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朝佛教发展分期探赜

2021-12-03 12:38吉林大学文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关键词:太宗佛教

鞠 贺(吉林大学文学院,吉林长春 130012)

佛教作为辽朝的主流宗教信仰,其发展历程并非是一帆风顺的。根据其阶段性特点对之进行分期,更有利于加强对辽朝统治阶层的佛教政策、佛教义学发展状况及佛教对辽朝政治、经济和文化影响的总体把握。目前学界关于辽朝佛教发展的分期已经涌现出一批成果①,本文拟在前贤研究的基础上多维度地探讨辽朝佛教发展分期,不足之处,敬请斧正。

一、始建开教:佛教的引入

太祖、太宗时期辽朝佛教发展的显著特点表现在辽朝皇帝有意识地大规模、大批量地将盛行佛教的渤海及汉地的佛教因素引入至契丹内地,并加以扶持。这一时期,堪称辽朝佛教的引入期。

辽朝官方引入并接纳佛教应是始于太祖至太宗时期。唐天复二年(902年),阿保机“城龙化州于潢河之南,始建开教寺。”[1]“开教”当指开释氏之教,即开启佛教在契丹内地的发展。开教寺前的“始建”二字,强调了开教寺的历史意义,是辽朝统治者在契丹内地建立的第一个佛寺。太祖六年(912年)征伐渤海,“以所获僧崇文等五十人归西楼,建天雄寺以居之,以示天助雄武”[1](6)。将渤海僧人安置在新建的天雄寺中。结合寺庙的名称,可以发现,阿保机虽优待渤海僧侣,但其目的是为彰显“天助雄武”。这表明此时阿保机更多地受原始宗教信仰的影响,甚至将佛的保佑与天的助力混为一谈。终辽一代,辽帝对天的崇拜始终存在[2]。刘浦江则认为“迄太祖之世,契丹统治者对于佛教只有利用而无信仰可言”[3]。其实随着对佛教了解的不断加深,阿保机对佛教并不是仅仅停留在利用层面。史料证明,最晚至天赞四年(925年),辽太祖已信奉佛教。史载辽太祖“十一月丁酉,幸安国寺,饭僧,赦京师囚,纵五坊鹰鹘”[1](23)。而在“十二月乙亥,诏曰:‘所谓两事,一事已毕,唯渤海世雠未雪,岂宜安驻!’乃举兵亲征渤海大堙撰”[1](23)。又在随后攻打渤海扶余府之前,分别“祠木叶山”“以青牛白马祭天地于乌山”“射鬼箭”[1](23)。一系列的宗教活动均与出征渤海相关。可以推测此前的“饭僧”“赦囚”“纵鹰鹘”也应是为此次出征而进行的,目的是为了祈求军事胜利。可以断定,此时的辽太祖已信奉佛教,至少已经相信奉佛会带来现世的福报。

继位的辽太宗也尊崇佛教,在其皇后病逝后,“幸弘福寺为皇后饭僧。”[1](39)通过“饭僧”为已故的皇后追福。“见观音画像,乃大圣皇帝、应天皇后及人皇王所施。”[1](39)根据这段史料,可以得知,辽太祖曾携辽朝关键政治人物,如应天皇后、太子耶律倍和辽太宗等人共同做佛事,即行布施②,在弘福寺施观音画像。这是辽太祖举家信奉佛教的一个重要表现。同一时期的辽朝宗室耶律羽之也是信奉佛教的[4]。《辽史》载:“国家三父房最为贵族,凡天下风化之所自出。”[1](783)表明统治阶层的文化会影响到民间大众,太祖、太宗信奉佛教,通过“饭僧”“施画像”表明自己的宗教信仰,促进了佛教在辽朝的流布。

太宗的举动还不止于此,史载“太宗幸幽州大悲阁,迁白衣观音像,建庙木叶山,尊为家神。于拜山仪过树之后,增‘诣菩萨堂仪’一节”[1](929),辽太宗将佛教与辽朝皇室紧密结合。佛教得以成为关乎整个辽朝皇室精神生活的宗教信仰。辽朝皇室对白衣观音的崇拜和供奉不断正规化、仪式化,并在辽朝皇室中得到延续,“兴宗先有事于菩萨堂及木叶山辽河神,然后行拜山仪”[1](929),兴宗对拜山仪进行了调整,将“诣菩萨堂”放在了首位,体现了对佛教的尊崇。会同五年(942年)“五月五日戊子,禁屠宰”[1](56)。太宗将佛教的禁忌与汉地节令进行结合。在端午节禁止屠杀,使辽朝人民的节令生活被迫受到佛教影响,也是对佛教一种变相的宣传。太宗时公开支持佛教必然会为佛教吸引到更多的信众,推动佛教在辽朝的进一步传播。

及至辽太宗获得燕云十六州,“该地区的奉福寺、悯忠寺、大延寿寺、法源寺、天宁寺、云居寺、开泰寺、法宝寺、国业寺、祐唐寺、仙露寺、超化寺、崇圣院、崇孝寺、石经院等寺院全部划归辽国所有,使得辽朝的寺院数量大增,为佛教文化传播的阵地”[5]。而其父辽太祖除了建开教寺、天雄寺以外,还曾建立城池安置汉人,“名曰汉城。城中有佛寺三,僧尼千人”[6]。通过对比寺院数量和僧尼数量,可以推测,三所佛寺的规模应该不小。

综上所述,在佛教的引入期,辽朝佛教获得了飞速的发展。辽朝在通过版图扩张获得更多寺院和佛教信徒的同时,作为统治者的辽太祖和辽太宗也极力推崇佛教,提高佛教在辽朝的地位,为佛教的传播和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二、裹足不前:佛教的缓慢发展

世宗、穆宗时期,是辽朝佛教发展的瓶颈期。这一时期辽朝佛教的特点在于,相比较于引入期及其后的上升期,辽朝佛教并未得到来自统治阶层的太多支持,因此并未取得太多引人注目的成绩,故称为瓶颈期。

这一时期的辽世宗和辽穆宗并未像太祖、太宗一般通过政治力量弘扬佛教,使佛教在传播上失去了重要的动力,但也取得了一定的进步。应历七年(957年)《承进为荐福大师造幢记》载天禄中“及(下空)我后驾幸幽都,躬选名行,敬加师号荐福。”“设僧尼大会,请僧转大藏经一遍,供养洞中罗汉一筵□□□□北雪南金又何以比大师快利乜。又造七宝璎珞及银如意,上施奉福寺文殊真容。”[7]辽世宗与其皇后在燕京共做佛事,并在奉福寺施文殊菩萨画像。辽穆宗于应历二年(962年)十二月“以生日,饭僧,释系囚”③。应历十四年(964年)“以生日值天赦,不受贺,曲赦京师囚”[1](90)。“天赦”为吉星,遇“天赦”有逢凶化吉之意。辽穆宗宽赦京师囚犯,表明辽穆宗在听从天像之说的同时,不忘按照佛教提倡的方式为自己积福。

根据以上内容可断定,辽世宗和辽穆宗皆遵奉佛教。但辽穆宗对佛教的信奉程度似乎并不深,只有在其生日时出于祈福的目的,才会想起佛教提倡的慈悲思想,而在平时则嗜杀成性,许多行为都与佛教的倡导背道而驰。如应历十三年(963年)“昼夜酣饮者九日”[1](86)。应历十七年(967年)“六月己未,支解雉人寿哥、念古,杀鹿人四十四人”[1](93)。被害人数众多,手段极其残忍。史载“时上酗酒,数以细故杀人”[1](1395)。因为琐事即残害生命。可见辽穆宗不但没有对佛教进行有效的宣传,就连自身的信奉程度也相当有限。总之,相比于太祖、太宗时期的建寺、尊白衣观音为家神及将汉人佛教重地纳入辽朝版图,辽世宗和辽穆宗似乎只停留在浅尝辄止的信仰层面,并未更多地运用自身的统治权力给予佛教支持。

在这一时期,因为缺乏太祖、太宗这样的关键人物作为推动力,佛教在辽朝民间也只是取得了有限的进步。辽朝并未出现更多新建或新纳入其版图的庙宇。但通过部分寺庙的情况,可以看出,佛教在民间还是有一定发展的。如《三盆山崇圣院碑记》载:“应历年间重修,多亏众信施财。”[7](31)再如《重修范阳白带山云居寺碑》提道:“无贫富后先,无贵贱老少,施有定例,纳有常期,贮于库司,补兹寺缺。”[7](34)以云居寺为中心的邑社,组织邑众共同维持寺院的正常运转。可以得知,这一地区的佛教信徒应该不在少数。

三、三教兴行:佛教发展的飞跃

景宗、圣宗时期,辽朝佛教的发展在前两个时期的基础上,呈现出了强烈的上升趋势,为鼎盛期的辽朝佛教打下了基础。并且在这一时期,佛教典籍开始得到辽朝统治阶层的重视,辽朝对佛教的管理也开始走向制度化,是辽朝佛教发展的上升期。

景宗、圣宗时期佛教的发展相比于前一时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景宗于保宁六年(974年),以沙门昭敏为三京诸道僧尼都总管,加兼侍中,开授予僧侣高官之先例。”[5](39)僧官的设置标志着辽朝以僧人管理佛教事务的专门管理制度的建立,使辽朝佛教管理踏上了制度化、正规化的道路。景宗对佛教的信奉程度超过世宗和穆宗。这一点,从其对几个子女的命名不难看出。其长子辽圣宗“讳隆绪,小字文殊奴”[1](115)。次子隆庆“字燕隐,小字普贤奴”[1](1088)。四子“药师奴”[1](1090)。长女“观音女”[1](1107)。用佛菩萨的名号为皇子公主命名,无形之中就对佛教起到了宣传作用。保宁八年(976年)“汉遣使言天清节设无遮会,饭僧祝厘”[1](103)。北汉为庆祝辽景宗生日“天清节”而“设无遮会,饭僧祝厘”的举动应是在了解景宗宗教信仰的情况下投其所好。可见,景宗对于佛教的信奉程度应该是很深的,并且体现在了与邻国的外交往来上。

辽圣宗小字文殊奴,这样直接源于佛教信仰的名字使得辽圣宗从出生起就受到佛教的影响。统和二年(984年)九月,圣宗“以景宗忌日,诏诸道京镇遣官行香饭僧”[1](122)。此处提到的辽圣宗是在“诏诸道京镇遣官行香饭僧”,很显然,此次的饭僧是全国性的,范围极其广泛,饭僧的人数应该不在少数,所消耗的财力和物力在当时很可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客观上会造成对佛教的宣扬。但此时辽圣宗尚处幼年,“饭僧”之令当是出自承天太后,可知,除景宗、圣宗外,承天太后也是这一时期推动佛教发展进步的一个重要力量。此外,据《契丹国志》记载,辽圣宗“于释道二教,皆洞其旨”[8]。表明辽圣宗并不是单纯停留在信仰层面,应是精通佛教,对佛学有很深的造诣。

辽圣宗在位期间,也有振兴佛教的重大举措。《圣宗皇帝哀册》载圣宗一朝“四民殷阜,三教兴行”[7](194)是圣宗朝佛教兴盛的一个直接反映。辽圣宗支持佛教发展的举措,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一是出资支持续刻房山石经。《重修范阳白带山云居寺碑》中提道:“佛灭法往兮□□堪哀,凿空刊石兮静琬有才。”[7](34)隋静琬刊刻石经,此举得到其门人的继承并在辽圣宗时得到了圣宗的支持,据碑刻载:“门人导公、仪公、暹公、法公,师资相踵,五代造经,亦未满师愿。至大辽留公法师,奏闻圣宗皇帝,赐普度坛利钱,续而又造。”[7](670-671)辽圣宗开启了辽朝续刻房山石经的时代,使辽朝的佛教事业蓬勃发展。二是在统和年间敕令编修契丹《大藏经》[9]。需要注意的是,此时组织契丹《大藏经》编修工作的是燕京悯忠寺释诠明。释诠明是辽朝首位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的佛教唯识宗高僧。其主要活动和著述应该是集中在辽穆宗应历十五年至圣宗统和二十年(965—1002年)[10]。高丽僧统义天所撰《新编诸宗教藏总录》中记载了释诠明的佛教著作,朱子方等据此整理,认为其“著有《法华经玄赞会古通今钞》《金刚般若经宣演会古通今钞》《弥勒上生经会古通今钞》《成唯识论详镜幽微新钞》《百法论金台义府》等物种经疏和科文,共七十三卷”[11]。释诠明在当时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山西应县木塔和敦煌藏经洞均有其著作的出现④。结合义天在著作中罗列释诠明佛学著作的情况,可知,辽朝已经出现了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高僧。值得一提的是,此时在辽朝与周边部族的互动过程中,佛教也成为一项重要内容。如开泰元年(1012年),“那沙乞赐佛像、儒书,诏赐护国仁王佛像一。”[1](187)圣宗此举当是借佛教中的转轮王形象来塑造自己,并拉拢铁骊。据以上内容可知,在上升期,辽朝在佛教典籍的保存与整理上开始有了重大举措,并且此时辽朝佛教的影响已经不仅局限在辽朝境内。

总之,上升期的辽朝佛教被纳入国家治理对象之中,其管理开始走向制度化、正规化。辽朝佛教不再是被动地引入、缓慢地发展,而是在飞速发展的同时,开始与辽朝的内政和外交相结合,并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四、尤重释门:佛教发展的鼎盛

自辽兴宗时起,辽朝进入辽人观念中的末法时代,辽朝佛教开始明显地受到末法观念的影响。佛教的发展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这一时期,辽朝名僧辈出,新的佛学经典大量涌现,辽帝对佛教的信奉程度进一步加深,佛教在各个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成为这一时期显著的特点。

关于鼎盛时期辽帝对佛教的推崇程度,在金朝和南宋文人的著作中有着清晰的反映。金初文人王寂在其著作《辽东行部志》中称:“当辽兴宗时,尊崇佛教。”[12]辽兴宗不但继承了辽圣宗编修契丹《大藏经》和续刻房山石经的举措,还曾受菩萨戒。《辽史·游幸表》中记载重熙七年(1038年)辽兴宗“幸佛寺受戒”[1](1174-1175)。身为最高统治者的辽帝亲自受戒,接受佛教戒律的约束,是对佛教的最大支持和宣传。重熙十三年(1044年)《罗汉院八大灵塔记》载辽兴宗“继金轮职,威尘数万类束手而降。威加海表既如彼,恢张佛刹又若此”[7](233)。用金轮圣王来描述辽兴宗,同时称辽兴宗“恢张佛刹”,是佛教信徒对辽兴宗支持佛教的肯定。除此之外,兴宗在位期间多次诏僧人赴阙,探讨佛法。如重熙八年(1039年)“朝皇太后,召僧论佛法”[1](250)。净土宗纯慧大师在兴宗朝也曾两次赴阙。[7](317)叶隆礼《契丹国志》则指出辽兴宗“尤重浮屠法,僧有正拜三公、三师兼政事令者,凡二十人。贵戚望族化之,多舍男女为僧尼”[8](92)。辽兴宗授予僧人荣誉头衔,正因其优待僧侣,贵族中也多有望风而出家为僧者。结合辽兴宗在位期间的种种行为,可以发现王寂和叶隆礼针对辽兴宗对待佛教的描述是符合历史事实的。

《辽史·道宗纪》赞曰:“一岁而饭僧三十六万,一日而祝发三千。”[1](353)从中可以看出道宗朝的僧人数量应不在少数,且一次性允许三千人祝发为僧,可知其对僧尼人数的恶性膨胀并不加限制,是佛教极端发展的现象。道宗曾于寿昌二年(1096年)“幸沙门恒策戒坛,问佛法。”[1](1183)到戒坛问佛法,所问之事应与戒律问题相关。此外,道宗曾“召医巫闾山僧志达设坛于内殿”[1](352)。下诏令命僧人志达在内殿做法事。辽道宗也重视佛教各宗派经典的解读和流布。大康三年(1077年)道宗敕令密宗僧人觉苑撰写密宗经典《大日经》⑤的注疏,赵孝严在《大日经义释演密钞引文》中提道:道宗“研释典则该性相权实之宗。至教之三十二乘,早赜妙义。杂华之一百千颂,亲制雄词。”又“肇居储邸,已学梵文”[13]。在赵孝严眼中,辽道宗研达佛教性相二宗,精通佛教奥义。文中提到的“杂华”又可做“杂花”,即华严宗经典《华严经》。“亲制雄词”当指咸雍四年(1068年)辽道宗“颁行《御制华严经赞》”[1](303)及咸雍八年(1072年)“以御书《华严经五颂》出示群臣。”[1](312)辽道宗此举在《辽史》与《大日经义释演密钞》中可相互印证。觉苑在《大日经义释演密钞》序言中对密钞的写作缘由作了介绍,“越大康三年,忽降纶旨,令进《神变经》疏钞科。”[14]同时也提到道宗“尤精释典,有赞序疏章之作。”[14](2)再次指出道宗在佛教经典方面著有相关著作。彭瑞花提出,辽道宗曾御制《发菩提心戒本》,并发行全国[15]。此外,道宗还亲自为志福密宗著作《释摩诃演论通玄钞》撰写引文[16]。对于纯慧大师之《往生集》,道宗“嘉赞久之,亲为帙引,寻命龛次入藏”[7](317)。被收入契丹《大藏经》。可见,辽道宗对佛教经典相当重视。正如其在《释摩诃演论通玄钞》引文中所称“朕听政之余,留心释典”[17]。另有大安五年(1089年)《安次县祠土□伐里寺院内起建堂殿并内藏埤记》载此时的辽朝“处处而敕兴佛事,方方而宣创精蓝。”其额题“奉为天祐皇帝特建此碑记”[7](418)。“处处兴佛事”“方方创精蓝”的人无疑是指辽道宗。正是基于此,时人在碑文中才会提到“自前朝时大崇佛教,帝重释门”[4](313)。该碑文刻于保大五年(1125年),为天祚帝末年,“前朝”指道宗朝,比起兴宗的“尊崇佛教”,道宗堪称“大崇佛教,”尊崇程度进一步加深。

继位的天祚帝延续了前朝对戒律的重视和对僧侣的特殊优待之举。在即位当年(1101年)就“召僧法颐放戒于内庭”[1](356)。天庆三年(1112年)又“禁僧尼破戒”[1](365)。亲自过问戒律之事。在某种程度上,天祚帝对僧侣的优待甚至超过兴宗和道宗。甚至连个别僧人的门徒及世俗亲眷也享受到了天祚帝的优待,如鲜演大师。“首荫门人,亲弟兴操紫衣二字师号……其母追封弘农县太君”[7](668)。鲜演门徒被天祚皇帝授予师号、德号和紫衣者人数众多,兄弟子侄也被授予官职,就连其已经去世的父母也都得到追封。

道宗和天祚帝还曾多次将契丹《大藏经》赏赐高丽,据王德朋在《〈契丹藏〉与高丽佛教》统计,时间分别为清宁九年(1063年)、咸雍八年(1072年)、寿昌五年(1099年)和天祚帝乾统七年(1107年)[18]。可见,在辽朝与高丽的外交中,佛教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

在辽朝佛教的鼎盛期,佛教信徒的数量也急剧增加,这一点从参与佛事活动人数和存在的邑社不难看出。道宗朝纯慧大师“设坛于本寺,忏受之徒,不可胜纪”[7](317)。接受纯慧大师传戒的佛教信徒多不胜数。法均大师“肇辟戒坛。来者如云,官莫可御。”“至有邻邦父老,绝域羌军,并越境冒刑,捐躯归命。自春至秋,凡半载,日度数千辈。”[7](438)前来受戒的不仅仅是辽朝内部佛教信徒,还有“邻邦父老”。其传戒时间长达半年之久,每日所度信徒为数千人。上述碑刻中关于人数的记载,不乏夸张的成分。但通过这样的描述可以得知,辽朝民间佛教信徒众多。而同一地区出现的众多佛教信徒,往往会形成邑社。如大安六年(1090年)《靳信等邑众造塔记》载“永乐里螺钹邑众,先去大安三年二月十五,兴供养三昼夜。火灭已后,邑长靳信等收得舍利数颗,自来未成办。至第三年,有当村念佛邑等二十余人,广备信心,累世层供养诸佛。”[7](427)表明在永乐村存在两个邑社,分别为螺钹邑和念佛邑,暗示了这一时期佛教已经十分兴盛。

鼎盛时期的辽朝佛教,在义学方面取得了相当丰硕的成果,僧侣地位、信徒人数等各方面也大幅提升,给辽朝的经济带来了一定负面影响。这既标志着辽朝佛教的兴盛,也是辽朝佛教走上畸形发展道路的开端。

如前所述,佛教在辽朝的发展可以划分为四个阶段。太祖、太宗时期为传入期,世宗、穆宗时期为瓶颈期,景宗、圣宗时期为上升期,兴宗至辽末则为鼎盛期。在各个时期,统治阶层对佛教的信奉和支持程度不尽相同。相较于其他三个时期,瓶颈期的辽朝佛教并未取得太大的进展,是辽朝佛教发展较为特殊的一个阶段。

至辽兴宗之后,辽朝佛教发展已经进入鼎盛时期,不但表现在佛学著作的大量涌现,更体现在僧侣地位的提高上。金人王寂《辽东行部志》称:“当兴宗时,尊崇佛教。”接着提到的便是辽兴宗优待华严高僧朗思孝的事例。这表明在金人王寂的眼中,辽兴宗尊称佛教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给予僧侣较高的地位。辽道宗佞佛程度较之辽兴宗更甚,以至于天祚帝时期有人称“自前朝时大崇佛教,帝重释门,”是时人对其佞佛的一个真实认识和描述,亦是符合历史事实的。

伴随着佛教在辽朝地位的不断攀升,佛教对于辽朝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影响也不断加深。故至元朝时期,出现了“辽以释废”[19]的论调。其实,即便是进入鼎盛时期的辽朝佛教影响了政府的财政收入,但其对于辽朝政治和文化产生的积极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佛教信仰加强了辽朝境内不同民族对于契丹皇帝的认同心理。辽朝佛教义学的发展不但丰富了辽朝的文化内容,更使得辽朝成为中国佛教发展史上不容忽视的一个重要阶段。

①顾国荣《佛教在辽朝的流布及其影响》一文认为辽太祖提倡佛教;辽太宗尊白衣观音为家神后,佛教的传播日益昌盛;圣宗以后,佛教成为辽朝民众的普遍信仰。兴宗、道宗沉溺佛法,较之前帝更甚,对佛教的传播起到了推动作用(顾国荣:《佛教在辽朝的流布及其影响》,《昭乌达蒙族师专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1 期)。刘浦江进一步阐释,认为辽太祖时期利用而非信奉佛教,佛教传播范围有限,至太宗建菩萨堂,佛教才作为宗教信仰开始被契丹族接受,并渐渐在契丹社会中流行开来。圣宗时佛教全盛,兴宗、道宗和天祚帝三朝崇佛达到高潮,使更多人皈依佛门(刘浦江:《辽金的佛教政策及其社会影响》,《佛学研究》1996年,第231-232页)。魏蔚与刘浦江持同一观点,并认为佞佛始于兴宗(魏蔚:《辽朝的佛教政策及其对社会的影响》,《安徽文学》2010年第12 期,第370页)。周齐与二者略有不同,认为太祖对佛教即利用又崇敬,世宗、穆宗和景宗三朝由于对外征战和内部倾轧,导致佛教记载较少。圣宗朝崇佛,但不佞佛。(周齐:《辽代帝王与辽代佛教的关系》,载黄夏年主编:《辽金元佛教研究(上)》,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第90页)。黄震云则认为太祖、太宗利用佛教,但更重视儒教;圣宗继承了前朝对三教的处理方式;兴宗佞佛,佛教开始浸入广大群众的心灵;辽道宗则佞佛最为严重。(黄震云:《论辽代宗教文化》,《民族研究》1996年第2 期)。

②布施为佛教六度一,其余为持戒、忍辱、禅定、精进和智慧。

③脱脱等:《辽史》卷6《穆宗纪上》,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第79 页。其校勘记认为“本书卷三太宗纪上谓穆宗生于天显六年八月庚申,下文应历三年、十三年、十四年、十七年生日皆在八月,此作十二月疑误,或‘生日’上有脱文”,同书第87 页。

④蒋金玲:《论辽代汉人与〈契丹藏〉的雕印》,《贵州社会科学》2017年第9 期,第60 页。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国国家图书馆编:《法藏敦煌西域文献》第7 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97 页。

⑤《大日经》又称《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神变加持经》《神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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