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隶总督王文韶与甲午战后督直举措述论

2021-12-02 15:53赵颖霞
保定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卢汉直隶光绪

马 丁,赵颖霞

(1.保定广播电视大学 教务处,河北 保定 071000;2保定学院 商贸物流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王文韶(1830—1908),字夔石,号耕娱,晚年号退圃,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咸丰二年(1852)中进士,先后任户部主事,迁员外郎、郎中。同治初年,相继改任湖北安襄郧荆道和汉黄德道。同治六年(1867),左宗棠以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奏派王文韶为总办陕甘后路粮台。此后,担任湖北按察使、升湖南巡抚。在湘期间,曾镇压张秀眉等领导的苗民起义,得到清廷赏识和重用。至光绪三年(1877),先后任职兵部侍郎及军机大臣,深获慈禧及恭亲王奕的信任。光绪八年(1882),云南军需报销案发,他因受贿嫌疑遭受弹劾,遂乞回籍归养老母,旋丁母忧,前后家居六年。光绪十四年(1888),出任湖南巡抚。光绪十五年(1889),提升调任云贵总督。光绪二十一年(1895)甲午战争爆发后,临危受命,出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督直四年期间,王文韶着力整顿,积极有为,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战后直隶的稳定与发展。

一、重振直隶政务

甲午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屈辱与灾难,战后的直隶因贼扰、兵劫,老百姓苦不堪言。“小民既被贼扰,又遭兵劫,疮痍遍地,惨不堪言。即省城附近一带,近日抢劫之事,业已不可胜计。逃兵盗匪,趁机扰害,绅民迁避,络绎道途,商贾惊惶,到处罢市”[1]218-219。天灾加剧了百姓的悲惨境况,“饥民遍野,有十余日不得食者”[2]210,京畿一带“猝遭水患,京城粮价日昂”[3]133。天灾还加剧了社会的不安定,“顺直地方,饥民萃处,时有均粮抢夺等案”。战后的直隶地区政局也极其动荡。原直隶总督李鸿章及其幕僚,因淮军的战败和北洋海军的全军覆灭,多被弹劾甚至问罪;受命留驻天津办理东征粮台,后奉命在天津马厂和小站主持新式练兵的胡燏棻、洋务派代表人物盛宣怀,因“被参罪过甚多”,以致二人为“自保”不惜对有知遇之恩的李鸿章“落井下石”。胡燏棻“遇人辄毁李鸿章”,盛宣怀为了保全自己,“籍同乡世交结翁同龢为粤援,时时上书力诋李鸿章之非”[4]23。甲午战后,王文韶临危受命,被任命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同时,光绪帝下发谕旨,指出直隶积弊之深及要求严整吏治:“直隶地方积弊已深,凡吏治军政一切事宜,均应极力整顿。……用人一道,最为当务之急,地方官吏,各营将弁,及办理洋务官员,如有贪污,巧滑钻营者,即着严行甄劾,毋稍瞻顾。……”[3]266显然,王文韶是在直隶危难之时,背负着清廷“振兴”直隶的使命就任的。

要重振直隶政务,迫切需要一个稳定的官僚团队。基于此,王文韶到任后并未完全依照清廷的旨意“严行甄劾”直隶各级官员,而是本着保全“洋务”人才、建立稳定官僚团队的原则,对被弹劾的地方官员进行核查。蠡县知县马庆麒被参强征捐银、致人死亡、私吞筑堤工费、拖延公事等,多项涉嫌犯罪。清政府命王文韶彻查此案,不得有任何隐瞒、疏漏。王文韶随即委派布政使陈宝箴等人密查。经调查,马庆麒“办事因循,办工敷衍”基本属实,但“强征捐银、私吞筑堤工费”的指控与事实不符。依据此调查结果,王文韶决定开缺马庆麒,以府经历县丞降补[5]1022-1025。对玉田知县陈缙被弹劾一案,王文韶经委任陈宝箴等人调查后,认定陈缙所犯各项,“或事出有因,或查无实据,且证诸历任各缺”。基于此,认为陈缙“亦尚能勤于听断,与民相安”,作出“应恳天恩免其置议”[5]1025-1028的决定。

对部分“涉事”的高官要员,区分责任,分别处理。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十九日,军机处责令王文韶调查李鸿章徇私包庇道员吴廷斌一案[3]253。在处理此案过程中,王文韶认定不能将罪责归咎于李鸿章,“其间或系传闻失实,或系揣测无凭。现经详细查明,应请毋庸置议”。对吴廷斌的失职及如何处理也作出了判定,认定吴廷斌“于河工素称熟手。惟引用伊亲潘陶钧、潘洪钧二人办理工程,藉端侵蚀,在所不免。虽经李鸿章查明驱逐,吴廷斌难辞失察之咎,应请交部照例议处”。直隶地区一直受水患之苦,作为水利官员的吴廷斌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论其失职、渎职也应公正、公平,王文韶却以吴廷斌“于河工素称熟手”为由仅定其“失察”之过。结案后,光绪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五日(1896年8月4日),永定河再次洪水泛滥,王文韶重新启用“吴赞臣(吴廷斌)委办永定河工”[6]956。

王文韶上任伊始,就致力于稳定直隶政局,并建立了一支得力的官僚团队。光绪二十二年正月,他在日记中写道:“在署戚友相往来,外任以来莫多于今年矣。”[6]931可见,他基本上实现了初衷,心情是轻松的。

二、统筹北洋军防

整顿北洋军防也是王文韶认定的关乎国家安全、稳定的重大之事。由此,他上奏统筹北洋防务,着力对直隶北洋陆军、海军及炮台设施进行较大规模的整顿和添建。

(一)整顿陆军

甲午战争中,淮军和湘军都遭受了重大打击。为了重振陆军,翁同龢等人提出要学习西方,仿照西方标准,建设一支军备、操练、建制等方面都先进的近代化军队。“查练兵之法,以西法为最善,即用西法,非将中国旧军大加裁汰,其转移之柄在皇上,殷忧启圣,国势转弱为强,中兴在此”[7]215。针对翁同龢等人的观点,王文韶、李鸿章、刘坤一等明确提出保全已有的勇营练军。“淮军总统,如直隶提督聂军门勇略为诸将冠,关、津皆直隶提督所辖,应即以关、津防务责成该提督一人;并将应撤淮军挑选精锐,发足该提督所部三十营或二十五营,再以登州镇章高元、永州镇贾起盛、前台湾镇吴宏洛三军隶之,亦各发足十五营或十营以厚其力而重其权。该提督自驻山海关,令章高元等分驻天津、滦州,以期声势联络。其老龙头、洋河口、大沽、北塘炮台照旧设防,或筹裁兵勇,或调换守将,以节靡费而资得力。此外如乐亭及埕子口等处湘勇,久役思归,留亦无益。唯古州镇丁槐,将才殊不易得,而本部太少,请暂留驻近幾,以备缓急”[8]2155-2156。

为了使以上谋划获得朝廷的支持,王文韶、李鸿章、刘坤一反复商议,提交了《裁并关津防营折》,提出:北洋诸军应以天津为根本之地,以大沽、北塘为内户,金州、旅顺、威海卫为外户,以山海关、营口等处相为犄角,进行积极整顿。湘军整体撤到南方,淮军整编五十五营至七十五营驻守山海关和天津,聂士成所部淮军三十营驻扎芦湾一带,吴宏洛等军分扎北塘、大沽,袁世凯部扎新城盛军旧地,贾起胜淮军分扎山海关一带,宋庆所统辖毅军屯驻金州、旅顺。

经此番谋划,湘军势力被逐出直隶,淮军成为驻扎直隶区域的劲旅,王文韶从而掌握了一支重要地方武装。

(二)添建炮台

甲午战争前,李鸿章曾斥巨资于北洋各军事要塞修建多处炮台,但在实战中没能发挥应有作用。王文韶上任后,由于财政所限,增设炮位又耗资巨大,“总非二百万两不办。款项过巨,一时实未易筹”,故采取“修复”旧炮台的办法,“拟先择要兴修,变通旧式,分年筹办”[9]87-89。至光绪二十二年十一月,王文韶摒弃之前的方案,向清廷上报添建新炮台计划。本着“水陆皆可守御”的宗旨,设计在旅顺修筑对海炮台18座,对陆炮台20座;在大连湾和金州修筑对海炮台9座和对陆炮台4座。对海炮台选用24厘米和28厘米口径的巨型火炮,而对陆炮台则选用10.5厘米和12厘米口径的快放小型火炮。各处炮台总计可以设置230~240个炮位,耗资白银350万两[10]740。光绪二十三年(1897)十月,德国海陆军强行进入胶州湾。面对外强对中国的瓜分,王文韶又向清廷提出新的炮台修筑计划:在旅顺东岸修筑对海炮台6座,西岸修筑1座,后路原计划修筑13座炮台的地方,减少为只在险要地点修筑3座,其余地方各配置2门行营炮;大连湾修复2座对海炮台,只在后路修筑大炮台1座和小炮台3座,其余旧炮台每处各配2门行营炮。经过这样的缩减,“需银二百零九万两,较之洋员所估,简省几近一半”[10]740。

王文韶的炮台建设计划最终没有真正实现,但其周密谋划,提出具体方案,对中国近代军事的发展仍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三)筹建北洋舰队

甲午战争失败后,清政府对海军建设全无信心,转而重点建设陆军,“旨饬派袁世凯督练新建陆军,假以事权,俾专责任”[11]37-38。“一时内外交章,争献练兵之策”[12]45。只有张之洞、刘坤一、王文韶对重建海军比较重视。清廷光绪二十二年正月,王文韶上奏《统筹北洋海防冀渐扩充折》,对海军建设的重要性及筹建海军事宜进行了详细阐述。他提出:若恢复海军,至少需要建造二三艘铁甲舰,六七艘巡洋舰,以及若干艘的鱼艇、炮艇等,大概需要银两“亦非二三千万不可”[9]89。现实的财政状况难以满足这种需要。“甲午战败订立《马关条约》赔偿日本军费二万万两,当时清政府全年收入不到银八千万两”[13]111。基于此,王文韶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对策。“就已有之规模,用现存之财力,需以岁月,逐渐经营,不事铺张,不求速效,无论得尺得寸,总期实事求是”[9]89。王文韶督直不到一年,1895年底,北洋舰队已拥有驱逐舰2艘,练习舰2艘,运兵船1艘[14]452。规制虽然还比较小,但一定程度上扭转了甲午战争之后渤海没有海防设施和海上防御能力的局面。在之后的两三年中,王文韶继续秉承务实推进的原则,致力于扩建北洋舰队。至1898年王文韶离任直隶总督,北洋舰队已拥有5艘巡洋舰、2艘练兵船、1艘运船、4艘鱼雷艇。此时,北洋海军已初具规模。

同时,王文韶强调建设海军要高度重视人才的培养,“唯有整理水师武备各学堂……以储将才”[9]89,海军才能真正强大。王文韶曾“陪同荣仲华协揆阅看机器局,并至水师学堂调阅体操算学”[6]948,体现出他对军事人才培养的重视。甲午战后,中国6所规模较大的水师学堂仅存4所。王文韶对直隶境内的天津水师学堂格外关注。“天津水师学堂,甲午战争期间和以后陆续招收新生”[15]554,“毕业驾驶管轮学生58名”[14]38。王文韶任内,天津水师学堂为海军相继培养了一批骨干人才,对海军的近代发展意义重大。光绪二十三年,王文韶上奏清廷,力主起用一批原北洋水师的将官。“程璧光、马复恒、牛昶昞均照所拟,吕文经一员业经开复,其余单开各员均着革职留营”。这批原北洋水师将官们被再次起用,对于加强海军建设起了重要的作用。

三、恢复民计民生

甲午战败后,直隶省凋敝残破、百废待举、民不聊生。王文韶到任后面临的最为严峻和迫切的问题就是恢复经济,解决民计民生问题。王文韶在治理直隶水患、兴修铁路、开垦农田、铸造货币等方面作出努力,特别是在兴修铁路方面颇有建树。《清代七百名人传》一书评价王文韶在恢复直隶元气方面的成绩:“凡李鸿章举办未成之事,皆次第成之。如奏勘吉林三姓金矿,谓妥议开办章程,即为实边裕饷通商之计,奏开磁州煤以为用,而该处煤铁各矿,可逐渐扩充。又奏垦天津新农镇一带营田五万余亩,以兴民利。减免望都县粮赋,玉田县差徭,以恤民难。挖永定河淤塞,治朝白河故道,筑温榆河各坝,并设水利总局,以除患兴利。免南商米税,以济民食。铸北洋银圆,以维国法,皆奉旨施行。京汉铁路为南北第一干线,运兵济饷,关系民生国计甚巨。时议纷纭,迁延日久,特派文韶议办。会商湖广总督张之洞,往返讨论。决定借款兴筑,遂以成功。”[16]386

(一)治理直隶水患

作为直隶总督,王文韶对直隶水患有比较客观的认识,认为水患形成是问题累积的结果。“顺天直隶水利自怡贤亲王兴办以后,迄今以后百数十年,受病已深,匪一朝一夕之故”[17]576-577。因此,对治理直隶水患,王文韶采取了两方面措施:一是修缮防洪设施、清理河道淤塞。光绪二十一年年初,永定河凌汛期,出现多处水灾险情,王文韶积极组织人力修缮防洪设施,得以“化险为夷”[18]539。五月,王文韶又组织人力着手清理各河道下游的淤塞。据王文韶所奏,因为各河道淤塞的清理,当年沿河各县都避免了遭受水灾[18]539,平安渡过汛期。二是为了根治水患,建立完善水利管理机构。王文韶于光绪二十一年十二月十九日向清廷上奏了治理直隶水利、根治水患的方案,提议在天津设立水利总局,并就水利总局的人事安排提出了详细建议,即:由李希莲(原任职长芦运司)、盛宣怀(原任职津海关道)、李岷琛(原任职天津道)三人任水利总局的局务。李岷琛具体负责日常事务,王仁宝(原候补道)为坐办局务,晏根恪(原候补道)为会办,共同协作办理水利总局具体事宜。为确保能做到下情上达和时常考核,王文韶在方案中还特别提议水利总局应设负责文案、工程、勘估、测量事务的正、佐各四名官员。设立水利总局这一专门机构,对治理直隶水患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举措,袁世凯督直期间,也曾奏请继续在天津设立“直隶水利总局”,可见这一机构的重要性。

(二)筹建卢汉铁路

光绪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七日,光绪帝签发谕旨,要求各省的将军、督抚、布政使与按察使“因时制宜”,结合实际情况,悉心筹划,惩前毖后。七月初十日,刚刚上任的王文韶就“由驿递遵旨覆奏一折夹片一件”[6]904,提出:直隶省百废待兴,但财政捉襟见肘,而西方列强之所以强盛,又几乎无一例外“以商立国”。所以,商务如果充分发展了,中国的富强就能指日可待。要振兴商务,政府首先要“开银行、修铁路”。十月二十二日,清政府铁路督办处上奏《奏派广西臬司胡燏棻督办津榆铁路事宜折》,在强调修筑铁路重要性的前提下,拟定由直隶与湖广共同修筑卢汉铁路。此时财政已捉襟见肘,没有足够的银两承建如此庞大的工程项目,最终决定先修筑支线津芦铁路,待建成盈利后,再融资吸收海外华商建设卢汉铁路。

倡导修筑卢汉铁路实际上始于张之洞。“之洞既移鄂,益锐意兴办卢汉铁路,其所经画,曰储材宜急,勘路宜缓,兴工宜迟,竣工宜速。以商股难恃,请岁拨帑金二百万两以备路用。上如所请”[18]980。张之洞、王文韶等人认为,卢汉铁路虽然不是中国的第一条铁路,但却是一条横贯南北的交通命脉,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张之洞的提议得到清政府的认可,但接下来便是要解决资金问题。起初,王文韶有意举洋债修筑卢汉铁路,但又忌惮被洋人所牵制,盛宣怀的积极介入打消了他的顾虑。盛宣怀于光绪二十二年三月十五日向王文韶发电报,称:“沿江查察各招商分局,今日到汉。鄂厂已糜500万,但可设法补救。”“宣系创始得矿之人,颇愿为之区画”[19]144。盛宣怀委婉表达了希望参与修筑卢汉铁路的意愿。并向王文韶阐述了承建铁路的宗旨:“权自我操,利不外溢,循序而进,克期成功。”[19]144他还重申,借洋债修路不同于允许洋商参股,借洋债建造铁路,“则债是洋债,路是华路”。“朝廷且信路未成即有华股数千万,或不虑路已成无华股还债也”,听从了盛宣怀的建议,王文韶向张之洞表示:“承办各商举不足恃,请以津海关道盛宣怀为督办,允之,命以四品京堂督路事。”[18]980

在卢汉铁路最初的兴建中,盛宣怀就借洋债修路一事曾多次致电王文韶等进行协商。光绪二十二年六月十七日,盛宣怀致电王文韶和张之洞,称投资铁路利润薄且周期长,而开办银行利润丰厚且周期短,所以华商一定会现时投资银行和铁路,以确保有稳定的利润回报。如开设银行的权力被洋人掌握,那华商投资修筑铁路就没有切实的保障,所以“银行铁路应一气呵成”[19]167。十月初八日,盛宣怀又致电王文韶、张之洞,认为当今因为要兴办铁厂,所以必须修建铁路解决运输问题,而要修建铁路就必须创办银行,所以应铁厂、铁路、银行三者并举、共同发展。十月十二日,盛宣怀到达天津与王文韶就设立铁路总公司及在上海、天津、汉口设分公司等事宜进行会商。

在修建卢汉铁路问题上,王文韶有相当的推动力,虽然具体的事务由盛宣怀办理,但重要事宜则需要由王文韶定夺。筹划修筑卢汉铁路之时,朝野筹商股商办卢汉铁路的风头正盛,这与张之洞、王文韶等人官督商办的意愿明显存在冲突。由此,王文韶特别强调奏请卢汉铁路官督商办的奏折必须由张之洞执笔并上奏,“(会奏)总须香帅主稿,吾弟万不可动笔。即鄙人亦只能斟酌稿本,未可由此间缮发。缘上年复奏之件,知者讳之,不知者忌之,此次不可着此形迹,恐指为一鼻孔出气也。切要,切要”[19]632。王文韶试图通过淡化自己和盛宣怀在此事中的作用,来防止因利益冲突引发的矛盾激化。

在确定卢汉铁路官督商办方案的过程中,王文韶是一个强有力的推动者。他力促张之洞将各方都认同的修路方案上奏清廷;协调盛宣怀进京就修路一事进行接洽;在盛宣怀进京前致信翁同龢,请其就盛宣怀进京游说之事,事先进行妥善布置[20]7107。一切安排妥当,光绪二十二年八月九日,清廷召盛宣怀进京,“初九日……铁路会奏一折,本日奉旨盛宣怀着即饬令来京”[6]962-963。虽然官督商办修筑卢汉铁路的方案是由张之洞提出,但真正落实和推动者却是王文韶。最终清廷接受了铁路筹办方案,并于九月十四日任命盛宣怀为四品京堂候补,督办铁路总公司事务,卢汉铁路也由商股商办转为了官督商办。

四、兴办近代学堂

甲午战争战败,令国人意识到改变成章,引进、融通西学势在必行,王文韶对此也有清醒的认识。他“奏设北洋大学、铁路学堂、育才馆、俄文馆,西学水师各学堂,上海南洋公学,以造就各种应用之才”[16]386。光绪二十一年,盛宣怀拟定天津中西学堂的章程及课程设置,请王文韶代奏。王文韶阅毕非常高兴,提出:“该道仰体时艰,就本任及经管招商电报各局设法筹款,不动丝毫公帑,询属讲求时务,公而忘私。所拟章程功课,均甚妥协。伍道廷芳,蔡令绍基,深谙西学,准派为学堂总办,各司其事,并准延订美国人丁家立为总教习。”强调“一切应办事宜,责成该道会商,妥为布置,即于年内开办”[21]490-501。1895年10月,天津北洋西学学堂正式创建,1896年更名为北洋大学堂,为直隶的最高学府,培养了众多人才。

修筑铁路,人才是关键,为了培养铁路专业人才,王文韶于光绪二十二年九月,在吴懋鼎和张鸿顺等人支持下,上奏请求设立山海关北洋铁路官学堂,该学堂学制三年,招收80名学生,聘请3名洋文教习,2名中文教习。王文韶特别强调,学堂办学经费从铁路运费中抽取,无须清政府拨款。此后,该学堂获准设立。

光绪二十二年,王文韶上奏获批设立俄文馆。俄文馆设置在北洋水师学堂中,聘严复为俄文馆总办,课程设置、教学管理和“教师及一切其他事务”交由其负责。俄文馆的教学颇有声色,王文韶在光绪二十三年的一次上奏中称俄文馆学生“颇能认真学习,日有进境”[22]448。

王文韶还筹建直隶畿辅学堂。光绪二十三年,王文韶上奏请政府,请求开设直隶畿辅学堂,并详举课程:“学堂正课经史外,参以皇朝三通会典、中外通商条约及西国史志,公法律例,官学、兵、农、工、商诸政书,延聘学识纯正、综贯本末之儒,为之讲授大义。”专门开设“算学、西文二门”,请京沪同文方言馆艺学科目毕业的两名学生为分教教员[21]719-721。考虑到此议案预算开支较大,难以获批,光绪二十四年(1898)三月初,王文韶再次上奏,提议在不变更畿辅学堂学科的前提下减少学堂名额:“学堂生徒,由外府州县保送年少聪颖曾经取入府县学者,先选四十名入堂肄习,作为正额,另选备取二三十名。”为了保障学堂经费,王文韶提议:“经督饬司局,另行设法筹措,集有成数,发商生息,所得息银,作为常年经费,不准动用本银,以资永久。”[21]722-723

王文韶热衷兴办新式学堂,并积极筹措,协调关系,使清末直隶的应用型教育有了一定的发展。

五、支持直隶维新活动

甲午战败后,推进中国社会的政治变革成了先进知识分子的共识。王文韶面对政治体制的新变革,同情甚至趋向维新,从其支持《国闻报》宣传新学、保护严复等人可见一斑。

光绪二十三年十月二十六日,《国闻报》首刊在天津刊发。严复在《国闻报缘起》中阐明了办刊宗旨,即“阅兹报者,观于一国之事,则足以通上下之情;观于各国之事,则足以通中外之情。上下之情通,而后人不自私其利;中外之情通,而后国不自私其治。人不自私其利,则积一人之智力以为一群之智力,而吾之群强;国不自私其治,则取各国之政教以为一国之政教,而吾之国强”[23]455。可见,其办刊宗旨是沟通上下、了解外部世界,以求强国。

创刊之初,正值沙俄谋划侵吞中国之时。《国闻报》刊登严复揭露俄国人侵占中国胶州湾、旅顺、大连的文章,明确地表达了反对侵略的立场。《国闻报》的舆论立场引起沙俄当局的不满,要求总理衙门对《国闻报》采取禁止措施,刚刚创刊不久的《国闻报》面临着重大考验。

严复作为近代极具影响力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一直以《国闻报》为思想阵地,积极宣扬、传播近代民主与科学思想。他倡导中国人学习西方的先进思想,努力探索真理,以谋求摆脱国人被奴役、宰割的命运。其在《国闻报》上连载《天演论》,向国人宣扬西方思想家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理论,呼吁应“奋起改革,变法维新,才能避免亡国之祸”。严复在即将发生重大变革的关键时期,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喊,这使他成为守旧派攻击的目标。光绪二十四年闰三月十三日,保守派代表李盛铎率先发难,上书弹劾《国闻报》。“国闻报馆现归日人,水师学生不应代为译报”[24]。指责《国闻报》倡导维新,宣扬西学,“所述列邦政策,中外新闻,颇为详尽,足资参考。惟抑扬中西之论,淋漓满纸,与他报同一流弊,当译自西文,或以激发邦人,因愤生励……”更有甚者,李盛铎将严复等人视为甲午一战北洋水师全军覆灭的始作俑者。“不意以监司大员,荒谬如此;以水师学堂之紧要,玩视如此,师歼舟烬,有自来矣”[25]。

对李盛铎弹劾《国闻报》案,光绪皇帝当日颁旨:“有人奏:‘天津设有国闻报馆,咸谓系北洋水师学堂总办道员严复合股所开。本年三月间归日本人经理,而水师学生译报如故,请饬查禁’等语。国闻报馆如系中国人所开,不应借外人为护符;如已归日本人经理,则不应用水师学生代为译报。着王文韶查明,该报馆现办情形,及道员严复有无与外人勾串之事,据实具奏。”王文韶接到谕旨后,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他知道严复是北洋水师学堂总办,也是《国闻报》的主要持股人和承办者。一经查明,足以致严复于危地。王文韶于光绪二十四年四月十九日递交奏折,竭力保全《国闻报》和严复。首先,以日本驻天津领事的复函为证,坚称《国闻报》已正式卖给日本人西村博,非严复等人所有。“查该领事所称,前开国闻报馆者,系闽人李志成;今年三月接开者,系日人西村博,自行经理,皆确有主名。不言另有人合股。道员严复素日讲求西学,偶以论说登报则有之。合股之说,即或因此而起,实未闻有勾串情事”。其次,强调严复只是偶以论说登报,讲讲西学,并不持有《国闻报》的大量股份。“国闻报所登严复议论,亦时蹈此失。盖该道曩年游历泰西,熟谙洋务,狃其书生之见,欲以危言耸论,警动当世,以冀力振时局,其心尚属无他。今该道被参报馆合股,及与外人勾串各节,既查无其事,应仰恳天恩,免其置议”[26]447。由此,严复及《国闻报》得到保全。

王文韶在戊戌维新变法运动期间,支持直隶地区的维新变法。日本外务省官员西村博称:“王文韶,原任北洋大臣、直隶总督,《国闻报》鼓吹新学,力劝入世之气概,多少是由于王文韶的指导。”王修植致汪康年的信中也写到:“穰卿仁表兄左右:昨奉前月廿五来示,敬悉。兹将应复各节,条复如后方:刻总署密折,经署咨北洋查办。嗣馆中答以此件来自洋人,并有洋文信一函,呈缴北洋,据此复署,遂作罢论。盖总署之意,本系查抄传泄漏之人,并不与馆为难也……”[27]81事情源于《国闻报》刊登《总理衙门奏教案办结胶澳议租折》遭查办,王文韶凭借洋文信件搪塞总理衙门,化解了《国闻报》的这次危机。可见,王文韶对《国闻报》维新活动是支持的。如王修植所言:“王总督原本在我报设立之初持赞成之意,且曾间接加以褒奖。”王文韶支持王修植等人兴办维新进步学会。王修植在致汪康年的书信中更是提到:“农学会事,弟已约慕韩同谒太原(指王文韶)。弟初意欲求北洋于屯田局内酌提数千金,帅意未允所商,但允自助三百洋泉,并通饬直隶各州县,均看《农学报》。现在先将直属各县开出清单,大约在一百数十分之则。俟清单开定,送法拟定后,再行函知。公度已于昨日到津,在津约尚有三四天盘桓,大约到申在廿四五天矣。”[27]79王文韶为支持在直隶开农学会,不但自助“三百洋泉”,还通饬直隶各州县均看《农学报》,其支持新政的态度还是明确的。

六、结语

作为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历史人物,基于甲午战败对中国历史发展所产生的重大影响,王文韶凭借自己的才能、经验、意志、性格、品质,在政治关系盘根错节的复杂情形下,着力整顿战后直隶政局,周旋于各种关系之中,最大限度地稳定直隶政局,可谓“详练吏职,究识大体”。军事上,竭力整顿甲午战争中遭受重挫的北洋陆军和海军。同时,提出南北海防以天津为核心,以大沽、北塘为海防的内门户,以金(州)旅(顺)、威海为海防的外门户,以山海关、营口等地为水陆防御的要塞,达到水陆联防,这种统筹海防的规划颇具卓识。戊戌变法时期,在新旧势力交战的情境中,王文韶明辨是非,能够权衡时局动态的趋向,对新旧两派的激烈斗争不轻易表态,对维新派的活动也不发表意见,但对变法表示同情甚至支持。在推行新政上,王文韶将一切新政视为“全国命脉所系”而认真推行,“凡李鸿章举办未成之事,皆次第成之”。在官绅纷争不已、清廷财政紧张、迁延日久而不能动工的复杂情况下,强有力地推动了官督商办、借款兴筑卢汉铁路方案的落实。此外,力促北洋大学堂、育才馆和铁路学堂等西式学校的筹建,为维新变法提供了人才支持。

任何历史人物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在历史上的作用也受社会条件的制约。王文韶受命担任直隶总督,一方面要维护清政府的统治,另一方面在执政过程中也要时时掌握政治风向以明哲保身。因此,在推行和落实振兴直隶的各项措施或方案的过程中,王文韶也有敷衍、保守的一面,如《清史稿》所评价的:“然更事久,明于趋避,亦往往被口语。”显然,在对王文韶进行介绍时,应当尽可能地贴近时代,努力还原一个真实的“大吏”面目,并给予客观公正的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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