Sunpower)

从与innovation搭配的动词看，中美企业都选用了积极向上的动词，表达创新带来的积极效果，如accelerate、stimulate、provide、drive等，表明中美管理者都认识到创新给企业带来的积极效应，充分肯定创新对企业的积极推动作用。如：

(14)Facing a global supply-demand imbalance that continued to dampen hydrocarbon pricing and，by extension，demand and pricing for oilfield services，Baker Hughes took decisive steps to strengthen the company’s financial and competitive position，accelerate product innovation，and optimize its capital structure.(Baker)

(15)While accelerating investment in renewable energy，we also promot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o expedite energy conservation and emission reduction and further explore ways to save energy.(华润电力控股有限公司)

从innovation 并列出现的名词看，中国企业常常把innovation和表示改革、变化、发展等词连用，如reform、change、development、transformation等，将创新看成企业改革发展的重要方法方式。如：

(16)2016 was a crucial year for the national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 and was also a year when Zoomlion achieved important reform，significant innovation and big changes.(中联重科股份有限公司)

美国装备企业文本中innovation的并列名词则更多地将创新描述成一种价值观，如：

(17)We are one global team，creating trusted，innovative solutions that make the world a safer place，and we are aligned around shared values of trust，respect，collaboration，innovation and accountability.(Fortive)

Innovation-driven是中国企业管理者创新话语的特有词，用作形容词，修饰goal、strategy、model、development等词，表达企业采用创新驱动的战略和发展模式。如：

(18)In 2016，we insisted on the strategy of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which comprehensively launched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national high-speed train technology innovation center to continue to boost the overall high-end manufacturing level.(中国中车股份有限公司)

整体而言，中国装备企业更重视技术创新、商业模式创新、管理创新和自主创新，将创新当作一种战略；美国装备企业更注重产品创新，重视客户需求，把创新看作企业的重要价值观之一。

(五)创新话语的社会文化语境

我们可以通过考察中美社会文化语境来解释中美装备业的创新认知差异。从社会语境看，中美装备企业管理者创新认知体现了中美创新战略差异。中美创新战略都源于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日益激烈的竞争压力[36]18。为保持资源和竞争优势，创新被提升为国家战略，企业紧随国家步伐，重视技术和产品创新，将创新视为企业维持竞争优势的一项重要能力。

美国比中国较早实施创新战略，有较为具体的计划和法案[37]74，企业较早形成创新理念。自1991年发布《国家关键技术》以来，美国先后推出《科学与国家利益》《塑造21世纪的科学和技术》《重振美国制造业框架》《国家制造业创新网络法案》和《21世纪国家安全科学、技术与创新战略》等一系列创新战略规划，通过汇聚工业界、学术界、国家实验室、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等多个主体，建立创新生态系统，大力提升制造业的竞争力。可见，美国已建立起以企业为研发主体、多方支持的创新生态系统，创新先行是美国企业的共识，产品创新、技术创新和持续创新已成为美国企业保持竞争力的主要手段，因此美国装备企业将创新视为企业的一种价值观。

中国创新战略始于1995年出台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速科学技术进步的决定》，与美国相比，创新基础相对薄弱，创新战略起步较晚，而且多体现在纲领性的政府会议决定中[37]74，企业的创新理念在国家政策的推进下逐步形成。进入21世纪后，全球制造业竞争加剧，中国加快了创新战略的推进，党的十七大将自主创新定为核心发展战略，党的十八大又提出创新驱动发展战略[36]20。随着《中国制造2025》《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体制机制改革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若干意见》和《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等文件的推出，自主创新、深化创新模式改革、以创新驱动制造业发展等理念深入企业管理者意识。大多数中国装备制造业都是国有控股企业，高度重视国家政策和发展环境，认为企业的创新发展与国家政策的支持息息相关，因此中国企业管理者在年报中多次强调要以自主创新、技术创新和管理模式创新为发展方向。

从文化语境看，中美装备业的创新认知差异反映了两国的文化差异。美国文化权力距离较小，强调平等权力和平等对话[38]61，国家与企业、企业与客户之间的关系相对平等，因此美国企业很少引用国家政策，更注重企业本身；企业更看重客户的需求，强调创新中重视客户关心的成本、效率、环保和品质等方面。中国文化权力等级观念较强[38]61，企业管理者频繁引用国家政策和企业政策，关注国家的政策法规动向，在创新中以国家政策为导向，在话语中强调企业的权威性。中美企业的创新认知也反映了两国的时间观差异。中国文化是“以史为鉴”的过去时间取向观，因此企业管理者会反复提及以往创新的举措和成就，更依赖企业过往经营情况的反馈；美国文化重“活在当下，看向未来”，是现在和未来的时间取向观，因此企业管理者更关注企业当前的表现，从当下出发，展望未来。

五、 结语

企业管理者的创新认知是企业经营管理行为的先决因素。通过语料库工具挖掘中美装备企业年报中的创新话语认知，可以了解中美企业决策背后的认知因素。研究显示，中美装备企业管理者都非常重视技术和产品创新，把创新当作企业的一项重要能力，强调要不断提升企业的创新能力与活力。中国装备企业管理者更关注国家政策和企业内部政策对创新的促进作用，关注企业以往的创新举措和成就，强调自主创新和积极创新，将创新视为变革性力量，重视企业管理和商业模式创新。美国装备企业管理者则将创新当作一种价值观，更关注企业当前的表现，在产品和技术创新时看重客户的需求，兼顾效率、成本和环保，强调通过长期持续创新树立值得信赖的企业形象，并将企业定位为市场或行业的创新者。中美装备制造业的创新认知差异反映了两国不同的创新战略和文化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