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舆论反转中的群体心理作用探析

2021-11-30 12:53曹光煜王璟瑄
关键词:极化归因观点

曹光煜,王璟瑄

(1.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24;2.英国谢菲尔德大学,英国 谢菲尔德 S10 2TN)

一、研究背景

近年来,网络舆论反转现象层出不穷。由于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和新媒体平台的出现极大地降低了信息传播的门槛,许多媒体把关人职能弱化,一些新闻传播者缺乏职业素养导致许多缺乏专业性、真实性和客观性且尚未有最终结果的充满误导性的新闻在短时间内大肆传播,通过煽动受众情绪来获得关注度和潜在的利益,导致新闻屡屡反转,对受众群体情绪、心理、观点、态度等产生多种影响,而受众群体心理的变化反过来也会影响新闻事件的发展走向。

舆论反转是指受众在获得特定信息后对事件做出的相反论定,而受众在各个阶段所表现出的观点也存在着较大差异[1]。新闻反转和舆论反转紧密相关,但二者并不等同,前者的本质是客观事实,后者的本质是受众的态度,前者可能会引发后者,即新闻事实的反转让已经形成的受众舆论倾泻式地倒向另一方,引发一场舆论动荡,但也可能出现舆论不随新闻发生反转的情况,本文不对这种情况进行讨论,选取的案例均符合上述“新闻反转导致舆论反转”的模式。

“群体”一词有两种维度,一种是普遍性群体,即各种各样的人随意聚集到一起;本文探讨的群体心理属于另一种“心理性群体”,即受到特定诱因的影响,所有人的情感和思想会统一,个体的独立人格逐渐消失,群体作为一个整体会受到多种心理效应影响,且与个体心理特征有很大不同[2];这些心理会与群体行为相互影响,并随着外在刺激的不同而呈现出复杂性和多样性,因此剖析群体心理需要与具体案例相结合。

目前国内外有关舆论反转与群体心理的研究文献较少,在研究方法上主要运用单一案例分析或量化分析,而且涉及的受众心理多集中于群体极化等单个具体的心理现象。如朱福平的《网络舆论反转现象中的群体意识分析》从表现形式、形成原因和发生机制三个层面进行研究,并以群体关注形成舆论、群体划分舆论阵营、舆论反转和群体极化、群体叛变和舆论倒戈、情绪衰减和舆论消解五个阶段来论述群体和舆论的相互关系[3]。汪明艳、余丽彬、朱译冰在《舆论反转中群体极化效应的影响因素研究》中基于从“罗一笑事件”收集而来的问卷数据建立了网民行为意愿模型,用数据证明假设,探讨群体极化中影响群体行为的八个因素,最终证明了网民的认知和行为对群体极化和舆论反转的影响[4]。周丽娟在《网络舆论反转的心理效应及调控策略》中总结出网络舆论反转中的“蝴蝶效应”“反沉默的螺旋”“晕轮效应”“群氓效应”四种常见的心理学理论,并提出了相应对策[5]。李丹颖的《网民群体极化视域下的网络舆论引导研究》一文对群体极化的概念、特点、影响和应对做了详细阐述,其中涉及了群体的极端道德心理和情绪化输出等表现[6]。

从已有的文献来看,多数研究注重单一案例或是群体心理理论的概括罗列,缺少对多种案例以及案例的不同阶段的群体心理分析。因此,目前我国网络舆论反转中的群体心理研究较为单薄,值得更多深度发掘。本文通过研究舆论反转案例中受众群体的心理变化,利用社会心理学与传播学的交叉点,找出引发受众转变其原有态度、认知的心理学根源,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从现实角度看,本研究也希望帮助受众今后更理性地面对媒介信息,不被群体引发的不健康的舆论洪流所裹挟,同时帮助政府和机构媒体更好地把握不同阶段舆论发展的受众心理,强化媒体的把关作用,引导舆论健康发展。

二、网络舆论反转中的群体心理作用

(一)网络舆论反转典型案例回顾

本文选取2015 年至2020 年间最具代表性的六个案例:“2015 年成都男司机暴打女司机”“2016 年罗一笑事件”“2018 年重庆公交车坠江事件”“2017 年红黄蓝幼儿园虐童事件”“2020 年鲍毓明事件”“2020 年罗冠军事件”六个典型案例,根据舆论发展周期理论,将案例分为舆论发展初期、发酵期、反转诱因期、高潮反转期、消退期五个部分,运用归纳推理的方法将案例各个阶段的舆论状况进行归因,利用传播学和社会心理学的理论,把相应的群体心理与案例反转前后的各个阶段一一对应,在多样化的案例中发掘多种群体心理作用的普遍性与特殊性。

舆论发展初期即事件的起因或是最早引发网民注意、形成群体、产生早期舆论的阶段;在发酵期阶段,新闻事件影响扩大,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讨论,群体更加庞大,舆论加速升温且出现倒戈;反转诱因并非事件的某个阶段,而是引发舆论反转的关键节点信息,本文中部分案例的时间线中存在多个反转诱因,因此能够引发多次舆论反转;高潮反转期即网络舆论受到反转诱因刺激之后引发的舆论反转阶段,集中表现在网友的言论、情绪和态度上;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事件本身发展及相关舆论都会来到消退期,讨论热度下降,但并不意味着舆论和事件对人们心理的影响完全消失。

(二)事件初期的群体心理作用

网络舆论反转过程中的群体心理是复杂且多变的,不同案例中的受众群体心理会随着事件性质不同以及发展阶段不同呈现出多种特点,因此后文将根据表1 中划分的五个阶段分别进行群体心理分析。

1.情结。心理学家卡尔·古斯塔夫·荣格曾提出“情结”这个概念,即某种观念或情感的综合体,往往处于深层无意识状态,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对事物的认知。网络受众普遍受到同情弱小、厌恶强权的情结影响,导致他们对于发生在弱势一方身上的悲剧事件会产生强烈共情,这种情感甚至会影响理性思考的能力。

当下网络新闻中充斥着各种能吸引受众注意力的矛盾对立议题,本文所选案例的初期也均存在明显的“受害者”一方。被暴打,被性侵虐待,

饱受病痛折磨,死于重大交通事故,这些受害者的遭遇,能够唤醒网民的“情结”,使他们感到极度同情或愤怒;当网民将他们的情感通过社交媒体表达出来,个体之间类似的心理活动经过互联网的联结上升为群体意志,便形成了关注特定事件的心理性群体[7]。

2.首因效应。首因效应由社会心理学家洛钦斯提出,又被称为“第一印象效应”,是指双方第一次交往时对彼此形成的看法,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或对或错,但十分牢固,甚至能左右彼此之后的交往行为。

在罗一笑事件中,受众第一次看到罗尔的文章时会产生对罗一笑的同情;对于类似男司机打女司机、红黄蓝幼儿园、鲍毓明、罗冠军等暴力或性侵事件,受众的第一印象也都是对作恶者的痛恨。因此,在新闻信息营造的语境下,首因效应作用于受众在第一次接触新闻时形成各自的态度和看法,这些先入为主的感受会持续影响受众对新闻的认知,并转化为主动发表评论的行为,吸引其他具有相似印象的受众加入,这些印象能够稳固地扎根于整个群体,在后续发酵期的舆论洪流中持续发挥作用。

3.归因。归因理论描述了人们尝试解释他人行为的一种心理,人们在进行归因时往往会低估环境造成的影响,而高估个人的特质和态度所造成的影响[8]。该理论同样适用于网络受众对新闻事件初期的看法和猜测。

这种尝试为新闻缘由进行归因的心理看似理性,但由于初期的新闻信息往往并不全面客观,以及对个体特征归因的倾向性,网民只能在新闻真相公布之前就将事件全部归因为“加害者”的极端罪孽或是“受害者”的无辜与可怜,而忽略了尚未被媒体报道的其他外在事实;这具体体现在网民认为打人的男司机、虐童的老师,以及实施性侵的人都是单纯的“坏”,而案例中的遇难者、受害者都是纯粹的弱小一方,其“弱势”特质能引发网民的无条件同情。

对归因的需求同样能够促使网民形成早期群体,并且持续发挥作用,推动群体内对事件归因的讨论。

(三)发酵期的群体心理作用

1.刻板印象。刻板印象是一种概括性的看法,这种看法不是绝对准确的,也不是绝对负面的,而仅仅是人们脑海中对某个群体特质的简单概括。与刻板印象紧密相关的概念是偏见,一种由刻板印象衍生出的对某个群体的完全负面的概括性看法,往往伴随着厌恶消极的评价。

在本文涉及的部分案例中,“女司机”“性侵”等与性别有关的字眼出现尤其频繁,这是由于两性群体之间的概括性差异形成的刻板印象长期存留在人们心中,并且随着两性在社会发展中经历的不平等,进而滋生了性别偏见。一方面,男司机一般被认为“粗糙暴躁,被路怒症支配”,因此在成都事件中,网民将男司机的暴力行为归因于这种偏见;而女司机则往往被认为“不守交规,开车技术差,马路杀手”,所以当新京报抢先用错误的示意图解读2018 年“小轿车女司机逆行导致公交车坠江”来为网民提供归因时,其错误报道直接印证了网民持有的针对女司机的偏见。另一方面,以往众多男性性侵案的报道给当下互联网受众埋下了“男性性犯罪率高,男性都很危险”的类似刻板印象,因此强化了鲍毓明、罗冠军事件中网络群体的负面态度,并坚定地相信两名男性就是各自事件中的绝对加害者。

此外,社会上还存在对官方机构、涉事主体的刻板印象,“贪婪”“腐败”是比较常见的看法,部分人还相信权力所有者会暗中操作的“阴谋论”,这些负面偏见具体体现在网民对有关红黄蓝幼儿园和“老虎团”的谣言深信不疑。

网络群体的一大特点是先定义后理解,而非先理解后定义,群体此时认为正确和正义的见解其实是由当下不完全的报道和自己的想象拼合在一起的[9]。这些刻板印象和偏见帮助群体定位到了案例中的“有罪者”并群起而攻之,使舆论升温,事件影响扩大,促成了网络舆论的发酵。

2.从众心理。从众心理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社会心理,即个体在群体的影响下会倾向于选择和群体一致的态度、观点或行为。

网络群体中的观点往往会影响徘徊在外界大量的围观者倾向,当这些围观者看到新闻下方大多数评论都在指责某一方时,他们的情绪也会被煽动,并且成为赞同群体观点的一员。红黄蓝事件中,众多明星作为意见领袖带领数量庞大的粉丝率先表态,吸引了无数围观者加入这场闹剧。因此,从众心理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网络群体的舆论洪流,推动舆论继续倒向一边。

3.自我呈现。“自我呈现”理论来自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其解释是表演者要掩饰那些与社会公认的价值、规范、标准不一致的行动[10]。该理论与从众心理有些许类似,但更偏向于用户在社交媒体平台的一种使用心理,重点在于用户想要主动地将自我塑造成与社会价值相一致的形象,而非单纯认同某个群体观点。

当下社会价值包含了对弱小的保护与同情,对暴力的抵制与谴责;所以无论是在朋友圈为罗一笑捐款并转发推文,还是在微博指责各种暴力和性侵行为,都是用户向周围人展示自己的爱心与正能量的方式,也是个体维持自身形象与群体价值一致的方式。

当网络群体通过评论新闻事件来塑造社交媒体上的虚拟形象时,其态度和观点的一致性也就进一步助长了舆论热度。

4.沉默的螺旋。沉默的螺旋理论最早由伊丽莎白·诺尔-诺依曼提出,是指在面对多数意见时,持有不同意见的少数人会因为害怕受到孤立而保持沉默,从而形成整体意见统一的假象,让多数人的意见越来越扩大,少数人的意见越来越渺小[11]。这一理论也建立在从众心理之上,但细化到了传播心理学的范畴,其最主要的表现是多数观点压倒少数观点,而非少数观点被多数观点同化。

本文中的所有案例都存在沉默的螺旋效应,当舆论场上出现越来越多的辱骂声或同情声,即便有少数网民保持了理性思考能力,对罗尔的文章、梁颖的文章,或是其他新闻信息持有怀疑态度,他们也会尽量避免发声,以防被愤怒的群体扣上“冷血”“同情性侵犯”“同情暴力狂”的标签。但正是这种少数理性观点的缺失,才让“沉默的螺旋”继续延展伸长。

5.选择性心理。选择性心理是指受众会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接受与自己已有态度相一致的信息[12]。

该理论在案例中往往会与刻板印象一同发生作用,对男司机、女司机的刻板印象滋生的厌恶,对官方机构的质疑等消极态度会让受众更倾向于相信新闻信息的真实性;当财新网发布了站在鲍毓明视角解读案件的特稿时,网络群体的主流观点已经默认鲍毓明是“强奸犯”了,因此会认为财新网有“洗白鲍毓明”之嫌;而罗冠军无论如何发声表明清白也无法改变那些选择相信梁颖的网友的看法。

选择性心理让受众群体继续相信能助长自身正义感的信息,他们不愿经历怀疑事件真实性带来的落差感,而选择认定事件的“加害方”,通过输出愤怒来获得心理上的舒适。

(四)反转诱因的群体心理作用

1.少数观点的“反沉默的螺旋”。与“沉默的螺旋”不同,“反沉默的螺旋”是网络传播时代的新兴现象,其内涵是网络上一些少数派仍然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逐渐吸引了更多人的赞同,甚至反超多数派,从而将“沉默的螺旋”进行逆转。

罗一笑事件中的“胡医生”在朋友圈发布与罗尔文章中完全不同的事实,受到了少数对罗尔持怀疑态度的网友的支持,少数声音逐渐扩大,从而最早引发该事件的第一次舆论反转。在罗冠军事件中,梁颖文章中的漏洞也被少数网友发现,同时罗冠军继续坚定地用证据发声,促使舆论向梁颖一方反转。

2.对主流媒体、权威部门的信任。推动事件反转的诱因除了少数受众观点实现“反沉默的螺旋”,更多的是主流媒体和公安机关等权威部门的介入,其公开的真相信息受到群体的信任,因此受众愿意根据这些信息改变自己的观点。

主流媒体通过采访新闻当事人、发布深度报道等方式透露的信息与受众群体已经形成的认知和态度相反,便引发了舆论反转。例如,罗尔在接受采访时提到“房子留给儿子”的言论引发了群体对“重男轻女”的守旧观念的厌恶,便是对罗尔的负面情绪的恶化反转。

在成都事件、红黄蓝事件、公交车坠江事件以及鲍毓明事件的反转中,其反转诱因均为公安机关介入调查并最终提供真相。罗尔事件中也有医院作为权威机构发布罗一笑的真实治疗开销。由于受众群体在发酵期已经针对这些不全面的、模糊的甚至是误导性的新闻信息展开了大量讨论,当他们信任的权威部门发布了完全相反的真相时,便会产生被新闻欺骗的感受,伴随着群体心理的多重作用从而将自己的观点扭转向真相披露后的另一方,形成舆论的高潮反转期。

(五)高潮反转期的群体心理作用

1.再归因。在案例初期,网民作为独立个体,在初次浏览到新闻信息时会受到“归因心理”的影响,尝试去理解新闻发生的缘由,为心理性群体的形成打下基础。在经历发酵期之后,网民已经形成了统一的群体,其思想和态度也一致化。而随着充当反转诱因的信息的曝光,群体意识到新闻真相与之前的认知完全相反,便会重新理解反转后新闻的来龙去脉,对新闻缘由进行“再归因”。

女司机变道、罗尔的营销、红黄蓝的谣言、女司机逆行、鲍毓明“养女”年龄造假、罗冠军实为清白,这一系列案例的反转诱因,都颠覆了群体在发酵期的讨论中形成的观点,强烈的信息差让群体短时间内无法应对,并急于寻找一个最直接的归因来抵消心理焦虑,因此群体会继续将反转后的事件简单归咎于另一方。

新闻的反转刺激了群体进行再归因,也加剧了群体极化的进程。

2.去个体化。去个体化是指群体中的个体逐渐失去自我意识,完全融入群体思维和群体行为中。实际上,在本文划分的事件发酵期开始,去个体化的效果便不断加强,并在高潮反转期达到顶点。去个体化包含两个社会心理作用:社会助长作用和社会懈怠作用[8]274。

(1)社会助长作用是指当他人在场时,个体在做某件事时会受到唤醒,变得更加兴奋。无论他人是作为旁观者还是合作伙伴,社会助长作用都会促进个体的优势行为。

(2)社会懈怠作用是个体消失在数量庞大的群体中反而减少努力的现象。由于人数众多,个体对他人评价的顾忌逐渐减小,便产生了懈怠心理,认为自己适当减少努力也对整个群体没有影响。

在案例高潮反转期,真相的曝光刺激群体进行再归因,群体的态度和观点都经历完全反转,也促使上述两个作用推动去个体化进程。群体中的个体在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受到社会助长的作用,会更加积极地转变原有的观点,使其符合事件反转后的群体倾向。而社会懈怠作用影响了个体的法律观念和道德感,让个体忽视其行为的代价。这两种作用共同组成了群体的去个体化,当个体在大规模网络群体中看到他人都和自己一样倒戈的观点时,个体会产生融入感和愉悦感;而受到匿名性和“法不责众”的懈怠作用影响,个体也会丧失道德约束。随着去个体化达到顶点,个体便完全失去了独立思考能力和遵守社会道德的意识,沦为群体观点和行为的奴隶,最终将群体心理引向群体极化。

3.群体极化。群体极化是指群体内的讨论会强化群体成员的普遍倾向[8]280。实际上,在本文的舆论反转案例中,群体极化往往会到达两次顶峰,第一次是发酵期,在事件反转前,受众群体对新闻信息中某一方进行讨论,形成的观点在群体中被强化,并转化为实际行为;第二次是高潮反转期,受到反转诱因和归因心理的影响,群体不得不推翻原有的观点,进行第二次甚至更多次讨论,例如在罗尔事件中,有关罗尔的公司营销、实际家产以及“重男轻女”观念的接连曝光,引发群体观点的多次讨论和极化,每一次都向着对罗尔的极度痛恨恶化。

群体极化直接加强了群体观点的极端性,但在网络舆论反转事件中,群体极化还具有其他表现,分别为极端情绪、极端道德以及决策合理化。

(1)极端情绪是群体极化后不可避免的表现,事件反转前,受到现有信息的约束,群体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们所认为的应该被痛恨或是值得同情的一方,促使群体观点掺杂了非理性情绪,并将这些情绪转化为相应行为。案例中的声讨谩骂或是同情打赏的行为,都是群体在不全面甚至是虚假的信息煽动下,发生极化从而进行的纯粹情绪输出。这种现象同样出现在事件反转后,伴随真相不断披露,新闻事件的重点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方,导致群体观点再次极化,将极端情绪的矛头完全转移。在重庆公交车坠江事件中,群体情绪先是发泄在造谣女司机逆行的媒体上,随后又倒向与公交车驾驶员发生冲突的已故女乘客身上,可见群体情绪在极化后的多变与不稳定。

(2)极端道德是群体情绪更深层的表现,同样也镜像出现在反转前与反转后,表现为群体形成了独有的道德准则,并站在道德高地上评论新闻事件和当事人。然而,群体的道德审判往往在反转后更加猛烈,因为新闻的反转让群体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批判都是错误的,并产生内疚感,为了消除这种内疚,群体会将道德困扰转嫁给反转后的另一方身上,并且非理性地认为该方需要受到超出实际更多的惩罚。

(3)决策合理化是群体在极端道德影响下对群体行为的自我说服。无论群体做了什么,都能够找到让群体成员信服的立足点。例如,罗尔事件中,给罗尔打赏是做慈善,而反转后辱骂罗尔成为反对消费同情心的表现;成都事件中,网友辱骂男司机是反对暴力,但看到女司机突然变道的视频后,反而又认为男司机“打得好”,甚至不惜使用人肉搜索的方式揭露女司机的“黑历史”,认为女司机“活该被打”;红黄蓝事件真相揭露后,网友用死刑来衡量虐童教师和造谣者的罪行;在重庆公交车坠江事件中,同样遇难的女乘客被网友认为“罪有应得”,甚至其家属也被波及。以及针对鲍毓明、罗冠军、梁颖等人的网络暴力事件,都是群体在极端道德影响下合理化之后的行为,这些行为充斥着暴力谩骂以及过度审判,甚至连人肉搜索这样的违法行为也能成为群体践行正义的“合理方式”。群体在决策合理化的影响下对新闻当事人的审判远远超出了现实社会法律和道德准则应有的尺度。

(六)消退期的群体心理作用

1.理性受众的“反沉默的螺旋”。任何舆论反转事件的热度都会随真相揭露和时间推移而逐渐下降,而这个过程中的非理性群体成员逐渐减少,外在的少数理性受众以及意见领袖率先发出反思的声音,并受到越来越多的个体的支持,形成消退期的“反沉默的螺旋”。

成都事件中,打人的男司机获刑后,人们开始回归到正常法律制度对这类行为的审判;罗一笑的离世让大多数网民重新关注患病儿童本身;重庆公交车坠江事件后的网友也纷纷思考媒体对信息时效性的过度重视的问题;罗冠军事件则让更多网友思考类似的新闻反转为何总能成功煽动受众。

2.非理性受众的情绪残留。然而,尽管消退期的理性观点逐渐回归,但仍有部分受众在事件反转后产生的情绪无法褪去,并继续以极端道德的角度纠结事件的责任方。正如表1 中各个案例在消退期的表现,部分舆论仍停留在对事件某一方的“冷嘲热讽”和道德审判。

三、研究结论

本文通过六个案例,将社交媒体时代的网络舆论反转事件划分为四个阶段,分别为初期、发酵期、高潮反转期和消退期,其中还存在一个包含真相信息的反转诱因作为事件反转的关键节点,舆论反转事件的每个阶段都受到相应的群体心理影响。

在事件初期,情结、首因效应和归因三种心理发挥主要作用,让具有相似观点和需求的受众通过网络结合,初步形成心理性群体,该阶段形成的态度和情绪会一直持续且加强到发酵期。

在发酵期,刻板印象、从众、自我呈现、沉默的螺旋和选择性心理开始相互作用,并且体现为受众的增多和群体规模的扩大,使事件的舆论热度迅速升温;此阶段末期的群体往往已经发生第一次极化,其观点和情绪倾泻的对象是事件反转前的一方。

事件的反转诱因通常引发两种群体心理,一是“反沉默的螺旋”,让少数观点成为反转的关键,二是受众对主流媒体或权威部门的信息公开和调查真相的信任,促使网络舆论根据这些信息发生反转。

在高潮反转期,群体会进行再归因,并且群体的去个体化和极化的进程达到新高度,群体在事件反转后一度成为所接收到的冲动的奴隶,轻信、多变且易怒[2]22-23,肆意发泄极端情绪,在极端道德的驱使下将自己的网络暴力及其他违法行为合理化,认为自己在践行“迟来的正义”。

在消退期,理性的声音再次实现“反沉默的螺旋”,引导舆论场回归冷静;但也存在受到残留情绪影响的受众,针对反转后的事件发表非理性评价。

综上所述,尽管网络舆论反转事件的发展阶段可以进行统一划分,但各阶段发生作用的群体心理是多样化的,只是各有侧重点而已,这些心理效应的作用与事件和舆论的发展紧密相关。此外,群体极化作为网络舆论反转事件中较为普遍的群体心理现象,是对社会舆论健康发展危害最大的因素。在今后面对此类事件时,政府、公安机关以及涉事主体需要快速响应,主动发声,追溯源头,解决问题;媒体和平台方应加强把关,提高从业者媒介职业技能和道德素养,保证新闻信息的真实、客观、全面,限制虚假信息的传播,并引导舆论健康传播;受众则应提高自身媒介素养,冷静地看待新闻事件与社会舆论,理性参与;多方共同努力,尽量避免新闻和舆论反转的发生,即便发生,也将其危害降到最低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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