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桂锋,沈双宏,陈逸梦,杨小婷,俞白帆
(福建中医药大学,福建 福州350122)
杜建教授系全国名老中医,教授,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博士生导师,中国中医科学院博士后合作导师。杜建教授长期从事肿瘤疾病的临床、基础研究,成绩斐然,经过多年对肿瘤疾病的探索,创制了芪灵扶正清解方(已获国家专利)。现据其对肺癌术后的临床经验及团队研究成果,整理探讨如下。
肺癌是多种内外致病因素长期反复作用的结果。杜建教授认为,肺癌术后患者的病因病机应当重视手术、放疗及化疗对人体的影响。肺癌治疗过程中运用的手术、放疗和化疗都容易耗伤患者气阴。手术使血液阴津流失,耗伤元气,气血受损,久之易气阴亏虚;化疗药物在抑制、杀伤肿瘤细胞的同时也常损伤脏腑、耗伤元气,导致脾胃受损,影响气血津液之生成[1]。放疗可归属于中医火毒热邪范畴。放疗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人体正常的组织,从而产生一系列放射的毒副作用,引起局部放射性黏膜损伤,出现红肿热痛甚至溃烂等热象。同时患者也会有口感口渴、舌红少苔、神疲乏力等症状,呈现出热毒内蕴、化燥伤阴耗气的病理特点。放疗晚期甚至会损伤肝肾,出现四肢抽搐无力、口眼歪斜等类似温病后期真阴亏损、筋脉失于濡养、虚风内动之象。放疗其症状表现、病机演变与温病类似;而手术、化疗所导致的人体正气内虚、气阴两虚也与温病易耗气伤津的病理特点和转归一致。除此以外,肺癌术后患者易复发转移的特点也和温病易内陷生变的临床特点颇为相似。因此杜建教授提出肺癌术后患者总病机为“气阴两虚、热毒内蕴”,应当运用温病学辨治理论指导肺癌术后的治疗。
2.1 肺脾肾同治,扶正清解 杜建教授认为晚期肿瘤患者正气大虚,而治疗最为棘手。若一味扶正反而促进肿瘤生长,若一味攻邪却又更伤正气,应攻补兼施,扶正清解。肺癌术后患者病变累及全身多个脏腑,病位在肺,又与脾肾关系最为密切。杜建教授提出“肿瘤也是一种慢性病”。人体正气在长期与肺癌癌毒抗争过程中不断消耗,加上术后放化疗进一步导致人体气阴两虚,脾胃受损。肺脏五行为金,脾胃五行属土,肺为脾胃之子脏。脾胃为后天之本,受损后不能正常运化水谷精微等营养物质濡养支持肺脏,子损及母,进一步影响了肺癌术后的康复。肾脏是先天之本,五行属水,为肺脏之子脏。肺癌术后肺气大虚,母损及子,加上脾胃运化乏力不能反哺先天之本,这种情况若长期得不到纠正,肾脏自然受损,又反过来影响了肺脏,影响肺癌术后的康复。临床上肺癌术后患者会出现腰酸乏力、干咳无力等肾虚症状。故在肺癌术后的治疗上应重视肺脾肾同治,益气养阴以扶正,以五行生化之道促进肺癌术后康复。同时,肺癌术后患者也有邪实的一面。肺癌术后患者临床症状往往也呈现温邪的特点,根据“温者清之”的治疗原则,清解大法亦要贯穿始终。同时根据患者个体气滞、血瘀、痰湿兼夹证等具体情况辅以和、消等治疗方法。临床实践证明,肺癌术后的治疗在借鉴温病学的理论基础上获效良好。
2.2 扶正清解方 杜建教授根据上述肺癌术后的病因病机特点,结合多年临床经验和温病学“留得一分阴液,便存一分生机”的理论指导,创立了扶正清解方:黄芪、女贞子、灵芝、山药、夏枯草、白花蛇舌草。其中,黄芪、女贞子为君,黄芪益元气、壮脾胃,女贞子养阴益肾,合用共奏益气养阴、脾肾双补之功。臣以山药、灵芝,山药平补肺脾肾之气,灵芝益气血、健脾胃,两者共助君扶正固本。夏枯草、白花蛇舌草性偏苦寒,能够清热解毒、散结消肿,同为佐使。诸药合用,攻补兼施,扶正与清解并举,肺脾肾同治,寓补于清,共奏扶正而不留邪,祛邪而不伤正之功。既往研究表明,扶正清解方可抑制肿瘤细胞增殖(阻滞G0/G1期相关蛋白表达)、促进肿瘤细胞凋亡(调节p-ERK1/2表达)、抑制血管生成(HIF-1调节的VEGF通路)、调节肿瘤干细胞表达(CD133、C-kit)等多靶点作用效果[2-6]。杜建教授在临床以“扶正清解方”为基础随证加减,如干咳明显者合用沙参麦冬汤,便溏纳差明显者合用四君子汤,腰膝酸软明显者合用六味地黄丸,均具有较好的治疗效果。同时,杜建教授强调运用扶正清解方也要兼顾他证,灵活运用,如瘀毒内结者加三棱、莪术;服用靶向药物出现湿毒内蕴者,加土茯苓、白鲜皮等;气滞者加乌药、元胡等。
病例介绍
刘某,男,38岁,患者于2012年9月体检发现右肺阴影,就诊于某三甲医院确诊为“肺癌”,遂行“根治性右肺中下叶切除术”,术后病理:黏液表皮样癌(pT1bN2M0,ⅢA期)。已予化疗1周期,过程顺利。因自觉不适,求治中医。
初诊:患者神疲,胸闷,偶有咳嗽,无痰,刀口处疼痛,纳可,寐欠安,易醒多汗,二便调。舌暗红,苔根白厚,脉弦数。胸部CT示:右侧胸腔积液。证属气阴两虚;治法以益气养阴、扶正清解。处方:黄芪30 g,女贞子15 g,灵芝30 g,山药15 g,夏枯草15 g,白花蛇舌草30 g,苦参10 g,山慈菇10 g,生晒参(另煎)15 g,白术15 g,茯苓15 g,三棱10 g,莪术10 g,甘草3 g。共7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各1次。
二诊:患者近1周因冷空气刺激咳嗽阵发,流清涎,无痰,无活动后气促,神疲,纳可,寐欠安,易惊醒,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脉弦细。复查血常规:白细胞3.22×109/L。治法同前,扶正清解方加金蝉花、北沙参、麦冬、天冬、浙贝母。共7剂。
三诊:服上方后咳嗽缓解,期间患者自服红豆杉当茶饮,第二剂始腹泻,稀水样,5~6次/日,偶有里急后重,第4剂时停红豆杉,停药后大便2~3次/日,便溏。纳可,寐欠安,舌尖红边齿痕,苔薄白,脉弦。治法当以益气养阴、健脾。扶正清解方加茯苓、白术、生晒参(另煎)、金蝉花、浙贝母、枳壳、前胡。共7剂。
四诊时,因检查发现肿瘤转移,在接受进一步化疗和放疗后,患者正气俞虚,气阴大伤,出现头痛呕吐、自汗盗汗、手足心刺痛、纳差、寐欠安和大便时干时溏症状。故去浙贝母、前胡、枳壳,加龙骨、牡蛎、浮小麦以敛汗安神,加元胡、乌药行气止痛,加半夏、陈皮健运中焦。六诊患者服用靶向药物后出现湿疹瘙痒症状,遂去沙参、麦冬、天冬,加芋环干、土茯苓、白鲜皮及地肤子祛风湿、解毒止痒。兼顾五诊、七诊及后续治疗出现的血瘀络阻,运用三棱、莪术、乌药、川芎行气活血止痛。此后在此方基础上随证加减。服药至2015年11月,患者病情稳定。
按语:该患者病程迁延,症状复杂,在诊疗过程中应该抓住核心病机,重视“术后”这一重要因素对病情的影响。初诊时,患者证属于气阴两虚,杜建教授在扶正清解方的基础上,加生晒参、白术及茯苓加强健脾益气以培土生金,予沙参、麦冬、天冬加强益气养阴以扶正,予苦参、山慈菇加强清热解毒之功,予浙贝母、前胡、枳壳降气化痰止咳。同时,考虑久病入络,舌诊亦提示兼有血瘀内结,加三棱、莪术行气活血化瘀。患者病发后除了手术,还接受了化疗、放疗和生物免疫等一系列治疗。治疗虽抑制了肿瘤进展,但同时也大伤正气。正气俞虚,则气滞、痰湿、血瘀等邪踞于体内,出现神疲、咳嗽、疼痛、便溏及湿疹等一系列不适症状。正如李中梓所言:“积之成也,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7]。杜建教授在对肺癌术后患者治疗过程中,始终抓住扶正这一核心,同时清解贯穿始终,以扶正清解方为基础方,根据痰湿血瘀气滞等兼证变化加减。
杜建教授指出,肿瘤治疗的成败关键在于预防或控制肿瘤的复发与转移,这与温病学强调疾病的传变与防变不谋而合[8],温病学的辨治思路可拓展运用于肺癌术后的治疗。杜建教授以扶正清解方为主方,益气养阴、清热解毒、扶正祛邪,再灵活配合行气化痰、活血祛瘀、祛风湿解毒等法,能显著提高肺癌术后患者的生存质量。从杜建教授的临床经验中,我们更应该从中借鉴他抓住主要核心病机,灵活辨证加减的方法和思路,而不是照搬原方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