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在美国的翻译与传播研究

孙 永，张伟伟

（山东警察学院外语教研部，济南 250014）

《孙子兵法》作为中国古代经典著作的杰出代表，因其蕴含着独到的军事思想与东方智慧，受到美国社会各个领域的广泛关注。自美国陆军准将托马斯·菲利普斯（Thomas Phillips）引进英国汉学家莱昂内尔·贾尔斯（Lionel Giles，中文名：翟林奈）的英译版本以来，美国社会各界对于《孙子兵法》的翻译与传播就一直没有停止，对于《孙子兵法》的研究与应用也越来越深入，初步呈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态势。通过对《孙子兵法》在美国的翻译与传播情况进行考察分析，能够更准确地把握在东西方文化碰撞交融的大背景下《孙子兵法》在美国人心目中的位置，进而为提高《孙子兵法》翻译水准以及促进其海外传播提供借鉴。

一、《孙子兵法》在美国的翻译

语言是思想的载体，经典著作的翻译是对外传播的第一步。忠实、通顺的译本是对外传播的质量保证。《孙子兵法》英文译本众多，对美国现有译本进行对比研究，能够更全面地了解《孙子兵法》在美国的存在状态。

（一）《孙子兵法》英译版本综述

《孙子兵法》的第一个英译版本由英国人卡尔斯罗普（Calthrop）于1905 年转译自日文。该版本删改严重、疏漏颇多，广为诟病。1910年，翟林奈发表了第二个英译版本。翟林奈出身汉学世家，浸润中国文化已久，对于中国文化的了解较为深入，译文质量较高，影响深远，流传至今。翟林奈译本被赞誉为《孙子兵法》英译版本的“学术范本”，不仅语言规范，而且富有韵律，是后世研究《孙子兵法》英译版本的必读文本，至今仍是英语世界诸多《孙子兵法》相关著述的依据版本。1963 年，美国海军准将塞缪尔·格里菲斯（Samuel Griffith）鉴于翟林奈英译版本过于“学术化”，重新翻译了《孙子兵法》，力图还原《孙子兵法》的军事本色。格里菲斯的博士研究方向即是以《孙子兵法》为核心内容的中国军事思想，他对于中国古代兵法谋略有着深刻见解，自身又具备丰富的军事实战经验，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使得他的译本能够准确阐释《孙子兵法》中的难点，用词专业、表达地道，具有相当强的权威性〔1〕。该译本一度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中国代表作丛书”，成为当今最畅销的英译版本之一，促使《孙子兵法》在世界范围内声名鹊起。

此后，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日益兴盛，《孙子兵法》的翻译取得长足进展。西方学者吸收中国相关研究成果，呈现出一批新的英译版本。其中代表性作品有：1993 年罗杰·埃姆斯（Roger Ames，中文名：安乐哲）译本、拉尔夫·索耶（Ralph Sawyer）《武经七书》译本、2001 年丹玛翻译小组（Denma Group）译本、2002 年约翰·闵福德（John Minford）译本、2018年彼得·哈里斯（Peter Harris）译本。安乐哲是美国夏威夷大学的著名汉学家，其译本首次将银雀山汉简版《孙子兵法》推向英语世界。索耶曾到台北学习过汉语，对于汉语与中国传统文化有较深入的理解，其译本注重考据、态度严谨，缺憾在于偶有拘泥原文、词不达意之处。丹玛翻译小组旨在汇聚集体智慧，致力于建构集体翻译的新模式，有助于打破窠臼、拓宽思路。闵福德是英国学者，其译本采取“归化”手法，更加便于读者理解，在美国广为流传，但是正因为其过于“归化”，难免带有一些误解与偏见〔2〕。哈里斯是新西兰惠灵顿维多利亚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教授，还曾在中山大学与南京大学任教，其译本为了照顾普通读者，做了内容编排上的调整，译文在前，注释在后，既方便通读，又方便深究〔3〕。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阶段出现了一批由中国学者翻译的《孙子兵法》英译版本。其中1987 年袁士槟译本，译自陶汉章将军《孙子兵法概论》，得到美国军界青睐，西点军校师生几乎人手一册。1991 年海湾战争期间，美国基层军官手持的《孙子兵法》即是袁士槟译本。此后，著名翻译家林戊荪先生于1994 年又推出了新的版本。这些译者发挥汉语母语优势，纠正了一些海外译本的误译，为丰富英语译本资源作出了贡献〔4〕。

（二）《孙子兵法》英译版本在美国的使用现状

1.美国图书馆馆藏书籍中《孙子兵法》英译版本收藏情况

WorldCat是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查询与服务系统，通过设置参数，2012年在全球图书馆中就《孙子兵法》主要英译版本的馆藏情况进行检索，结果显示，格里菲斯译本最受偏爱，收藏有这个译本的图书馆最多。其余依次为翟林奈译本、索耶译本、丹玛小组译本以及闵福德译本〔5〕。借助同一个系统，2017 年单独检测美国的数据，基本也是这个排序，变化之处在于，翟林奈译本于2016 年和2017 年分别由两家美国出版社再版发行，每个译本都有多达4 600 余家美国图书馆收藏，反超格里菲斯译本，成为图书馆新宠〔6〕188-189。但是依据两次统计数据，中国译者的版本一直占比靠后。这个排序，大概能反映《孙子兵法》诸多英文译本受欢迎的程度。

2.美国伊利诺伊州厄巴纳市公共图书馆《孙子兵法》英译版本收藏情况

笔者曾于2019 年赴美国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访问学习，期间在美国伊利诺伊州香槟郡厄巴纳市公共图书馆对于《孙子兵法》相关馆藏资料进行了调研。在馆内查询机器上搜索Sun Tzu、The Art of War 两个关键词，共得到 16 项结果（2019 年 9 月数据），出版时间跨度为1991 年至2016 年。其中《孙子兵法》全文译本仅有两部，即袁士槟译本与闵福德译本。其余14 项则是与《孙子兵法》相关的一些书籍（包括电子书）、音视频资料等。这14 项中，竟然还包括一部中文书籍，即2010年郑州海燕出版社的《孙子兵法漫画》。另一部令人印象深刻的相关书籍是杰西卡·海吉（Jessica Hegy）编著的《图解孙子兵法》（2015年出版），即用图形与图表的方式，把《孙子兵法》思想进行简化、可视化，非常便于理解与掌握。

3.美国亚马逊网络书店《孙子兵法》英译版本情况

美国亚马逊网络书店的图书销售情况可以充分反映图书的市场接受程度与热度。输入Sun Tzu、The Art of War 两个关键词，搜索首页显示搜索排名较高且销量较高的译本是2018 年3 月由人人文库（Everyman’s Library）出版发行的哈里斯译本（2019年9月数据），其次为索耶译本与格里菲斯译本。

二、《孙子兵法》在美国的传播

综合来看，美国对于《孙子兵法》的应用与研究，主要还是集中在军事领域。但是，鉴于《孙子兵法》在对抗与斗争方面简练、精辟的阐述，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定义其为策略之道，开始把《孙子兵法》应用到除军事之外，涉及对抗与斗争的其他领域，比如经营管理、竞技体育、日常生活等方方面面。

（一）军事领域

大致来说，美国军事领域学习《孙子兵法》的热潮共有三次。第一次是美军在越南战场失利之后，总结经验教训时期，美国军方领导、政府要员以及相关学者都开始把目光投向《孙子兵法》，希望借助古老的东方智慧，指导战局与时局。第二次是20世纪80 年代，美军的作战指导纲要多次直接引用《孙子兵法》中的谋略思想，治军成效显著。及至20 世纪90 年代初，海湾战争爆发，美军对《孙子兵法》的推崇达到顶峰。第三次是2001年“9·11”事件之后，美军开始把舆论战、心理战、信息战放到一个更加重要的位置，而《孙子兵法》中丰富的“诡道”思想则成为美军学习的不竭源泉〔7〕。

伴随着以上三次热潮，美国军校对于《孙子兵法》的重视与日俱增。美国国防大学、西点军校等绝大部分美国军校都把《孙子兵法》列为重要参考教材乃至主修教材，地位堪比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而在美国普通大学中，只要是涉及军事学、战略学等与战争相关的课程时，也都无一例外地把《孙子兵法》作为重要辅助教材来讲授。

（二）非军事领域

诚然，《孙子兵法》最初是为战争服务的。但是《孙子兵法》思想中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同样可以为其他领域服务。美国在灵活应用《孙子兵法》思想方面，是走在世界前列的。

首先，《孙子兵法》可以为经营管理提供指导。美国经营管理界认为，《孙子兵法》思想既可以用于经营管理理论，也可以用于经营管理实务，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很多美国高等学府要求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的申请者必须熟读《孙子兵法》。一些学者还把《孙子兵法》归纳成商界经营管理的原则信条。譬如，唐纳德·克劳斯（Donald Krause）于1995 年出版了《经理人的孙子兵法》一书。书中借助《孙子兵法》思想，总结出了指明路线、知己知彼、集中兵力、迷惑对手等十大经营准则。该书多次再版，流传甚广，曾于1999 年位列《华尔街》杂志畅销书榜单〔2〕。

其次，《孙子兵法》可以为竞技体育提供策略。竞技体育的核心即是对抗与斗争，这与战争如出一辙。《孙子兵法》中的形与势、奇与正、虚与实等思想可以直接为竞技体育提供战术支持，引导运动员合理运用策略，辨明形势、守正出奇、避实击虚，最终取得胜利。美国竞技体育领域的《孙子兵法》研究成果颇为丰硕。譬如，肯尼·瑞特利奇（Kenny Ratledge）与奇普·阿什利（Chip Ashley）分别于2003 年与2008 年发表在《体育教练》上的《孙子兵法与足球》和《孙子兵法与篮球》。

再者，《孙子兵法》可以为日常生活提供参考。美国在日常生活中应用《孙子兵法》的做法尤其令人称道。这恰是古代经典著作的不朽魅力，也是我们学习古代经典著作、传播古代经典著作的真正目的所在。假如读者能从《孙子兵法》当中得到其活的思想，并在日常生活中活学活用，的确是善莫大焉。譬如，杰拉德·迈克尔森（Gerald Michaelson）与斯蒂文·迈克尔森（Steven Michaelson）合著的《孙子成功之道：如何运用孙子兵法迎接挑战、实现目标》一书，直接引用《孙子兵法》思想多达63 处。总之，美国日常生活中应用《孙子兵法》的地方比比皆是、不一而足，涉及医疗改革、法庭辩护、建筑艺术、公共教育等诸多方面〔8〕。

三、《孙子兵法》在美国翻译与传播的启发意义

（一）《孙子兵法》在美国翻译的启发意义

当前，古代经典著作的中译外工作，虽然已经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是并没有真正为外国读者所接受，从某种程度上说有一点“自娱自乐”的意味。承载中国学者热切希望的英文版《大中华文库》的推出，并不能保证其顺利成为外国读者的案头书、枕边书。从无到有，自然是个突破，但是要从有到精，还需要下更多功夫。

美国的《孙子兵法》英译版本总体来看，仍然是美国译者的译本占据绝对优势，中国译者的译本所占比重相对小得多。譬如，美国收藏翟林奈译本与格里菲斯译本的图书馆分别有9 320 家与4 679 家，而收藏袁士槟译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的仅有221家，收藏林戊荪译本（外文出版社，曾入选《大中华文库》）的在2013年前仅有88家。

值得关注的是，林戊荪译本由美国旧金山长河出版社（Long River Press）于2013 年发行的版本，共为4 656 家美国图书馆所收藏。这次数量的激增，大概能够说明，美国人似乎还是更信赖本国出版社刊印的书籍。又或许与中方以及当地出版社的大力推介与营销有关〔6〕189-190。

（二）《孙子兵法》在美国传播的启发意义

《孙子兵法》及其蕴含的思想，已经渗透到了美国的各个层面。美国各界对于《孙子兵法》的重视与研究深度，都在世界上名列前茅。甚至可以说，《孙子兵法》在美国具有相当的民众基础，《孙子兵法》是美国人心目中的中文第一书。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一些美国电影以及体育明星就开始大量引用《孙子兵法》中的经典词句，进而促使《孙子兵法》渐渐跻身美国流行文化之中〔9〕。

美国《孙子兵法》传播有两个特点：一是实用，二是广泛。实用与广泛其实互为促进。因其实用，才能推而广之；因其广泛，才更加实用。譬如上面提到的有的美国作者用图形与图表把《孙子兵法》思想用线条展现出来，直观明了、思路开阔，不求大求全、不固步自封，不拘俗套、不落窠臼，殊为难得。钻研《孙子兵法》，美国人不是“为学术而学术”的空谈，也不沉溺于“发思古之幽情”的历史情结，有时甚至不在乎是否违背《孙子兵法》的本意，也不刻意追求语言的优美与理论的完善，他们旨在古为今用，以求理论指导实践，痴心于其研究成果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10〕。

综上，《孙子兵法》在美国是一门显学，从军事领域，到经营管理、竞技体育、日常生活等方方面面，都有应用。不言而喻，正是《孙子兵法》深邃的兵学思想，在穿越两千余年之后，依然熠熠生辉，折服了美国的军界、学界，乃至普罗大众。这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典籍对于世界的巨大贡献，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中华儿女应继续勤奋努力，使之发扬光大。美国对于《孙子兵法》研究与应用的一些好的做法，也值得认真总结，借他山之石，砺我之美玉，为将来更好地翻译与传播古代经典著作积累经验，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