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大卫·W.戈德曼 译/艾思齐
本期“世界科幻”作者是大家的老熟人——大卫·W. 戈尔德曼(David W.Goldman),我们今年三月刊上就给大家带来了这位毕业于哈佛医学院的科幻作家的作品(也很有意思哦,快去回看!),他非常擅长挖掘传统点子或脑洞的“另一面”,让人反复回味,这篇曾经入围了2011年星云奖的作品也可见其风格。
相信看到结尾的你,就会明白每个人都是游子,每个人都会回来,回到那个爱你的人身边。
故事倒数第二个场景中的事件源自我数年前的偶然发现——那是一则电子邮件讨论列表中的留言,被复制放在了一个网页上,讨论列表早已不复存在(当然现在,那网页也不存在了)。
在1996年的留言中,迈克·比彻姆描述了他刚刚在布兰福德(安大略省)民谣俱乐部参加的一场音乐会。在对一首歌曲的介绍里,音乐人迈克尔·道尔提到了一件轶事,讲的是为了安抚之前的一位听众,告诉了他游子总是会回来的。在比彻姆身后几排的地方,有人评论道:“有时候,他们没有回来。”那个位置坐的是阿里尔·罗杰斯,加拿大传奇歌手兼作曲人斯坦·罗杰斯①的遗孀,她的丈夫在1983年的空难中罹难了。
“我觉得,”比彻姆写道,“此情此景里,某些地方也应该创作成一首歌。”
那个人提到了一个小镇,那地方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但那些话令保罗不禁大笑起来。他捧腹大笑,笑声低沉如雷,在现场演出中显得既大方又有深度,总是令观众们深信他们也参与了你和他的玩笑。
演出结束后,俱乐部的灯光暗淡了下来,你们三个在俱乐部外徜徉了一个小时。你的手掌按着你的吉他盒,它被放在你面前的破碎的人行道上。保罗站得不太规矩,身子斜着,一只手撑在俱乐部的砖墙上维持著平衡,他的上方正好是一张他的影印照片海报,一个满脸严肃的脸部特写。 (活力派创作型歌手保罗!海报上这么说。你的名字出现在低一点儿的地方,用小一些的字体印着。)海报的一角卷了起来,一阵阵温暖的风不合时宜地吹过窄窄的街,它就在风中飘来又荡去。
“但说真的,”一个人说道,他是保罗的一个老朋友,但你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你们两个干吗要为了个该死的演唱会,明天沿着海岸一路开车赶过去,后天又开回来呢?今晚我用塞斯纳②飞机把你们带过去——明天你们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他说话时抡圆了双臂,马路对面的路灯在他手中几乎空空如也的瓶子上闪闪发光。
保罗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他累的时候总是这样做。你们两个都累了,你们已经连续三个星期沿着新英格兰最崎岖的道路,一路探访最偏僻小镇上看起来最小的俱乐部。
保罗看着你,他的眼睛有一点儿模糊了。“你怎么想?”他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我没法做决定了。”
你不确定你是不是比他更有资格做决定,鉴于你不仅睡眠不足,而且在演出现场先喝了啤酒,又从那时起,同另外两个人轮流喝了五瓶苏格兰威士忌。
如果你想说服保罗的朋友让你们两个留在镇上过夜,睡在他公寓的地板上,那么去304小节。
如果觉得睡懒觉到中午太诱人无法拒绝的话,就去307小节。
这会是一个不同的故事。
去307小节。
小飞机出现了第三次垂直下坠又趋于平稳的颠簸,瓢泼大雨打在机身铝壳上,飞机螺旋桨的嗡嗡运行声几乎被淹没了。
“你要知道,可能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保罗依旧鼾声不断。
通常来说,你是那个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入睡的人。不过今晚,疲惫和醉意为保罗组建了一个联盟,令他在实力上超越了你。
“嘿。”保罗的朋友大叫道,他从驾驶位上转过身来,在控制面板的昏暗灯光下,他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剪影,“你们用过降落伞吗?”
有那么一瞬间,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那位朋友咯咯笑了起来。“开个玩笑!飞过比这更糟的情况,好几十次呢!你们好好坐着欣赏风景就是了。”
你透过舷窗望向漆黑的夜。唯一的风景是上方颤抖的机翼,在飞机螺旋桨的灯光照射下,仿佛幽灵一般。
飞机又上下颠簸了起来。你拍了张飞机舷窗的照片。
如果你解开安全带去机舱后面查看你的吉他,去310小节。
如果你敲打飞行员的座椅让他把飞机调头,去312小节。
去324小节。
去324小节。
冰冷的水溅湿了你的脸。
如果你紧闭双眼,试着忽略掉那些水,去325小节。
如果你疑惑自己身在何处,从何而来,去326小节。
冰冷的水溅湿了你的脸。你浑身冷得要命,除了你的胳膊。你感觉不到你的胳膊。
如果你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冷,去327小节。
如果你在想你的胳膊怎么了,去328小节。
这不是你做的选择。
所以这一小节不需要真正出现在这里。
如果它被省略了,它的缺位不会影响你的故事。
去325小节。
冰冷的水溅湿了你的脸。你睁开眼,一片漆黑。
你漂浮在波涛起伏的冷冰冰的水中。你吐出一口海水,与此同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知觉的手臂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不管是什么,它是唯一能让你浮在水面上的东西。
你想起了飞机,还有暴风雨。此刻雨还在下,雨水击打着你的头皮,同时海水也灌进你的嘴里。
你能记起的最后一个东西就是飞机的舷窗。
你觉察到有东西紧紧缠着你的胳膊。
如果你试着从束缚中解放自己的胳膊,去335小节。
如果你失去了意识,去……
“好了,那是吉他盒!”
你睁开眼。几英尺之外,穿着蓝制服的外科医生在给什么人的腿做包扎。
“里面甚至还没被打湿。”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外科医生转身离开了,她说道:“嗯,早上好,阳光明媚!你终于醒啦?!”
你眨眨眼睛,转头去看她的脸。这个过程中,你看见了金属床栏杆。医院,你想道。那个女人——大概刚三十出头,个子高大粗壮,一头栗红色的头发绑成了一个马尾,脖子上挂着个听诊器——正在对你笑。护士,你反应过来。
她指了指床头柜,上面是你的吉他盒,盒盖开着。你头躺的位置太低,看不见盒子的里面。
“海岸警卫队今天把它带过来的,”她说,“觉得你可能希望把它放在身边,它的确也是那样救了你的命。”
你看着琴盒上的肩带——用皮革包裹着,专门定制的,是三年,不四年前的爱人送给你,用来代替盒子坏掉的把手——断成了锯齿状的两截,从固定的铆钉处垂下来。
也许护士注意到了你凝視的位置。“将你从水里救上来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切断带子把你弄出来。带子太紧了,你的手——”
她停下来,好像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看着自己的手,它们放在床罩上面,裹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好像两个哈密瓜形状的木乃伊。手臂也被厚厚地缠了起来,一直到接近肩膀的位置。你试着弯了弯一只手,然后又试了试另一只。它们一动不动。你的胳膊不能动了。
真是见鬼了——
“冷静!”护士说,“放松就好。那些夹板必须要绑一个星期。他们在手术室里为你奋战了一整晚。现在你不想他们的努力都白费,对吗?”
你一头摔进了枕头里。
你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感觉有一秒钟舌头仿佛黏住了上颚。
“为我奋战?”
“嗯。”她弯下腰帮你把被子拉到了胸口整理好,“你的手在空难里伤得很重,当然你还失温了。而且那根背带缠绕在你胳膊上,阻断了血液循环。”
“所以他们干了什么,重建血液循环?”
有那么一瞬间,她没有立即回答。她抬起手,把马尾辫拂到了肩膀前面,缓缓地用指尖绕着发梢。
“是的。”她说,“没错。”一个栗红色的发卷萦绕在她指尖,“还有……”
她直起身子,退开了一步,说:“我得告诉医生你醒了,他们会给你一个全面的说明。”
如果你坚持她留下来,立刻告诉你一切,去341小节。
如果你等下听医生要说什么,去344小节。
“嗯,”她说,“你的右手会恢复得很好。不过他们得切除你小指的末端,只是最后一个关节。”
你花了点时间来理解那个词。
切除。
不过没事。只是小指。你不需要用它来握住拨片,连用手指扫弦时也用不上。所以那没事的。你依旧可以演奏,没问题的。
如果那让你想起了保罗,然后你问起保罗怎样了,请去350小节。
如果你意识到护士完全没提到保罗的情况,也没说起另一个人,你猜到了她的疏漏意味着什么,你记起搭飞机是你决定的那个选项,那么去356小节。
“好的。”你说道。你的声音比正常音量大了一些,而且语速很快,似乎想盖过其他声音似的,“那我的左手?”
她的手拽紧了辫子,说:“你是个右撇子,不是吗?”
你点点头。你正忙着不去思考,所以你也就没有奇怪她为什么问这个。
“你的左手受伤更重,恐怕他们不能保住所有的手指。”
她的两颊都有雀斑。你以前没注意过。她的眼睛绿莹莹的,像你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
“但你还有拇指,你的中指也会没事。所以你——”
如果你想到了强哥·莱恩哈特,这位吉普赛吉他手尽管左手有一半在火灾里致残了,依然以高超的技艺闻名于世,那么去362小节。
如果你唯一能想到的是,就在前一天晚上,你的首要任务是如何能一觉睡到中午,那么去373小节。
你在医院待了三个星期。期间经历了很多痛楚,还有两场后续手术。当然,你没有保险,不过医院的社工说他们为你制定好了一个付款方案。她那么说的时候,你的目光与她相遇了,过了一会儿,她移开了视线。
这天下午,一位治疗师正在让你用左手握住橡皮球,但你总是让它掉下来。每次他都捡起球,不声不响地又放回你手里。你们两个一直盯着对方,重复循环了这套动作五分钟。
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你的肩膀。
“嗷!”你叫出来。
是你的护士,脸上长着雀斑的那位。你没注意到她进来了。
“出去吧。”她对治疗师说。但她的目光却锁定在你脸上。
“看着你的手。”她告诉你。
“什么?”
“这就是你握不住球的原因。你从来不看自己在干什么。”
“去你妈的。”你说,然后转向了一边。
所以当她伸手抓住你的左手腕时,你并没有看见。
“嘿!”
尽管你惊慌失措地反抗,她还是比你强壮。她猛地举起了那只手,让它呈现在你面前。“看着它。”她另一只手扳着你的头,让你没法躲开。
因此你只能照做了。你看向那只手。看向了完整但扭曲变形的中指。看向了剩下的半根食指,它像被斩首的蠕虫一样扭动着。看向了手的外缘那些皱巴巴的树桩样的残指根部。
“好吧!”你冲她大吼,“我看了!现在放开我!”
“不。”她回答道,“你看的是我握着的这個恶心的东西。现在——”忽然间你意识到她的声音,整个过程里,都有种令人惊讶的温柔,近乎于呢喃,“——看着你的手。”
这不是什么神奇的立竿见影的事情。但过了一会儿以后,你认出了拇指。是的,它是你的拇指,完全同它往常一样。那是你的手掌,有着熟悉的掌纹和褶皱,上面还有你小时候摔在石头上留下的疤痕。那是你的手指们——每一部分都完整——同样,它们都是你的。
你举起另一只手,在你将两个手掌合在一起时,她松开了你。你将它们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琢磨着哪些部分还在,哪些部分没有了。
如果空难之后,你第一次开始哭了起来,那么去378小节。
如果她将你带入了大学哲学课的回忆里,去125小节。
教授在课桌间的过道上来回走动着,像他往常上课时一样,谈着决定论和自由意志。你尝试认真听讲,可你之前在一个聚会上疯了一整晚,同一个很火的钢琴手,还有一个不温不火的小提琴手一起即兴演奏了蓝调,那时候其他人都慢慢回家或者在角落里睡着了。现在唯一能让你保持清醒的是早上宿舍里的那杯咖啡,你在去上课的路上匆匆把它咽进了肚里,以及……
过道对面两排的好看的红头发姑娘。
有人重重地拍打了一下你的肩膀。
“嗷!”你叫出声来。
教授站在你旁边,揉着他的拳头。“怎么回事?”他问道。
“你打我了!为什么打我?”
他看上去迷惑不解。“你什么意思?哦——我的拳头?”他审视着它。“嗯,我的拳头有它的自由意志。它打你不需要理由。”
“什么?”你知道自己落入了他的一套哲学对话里,但你依旧很生气,“你的拳头没有自己的意志。它执行的是你的决定。”
“是的,我想那是对的。”他拉长了这一刻,仿佛你给了他一些新奇的东西来思考。“嗯,我有自由意志,我打你不需要理由。”
你发现那个红头发姑娘在注视着你。
你说:“人做事不会没有理由。”
“那么,你赞同决定论了?认为一切发生的事都由之前发生的事而预先决定的那种论调?因此我打了你是因为,比如,我想引起你的注意。而我想引起你的注意是因为你在打瞌睡。而你在打瞌睡是因为——嗯,我想与我无关,对吗?”
你的同学都在窃笑。除了那个红头发姑娘,她微微一笑,扬起了眉毛。
“可是,”教授继续道,“我没有自由意志吗?我就不能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做出不可预测的决定吗?”
你正要开口,突然有了一个顿悟。
如果你认为你看到了自由意志和决定论能够以怎样的方式共存,它们显而易见的冲突如何只是表面存在的,那么去132小节。
如果你觉得哲学是胡扯,午饭后你放弃了这门课,而且不久后你决定放弃整个大学课程,做一名专业的音乐人,那么去390小节。
你在医院又待了两个星期。护士们解释了怎样更换绷带。治疗师给了你一些康复练习作业,还有一个橡胶球。
出院的时候,你想把你的吉他抛下。可脸上有雀斑的护士让你带上它。
你开车去了保罗的追悼会——当然,你能做到,你惯用右手。丽莎,保罗的妻子、遗孀,紧紧地拥抱了你,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你缠着绷带的手。你也抱了抱她,可当你退后与她分开时,她看向你的目光里有一丝你无法解释的同情,抑或是友善。
你在最后一排折叠椅上落了座。屋子里满满都是人,静默地坐着,看着,聆听着。仿佛是音乐会的听众。在现场演出前,你的前臂总是有一种紧绷感,现在也如此。而这一次你的腿也绷紧了,接下来它们开始颤抖。
有什么人拿起一把吉他唱起了一首保罗的歌。你的心跳快得足有这首歌节奏的两倍,你向后拖开椅子,悄悄地离去。
日落时分,你到达了自己的公寓。你把吉他放在书架旁它通常所在的位置上。你放松下来,终于瘫倒在属于你自己的沙发里,周围是你熟悉的乱糟糟的样子,令你感到舒适。然后,几分钟以后,你仔细看了看你熟悉的这团混乱。CD、活页乐谱、《吉他手》和《丑闻》杂志、散落的拨片、断掉的弦。公寓如今不那么令人舒适了。
你盯着电话看了一阵,但你所有的朋友都是音乐人。你不想看着他们努力说一些得体的话。就像他们努力不去看你的手一样。
如果,即便如此,你还是给他们中的一位去了电话,一位你交往最久的朋友,去402小节。
如果你开车出门去兜风,一小时之后回来带着五分之三瓶苏格兰威士忌,那么去429小节。
你的积蓄——至少是你没花在买越来越廉价的威士忌上的钱,喝酒能让你听不见内心的想法——能让你再继续租三个月的公寓。那些吉他和曼陀铃能再多抵两个月的租金。那以后,在警察出面将你驱逐出去前,都已经又过了差不多两个月了。
现在已是春末时节,你的日子变得更难熬了。你的手经常痛,然而,你的处方药总是很早就用完了——你新找的配药师,每周三跟你约在成人用品店背后的小巷子见面,他对你的医疗救助卡不感兴趣。
吉他盒——你还是一直保留着。它的确就那样救了你的命:用一根绳子捆住断掉的肩带根部,让人可以把它挎在肩膀上,里面装着你所有的东西。你走路时,盒子就拍打着你的臀部,但那样子也不是太糟,当里面装的瓶子互相碰撞起来——里面装着肯定不止一个,那是欢乐的时刻——你会对人们说,你在创造音乐。
如果你在容身的地方遇到一个人劝说你接受治疗,去440小节。
如果你对那个人说滚你妈的,去472小节。
无论如何,你应该在冬天来临前到南边某个地方安顿下来。昨天夜里,一些混蛋趁你睡着的时候偷走了你放东西的购物车,所以除了穿戴在身的东西之外,你现在唯一的财产就是个蹩脚的硬纸板招牌,招呼人们来帮助一名老兵。(很明显,不是每个人一看到你就买账的。但你总是用你的左手举着牌子,展现出温良又平凡的样子,也就没人过问什么了。)
今天下午你有点儿忘记了时间,当你到达收容所时,那儿人已经满了。所以你现在朝大桥走去,至少在大桥下,你可以避避风。
你一定是转错了方向,所以你沿着冰冻的河流右侧一直走了下去。你抬头望望,又朝四周看了看,终于你找到了该死的那座桥,远远在你身后。
转身的时候,你的脚陷进了积雪里。它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厚。你赶快把它拔了出来,也并不觉得浸湿脚了。当然了,你的双脚其实已经冻得麻木了。
如果你觉得自己还是要走到桥那儿去,那就去476小节。
如果觉得就此躺下,一觉睡到中午这个想法诱惑太大无法拒绝,就去491小节。
你被嘈杂声和光亮弄醒了。你的胸口很疼,眯着眼抵挡强光,抬起头刚好看见一些混蛋偷走了你该死的外套和所有的上衣,把你像具尸体一样留在了一床被单下面。你尝试抓住河岸边的护栏坐起来,可你的手腕被一些带子缠住了,胳膊没法动弹。
“嘿!”你喊道,“嘿!嘿!”
有人抓住了你的肩膀,是穿红色制服的医疗人员。护士,你反应过来。
双肩都被压回了床垫里。你的护士说:“放轻松。”
“我的盒子。”你要求道,“我的盒子哪儿去了?”
你想扭过头去看她的雀斑,可她站在你身后的正上方,对躺着的人来说太远了。
“你的盒子在我们这里,别担心。”
你当然不担心。“海岸警卫队。”你对她解释。
“是是,”她说,“放轻松。”
见鬼,她根本没听你说话!“海岸警卫队!”你重复道,“他们应该把我的盒子送过来!”
如果你一直试图接近她,直到一股暖流进入你的胳膊,你开始觉得困倦,就去501小节。
如果你沉默了一分钟,四处打量了一下,意识到你不在自己认为的地方,然后迅速问护士你能不能多待几天,寻求一些救助,那么去525小节。
你坐在一把塑料椅子里,周围是一圈同样坐在塑料椅子里的人,这里是医院里一间明亮的房间,有着灰蓝色的墙壁。其中一面墙上高高地安装着一台电视机,不过它现在没有打开。
“好啦。”其中一个人开口说道。他是唯一一个穿了鞋子的人,而不是这些脚底有着粗糙补丁的小袜子,至少如果你没穿错的话,是这个感觉。
那个人说:“过去几天我们小组讨论了什么?选择,对吧?选择。现在我有些事情想让你们试一下。接下来的十分钟,我会保持沉默,而在这十分钟里,我会邀请你们来思考一下我将要解释的东西。你们每一个人,也需要保持缄默,否则对其他人就不公平了。好吗?”
他等待着,直到每一个人,包括你都说了好的,或者至少点了点头。
“好了,事情是这样。我们生活里都有那么一些时刻需要面对一个选择。我们做出决定,那个决定会让我们的生活走上一条特定的道路。一件事情导致了另一件事情,然后最终,嗯,我们都来到了这里。”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停驻了一会儿。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你也对他回以注视的目光,他对你微微一笑,像他刚才偶尔露出的表情一样。接下来他环视人群,接着,他晃着脑袋说:“我们见鬼地都来到了这里。”
每个人都笑了起来。这个人不错。他告诉过你,在还没成为能穿着鞋加入活动小组的人时,他的选择是冰毒。通常你是不会容忍这种人的,但就觉得他还不错。
“所以,”他说,“这里是我们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要做的事情。我们每个人都来想一想我们过去的一些选择,一些当时似乎合情合理的选择,但从那以后,我们就希望能重新选过。好吗?现在,我请大家坐在这儿,在你们的脑海里,将自己带回那个时刻。但这一次,这一次你们重新选一次。这一次你做一个不同的选择。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如果你愿意也可以闭上眼睛——接下来的十分钟,你将会观察到你的人生随着这个不同的选择,将会有怎样的发展,一步一步又一步。”
你看了看这一圈人。大部分人都照做了,有几个还闭上了眼睛。
见他妈的鬼。你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让保罗的朋友将你们两个留在镇上过夜,睡在他公寓的地板上,去304小節。
如果你觉得其实结果太显而易见——太可预知了——相反,你更好奇自由意志和决定论能够怎样并存,那么去132小节。
你挑了张空桌子,放下你的托盘,依旧在想和教授的对话。在你咬下第二口汉堡的时候,课堂上的红头发姑娘坐在了你对面。
“嘿。”红头发说,“我叫凯瑞。”
你永远吃不完这个汉堡了。
你们两个谈论着自由意志与不可预测性之间有怎样的差别。预先决定如何不等同于约束。拳头如何不能拥有自由意志,因为拳头没有大脑,但大脑又如何被高估了。
凯瑞比你高一个年级,在念大三,学的是数学专业。(是凯瑞将“等同”这个词引入了你们的对话。)
你的眼神在凯瑞身上游走,让自己尽量不表现得那么明显。你想要看得更多。
然后,针对波埃修①对宿命论和神的全知论的对比,凯瑞提出了一个愚蠢的主张。
如果你把话题引回到大脑被高估的部分,那么去138小节。
如果你感到沮丧,因为你一直试图解释为什么凯瑞的主张是愚蠢的,那么去155小节。
你和凯瑞在图书馆度过了所有的夜晚,随后又一起去餐厅或者在校园里一边聊天一边散步。但至今没有发展到牵手和亲吻。激烈的吻,哎,得了吧。
显然数学专业生很害羞。
不过,今晚你们两个在床上翻滚着,衣衫凌乱。几分钟之前,你差点脱口而出,希望波埃修那全知全能的神没看这里,但你忍住了。
你扯下一只袜子,凯瑞突然抽身说道:“你有过……我是说,因为我没有,我没带……”
你也没有,可当下这个情形,你并不想展开一场哲学对话。“我明天弄一些来。”你说着,伸手揽住了凯瑞的肩膀。
“等等。”凯瑞重新审视着你。
如果你说“就这一次。”,那么去160小节。
如果你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叹了口气,然后刻意但温柔地重新把袜子穿回了脚上,那么去144小节。
你听见了晨间的鸟鸣。凯瑞的宿舍在学校的边缘,靠近植物园,所以这里的早晨比你的房间喧闹了点儿。有一只鸟儿在最后一个音符上不停地打出带有切分音的小琶音②,你想要记住它的曲调,这样回头也可以在吉他上尝试一下。
你也努力地想要记住凯瑞睡着的样子,只因为你觉得那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最后,闹钟响了,你们两个不得不起床。
晚些时候,你们又隔着早餐盘面对面坐在一起。(这是你们第一次共进早餐,你发现你们都喜欢燕麦粥——加葡萄干,绝对不要红糖,你们也都无法忍受早餐香肠。)
凯瑞问:“已经想明白了吗?”
你教了凯瑞一些基础音乐理论,而相应的,你也在学集合理论。昨天晚上,凯瑞给你了一项挑战:假设你有一些任意的集合,其中有什么有多少都不重要。也许一个包含所有的偶数,另一个包含红色消防车,而第三个包含了你十四岁生日那天早上裤子口袋里的东西。无论什么,现在已经证明的是,即便不能确切知道每个集合中有什么,一定有另一个集合,它中间至少有一个要素与给定集合中的每一个都有共同之处——但这并不像你把所有原始集合都倒进一个大口袋那样,形成一个简单的并集。
事实上,你在昨晚刷牙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但后来你们两个被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
“好吧。”你说,“我从你给我的每个集合中选取一个要素。我的新集合被定义为恰好包含这些元素的集合。就是这样吧!”
凯瑞手上端了杯橙汁儿,点点头回答:“很棒。”
你咧嘴一笑,可凯瑞还没说完。
“可是谁允许你从每一个集合中选取一个要素了?在集合理论的基本规則——公理——中没有说你可以那样做。”
你皱眉。“你当然可以了,显而易见的嘛。”
凯瑞挑起了眉毛。
“好。”你说,“我选取每一个集合中最小的要素——这是明确的,对吧?”
“如果一个集合中包含了所有大于零的部分呢?哪个是最小的部分?”凯瑞伸手去拿你的吐司,你已经把它忘到脑后了。
令人不悦的是,你开始提出一种相反的建议但当你看到它的缺陷时,你又阻止了自己。它提供了一种不同的解决方案——但是不,那是行不通的,要么……
终于,凯瑞说:“你应该可以从集合中选取要素,这看上去很自然。但事实上,总之,依据集合理论的公理,没办法证明你可以那样做。尽管如此,大部分数学家同意你的看法,它应该被允许,所以他们添加了一条新的定律来特别说明你可以那样做——选择公理。”
此刻你又感到恼怒了。“那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如果这个选择公理无非是定律中的一条,那我们还为什么要讨论它?”
凯瑞倾身向前,手肘几乎要滑进一摊打翻的咖啡里。“这不是规则之一。总之,不是最基本的、决定性的规则之一。你可以建立一个完整的、自洽的数学体系,但不包括 "选择公理"。如果你把它加进去,你最终会得到一套稍微不同的系统。其中包括许多新的、有趣的结果,大部分感觉都是正确的。因此,大部分数学家对依赖于选择公理的证明都没有意见。”
你瞥了一眼你的手表。如果你们不收起餐盘赶去上课的话,你们两个都要迟到了。但在你看来,凯瑞的论断有一部分是不可靠的。
“所以,”你说,“你可以用这个公理搞数学,也可以不用它?”
“没错。”凯瑞站了起来。
你坐在位置上没动,说:“那每个数学家都得必须选择用还是不用这个选择公理。”
凯瑞定住了,眼睛瞪着你。
接下来,慢慢地凯瑞点了点头,将两个托盘都推到了你那边,好像给你颁奖一样。
“我想,”凯瑞说,“这说明了一个更高系统的规则的问题。我们生活在其中的那个。”
如果你把两个托盘叠起来并拿走了它们,去147小节。
如果你把凯瑞的托盘推了回去,抱怨数学家真虚伪,那么去170小节。
那天晚上,你钻进被窝后,发现凯瑞赤身裸体地来到了床前。
“今晚,”凯瑞说,“我要你一动不动地躺好。懂了吗?现在请注意。这是我的手,这是我的嘴唇,还有这——”凯瑞往后退了一步,让你有了更棒的视角,“是剩下全部的我。”
凯瑞拉长了这一时刻。
“选吧。”
如果……
“好,十分钟已经到了。”
你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圈坐在塑料椅子里的人,在一个有着灰蓝色墙壁的明亮房间里。
“那么,”穿着鞋子的人说,“谁愿意分享一下他们经验?”
如果过了一会儿你举起了手,去511小节。
如果你觉得这个小组就是扯淡,那么去550小节。
一位治疗顾问站在你的房间里,看起来无比严肃。
“没有你我们无法继续。”她说。她四十多岁,你猜的,她把乌黑的头发编成了辫子盘在头上。你很肯定她语气里的轻快语调来自于牙买加的口音。
你一动不动地平躺着。
她叹了一口气,说:“只有积极参加病房活动,你才能保留床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你想待在这儿,你就必须得让自己爬起来,离开这个房间,和其他人互动。”
她等着你做出回应,就好像你说什么真的很重要一样。
她又叹了一口气,说:“至少来公共区把午饭吃了吧。”
如果吃午饭这个主意终于给了你离开床的一个理由,那去557小节。
如果你终于意识到你的人生不是由你来决定的,那去601小节。
有人用垃圾桶里的竞选标语生起了火,你和其他人一起挤在火堆旁。桥墩挡住了大部分的寒风,过了一会儿,今天第一次,你不再发抖了。
“帽子不错。”一个大个子意味深长地说。
在医院把你撵出去的时候,有人给了你这帽子。它是你身上最保暖的东西,它的内里铺满了羊毛,还有毛茸茸的耳罩。
如果你给了他下身一脚就跑掉,那么去615小节。
如果你站在那儿,等着看高等系统打算下一步让你做什么,那就去620小节。
你站在领救济的队伍中,靠着柜台以减轻双脚的压力。一位女士问你的燕麦粥里要不要加点儿红糖。
如果你摇了摇头,拖着脚继续沿着队伍走下去,去634小节。
如果你站在那儿,等待着,直到最后有人往你的燕麦粥里倒了一坨红糖,然后推着你向前,那么去652小节。
你的招牌今天一点儿用也没有。你低头看了看大腿,意识到自己在用完好的那只手拿招牌。
无语至极。
一个棕色皮夹掉在了裂缝的人行道上,正好在你前面。那个掉了它的人显然没有注意到,正在一边吃椒盐饼一边悠闲地走开。
都不用凑近看,你都能确定里面有一大笔钞票。可能还有银行卡——你也许可以卖掉那些卡。
如果你捡起钱包把它塞进外套里,去664小节。
如果你只是坐在那儿,最后其他人发现了钱包把它拿走了,那去701小节。
今天的天空飘满了蓬松的云朵。除了有一些树枝遮挡,你的视野很好。你昨晚一定是睡在了公园长椅上,因为现在你发现自己就在这儿。尽管,你无法想起任何细节了。
如果你就这样躺了一整天,去701小节。
如果你最终还是躺烦了然后坐了起来,那就去702小节。
刚开始,天还很早,你可以独享公园的这个部分。但不久,越来越多的上班族从你的长椅旁经过。有些人会往你身上瞥一眼,但很快又拿起他们的咖啡或者电话挡住了视线。
如果你向他们中的某位发问,他们觉得自己在看什么,那去708小节。
如果你什么也没做只是等著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去721小节。
现在上班族不多了,但还有孩子、慢跑的人、醉酒的人,你面前的这条路还是川流不息。
如果你重新躺回了长椅上,去724小节。
如果你毫无理由地给了某人肩膀一拳,就去801小节。
“嗷!”长椅上刚在你身旁坐下的女人叫出声来。
你盯着你的拳头。
“没有理由。”你说。
“确定?”她眯起眼睛端详你了一会儿。
然后她给了你胳膊一下。真的是非常用力。
“嘿!”
“好了。”她说,“如果我们扯平了,我给你个建议吧。”
你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三十五岁左右,穿着打扮和你以前认识女人都差不多,一条长长的黑色百褶裙,一件来自秘鲁、墨西哥或者类似地方的亮闪闪的条纹上衣,一头齐肩的卷发。
红头发。
她继续道:“社区家园——也许你听说过我们?有一位住客昨晚上自己走了,所以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你可以有一个独立的卧室,以及一日三餐。只是有两条规则:你不能在家园里做违法的事情,也不能得罪其他成员。”
你眯起眼睛,问:“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她冲你依旧紧握的拳头点点头。
“没有理由。”她说,“现在跟我来吧。”她站起身,开始往前走。
如果你不介意她做的决定,那去808小节。
如果你躺回了长椅上,那去815小节。
你在社区家园的第三个下午,艾琳——那个红头发女子——邀请你和大家一起看电影。
在你的脑海里,你看见一间黑乎乎的房间,里面的人静静地坐着,看着,听着。你的手臂开始收紧,然后你全身发抖。
过了一会儿,艾琳说也许你今天应该留在这里。
如果你坚持参加外出活动,去815小节。
如果你不介意艾琳做的决定,去822小节。
几天后的晚上,你和其他几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节目结束后,艾琳起身关掉了电视机。没有人反对。
“我要朗读点儿东西。”她说。她穿过房间,走向了一张扶手椅,在音响面前停了下来,播放了一张CD。
鼓点响起,接着是贝斯。一把音腔式吉他缓缓地演奏出密西西比蓝调。
你开始发抖,站起来想离开。
“等一下。”她告诉你,看上去很是关切。她关掉CD,环视了一下房间里其他人。“我想喝点儿茶。来帮个忙。”
你随她来到空荡荡的厨房。她把水倒进水壶,没有抬眼看你的情况下,她说:“音乐,就是你的那个问题吧?”
你还没有完全平复,所以你一把坐进厨桌旁的椅子里。
她点上炉子,放下水壶,继续说道:“特别是吉他。”
你放开屏住的呼吸,吁了口气,回答:“我以前是个吉他手。”
她拖出旁边的椅子,坐了进去。“后来你的手废掉了。”
你点点头。尽管你不知道她是否在看你,你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大腿,你的手放在上面,极尽所能地交握在一起。
这样的对话,你还在医院的时候就经历过太多次了,你知道接下来她会问那会是什么感觉,再然后你会进入一场关于疗愈的对话。
你等待着,可接下来的好一会她没有说话。
“真的,”她终于开口,“确实糟透了。”
过了一分钟,水壶开始鸣叫,她站起来。你听见她打开一个罐子。
“该死的,我们没绿茶了,洋甘菊可以吗?”
如果你默默地等着你的茶,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右手端起它,去831小节。
如果你抬眼说:“当然可以,谢谢。”那去845小节。
一周后,有一趟去美术馆的外出活动。
你也去了。
如果你身处一间拥挤的房间,里面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同一幅巨大的画,你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令你不得不离开,那就去859小节。
如果你没有离开,去870小节。
如今,已经在社区家园待了三个月了。有时候你会帮艾琳以及其他工作人员采购杂物,通常也就是买些食材。最近播放CD时,你也能平静地坐下来听听了,几天前的晚上,在播放一张莱·库德的老专辑时,你发现你的右手在随着音乐做出拨弦的动作。(尽管意识到这一点时,你又忍不住起身离开,在那几个小时里,你觉得你失去的手指仿佛在沸水里痉挛。)
不过最让你惊讶的是,一些住客最近一直在问他们能不能跟你聊聊,询问你对他们个人的看法,就好像你说什么真的很重要似的。这真的让你大吃一惊。
这天下午你和艾琳一起坐在厨桌前,往信封里塞筹款信。阳光洒在你后颈窝上,暖暖的。透过一扇屏风,传来了鸟儿们唱出的琶音。
“我下周要去听一场音乐会。”她说,“是加拿大民谣歌手的。”她把一张邮票贴在信封边角上,用拇指按压着,“跟我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你说,“谢谢。”
如果你从筹款信件堆里拿起一封信,毫无偏差地将它折了三折,聚精会神、毫无杂念地完成这这项任务,那么去884小节。
如果你绝对不能让她拽着你去那场音乐会,那去896小节。
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你想,可能会更糟。这家伙的吉他演奏是初级水平,但他的歌词很有内涵。他有一副沙哑而有趣的嗓音,不断唱出令人惊喜的抑扬顿挫。它时而婉转时而高亢,不过迟早都是以破音的方式收尾。
艾琳依然是一贯波澜不兴的样子,但你注意到每一两分钟她的目光就会瞟向你。你考虑告诉她,可以放松下来,你很好。可你接下来感觉到,歌手减弱的和弦引起了你左手的回应,在幻想中的指板上,它也开始了弹奏。于是你想也许你最好再等一下,看看接下来会怎样发展。
现在他开始介绍他的下一首歌,解释说这歌是一个男人去远航,留下心爱的女人等他回来的故事。“几个月以前,”他说,“一个人在表演结束后来到演出后台,看上去非常伤心。他告诉我他的女朋友要去欧洲一年,他想问问我歌里的游子:‘他回来了吗?我告诉他:‘他当然回来了!这不是一首悲剧的歌!他似乎放心了。”
每个人都窃窃地笑了起来。然后,在他倾身向前刚要开始表演的时候,你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有时候,他们没有回来。”
在你身后两排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女人,黑暗中你看不清她的面目。你不太确定是不是她在回应。但你觉得那是丽莎·穆罗尼。保罗的妻子——遗孀。
如果你在座位上缩紧了身子,希望丽莎没有认出你,那去898小节。
如果你坐直了身体,试着把注意力放在歌手身上,觉得某种意义上这是你欠保罗的,就去901小节。
你坐在俱乐部外的马路边上,看着车辆与行人。中场休息之后又听了两首歌,你告诉艾琳你需要出去透口气,但她可以留下听完最后几首歌。考虑了几秒钟后,她点了点头。
你在想那些离开的人,那些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还有那些回来的人。即使他们回归之路走了很久,很久。
演出散场了,艾琳在你身旁蹲了下来,和你一起看着车来车往。她递给你一罐打开的姜汁汽水。你喝了一口,又还给她。
过了一阵,当路上已不再有行人,车辆也稀疏了。艾琳站起来。
“我们回家吧。”她说。
你抬头看向她。
然后问道:“如果我不回去呢?”
她眯起眼睛端详了你一会儿。
接着,慢慢地,她点了点头。她把空掉的汽水罐子交给你,好像在给你颁奖一样。
“我覺得这需要你自己去弄明白。”
你伸出左手,用你的拇指和中指捏起了罐子。罐子在两根难以发力的手指间摇摇晃晃,附近街灯映照在上面,闪闪发光。在那亮闪闪的反光里,只那么一瞬,你的人生后退了一步,你能真正地看到它了。
如果你同她一起回去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意识到帮助别人是你可以学会并擅长的事情——
如果今晚的演出让你开始去想,你是不是可以学着用左手弹吉他,或者学一些其它乐器,或者去上上声乐课,因为你发现过去的这些年里,自己的心里其实萌生了许多新歌——
如果你觉得也许你该回去和一些老朋友重归于好,甚至去找找四年,不,六年前的爱人——
如果你觉得,终于是时候忘记你过去的生活,搭上车去明尼阿波利斯或者西雅图,找一份工作,或许还应该再进修一些课程(你想,就从哲学开始吧)——
你把汽水罐子放倒在地。
然后,你做出了选择。
【责任编辑:衣 锦】
①Stan Rogers:(1949—1983) 是一位加拿大民谣音乐家和歌曲创作者。他创作的歌曲通常取材于加拿大历史故事和工人的日常生活,33岁时死于加拿大航空797号班机空难。
②赛斯纳:世界知名私人飞行器品牌,成立于1927年,是世界上设计与制造轻、中型商务飞机、涡轮螺旋桨飞机,以及单发活塞式发动机飞机的主要厂商。
①注:原文没有335小节,疑似是“338”的笔误。
①波爱修(约公元480年—公元524年)出生于意大利罗马,政治家和哲学家,代表作品《论三位一体》《哲学的慰藉》。
②琶音:指一串和弦音从低到高或从高到低依次连续奏出,可视为分解和弦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