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抗战时期共产党对外宣工作的认知与实践

2021-11-30 20:34张钱奇
关键词:共产党延安抗战

杨 菁,张钱奇

(浙江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3)

“对外宣传是党的宣传工作的一个分支,是相对于对内宣传提出来的,是国际间进行政治斗争、军事较量、经济竞争和文化渗透的产物”[1]。对外宣传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下文拟探讨的对外宣传指面向国际社会尤面向同盟各国的宣传,属狭义的对外宣传。中国共产党是在俄共(布)和共产国际的指导帮助下成立的,向各国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宣传中国革命,是建党初期外宣工作的主要内容。自1927年4月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至1937年7月全面抗战爆发,在国民党的军事“围剿”、新闻封锁及恶意歪曲和虚假宣传下,外界鲜少了解中国共产党的真实面貌。1929年,党在六届二中全会上强调了国际宣传,指出:“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个重要部分……以往党对于国际问题的宣传做得很少,中国革命运动在国际间的宣传,更差不多完全没有”,会议将“加紧国际的宣传”列为当前宣传工作的任务之一[2]。然至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外宣工作仍处薄弱环节,诚如1938年3月中央政治局会议所说,“抗战已经进行了八个月,但是,我们的国际宣传工作……都太薄弱了”[3]。在外宣工作薄弱,世人又不了解甚至错误认识共产党的情形下,为推动国内外团结抗日,中国共产党在全面抗战时期努力拓展外宣渠道,通过各种灵活形式,宣传了中国的抗战,加强了共产党正面形象的传播,提升了中国的国际影响力,也打开了外宣工作的局面,其间蕴含的政治智慧和传播策略值得探讨与借鉴。

一、全面抗战时期对外宣传的任务与目的

团结一切反法西斯力量,反对日本法西斯军阀侵略者,是全面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外宣工作的中心任务。于共产党而言,对外宣传之重要,外宣工作之紧迫,不仅因为中华民族危机之加深、国际反法西斯斗争之加强,还在于国民党对共产党的再度封锁和歪曲宣传。首先,对外宣传是揭破日本法西斯谎言的需要。日本在近代以来的历次侵华战争中都极为重视舆论宣传。卢沟桥事变后,日军在宣传内容上,一是美化侵略,宣传所谓的“东亚解放”“中日合作”,宣称“东亚乃东亚之东亚”,发动世界大战的三个轴心国更有一个共同点即反共产主义宣传,企图以此阻止民主国家对被侵略国的支持。爱泼斯坦在其闻名遐迩的战争四部曲之一的《中国未完成的革命》一书中写到,东方和西方的法西斯主义有一个共同点:“日本和德国都佯称,它们并不是在觊觎下一个可欺的牺牲品,它们只是‘巩固后方’,以便与‘共同的敌人共产主义及其老家苏联’作战。一位观察家在谈到国际联盟的听证会时写道,在日内瓦的日本代表很快地意识到,只要他能够使他的听众看到‘赤色恐怖’,这些听众几乎就很愿意相信黑的是白的。东方和西方的一些傻瓜心甘情愿地吞食了这些诱饵”[4];二是采取虚假宣传和封锁新闻的手段,以混淆视听、掩盖罪行。通过对当时日本大众媒体的考察分析可以发现,“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当时的日本社会流传着‘中国军队阴谋论’的说法,尽管该说法早已被证实为子虚乌有,但在当时却影响着日本的对华认识”[5]。封锁、否认失利新闻的同时是夸大战绩,西方媒体援引日本的战情报道说,“日本人控制了以北平为中心的周围700英里以内的所有领土”,而亲临华北前线的美国军事人员卡尔逊发现“我走到了距离北平150里以内的地方,仍然属于中国人的领土”[6]。不可否认,日本的这种封锁与虚假宣传,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西方国家对中日战争战局的判断,进而影响了美、英等国的对华政策。

其次,对外宣传是争取国际同情与援助的需要。1938年11月6日,中共召开扩大的六中全会,面对日本法西斯“企图灭亡我中华民族,吞并我整个国家”的野心,分析了抗战基本趋势:“十六个月抗战的经验证明:中华民族有抵抗外寇的不可战胜的伟大力量……抗日战争是艰苦的持久战”,提出了15项紧急任务,加紧对外宣传是其中之一:“加紧国外宣传,力争国外援助,实现对日制裁,使日寇断绝外国军火和军事原料的供给,使我国能够得到友邦的军火、军事原料、医药材料、技术人员及财政的帮助”[3]。1939年1月,毛泽东在为《论持久战》英译本写的序言《抗战与外援的关系》中指出:“伟大的中国抗战,不但是中国的事,东方的事,也是世界的事”,告诉世人中国正在发动全国的力量,“依靠中国自力胜敌”,而同时也“需要外援的配合”,因为“我们的敌人是世界性的敌人,中国的抗战是世界性的抗战……援助中国就是援助他们自己”[7]。

再次,对外宣传是坚定世界各国政府与人民对中国抗战胜利之信心的需要。毛泽东在《抗战与外援的关系》一文中指出:一些外国人不明白经过长期艰苦的抗战,“日本必败中国必胜这个必然规律,因而由悲观而失望而不愿意援助中国”,还有些人虽同情中国的抗战,但“不明白中国抗战的真相,虽同情抗战也存在着苦闷”,这种悲观、失望与同情的苦闷都需要我们为之解释。毛泽东认为他的《论持久战》是可以为之解释的一本小书,“书中论点是否正确,有过去全部抗战经验为之证实,今后经验也将为之证实”[7]。众所周知,国际宣传是一项跨国性的宣传活动,它的对象是持有不同意识形态和处于不同文化环境中的人,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此前对陕甘宁边区、对中共领导人的报道,令中共看到借助外国记者进行对外宣传的积极效果,外国记者既是中国对外宣传的首要对象,也是中国面向国际社会的宣传者,延安十分欢迎外国记者的到访,重视他们的报道。1938年2月,毛泽东接受前来延安访问的美国合众社记者王公达的采访,王公达就“现在有许多人对中国抗战的前途表示悲观”而询问毛泽东的看法,毛泽东肯定地表示:“我对此完全是乐观的,因为中国抗战的过程必然是先败后胜、转弱为强,这已经成了确定的方向了”,他向王公达详细分析了中日两国的国情及7个月来的战情,明确指出日本“终必走上完全崩溃之途”[8]。王公达又就当时八路军与日军交战的态势发问“第八路军在日军数面包围之中有被日军驱逐或歼灭的危险吗”?毛泽东先仔细说明了八路军的作战区域及态势,“第八路军现在共在四个区域中进行广大的游击战……这地域拥有坚决反日的一千二百万民众,都与军队密切结合着,这是一个极大的抗战的堡垒”,八路军与民众密切联系,“随时猛烈地破坏敌人的后方联络线”,已取得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胜利,“使敌人大减其前进的力量”,进而给出自信的结论:“从这些区域看来,中国失去的不过是几条铁路及若干城市而已,其他并没有失掉”,毛泽东认为:“只要到处采用这种方法,敌人是无法灭亡中国的”[8]。

最后,对外宣传是改变西方舆论偏见,澄清和确立共产党形象的需要。全面抗战爆发后,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建立,共产党有了公开活动的合法地位,得以与海外人士,包括华侨、外国记者、学者、外国驻华使馆官员等来华人员作公开、正常的交流。国民党对于延安的封锁有所放松,却非放任,1939年以后则是再度加强封锁,“一不许共产党发表战报,二不许边区报纸对外销行,三不许中外记者参观,四不许边区内外人民自由来往”,在“不许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的真相稍许透露于世”的情况下,国民党肆意丑诋、造谣,污蔑共产党不但“不打日本人”,而且总是“破坏抗战、危害国家”,于是盟国朝野大多数人认为:“中国抗战的主力军是国民党”,国民党抗击着“大多数敌伪军”,将来反攻日军自然也“主要地依靠国民党”[9]。由于国民党的欺骗与封锁,国外并不了解中国共产党领导抗日的真情实况。1943年5月31日,中央书记处向各根据地负责人下达《关于纪念抗战六周年宣传工作的指示》,强调突出宣传八路军、新四军“在敌后坚持抗战之英勇壮烈”,说明共产党“所以能够坚持的原因”,“借以击破游而不击、封锁割据及交出军队、政权之类的反动宣传”[10]。

二、全面抗战时期对外宣传的历程与媒介

宣传者通过媒介对受传者施加影响,此媒介“包括宣传工具、宣传手段、宣传渠道和宣传形式”[1]。在全面抗战的八年中,随国内外政情、战情的变化,共产党因时调整了外宣的工作重心与宣传内容,并随外宣工作条件的改变而调整外宣的方式与途径。在国内外局势变化与外宣基础设施有所改善的前提下,从外宣工作的重心与传播途径的变化看,共产党的外宣工作大致可以1939年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

前一阶段,国际反法西斯同盟尚未形成,在中国的国际宣传甚为薄弱、国共合作尚处良好状态的情况下,中共一则号召由政府与各党派及民众共同推进国际宣传,二则“借口说话”,通过到访延安的外国友人宣传中国、宣传中国共产党。

1938年3月中共中央提出加强国际宣传的若干建议:第一,“由我国各党派各界群众团体共同发表一告世界无产阶级团体和一切维护世界和平的国际组织宣言”,请求国际社会提供精神与物资的援助;第二,“派遣包括工农军商学各界有威望的代表及妇孺难民等代表的代表团”赴国外宣传日寇的残暴与中国军民的英勇反抗;第三,摄制“几部有声有色的影片”送海外放映,以直观地“反映中国人民生活揭露日本残暴和表现我国民族团结御侮”;第四,积极为“欧美及东方各国的报章杂志通讯社”提供相关必要的文献、照片等[3]。国际新闻社的成立及其公开活动,是抗战初期国共合作并有民众积极参与的富有成效的外宣工作。“国际新闻社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民间通讯社”,根据周恩来的指示,中共代表与曾任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国际宣传委员会主任、时在武汉主管宣传工作的胡愈之一同与国民党国际宣传处副处长曾虚白商谈,“达成由国际新闻社为国际宣传处服务的协议”,中共领导的国际新闻社因此开拓了对外新闻传播的渠道[11]。

外国记者对延安和各抗日根据地的采访出现了两个高潮。第一个高潮是从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至1939年国民党重新加强对延安的封锁。斯诺就访问延安而写的新闻报道引起了世人对延安、对中共强烈的好奇,“人们都试图到那边去:不仅有好奇的外国人,还有数以百计的中国知识分子、大学教授和学生”[12]。这期间,美国记者艾格尼斯·史沫特莱、斯诺妻子海伦·福斯特·斯诺,英国记者詹姆斯·贝特兰,美国学者欧文·拉铁摩尔等纷纷到延安进行采访,他们中的许多人受邀与毛泽东作了面对面的访谈。中国共产党的坦诚相待,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领导人与八路军将领的豁达、勇气与见识赢得了西方人士的一致好评,一批介绍中共抗日斗争的外文作品相继问世,继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之后,史沫特莱的《中国的战歌》、贝特兰的《华北前线》、毕恩来的《日本在中国》、《1937年6月的延安——同中共领导人交谈》等著作相继出版,这些传播形成了中共及其领导的抗战在西方国家最初的国际印象。海伦·斯诺说:“在新闻报道里吹奏出来的雄壮激昂的号音震撼下,积累起来的关于中国共产党人的全部谣言和猜疑,如同耶利哥的城墙一样土崩瓦解了”[13]。在史沫特莱眼里属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典型”的拉铁摩尔对毛泽东“竟然愿意接连花上数小时与几个素不相识的美国人交谈”深感“吃惊”,做过记者的拉铁摩尔对延安之行的评价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代言人“肯定懂得怎样谈话才能使美国报纸有利地引述他们的言论”,他们“知道自己的经历将吸引全世界的反帝人士,他们让自己的故事显得朴实无华,防止会见者弄错或夸大其辞……他们知道即便有某些差错,任何关于中共的故事注定对他们利大于弊”,在拉铁摩尔看来,“在那种情况下,任何宣传都是有益的,因此他们表现出无限的耐心”[12]。简言之,中国共产党非常懂得宣传的策略与技巧。坦承源于自信,朴实无华体现在所有外国记者的报道作品中,它是中共领导的抗日根据地的现实,无需刻意表现,却是打动人心的好元素。

后一阶段,1939年1月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确定“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反动方针,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形成,在变化了的内外情势下,在外宣基础设施有所改善的条件下,共产党开展了多渠道的对外宣传,尤加强了以人际传播为主的外宣工作。这一阶段外宣工作的重心在扩大中国共产党的影响,争取国际合作共同抗日。

其一,努力在国统区建立外宣阵地和机构,传播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和抗战实情。在延安的消息难以为外界知晓的情况下,活跃在国统区的中共领导人周恩来采用多种方式,开展了颇有成效的外宣工作。《新华日报》是共产党在国统区的机关报,传播中共的抗战路线与方针,报道抗日根据地的战情与民情,它为聚集在重庆的外国通讯社、报社记者及其他人士了解共产党、了解敌后抗日根据地提供了一个窗口。周恩来又先后在武汉、重庆设立专事国际宣传的机构,他本人及外事组成员藉各种活动场合和方式,广泛接触外国人士。

全面抗战时期,西方社会对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的政治立场与态度可分为支持、敌对和中立三大群体。一般来说,外国记者、学者,盟国军人、政党等可归为中立群体,向他们传递信息,争取他们的同情与支持,进而由他们向各自国家及世界传播他们眼中的中日战争与中国共产党,更有说服力,亦更能获得国际舆论的支持。抗战时期,不仅史沫特莱、斯诺等人在著述中以肯定、赞美的语气讲述在汉口、重庆等地与八路军办事处的交往,哈佛大学教授、以美国国务院文化关系司对华关系处文官身份[14]来到中国的费正清在回忆录中也表示了对重庆八路军办事处人员的欣赏,尤其欣赏其外联人员龚澎、杨刚等,对国民党跟踪、监视中共代表的行径很是不屑。时任国民党中宣部副部长、专门负责国际宣传的董显光在自传中对当年周恩来的表现有一段十分不满的评论:周恩来“代表共产党参加政府工作,做了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的副部长”,他“有一套迷人的本领,随时随用,成了他政治活动锐利的武器”,他“尽量拉拢所谓‘自由主义’的外国作家与外国记者,诱惑他们支持他的立场”,“在我们整个抗战过程中,英、美的报纸杂志泛滥着赞扬中国共产党和标榜他们八路军战绩的宣传文字”[15]。董显光的话恰从反面印证了中共外宣工作的成功。

其二,发行外宣刊物,创建对外广播,让世界听到中国共产党的声音。1941年3月,以英、俄、法三种文字油印的刊物《中国通讯》在延安创刊,编委由在延安的外籍友人和懂外文的中国人组成。在延安被封锁的情况下,《中国通讯》主要通过人力传播,首先托人设法带到重庆,由重庆八路军办事处散发给外国记者,再由他们转发到国外新闻媒体,虽因种种困难只出版了十多期,对增进外人了解中国抗战终究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是抗日根据地对外刊物的开端[16]。晋察冀军区政治部主办的《晋察冀画报》是又一本外文刊物,同样托国际友人转送到美、苏、英等盟国及东南亚一些国家[11],令世人知道在日军的后方有八路军根据地,中国并未失去因日军侵略而被割裂的地区。延安对外广播的创建基于外宣设施与条件的改善。1940年3月,从莫斯科疗伤回国的周恩来带回了共产国际援助的一台广播发射机,在选定了一处隐蔽、安全的地方后,延安筹建了广播电台。当年年底,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开始播音,之后先后开设了日语对外节目和英语对外广播。无线电广播作为一种现代化传播手段,缩短了宣传者与受传者之间的时空距离,拓展了反法西斯的抗日宣传。据外籍人士反映,通过定向天线发出的新闻,在美国西部及英国、印度等地均能收听得到[11]。电台广播成为当时抗日根据地“对外宣传最有力的武器”[17]。

其三,根据“宣传出去、争取进来”的方针,竭诚欢迎外国友人访问延安、考察抗日根据地。“借口说话”不仅可以突破封锁更能增强外宣内容的可信度。“国际宣传,是那些有能力铺设国际信息网络的强国之间的游戏”,所谓“话语的权力与一国军事和经济实力息息相关”[18]。在没有国际通讯社,缺乏无线电技术,又无出海电缆完整主权的背景下,在遭到日军与国民党双重封锁的情况下,中国共产党着重依赖人际宣传,通过“借口说话”向国际社会传递中国共产党的声音。

当时驻重庆的外国记者及其他友人多希望去延安作实地采访与考察,此前访问过延安的外国记者、学者的报道令他们对延安充满好奇与向往。1944年,“中外记者西北参观团”掀起外国人访问抗日根据地的第二个高潮。“中外记者西北参观团”访问延安是在国民党豫湘桂战役大溃败,国内外舆论对国民政府颇有微词,美国舆论“对国民党颇多批评”而“对共产党颇多同情”的背景下,经外国各大媒体记者的力争而成行的。1944年7月19日,毛泽东致电中共中央华中局、北方局等各地方分局通告时局近况,说:“英、美、苏记者到边区已一个多月,他们感到兴奋……他们愿意多看一看,并将赴晋西北参观。他们对英、美、苏的新闻报道有利于我们”[9]。获准前往延安的六位外国记者中,哈里森·福尔曼、根室·斯坦因、伊斯雷尔·爱泼斯坦三人的报道最为全面详细。“三人由重庆转发海外的通讯稿件都遭到国民党政府的检扣,但斯坦因和福尔曼还是通过美国军机,将其通讯报道直接送回美国,其中部分稿件公开在各大新闻媒体发表,如《纽约时报》《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纽约先驱论坛报》等”,“爱泼斯坦的许多报道也绕过国民党通过其他渠道在海外发表”,据国民党国际宣传处伦敦办事机构1945年6月23日向总部报告称:“近期伦敦报刊‘普遍登载’有关中共边区文章,尤其爱泼斯坦的文章颇具影响力,使中共‘在英国影响越来越大’,英国人也‘越来越同情共产党’”[19]。其后,他们又将报道结集出版,福尔曼的《红色中国的报告》在1945—1948年间分别在纽约、巴黎和瑞典三地出版,斯坦因的《红色中国的挑战》于1945年在纽约和伦敦同时出版,爱泼斯坦的《中国未完成的革命》于1947年在美国出版。这些公开发表的文字对中国共产党作了肯定的描述,虽然无法评估对国际社会公众舆论的影响程度,但它们塑造了中国共产党的良好形象,有利于国际社会的理解与支持。

继“中外记者西北参观团”之后,美军观察组于同年7月22日、8月7日分两批抵达延安,全称“美军中缅印战区驻延安观察组”又称“迪克西使团”。美军观察组的到达延安,标志着美国政府与中共之间正式接触的开始。1944年8月15日,《解放日报》发表由毛泽东亲自修改的社论“欢迎美军观察组的战友们”,“战友们”三字为毛泽东特意加上,文章指出:由于“国民党统治人士的欺骗政策与封锁政策”,外界对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斗争知之甚少,中外记者团与美军观察组的来到延安,将为改变外国对于中国共产党的舆论开一新阶段,这不仅是关系四亿五千万“中国人反抗日寇解放中国的问题”,也是“关系同盟各国战胜共同敌人建立永久和平的问题”,相信美军观察组成员一定会对敌后根据地的情况作周密的和深刻的观察,并对与共产党的合作以战胜日寇而有所策划[20]。到达延安的美军观察组受到共产党和各界人士的热烈欢迎,中共给予他们高规格的接待与坦诚的交流,并给予直接通讯、自由活动的自由。与中共领导人的直接接触、交谈,自由通行的所见所闻令他们耳目为之一新,诚如观察组成员谢伟思所说,他们全组成员有来到了不同国家、碰到了不同人的相同感觉[21]。对延安留下甚好印象的美军观察组成员不仅与中共领导人进行着书信与互赠礼物的友好交往,更直接建言美国政府给予中国共产党援助与合作。虽然美国政府最终没有给予中共以任何有效援助,然军事观察组的派遣反映了美国政府对于中国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在抗击日伪军中的作用与战绩的关注,美军观察组成员对延安和共产党的良好印象与评价帮助共产党重塑了形象,并为以后中美关系的改善奠定了基础。

随中外记者团与美军观察组的先后到达延安,藉外国记者与美国军人的报道,共产党冲破了国民党封锁与欺骗宣传的重重困境,“中国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和各抗日根据地的真相及其对于协助盟国抗战事业的重要地位”[9]逐渐为世人所明了。

三、余论:对新时代外宣的启示

全面抗战时期,在有限的条件下,共产党通过积极、主动的对外宣传工作,增强了国际传播力和影响力,为团结一切反法西斯力量、反对日本法西斯军阀侵略者作出了努力,并重塑了中国共产党的良好形象。共产党对外宣工作的认知与实践虽深具战时鲜明的时代背景与特色,其经验仍具借鉴意义。

第一,明确党统一对外宣传的必要性、重要性,确定统一外宣工作的规则。随着外宣工作的推广开展,党中央加强了对外宣工作的管理,尤其重视统一外宣传工作的领导。1941年5月25日,中共中央指示统一各根据地内对外宣传的领导,规定由宣传部统一领导一切对外宣传工作,以使“一切对外宣传均应服从党的政策与中央决定”,“保障全党意见与步调的一致”,纠正各地宣传工作中的“独立无政府状态”[10]。当日,中宣部下达统一电台广播工作的指示,就广播内容、广播材料及电讯形式等作出明确的统一规定。

第二,外国友人成为中国对外宣传的桥梁,在印刷传媒、电子传媒因被封锁及技术、经济等原因深受限制的情况下,“借口说话”成为共产党拓展外宣渠道的主要手段。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在世界上的形象基本属于“他塑”,受到国民党和日本双重封锁的共产党不仅不为世人所了解甚至被“妖魔化”。对外宣传“在相当程度上是做树立政治形象的工作”[1],全面抗战时期的“借口说话”是通过以外国记者为主体的外国友人包括美国体制内的军政界人士向外国人宣传中国共产党和抗日根据地,这种宣传方式不仅突破了国民党的新闻封锁,而且更具跨国宣传的针对性,更能适应宣传对象的理解力、思维方式和习惯。事实是,藉外国友人之口讲述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和抗日根据地,帮助共产党重塑了国际形象,令世界人民及美、英等盟国政府重新认识和评价中国共产党。

第三,以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讲好中国故事。在“借口说话”的过程中,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领导人通过外国友人的采访,抓住对外宣传的时机,讲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人民的“抗战故事”“革命故事”。习近平指出:“讲故事,是国际传播的最佳方式”,“讲故事就是讲事实、讲形象、讲情感、讲道理”,做到“四讲”才能说服人、打动人、感染人并影响人[22]。亚里士多德认为讲演是一种强有力的传播渠道,欲使讲演达到说服的效果,须具备三个条件即“演说者的品质……对听众造成某种态度(的机会),论点本身(所提供的证明)”,概言之,“讲演本身和在讲演之外提供的证据”是现成的两种说服手段[23]。中共领导人热情欢迎到访的外国记者和盟国军人,秉着实事求是、不浮夸的原则,以坦诚的姿态回答他们的提问,并与美国军人共同庆祝西洋节日圣诞节,颇得外国友人的好感与信任。获准随意参观、自由访问的军事观察组成员曾靠步行跋涉调查了晋西北、晋东北、晋西南和冀西,途中又从被救的美国飞行员处听闻八路军、游击队的抗日战绩,耳闻目睹的事实令他们信服。美国记者杰克·贝尔登说“共产党,他们对记者开放的做法,充分说明他们对于自己、对于自己的事业信心十足”[24]。美国驻华武官、海军陆战队军官卡尔逊的报道生动而有力地阐释了“讲演之外提供的证据”对“讲好中国故事”的作用。在跟随游击队行动的过程中,卡尔逊目睹了“中国人用步枪和手榴弹对敌人发动突然袭击,打死打伤40个日本人,而游击队仅死伤4人”,他在五台山看到了缴获的日军的大量武器、装备和食品,还吃到了缴获的日本口粮。他认为晋察冀边区的存在证明中国人有能力抵抗大规模的进攻,相信“这样的人民,日本人是征服不了的”。爱泼斯坦认为,卡尔逊所讲述的“不是宣传,而是一个有训练的军事观察家的冷静的报道”[6]。

综上,基于对全面抗战时期外宣工作重要性、紧迫性的认识,中共在外部环境不利、外宣工作基础薄弱的情形下,创造性地拓展传播渠道,遵循坦诚、真实的宣传原则,灵活运用宣传的策略与技巧,实现了对外宣传的目标,其经验对当下的对外宣传具有时代价值与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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