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梦伟
中国美术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09
云南民族大学 云南 昆明 650031
大理地区的纺织刺绣工艺早在汉、晋时期就有记载,在《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称“其毛五采”。南诏时期,大理作为重要的交通驿站地区与中原、东南亚、南亚国家之间的经济文化往来频繁,白族的织、染、挑花、刺绣等纺织工艺技术都有了长足的发展,整体呈现出较高的水准。《南诏德化碑》记载唐代形容白族服饰“大利流波濯锦”的赞语。樊绰的《唐.蛮书》中记载: “南诏以红绫,其余官将皆以皂绫绢……曹长以下, 得系金去苴(腰带)。据此所述,南诏大理国时期但凡贵族所穿衣服,形容贵族妇女的装扮以及织绣工艺:“……贵家仆女亦有裙衫。常披毡,及以缯帛韬其髻,亦谓之头囊。贵绯, 紫两色。得紫后, 有大功则得锦。又有超等殊功者, 得全披波罗皮(虎皮)”。这是有关南诏时期从国王至大臣(清平官、大军将、曹长)、侍卫(羽仪)的官服的记载。上层官员及王室显贵的服制,皆用精丝织成的渍染成朱紫色的丝绫、锦、绢缝制,外缀虎皮,纹饰华丽,灿焕异常(如图1)。白族刺绣自南诏大理国时期在造型设计、工艺和染色方面都具有了较高水平且形成了显著的民族特点:无论是官员百姓的服饰穿戴都十分注重彩染与刺绣工艺,图案种类丰富,加之金银、兽皮饰品点缀,形成璀璨绚丽的视觉风格。
图1 《大理国梵像图卷》
白族传统刺绣的视觉符号来源主要有以下两方面。
原始崇拜作为人类最早的意识形态,在白族人民社会生活和精神信仰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其深刻的影响在建筑、舞蹈、绘画、工艺中都可寻踪迹。白族先民自古临水而居,水资源对于白族人来说是生命的源泉,其次苍山中的珍奇树木,奇葩异草比比皆是,白族人们在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同时也将它运用在了刺绣的装饰纹样上。白族自古有鱼、螺等水产崇拜,也有与治理水患相关的金鸡崇拜。在《南诏图传》中“洱河图”中有其崇拜神物“金鱼”与“海螺”图案以及现今剑川白族少女有戴的“鱼尾帽”的习俗,可以看出白族的原始崇拜极为丰富。另外虎崇拜在白族刺绣图案中也较为常见,在《南诏图传》、《大理国梵像卷》中的南诏、大理国王及官员的服饰图案中,可看到南诏王及大军将士都“身披毡”和虎皮,装饰虎尾的图像,可见白族虎崇拜由来以久。白族刺绣巧妙地将老虎与各类花草结合,既雅致盎然又充满童趣,白族人民常将自然界中常见花、鸟、鱼、虫与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日、月、水、火等图案融为一体,重塑成千姿百态、生动活泼,色彩艳丽的连续或适合纹样,在视觉造型上既真实自然又夸张简化,在构图手法上虚实结合,似是而非,充分体现了白族朴素的自然崇拜观念和灵动细腻的审美情感。
刺绣作为白族人长期经验智慧创造,有着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含义,一是对自然的改造适应,二是对自然的敬畏。白族刺绣中对自然的敬畏之心的体现就幻化成这一类趋利避害、吉祥纳福的视觉符号,运用最多、最为普及和常见的图案是各种植物花卉和动物纹饰。例如白族崇拜蝴蝶,因为“蝴”同“福”,“蝶”同“耋”,是福寿的象征。其次蝴蝶多子,因此白族人把它视为生命繁衍、子嗣绵延的象征。而且白族民间有蝴蝶庆丰收的习惯说法,蝴蝶多的年份也是来年稻谷满仓的象征。同时蝴蝶也是爱情的象征,白族女子将美丽多姿的蝴蝶饰绣于女性的服饰和手帕上,白族女性围腰下摆两角,总是缀绣着蝴蝶和山茶花两种形象(如图2),茶花象征聪慧敏捷、气质非凡;蝴蝶象征繁衍不息,荣华富贵、吉祥如意等等,诉诸她们对爱情的向往与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白族刺绣图案在造型上进行一定程度的抽象概括或夸张变形,构图布局讲究对称均衡,纹样疏密相间,主次分明,毫无堆叠、累赘之感 。
图2 白族女性围腰
从色彩心理学看白族人的色彩观念也十分独特。一个民族的审美心理定势均受地理环境、生活环境的影响。与中原色彩观念不同的是,白族尚白,他们心目中白色是最高贵的颜色。因为白色是银装素裹的苍山之雪,是光明、纯洁、高尚、吉祥的象征。青色则是洱海之水,是白族淳朴、自然、真实的民族性格体现。另一方面,白族自古倚靠洱海渔猎为生,洱海丰厚的水产对其有着重要的生存意义,因此天空、海水、动物与植物的色彩成为其崇拜和喜爱的色彩。白色常与青色搭配,运用在白族的刺绣当中。例如白族扎染和桃花刺绣,使用青白两色搭配,有清爽干净、自然和谐,感情真挚的外在表征。映照了白族人民 “清白做人,干净做事” 的道德观念,传达了一种纯净、朴质、坚韧不拔的个性情感。故白族刺绣喜欢以白为底、青色为图,产生朴素稳重,疏朗大方的视觉审美,认为这样装饰色彩最具民族魅力。
除了白青、黑白等素色搭配,白族人还喜爱浓烈的高纯度色彩搭配,这与其爽朗大方、热情浪漫的民族性格密不可分。白族是富有诗情画意的民族,“风花雪月”能够概括大理的自然风貌,也反映了白族女性温柔浪漫的性格。传统白族刺绣在色彩搭配上一般都是使用高明度强对比的方法,以红配黄、蓝配红等色彩为主,在吸收中原色彩文化同时保留了本民族的色彩特征,使用对比色或者是互补色的搭配方式,能够使得最终绣制出来的图案颜色达到柳暗花明、鲜艳亮丽的效果。例如鹤庆辛屯的白族服饰为例,婴儿肚兜的配色多以大红和黄色为主,高纯度的色彩搭配寓意红红火火,未婚女性的帽子多以白色、橘黄、大红等丰富的色彩与传统五色观结合,以灰绿色等冷色为主,冷暖对比,艳丽精美,寓意着未来缤纷多彩、幸福、平安与顺利,女性坎肩则以深红、水红或玫红色为主,饱含活泼奔放青春气息。而成年已婚白族女子则以黑色、深蓝、青白为主色调,体现出端庄、沉稳、含蓄、坚韧的形象。例如下关白族裹背刺绣的色彩,裹背的上半部,以黑色为底,红色的花朵为主要色调,色彩对比十分浓郁鲜艳,主体团花周围以白色镶边,浅蓝色的枝条中点缀以少量的黄、绿、蓝等色,厚重中不失轻快明朗,整体造型包围着一朵白色茶花作边界,间杂蓝色和黄色的缠枝藤叶,连续的十字花心还分以四级明度渐变使整组花朵立体饱满生动,增加了图案的层次和质感对比,整体色调鲜艳明快,稳重大方。红色的运用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汉族文化的影响,红是血与火的色彩,在传统文化中表示热情奔放,象征着幸福、吉祥,也反映出白族人勤劳智慧、善于学习的性格品质。紫色在白族传统文化中是权贵的象征,紫色与白色搭配则在高贵、威严中加入了温柔、秀丽以及平和的情感因素。白族刺绣色彩融淳朴与秀美,活泼与端正为一体。使得明处的花草灿烂如云霞,暗处的枝叶若隐若现,加之宽窄适合、疏密适度的分割组合,显示出静动结合,艳而不俗的美感。
白族刺绣视觉符号和色彩大多都源自于白族的原始崇拜和传统民俗。白族刺绣图案色彩铺陈且富于变化,色彩与针法巧妙的融合,或典雅古朴,或浓艳明快,或单纯疏朗,尤其注重色彩层次变化;赋予白族刺绣自然的浪漫气息和民俗的喜悦之感。白族刺绣不仅是维持白族传统文化认同的纽带,也是其重要的文化传承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