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贺词中“牛”的符号学意义诠释

曹韵之

一、引言

为了探讨“牛”的符号学意义，文章首先回顾了索绪尔（Saussure）的符号理论（二分法）、皮尔斯（Peirce）的符号三项说、奥格登和理查兹（Ogden & Richards）的语义三角理论、莫里斯（Morris）关于符号三层关系的论述（符号与符号之间、符号与所指之间、符号与使用者之间），艾柯（Eco）的代码理论，巴特（Barthes）的二级意指（signification）以及菲斯克和哈特利（Fiske& Hartley）的三级意指，然后根据相关符号理论对2021年外国政要的新春祝福中“牛”的符号意义进行分析，通过对“牛”的符号学意义识解，以探索“牛”的深层的符号学意义。

二、符号理论及符号意指

世界是符号的世界，语言学家从不同的角度对符号的意义与功能进行探索与研究，并对符号进行分门别类。尽管大千世界纷繁复杂，丰富多彩，但世界的存在总是可以用符号来表征的。符号具有信息功能，可传达多层意义。作为符号学家的先驱之一，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提出符号二分法，他将符号分为能指（signifier）与所指（signified）。简言之，能指+所指=符号[1]67。索绪尔所说的音响形象就是人们对声音的心理感知（perception）、心理印象。也就是说，声音的心理现实性。概念则是通过认知活动而形成的共有知识，所反映的是人类共有的认知对象。

另一位符号学先驱，美国符号学家皮尔斯提出“符号三分法”，即表征（representament）、对象（object）、解释（interpretant）[2]。这种三分法类似于奥格登和理查兹提出的“语义三角理论（semantic triangle theory）”中的符号、所指对象、概念[3]11。三者间的关系可以概括为符号的表征形式表达概念，概念反映指称对象（即索绪尔提出的所指）。

关于符号之中所存在的关系问题，美国哲学家莫里斯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发现其中存在三大关系，即符号与符号之间的关系（句法学）、符号与所指之间的关系（语义学）、符号与使用者之间的关系（语用学）[4]。艾柯对皮尔斯的理论进行延伸，强调符号中语码的交际动态意义[5]。巴特在某些方面继承了索绪尔的思想，在语言学的视域下进一步探究符号并将符号理论应用于多个领域，如文学作品的分析。他在叶尔姆斯列夫语符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二级符号系统”[6]186，强调符号意义的开放性，体现了解构主义的符号观。而菲斯克和哈特利对符号的意义进一步深入探究并提出了“三级意指”，即人们在言说过程中受到意识形态影响，自然就产生意识形态意义[7]29-30。

综上所述，符号过程可分析为由不同的要素组成，但基本要素是能指与所指。在语言的使用中，能指与所指会发生变化，所指也可充当新的能指，从而产生新的所指，也就是说能指与所指是分层分级的。符号中的这些层级关系源自解释者认知活动所达成的一致，体现的是一种社会规约性。世界的无限多样性形成了不同的符号及符号系统，“牛”符号既是动物符号又是语言符号，在此我们主要讨论“牛”的动物符号及语言符号的多层意义和功能。

三、牛的符号意义

2021年是中国农历辛丑“牛”年，经历了2020年“鼠”年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的不易，人们纷纷在新年贺词中通过动物“牛”的语言符号传递对他人的祝福。贺词中符号“牛”从动物符号转化为文字符号，人们心中有关“牛”的意象以及语义内涵也发生了变化。笔者根据符号的基本功能进一步挖掘符号“牛”的深层意指，通过分析发现“牛”的符号意义主要有三类：概念意义、联想意义与意识形态意义。

（一）概念意义

为了更好地从符号的功能解读“牛”的符号内容，我们有必要厘清牛的概念意义及其概念框架。按照索绪尔的符号二元结构，符号由能指与所指构成[1]66，即牛的音响形象和概念。奥格登和理查兹的语义三角理论中的“符号、概念、所指对象”是彼此联系的，其联系是约定的[3]11。概念意义是脱离语境的，相对客观的意义，是对事物属性的反映，是认知主体对客观事物的本质的抽象概括。事物的概念实际上是事物属性在人脑中的反映，是人们对事物所做出的思考、判断或推理，是人类认知活动的结果。概念是一般化的，是客观的、人类共有的，尽管不同的语言文化对同一个概念的表述方式不一样。

关于牛的概念，根据利奇的意义分类，其中概念意义是指逻辑的、字面的语义，多数与客观物质有指称关系[8]9-11。“牛”的概念意义是长有牛角，四只脚，食草，反刍，属于哺乳动物。农民用其耕作，部分养牛供食用。其种类为黄牛、水牛和牦牛。牛是为人类的吃穿提供原料的动物。另外，牛还是中国生肖文化中十二生肖之一。

（二）联想意义

在长期的农耕文明影响之下，人与牛的互动愈发频繁，牛主要为农耕文化做出巨大贡献，牛不仅发挥劳作的功用，同时也是人类心灵的陪伴。它任劳任怨、坚韧不拔、辛苦劳作、温顺通人性的秉性给人类传递了非常正面的语义信息，使得“牛”符号在人们的认知中逐渐向多个语义维度拓展。“牛”除了概念意义，还有其联想意义。联想意义是在概念意义基础之上的多种附加意义。联想意义受到语言文化、种族、宗教信仰、社会风俗等因素的影响。“牛”的意义是在语言符号的使用中不断丰富与扩大的。巴特从解构主义的观点出发强调语言符号的意义的开放性和多元性，针对索绪尔的符号意义，提出符号的二级意指（signification）[6]186，即符号的联想意义。“牛”的联想意义的发展与老子的道德经中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有些类似。因此，符号的意义并非单一的，而是多层次多维度的。

由于农耕文化的渊源，农民的生存与“牛”分不开，“牛”是农民的资本。因此，对“牛”的褒奖远远多于贬义。 利奇的联想意义包括5个子意义：内涵意义、情感意义、搭配意义、反映意义与社会意义[8]12-20。下面我们从五个方面（内涵、情感、语体、搭配、象征）来分析“牛”的联想意义。

1.内涵意义

内涵意义是基于概念意义的基础之上，结合背景知识以及人们不断的认识所获得的经验意义。“牛”的内涵意义是勤劳踏实、任劳任怨，强壮有力，人类的好伙伴。人类对“牛”的态度主要是褒奖与赞扬。在2021年的新年贺词中，人们多使用“牛”的意象以表达美好祝愿。

例1 布隆迪总统恩达伊施米耶11日晚通过国家电视台发表新春祝词时说，牛是勤劳、奉献、富足和力量的象征，在新的一年里，勤勉和负责任的布隆迪共和国政府将同中国政府和人民继续保持密切联系，共同奋进。[9]

例2 “丹麦首相弗雷泽里克森祝愿中国人民和在丹华人春节快乐、牛年幸福。她说，牛是勤劳、友善、积极的象征。丹方愿以这种精神为指引，与中方一道，不断加强丹中两国和两国人民的关系，并为建设更加绿色和可持续的世界携手努力。”[9]

例3 爱尔兰总理马丁11日向中国人民以及在爱华侨华人致以新春祝贺，并积极评价两国在抗击新冠疫情方面的合作，感谢中方协助爱尔兰在华采购防疫物资，表示爱尔兰愿与中方加强在经贸、农业、食品、教育、地方以及维和、应对气候变化等领域合作。[9]

上述例子充分体现了“牛”作为动物符号所具有的丰富内涵。人类通过与牛的频繁互动，发现牛的勇敢、坚强、踏实、忠诚、无私、勤劳等良好秉性。目前全球仍然面临新冠疫情的挑战，有不少国家政要在贺词中运用隐喻，将“牛”的优良特性转移到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关系，以表解决困难的坚定决心，以及重整旗鼓的宏大气魄。

2.情感意义

情感意义是指说话人或作者通过语言符号传达态度与情感。意义可以分为褒义、贬义与中性，相同的语言符号通过不同的语词搭配或出现在不同的语境中能产生不同的情感意义。符号“牛”本身是指称客观世界中的动物，其符号意义属于中性，但在人们的交际中，符号“牛”便被赋予了不同的情感意义。

例4 对牛弹琴——充耳不闻；懒牛拉磨——不打不走

例5 黄牛咬黄连——吃苦耐劳；初生牛犊——大胆无畏

例6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鲁迅 《自嘲》）

在例4中，借用“牛”的符号意义与其他语词搭配以传达贬义和负面态度，两个歇后语形容人不听劝、屡教不改，以及懒惰拖拉的坏习惯。而例5则传达了褒义态度，借用牛肯吃苦、脚踏实地、勇敢无畏的秉性，赞美与鼓励那些勤劳勇敢、踏实坚韧的人。例6是鲁迅先生的诗句，传达了其面对敌人不怯懦、不屈服的勇敢无畏精神，以及为人民服务的无私奉献精神。这句诗如今广泛用于赞美社会中无私奉献、踏实为民服务的那些人。这反映出人类在与牛的长期互动中所获得的经验，进而运用到不同的场合，衍生出不同的联想，“牛”的语义框架也就应运而生并得到扩展。

3.语体意义

语体意义主要是指语言的正式（formal）、普通（common）、非正式（informal）等。

正式语体是指书面用语，主要用于正式场合；普通语体是指使用频率较高的一般用语，常用于普通场合；非正式语体出现于非正式场合，常用于比较熟悉或比较亲近的说写者与听读者之间。

汉语成语中，有关“牛”的正式表达形式较多，例如“汗牛充栋”“蹊田夺牛”“牛鼎烹鸡”“老牛舐犊”“牛角挂书”等。这些习语通常出现在书面语，用于正式的场合。

也有一些涉及“牛”的普通表达形式，它们常用于一般场合。如“气喘如牛”“老牛破车”“多如牛毛”等，这些是较为普通的用语，使用频率比正式表达形式要高些。

而非正式的表达形式主要用于日常交流，尤其是口头语中。比如“吹牛皮”“牛哄哄”等，这些属于非正式的用语，多用于日常会话。

4.搭配意义

“一定的词项会习惯性地吸引某一类具有相同语义特点的词项构成搭配。”[10]例如，pretty girl和handsome man两个词组中的形容词与名词之间已经在人们认知中产生了固定的同现关系，修饰语与被修饰的语词之间产生语义联想，形成搭配意义，这与辛克莱（Sinclair）以及劳（Louw）发现的语义韵极为相似。劳认为“语义韵是关键词项与其同现的搭配词一同在语境中构成语义氛围”[11]。辛克莱指出，“语义韵是表达说话人的态度，帮助理解话语中的语义或语用连续体意义”[12]。斯塔布斯（Stubbs）将语义韵分为积极语义韵（positive prosody）、中性语义韵（neutral prosody）和消极语义韵（negative prosody）[13]。符号“牛”在词语搭配中多以积极的语义出现，这与人类对牛的语义联想有关。“牛”具有踏实忠诚、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精神，体现的是正能量，具有鼓舞与赞美价值。2021年是辛丑年（牛年），符号“牛”的使用频次也比以往多了许多。

这些都是家喻户晓的美好形象，是底蕴深厚的文化意象，蕴含着中国人民自强不息、砥砺奋进的精神密码。习近平总书记赋予孺子牛以“为民服务”、拓荒牛以“创新发展”、老黄牛以“艰苦奋斗”的深刻内涵，号召发扬孺子牛精神、拓荒牛精神、老黄牛精神，正是要在辞旧迎新之际，激扬风雨无阻向前进的豪情，凝聚越是艰险越向前的力量，在新的伟大征程上披荆斩棘、开拓创新、坚毅前行[14]。

例7 “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

例7正是借用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的美好形象传递给人民足足的正能量，鼓舞全国人民奋勇向前，形成积极的、勤劳的、奋进的、甘于奉献的语义韵。

5.象征意义

牛的符号学意义除了指称、内涵意义等，还有丰富的象征意义。象征主要是由文化习俗或惯例约定而成的，牛在中国文化中象征“神圣”“吉祥”等。

（1）神灵的象征

符号“牛”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极具象征意义。神话中的炎帝便是牛首人身，教会百姓耕田劳作、自给自足。自古以来，牛就代表勤劳踏实、吃苦耐劳、坚韧顽强的精神，这种精神早已融入中华人民永久传承的民族精神。符号“牛”不仅是民族精神还是文化图腾。据《山海经》记载：炎帝牛首人身，实际上，其部落是以牛为图腾。因此，古代的星回节（年节）活动都与牛祖先的崇拜有关[15]。

（2）力量的象征

“牛”象征力量，人们所说的“壮如牛”“力大如牛”“牛转乾坤”“牛劲”“牛气冲天”等，都表达出“牛”的力量之大，充分说明“牛”是力量的象征。

（3）财富的象征

因为牛的勤劳给它的主人带来农耕收获，故而成为财富的象征。古时以牛羊等在市场上交易，甚至作为临时货币，发挥货币职能。游牧民族常以牛羊作聘礼用于子女嫁娶。例如，“神牛溺金”“金牛犊”“金牛”等，都表明“牛”象征财富。

（三）意识形态意义

符号的意指除了第一级、第二级，还有第三级。菲斯克和哈特利在巴特的“符号二级意指”[6]186基础之上提出符号的“第三级意指”[7]29-30。牛符号的意义在贺词中的三级意指体现出意识形态意义。在外国政要的新春祝福中，可以发现“牛”的符号意义中的意识形态意义。在中国农历“牛年”来临之际，外国政要及国际组织负责人给中国人民及世界华人华侨拜年，其中不乏有关“牛”的赞颂。这也体现了一种倾向，在后疫情时代国际社会更需要“牛”的勤奋耐劳精神，需要“牛”的力量和勇气来面对疫情，携手共进，共同抗疫，共建美好家园，这种共同观念和价值观所体现的是意识形态意义。

例8 “丹麦首相弗雷泽里克森祝愿中国人民和在丹华人春节快乐、牛年幸福。她说，牛是勤劳、友善、积极的象征。丹方愿以这种精神为指引，与中方一道，不断加强丹中两国和两国人民的关系，并为建设更加绿色和可持续的世界携手努力。”[9]

例9 巴基斯坦总统阿里夫•阿尔维在春节致辞中表示，必须感谢中国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和新冠疫苗领域与巴基斯坦的合作。巴中两国间的深厚友谊，不仅有赖于两国政府，更取决于两国人民之间相互的爱。[9]

例10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格奥尔基耶娃在春节致辞中表示，牛是努力、勤奋和诚实的象征，这些优良品质正是在疫情后重建我们的世界所需要的，并祝大家牛年健康、平安、繁荣。[9]

上面例子不仅反映出中华文明在世界的巨大影响力，而且反映中国文化在世界上的广泛认同。国际社会受到疫情的严重影响，而中国人民在党中央领导下，为了人民的生命安全，不惜一切代价战胜了并控制住了新冠疫情，人民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国际社会对此有目共睹，盛赞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政府和人民奋勇前进，为世界做出了榜样和巨大贡献。外国政要的新春祝福反映了世界需要“牛”的精神，需要“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精神，开拓创新，积极进取。在这里，“牛”符号所承载的正是意识形态层面的意义。

四、结语

通过对牛的符号学意义分析，发现“牛”符号除了基本的概念意义，还有其丰富的联想意义，牛是勤奋、忠诚、力量和财富的象征。在新时代更要发扬“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的精神，开拓创新，努力奋斗，甘于奉献。在后疫情时代国际社会更需要“牛”的吃苦耐劳精神，需要“牛”的力量和勇气来面对疫情，携手共进，共同抗疫，共建美好家园。这种共同观念和价值观所体现的正是“牛”符号所承载的意识形态意义。当今世界尤其需要“牛”的美好品质，为了让“牛”的精神价值在国际社会正确而有效地传播，在“牛”符号的翻译中应结合社会情景注重对“牛”符号的多层意义的转换，以精准传递“牛”符号的多级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