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海燕
《一千英亩》中的生态整体观思想解读
廖海燕
(湖南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永州 425199)
简·斯迈利的《一千英亩》反映了作者具有前瞻性的生态意识和强烈的生态责任感。约翰H·斯托勒的《生命之网》是影响作者生态观形成的重要根源。从生态文学批评角度解读《一千英亩》可以发现:现代科技的滥用是破坏自然生态的罪魁祸首,人类的贪婪本性是导致社会生态的始作俑者,而提倡生态整体观是解决精神生态危机的唯一出路。
《一千英亩》;自然生态;社会生态;精神生态;生态整体观
简·斯迈利的代表作《一千英亩》叙述主体是美国中西部一千英亩的土地,它讲述了凡人征服自然,一户普通农家从举盛到衰落的故事。以中国期刊网全文数据库为检索源,以“一千英亩”为关键词在中国期刊网进行搜索,共搜索到19条文献。学者大多从生态女性主义和女性主义的视角对小说进行了解读(都岚岚2011,王敏2008,辛珏如2007)、新精神分析(卢裕2010)、马克思主义悲剧观视阈(张燕楠、李缄阳2015)、空间批评(孔施施、余军2016)和象征等视角进行了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鲁枢元认为“人类对于生态自然的破坏必然给人类的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带来影响”[1]。从生态文学批评角度对简·斯迈利的代表作《一千英亩》进行研究,可以发现:现代科技的滥用是破坏自然生态的罪魁祸首,人类的贪婪本性是导致社会生态的始作俑者,提倡生态整体观是解决精神生态危机的唯一出路。斯托勒的《生命之网》是影响她生态观形成的重要根源。
早在写《一千英亩》之前,斯迈利就意识到环境是美国人生活的中心议题。当她搬到爱荷华州的时候,首先考虑的生态问题就是“我们租用的农场的井水是否被硝酸盐污染,以及如果我怀孕了,我是否能够把孩子生下来”[2]。斯迈利崇尚简单朴素自然的生活。小说的主人公吉妮小时候和妹妹常去农场的池塘里游泳,在有农场之前,那个池塘曾是个古老的沼穴。在她们眼中,“那是个巨大的池塘,池塘深水的那头挂着个轮胎做的秋千。可在我母亲去世前不久,我的父亲抽干了池塘里的水”[3]89。农场的不断扩大和开发以及被利用后,她四处寻觅也无法寻找老池塘曾存在过的跦丝马迹:
我找不到任何关于旧池塘的踪影,甚至房屋、菜园、井以及谷仓的屋基也没留下任何痕迹。我清楚地记得推土机开过来,房屋和谷仓被推倒,被烧掉的情景。[3]224
这是她回忆起六十年代早期推土机开过把房屋和谷仓推倒的情景,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新型拖拉机的频繁使用加快了土地的流失,而现在这种现象已然成为她习以为常的一个景象,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不知所措。在文中,她描绘了以前在池塘里游泳所带给她的那种快乐,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那片肥沃而充满生机的土地,如今成了一片环境受到破坏的土地,那些美丽的风景连同美好的记忆一同消失了。池塘在斯迈利心中就是自然美的代表,而推土机和拖拉机又是破坏了自然美的工业文明和科技发展的象征,这表明自然生态遭到了破坏,斯迈利对工业文明和现代科技的滥用进行了批判。
“世界的存在是一个由人、人类社会、自然界组成的有机整体,是一个复合的生态系统。只要人类存在,人与自然就是不可分割的。人与其他万物之间具有普遍的联系,互生互存,一损俱损。”[4]泽布伦县的这片土地美丽迷人,自然生态平衡,吉妮的心情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大自然中的花草树木都是那样的迷人。接着,作者描述了吉妮在河边散步时,看到一片小沼泽地的场景:“蓝色的水波在仲春和煦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群塘鹅,也许有二十五只左右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像云朵般洁白”[3]7。生态哲学认为:人、植物与动物和谐地共处于这片土地,他们都是整体中的一部分,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可她的父亲拉里·库克对新潮的农业、工业技术革新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说服了吉妮的曾祖父母,让他们把剩余的钱投资在部分土地上,开挖排水沟,降低水位。慢慢地,这片土地改变了。后来,作者借杰斯之口叙说了自己对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想象:
紫丁香已经开过了,但我那天早上刚修剪了房屋周围的草,西红柿是我晚饭前浇的,甘菊甜甜的清香盖过了湿润的番茄藤所散发出的那种更为浓烈的气味。虽然没有萤火虫,但我可以看见一两只菜蛾在门廊四周暗色植物的衬托下,身影显得淡淡的、朦朦胧胧的。“这真好”,杰斯说,“这就是我想寻找的境界”[3]74。
紫丁香、甘菊、菜蛾相伴的简单生活在她看来是自然界中的美好所在,人类与自然融为一体,她自己也成了自然的一部分,人类、植物和动物成为一个共同体,这是一种理想而和谐美好的生态体验。还有吉妮爱去的采石场,记忆中的晴好天里它水色湛蓝,波光粼粼,是孩子们的天地。可是现在那里已经不再采石了,后来,皮特也在采石场淹死了。
自然中的平衡都被农业科技的滥用所破坏了。泽布伦的农民拉里滥用农药和化肥来增加农作物产量,造成环境污染,给对农场妇女的身体造成极大危害,主人公吉妮曾经六次流产。小说中多次提及杀虫剂和化肥的滥用给当地的人们所带来的迫害,婴儿夭折,女性流产。斯迈利对工业文明和现代科技滥用的批判跃然纸上。小说里这样写道:
农场上到处是毒药;砷也到处可见,就是惯用的老鼠药;在养猪场里我们还喷各种各样的杀虫药;有煤油,柴油,油漆稀释剂,雷达灭蚊剂,等等;有除油雾剂,废发动机油;有莠去津等各种牌号的除草剂。[3]343
在《一千英亩》中环境遭到了严重的污染,人类对农药和杀虫剂等用杀虫剂和硝酸盐的环境污染问题比比皆是,毒药随处可见。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生态危机和环境危机日益严重,现代科技的滥用成为了破坏自然生态的罪魁祸首。
王诺认为:“欲望就像被从瓶子里放出来的魔鬼,一旦放出就难以有效控制;如果人类不想或不能控制住魔鬼般的欲望,结局便只有一个:与地球一起毁灭。”[5]在《一千英亩》中,斯迈利对普通人的命运悲剧进行了深入刻画。人的无限欲望与自然的有限供给矛盾越来越尖锐,父权制家庭父女间的矛盾,生态环境破坏对女性身体带来的危害都暴露出人与人之间的多重矛盾。吉妮的父亲私欲的膨胀扼杀了他灵魂中美好的天性,使他展露出人类的贪婪本性:拥有和控制一千英亩。拉里·库克的别克车是他的土地的延伸,就像他的土地已经成为他的延伸一样;它象征着安全和权力,以及两者的骄傲。父亲日益膨胀的欲望使得他成为了一个百万富翁,一个精明、雄心勃勃、事业有成的农民,他有着无论如何都要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经营的欲望,污染水源,破坏表层土壤,购买越来越大的机器,最后,他成了一个可怜的坏蛋,一个失败的父亲——以自我为中心、专制、武断、具有破坏性的恶魔。在《一千英亩》中,父亲拉里对罗丝和吉妮的乱伦最终证明是自我毁灭性的,它们创造的心理毒素和侵入他的女儿身体组织的水传播的化学污染物一样具有毁灭性。
吉妮是位普通平凡的中年妇女,但是她的内心充满了对爱情的渴望。兄弟姐妹之间因为土地的竞争、吉妮的父亲对她的性侵和身体虐待使她变成了一个失去自我的人。作为一个为了满足拉里的需要和愿望而被制服的女孩,她像罗斯一样,在身体和情感上都处于自我否定的成年状态,她缺乏明确的身份认同感,缺乏感受、观察和说话的能力。十九岁的时候,她嫁给了泰伊,她无法要求和给予,无法去爱。由于对婚姻的不满足,她被英俊帅气的邻居杰斯所吸引,之后跟杰斯有了外遇,欲望让她一步步走向道德沦丧的深渊。在得知妹妹罗斯也爱上了杰斯,她有了毒死自己亲生妹妹的预谋:
毒水芹属胡萝卜和荷兰芹科。书上写着,“其根常被误当作欧洲萝卜而造成严重后果。牲畜食用后能导致死亡。”我看了看照片,很眼熟。我记住它的形状,还注意到,它常见于淡水沼泽中,随后把书放回书架,回家去了。
我想,这肯定就是人们所说的“有预谋”——对每一步骤都进行了详细考虑,把每一种因素凑集到一起,思考如何能导致死亡,怎么做,才能使故意做像意外事件一样。[3]344
吉妮的预谋和做出的有毒香肠是她欲望无限膨胀的直接体现,可以解读为社会失衡的一种象征,是社会生态遭到破坏的一种见证。
生态主义者指出,人类生态危机的根源很大程度上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和“人类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反自然因素”[6]。在小说中,作者着力描写了父女关系的失衡:男性对女性的压迫,欲望导致了父女的乱伦、亲人的疏离、人的正常关系被扭曲,吉妮与她的妹妹之间充满敌视、嫉妒,最终姐妹俩反目成仇,社会生态严重失衡,人类的贪婪本性成为导致社会生态的始作俑者。
《一千英亩》中自然生态遭遇破坏和社会生态的失衡只是生态危机的表层显现,而其后隐藏的是人类精神生态的失衡。斯迈利在小说中运用了大量的象征来描绘精神生态危机,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水。“我想起母亲总爱说的一句话,她说上帝能把每一个灵魂都看得清澈透底,每个灵魂在上帝面前,就像清澈的溪水般清可见底。”[3]274
可是现在所有依赖土地的生命都在“可见层面以下”得以维持和受到威胁。“现在,草地和沼泽都见,吉妮告诉我们,但大海仍在我们脚下,我们在上面行走。除了隐藏的水,一个农场充满了毒药,虽然没有很多是快速行动的。”[3]310被污染的水象征着人类精神的失衡,是精神生态危机的体现,而人类对自然的征服、控制和占有欲望的膨胀是造成自然生态破坏、社会生态变异和精神生态失衡的根本原因。
利奥波德明确提出了生态整体主义最基本的价值判断标准:“当一个事物有助于保护生物共同体的和谐、稳定和美丽的时候,它就是正确的,当它走向反面时,就是错误的。”[7]斯迈利倡导生态整体主义思想,认为它是解决人类正面临的精神生态危机的根本途径。在《一千英亩》中,斯迈利指出,大自然是一个相互依赖、相互编织在一起的存在之网。从斯迈利的描写里我们可以明确地感到,作者是从整个生态系统的角度审视这一切的,特别是审视那些贪婪的破坏者,正是这些土地破坏者污染了地球生态系统的水圈、大气圈、土壤圈等,从而切断了人类所操守的“精神圈”,引起了一系列严重的连带后果。
另外一个典型意象是土地。在小说的开篇就有对这片大地的描述,“在686号县级公路上以每小时60英里的时速,只需1分钟便可以驶过我们的农场……从小坡举目望去真可谓大地如席,苍穹如盖”[3]1。在小说的第三部开始,斯迈利用大量篇幅描述了父亲所拥有的一千英亩:
几千年来,这块土地河流纵横。数不清的一代代水生植物、鸟类、兽类、昆虫在这里生长,分解,消亡。
我喜欢想象万物懒洋洋地在温暖的、汤什一般的水中漂流的样子——叶子、种子、羽毛、鳞片、肉、骨头、花瓣、花粉——随后,这些东西便混迹于水底湿透的土壤,且自身亦化入其中。我喜欢想象它们,因为它们是土地,而土地就是财富,此处的土壤比别处的土层更深,土质更肥沃,过去和未来生长于斯的丰富多彩的生命使得这片土地更富有生气。[3]139-140
土地不仅是财富,更是人们的精神家园,是一个理想的精神避难所。可是在尾声部分,我们却看不到任何一个生灵居住。在你的注视范围内,没有生命存在了,精神家园也不复存在了。在斯迈利的小说中“土地”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她相信自然是人类灵魂的归宿,人类注定要和自然紧密相联。惟有回归自然、回归本性,才有可能挽救人类,人类才能得到疗救与新生。
斯迈利自幼爱好阅读,尤其喜欢斯托勒的《生命之网》。斯托勒所著的《生命之网》深深地影响了斯迈利后来的写作。在她看来,地球上的生命就像一张相互联系之网,每一个个体都是生态圈中的平等一员,应该相互依赖,和谐共存。她批判了工业文明和现代科技的滥用对自然生态的践踏,鞭挞了人类的贪婪和欲望对社会生态的破坏。然而,我们也应看到:斯迈利对工业和科技的批判并不是要完全否定工业和科技本身,而是要促使人类思考和探寻发展工业和科技的正确道路,以及如何开创一种全新的绿色工业和绿色科技,她所倡导的是所有生命共同体共生共存。作为“精神家园的守护者”,她的生态智慧来自于她从西方哲学中汲取的丰富营养。作为一名负责任的作家,她呼吁人们勇敢地承担起人类的生态责任,追求尽可能简单的物质生活和丰富的精神生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回归与自然的和谐。
[1]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146.
[2]Nakadate,Neil.UnderstandingJaneSmiley[M].Columbia: UniversityofSouthCarolinaPress,1999:4.
[3]简·斯迈利.一千英亩[M].张冲,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99.
[4]鲁枢元.生态哲学:引导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世界观[J].鄱阳湖学刊,2019(1):5-12.
[5]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191.
[6]胡志红.西方生态批评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6:44.
[7]利奥波德.沙乡年鉴[M].候文惠,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 1997: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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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2219(2021)06-0065-03
2021-05-21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简·斯迈利小说中的生态和女性书写研究”(项目编号16YBA175);湖南科技学院校级应用特色学科建设项目资助。
廖海燕(1976-),女,湖南新田人,硕士,湖南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责任编校:呙艳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