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雨默
(黑龙江大学 满学研究院,黑龙江 哈尔滨150080)
满族作为我国北方一个古老的少数民族,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满族的族源可追溯到先秦时期的肃慎,随着历史的发展,经过多次的融合和分化,最终形成了一个民族共同体。随着历史的发展其族称经历了肃慎—挹娄—勿吉—靺鞨—女真—满洲的演变,公元1635年,皇太极将“女真”改为“满洲”,中华民国以后“满洲族”简称为“满族”。
满族服饰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与其长期所处的生态环境与生产活动有着密切的关联。肃慎人是我国东北地区最早见于记载的民居之一,以长白山为发祥地。长白山地区林木茂密,河流众多,物质资源丰富,冬季寒冷漫长,气候条件恶劣,《辽东文献征略》中有相关记载:“冬夏积雪,一白无际,池水五色,阴晴风雨变幻不时而温凉各异,池冽无萍,山赪无草木。”[1]满族先民世代在长白山山区繁衍劳作,长白山丰富的物质资源为满族的繁衍生息提供了充分的物质保障,“东三省诸山多松林,茂条蓊薆,结实甚大。貂深嗜此,多栖焉”[2]6188,同时也决定了满族先民的渔猎生产方式。
满族世代居住在东北寒冷的自然环境下,御寒性则是满族服饰的主要特点。在肃慎、挹娄时期,满族先民生产力低下,服饰极其简陋,在寒冷的冬季,肃慎人将猪油涂在身上来御寒,还就地取材以兽皮、桦树皮及其鱼皮为衣。“又以化外不毛之地,非皮不可御寒”[3]614,满族先民有穿皮衣的传统,主要使用动物皮毛制作衣服,这样能够抵御寒冷的冬季。满族有ceke(野兽皮马褂)、akūmi(鱼皮衣)、nami(去毛鹿皮衣)等多种款式的皮衣。肃慎人“无牛羊,多畜猪,食其肉,衣其皮,绩毛以为布”[4],从文献记载来看,肃慎人已经学会了使用动物皮毛制作布匹,用猪皮做衣,初步掌握了猪毛纺织技术。《后汉书》中记载:“挹娄,古代肃慎之国也。……有五谷、麻布,出赤玉、好貂。……好养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夏则裸袒,以尺布蔽其前后。”[5]相比肃慎人,挹娄时期已经开始掌握了麻布纺织技术,不再局限于毛织物,在农业上也有了较大的发展。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勿吉人已经逐渐掌握手工缝制技术,“妇人则布裙,男子衣猪犬皮裘”[6],他们可以运用动物毛皮剪裁制作合体的皮裘衣裳用于御寒。到了金代,满族先民的服饰面料多承袭前代,以“麻布或皮制作。贫者用牛、马、猪、羊、猫、犬、鱼、蛇的皮,或以獐、鹿、糜皮做袴做衫”[7],女真富人秋冬“以貂鼠、青鼠、狐、狐貉皮或羔皮为裘”[3]614。
满族先民世代在长白山山区繁衍劳作,东北地区的自然环境直接决定了满族先民的渔猎生产方式,进而形成了与之相适应的服饰习俗。满族人的狩猎生活离不开马,他们也被称之为“马背上的民族”,所以满族人喜爱穿sijigiyan(袍),袍服为圆领长袍,下摆开衩,修身束腰和窄袖口,这样便于骑马狩猎。除此之外,还有olbo(马褂)、kakitu(紧身)、gocikū(套裤)、kurume(褂)等服饰也都是为了适应其渔猎生产生活方式。
历史上,满族信奉萨满教,萨满作为沟通神人的存在,其有别于普通人,这种特殊性不仅表现在他是祭祀仪式的主持者,还表现在他不同于普通人的着装——萨满神衣。满族萨满服饰包括yekse(神帽)、siša(腰铃)、toli(神镜)、honggon(神铃)等,满族服饰中的任何一个配饰都同萨满教观念融为一体,具有特殊的身份象征。yekse(神帽)作为沟通超自然的工具,是满族萨满服饰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具有区分萨满品级、萨满派别的功用。萨满神帽造型夸张,装饰复杂,由帽圈、照妖镜、流苏、串珠等物件构成,帽顶多以动物造型为主。“满族各姓萨满神帽有饰鹿角,但多数饰物为鸟”[8],灵禽崇拜是萨满文化中重要的崇拜对象,他们认为鸟可以自由翱翔于超越天地的宇宙之间。《尼山萨满》海参崴本中记载:“尼山身穿神衣,腰系神裙和腰铃,头戴九只鸟的萨满神帽。”[9]神鸟造型的yekse(神帽)可以体现出萨满的神力与声望,数字uyun(九)在满族文化中有最、崇高之义。根据姓氏的不同,yekse(神帽)上装饰的鸟的数目不等。另外,鹿角装饰的神帽也反映出满族信仰文化中的鹿崇拜,可以根据鹿角分叉的数量判断萨满的地位等级。
萨满神衣是萨满神力的象征,其蕴含着突出的萨满文化特征。萨满神衣通过镶嵌各类鸟兽图案及其它们的骨骼或羽毛来凸显其源于原始图腾崇拜的特征。萨满神衣上身为无领的短上衣,袖上宽下窄,以右襟居多,也有对襟。神服上都绣有崇拜物的图案,且图案具有重要的民俗涵义。萨满神服上的图案颜色多为红、白、黄、蓝四色,样式主要有灵兽、灵禽和神物。灵禽灵兽主要有虎、熊、鸟等,神物是后人拟定的神灵图案,多数似人,还有龙、日、月图案等。萨满神衣的腰间一般配有siša(腰铃)、toli(铜镜)等佩饰,佩饰与服饰一样具有神力。早期满族社会生产力低下,民俗仪式较为简单并无特定的萨满服饰,那时的萨满只是将多种灵物佩戴在身上,佩饰有灵兽之皮骨、灵禽之羽、手鼓、腰铃、神铃、神镜等。神镜是十分重要的萨满法器,有些萨满会佩戴数十面神镜,垂挂在袍服前后。神镜可以映照世间万物,是“太阳神”的象征。萨满通过神镜可以与天神沟通,在民间挂神镜还可以驱灾辟邪。萨满下身着萨满神裙,神裙一般缀有五颜六色的长飘带及动物、植物图案作为装饰。萨满服饰及其色彩纹样多是源于萨满信仰对原始自然崇拜与动物、植物崇拜的继承,这些都是萨满通神的重要媒介,代表着萨满神服具有多重的功能和丰富的象征意义。
萨满文化影响着满族人们日常的方方面面,有些文化思想借助服饰形象表现出来。除了萨满祭祀的神服,萨满文化对皇帝的朝服、官员的官服、士兵的军服、百姓的常服产生过显著的影响,例如满族士兵的帽子上窄下宽,帽顶尖并且插有羽毛,这种帽子与萨满神帽十分相似,满族人希望在作战中戴上萨满神帽般的帽子就可以得到神灵的庇佑;官服补子的图案,文臣用灵禽类,武官用灵兽类,皇帝则是十二章纹集大成的吉祥图案,这都体现了萨满文化源于自然崇拜与动物、植物崇拜。
1.旗袍
满族先民长期生活在寒冷的东北地区,最喜穿的服饰是sijigiyan(袍),“sijigiyan(袍)”在《御制清文鉴》中解释为:“adasun wahan bisire golmin etuku be,sijigiyan sembi.”[10]17(有大襟、马蹄袖的长衣,袍是也。)sijigiyan(袍)有两个比较突出的特点:一是adasun(大襟),衣服胸前的部分称为襟,服饰款式有对襟、左襟、右襟、直襟等,满族的袍服大襟对应这衣服的左衽,是左衽袍服;二是wahan(马蹄袖),所谓“马蹄袖”是指袍服窄小的袖口处接有形似马蹄的半圆形袖头,故称为“马蹄袖”。马蹄袖的功能是为了满足御寒和方便狩猎生活生产方式的需要。马蹄袖平日挽起,出猎作战时则放下,冬季还可以御寒保暖。清入关后,“放挖杭”这一动作成为清朝礼节中规定的动作,“挖杭”是wahan的音译。清朝的官服都带有wahan(马蹄袖),平时挽起,朝见皇上或者王公大臣时双手互捋下马蹄袖,然后单膝跪地叩首,这个动作被称为“放挖杭”。由此可见,马蹄袖逐渐演变为一种礼节。《御制清文鉴》:“ejetei etuku duin selfen.”[10]19(主子们的衣服四个开衩口。)sijigiyan(袍)的特点还有圆领、开衩,sijigiyan(袍)的下摆前后左右,开衩至膝,这样便于骑马狩猎。满族袍服有两开衩和四开衩,皇族长袍都为四开衩。
满族的sijigiyan(袍)是一种较为普遍的日常衣服,其材质有单、棉、皮之分,有hubtu(棉袍)、emurun sijigiyan(单袍)、jursu sijigiyan(夹袍)等,适用于一年四季。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建立八旗制度,除了满族人,蒙古八旗、汉军八旗等都穿此类式样的袍服,于是袍服就成为“旗人”的装束,后人将其称之为“旗袍”。由此可见,满族的“旗袍”与现代旗袍是具有一定区别的,现代旗袍是在满族旗袍的基础上经过改良后形成的一种服饰,更注重美观性,多用于出席重要场合。由于时代的发展,“旗袍”在保留服装实用性的同时更加注重美观性以及款式的多元性。
2.马褂
《御制清文鉴》:“sijigiyan i oilo eture adasun akū ulhi foholokon etuku be,kurume sembi.”[10]17(穿在袍子外面,无大襟,袖子略短的衣服,称为褂。)olbo(马褂)是sijigiyan(袍)外面配套的短衣,无领、身长及脐、袖长及肘,四面开襟,由于长袍外面穿马褂可以在骑马狩猎时抵御风寒,所以称之为“马褂”。清初,olbo(马褂)主要是八旗军旅的服装,布料春夏用夹纱布料,秋冬用棉皮料。“国初,惟营兵衣之。……后则无人不服,游行街市,应接宾客,不烦更衣矣。”[2]6180在康雍时期,民间也渐渐流行穿马褂,穿着马褂以显斯文,于是马褂具有了礼服的性质,面料和款式的选择性也逐渐增多。在乾隆时期,对襟马褂多为礼服,经略大学士傅恒尤其喜爱穿对襟马褂,其征金川大获全胜,所以回朝时其马褂被誉称为“得胜褂”。民间百姓主要穿的式样为琵琶襟马褂,琵琶襟马褂多为行装,形似琵琶因而得名。《听雨丛谈》记载:“巡行扈从大臣,如御前大臣、内大臣、内廷王大臣、侍卫什长,皆例准穿黄马褂,用明黄色。”[11]清朝时期,黄马褂具有皇权的独特象征,根据其政治性有明黄色和金黄色之别,前者系帝王、官宦、侍卫所穿,后者为八旗兵的一种便服。
olbo(马褂)之外还有kakitu(紧身),也被称为“坎肩”或“马甲”,就是无袖紧身式的马褂,立领,同马褂一样有对襟、琵琶襟、大襟等多种式样,材质多为棉、布、丝或皮制,边缘四周都有精致的镶边。清朝初期,坎肩都是窄小的紧身款,一般穿在旗袍里边,清末时期,坎肩稍微宽大,多穿在旗袍外面。满族骑马的士兵所穿的马甲为一字襟,多纽扣,这种马甲被称“巴图鲁坎肩”,baturu(巴图鲁)在满语中有勇士、武力之意。
3.旗鞋
sabu(鞋)《御制清文鉴》中解释为:“bethe de eture ture akūngge be,sabu sembi.”[10]22(脚上穿的无靿子的,称为鞋。)满族鞋的种类有很多,其中最具满族特色的便是满族的女式旗鞋。旗鞋“其法于木底之中部(即足之重心处),凿其两端,为马蹄形,故呼曰马蹄底。”[2]6212旗鞋以木为底,木底镶嵌在脚底的中心,有高底和平底之分。满族的女鞋,表面装饰复杂,多使用彩色绸缎,都饰有绣花,贵族妇女鞋面上还装饰珠宝翠玉,有的鞋尖处还有穗子装饰,长可及地。鞋子木底的切面,也就是不着地的地方都会用刺绣或珠串装饰。由于满族女人都会穿旗袍,袍服下摆长,穿上旗鞋可以使人身形更加修长,走路婀娜多姿,端庄淑雅,因此旗鞋深受满族贵族女子喜爱。
1.发髻
满族发髻很具有民族特色。sirakū(发髻)在《御制清文鉴》中的解释为:“sigaha golmin funiyehe be,jilkin banjibume arafi,hehesi i uju funiyehe de suwaliyame i sarangge be,sirakū sembi.”[10]35(脱落的长发,做成一绺,与妇女的头发连接编织在一起,叫做发髻。)清代满族女子的发饰造型非常独特,姑娘从小便蓄发梳起长辫,婚后则开始把长辫梳成髻,其中最典型的发饰便是“大拉翅”和“两把头”。“旗下妇装,梳发为平髻,曰一字头,又曰两把头。大装则戴珠翠为饰,名曰钿子。”[12]“两把头”就是头顶后将头发分成两绺,左右各挽成一个髻,然后脑后的余发挽成个类似燕尾形的扁髻。“大拉翅”便是在“两把头”的基础上把头发梳得更高,会用黑绒发冠或青纱代替发髻。由于发冠上面镶嵌珠宝等装饰,所以发冠具有一定的重量,佩戴发冠会限制脖颈的扭动,直着脖子走起路来显得更加端庄挺拔。
满族妇女头上的饰物有sirakū(簪子)、caise(钗子)等,常见的有龙凤簪、珠花簪、大小耳勺簪等。随着经济的发展,妇女头发上装饰越来越名贵,多以金、银、玛瑙、翡翠做成。šošoniweren(钿子)在《清文总汇》中解释为“钿子、旗下妇人首上戴的铁丝作者”。钿子是后妃、命妇常用的一种头饰,钿子以铜丝或铁丝制成头发撑子,覆盖以黑绒或绸缎,呈扇形,以珠翠、花朵花等饰之,佩戴时固定在发髻之上即可。
2.瓜皮帽
满族人素爱戴帽,帽子款式繁多,有boro(凉帽)、mahala(暖帽)、kamtu(毡帽)等等。清代男子最常戴一种名为“瓜皮帽”的小帽,形状上尖下宽,如一个倒扣的碗,六瓣缝合,也被称之为“帽尖儿”,满语称之为ijasha mahala,在《御制清文鉴》中解释为:“moncon hadame araha wesihun niyalmai eture mahala be,ijasaha mahala sembi.”[10]13(显贵的人戴的钉菊花顶子的帽子,算盘疙瘩帽是也。)相传,这种用六瓣瓜棱样缝制的帽子最早出现在明太祖朱元璋时期,有六合一统之意。《豫章漫钞》云:“今人所戴小帽,以六瓣合缝,下缀以檐如筒,阎宪副闳谓予言,亦太祖所制,若曰‘六合一统’云尔。”[13]《清稗类钞》中也有相关记载:“创于明太祖,以取六合一统之意。国朝因之,虽无明文规定,亦不之禁,旗人且皆戴之。”[2]6195清入关后,受汉族文化影响,瓜皮帽在满族人中开始盛行。
ijasha mahala(瓜皮帽)秋冬材质多为缎面,夏季一般为纱面,帽顶有一个丝绒扭结成的疙瘩,称为“算盘结”,“算盘结”一般樱桃大小,也有一段时间流行大结,用红色丝线编结,丧事时用黑色或白色。清末时期,多用水晶、玉等材质代替帽结。瓜皮帽底边有一个约三厘米的缎面包边小檐,精美的瓜皮帽还有用红青棉线做的刺绣,底边中间钉有一个标志,有珍珠、玛瑙,也有小银片,这个标志被称之为“帽正”。帽子形式有平顶、尖顶、硬胎、软胎。平顶大多是硬胎,内衬棉花。尖顶大多是软胎,不戴时可折之藏入衣袋。如今,无论我们是通过查阅清代留下的影像资料,或者是在清朝的影视剧中,还可以经常看到它的影子,并通过“影视传承”的服饰不断地提示着人们对曾经象征着“六合一统”的瓜皮帽的印象。
3.荷包
fada(荷包)在《御制清文鉴》中的解释为:“niyecen be dulin muheliyen,dulin teksin obume faitafi,hū ijume fiyanarafi dokomifi,angga ergi be kamcime šufan jafafi,gvran gocifi asharangge be,fadu sembi.”[10]21(将补丁裁成一半圆、一半齐,抹上浆糊、熨烫、上里子,合上边口捏褶,抽上荷包系带子佩戴,荷包是也。)满族人的佩饰有很多种,如骨饰、石饰等,但是荷包佩饰最为流行。满族人喜爱佩戴荷包源于满族先民的一种遗风。满族原始的荷包是用兽皮制成的,形状较大,实际上是在狩猎过程中装食物的干粮袋。满族先民狩猎时喜爱带黏的饽饽,这种饽饽便于充饥,装这种饽饽的干粮袋的外观很像荷包。清军入关后,在汉文化的影响下,荷包变得越来越精致,形状小巧,荷包通常以丝织物做成,荷包上都会有刺绣装饰。荷包的造型有多种样式,使用材质也有区别,所以名称也不一样,造型上小下大,中间有收腰,形似葫芦称为“葫芦荷包”;上大下小,形似鸡心的称为“鸡心荷包”,此外,还有形似云彩、梅花和元宝的式样。《旧都文物略》记:“荷包巷所卖官样九件,压金刺锦,花样万千。”[14]荷包的颜色多为青色、白色、粉色等,由于平民百姓不允许使用黄色,只有皇族的荷包是黄色绸缎制作的。荷包功能也由装食物改为装香料、散银钱和旱烟等。满族荷包不仅是饰物,它在满族青年男女之间还代表定情信物,作为定情信物的荷包叫“对子荷包”,由两个荷包组成,男女各持一半。
民族服饰的色彩是具有语言符号意义的,可以传达民族的社会信息、宗教心理、伦理信息以及民俗信息。满族先民对色彩的认知主要来自于先民们最朴素的自然崇拜意识,主要使用自然界的原生色彩:赤、黄、青、白、黑,这五色是满族先民生活中的基本颜色,它们巧妙地对应着自然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所以这五种颜色还象征着自然规律,在祭祀中所使用的五彩布条便是由这五种颜色构成。
在清初宫廷及民间服饰中,所用色彩较多的主要包括四大类,分别是红色类、黄色类、蓝色类和黑白灰。[15]满族人尤喜白衣,《大金国志》载:“金俗好衣白。”[3]614这也是源于满族先民对自然的崇拜,他们认为白色是天穹之色,是天神之颜,是日、月、星辰的本原色,满族崇尚天与日,因此白色在满族人民的心中备受崇敬,并被推崇为吉祥之色。满族男女都喜爱穿小布衫,男子服饰多为青色、紫色和蓝色,女子服饰色彩图案则更为丰富,《旗人风俗概览》中载:“其颜色少妇尚朱紫,中妇尚青莲,即藕合色。此色最普遍。老年人则唯宝蓝一种也。”满族不同年龄段的女性分别着不同颜色的衣裳,青年女子着红色、粉红色居多,中年女喜爱青莲色,年龄再大些的妇女则着深紫色。
尽管满族民间所着服饰色彩多样,但同样也受到政治的约束。清王朝沿袭了历朝历代的颜色等级制度,色彩的使用有尊卑贵贱之分,正色与偏色差距很大。明黄色是最尊贵的颜色,只有帝后可以使用,太子可使用杏黄色,百姓擅用明黄色者是要获罪判刑的。皇帝在出席重要活动和针对不同的祭祀仪式,主要穿明黄、蓝色、红色、月白色等四个颜色的朝服。旧时,满族有束腰的习俗,束腰所使用的颜色也有明确规定,皇帝和宗室用杏黄色,不出王辈又属宗室外支则用红色,其他都用蓝色束带。百姓用白色、浅蓝色等。满族的“黄带子”是指宗室所系的金黄色带子。《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二七回载:“凡是神机营当兵的,都是黄带子、红带子的宗室。”[16]皇室宗亲犯了错,摘掉黄袋子是一种惩罚。除了颜色的使用,王权至上还体现在服饰的纹样、款式、材质等方面,满族的服饰制度随着政权的确立和发展得到不断完善,直到乾隆时期,从皇帝到兵丁随四季更替的服饰都有了明确的规定,不可逾越。
满族在长期演进及与其他民族交流交往的过程中,接受和吸纳了蒙古族、汉族等其他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这种接受和吸纳也体现在服饰方面,满族传统服饰中既有其先民服饰文化特征,又在服装形式上融合了其他民族的服饰式样,在继承与吸纳的基础上发展成为后期的满族传统服饰文化。
清朝时期,满族服饰在保留自身民族特征的同时又吸纳了汉族服饰的特点。满族在没有入关以前,其生产方式以渔猎为主,为了适应渔猎生产方式,服装多为紧身窄袖,突出其服饰的实用性。满族入关以后,随着与汉民族的文化融合,其服饰的样式逐渐变得突出装饰性,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受到汉族文化“宽衣大袖”的影响,袍服的样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清前期,袍服圆领窄袖子,下摆宽大开衩,清朝中后期,袍身和袖口都变得宽大,袖口也由马蹄袖变成了喇叭袖。传统的箭袖袍不再为常服,只有官员入朝、旗人外出时才穿着。20世纪30年代,古老的箭袖袍已完全被直筒式的宽襟大袖长袍所取代。40年代以后,女式旗袍变成了紧身贴腰的合体款,长及脚踝,袖口变窄,成为当时满、汉等民族最常用的服装样式之一,男式旗袍基本被淘汰。如今,很多人认为旗袍是中国女性独有的服饰,穿戴起来对于穿戴者可起到彩云托月的作用。随着满族文化传统的保护传承和发扬光大,旗袍不仅仅流行于满族和东北其他少数民族,各个民族的妇女在出席重要场合时喜爱穿旗袍的趋向越来越明显。
满族旗袍的演变从侧面凸显出满族开放、包容的文化特征,满族人通过积极接受和吸纳其他民族文化元素,并将这些元素有效地融入本民族服饰创作中,形成了多样文化融合的民族服饰文化,体现了满族海纳百川的包容精神。
敬天敬祖的感恩精神主要体现在满族人们的萨满文化。萨满文化源于自然崇拜、动物崇拜和祖先崇拜。“满族十分注重祭祖,把家祖、宗祖,甚至氏族祖先之灵看作家族、宗族、部落甚至全民族的善灵,对本家、本族、本部落、本民族起着保佑、守护作用。”[17]满族有多种形式的祭祀活动,祖先祭祀主要表现对祖先、对人的感恩和报答。由于满族先人经历了漫长的原始社会时期,长期生活在天寒地冻的长白山一带,以采集渔猎为生,社会生产力低下,只有依靠大自然才能获取食物得以生存,所以他们认为只有敬天敬神、顺应天命才能获得福报。满族人崇拜的主要对象在其服饰上都有所体现,服饰图案集中表现在植物纹样和动物纹样,还有运用植物、动物、自然元素组合而成的几何图案的吉祥纹样。在满族传统服饰中,柳树纹常出现在萨满服饰中,在满族神话中人和万物都是由柳叶生化出来的,fodo mama(佛多妈妈、柳枝娘娘)在神话中具有祖先涵义。满族传统服饰上植物纹样还有葫芦、莲花等,动物纹样主要有鹰、鹿、蝴蝶等,这均受到萨满文化的影响,同时也与满族先民对大自然的崇尚密切相关。
感恩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智慧,感恩可以构建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也正是因为这种精神,满族人一直对大自然存有敬畏之心,呈现出世世代代与自然和谐相处、繁衍生息的生活图景。
满族有崇尚狩猎的民族传统,且历史悠久。满族人们频繁举行狩猎活动,狩猎形式灵活多样,在努尔哈赤时期制定了严密的围猎制度。满族人在获得猎物后,食其肉,衣其皮,皮衣就是满族的传统服饰之一。《满洲实录》记载:“前此,凡遇行师出猎,不论人之多寡,照依族寨而行。满洲人出猎开围之际,各出箭一枝,十人中立一总领,属九人而行,各照方向,不许错乱,此总领呼为牛录额真,于是以牛录额真为官名。”[18]满族先人狩猎的组织与形式主要是箭主带领猎手,各自朝着规定的方向分翼行走,这称之为adambi(行围),最后众猎手将野兽围在中间猎捕,这称之为uturi acambi(合围)。满族先民最初进行狩猎活动仅仅是为了获取满足日常生活的食物,经过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满族人了解了一定的自然规律,他们根据四季出猎,不同的季节狩猎方式和猎物种类有所不同,分别为otorilambi/sonjome abalambi(春蒐)、ulun gidambi/usin i jalin abalambi(夏苗)、sahadambi/wame abalambi(秋狝)、hoihalambi/kame abalambi(冬狩)。春夏时节,满族人主要猎捕雄性飞禽与野兽,sonjome abalambi意为春时兽未怀羔者择杀之。满族人不捕杀怀孕的野兽,这体现出满族人敬畏生命的思想,usin i jalin abalambi意为夏时除损害禾苗之兽的围猎,满族人在夏季捕猎时还会专门清除损害禾苗的野兽,这体现出满族人保护自然、敬畏自然的思想。至于秋冬季节,尤其是冬季是狩猎的黄金时期,sahadambi意为隆冬季节进行大围,又称围猎。冬季狩猎主要以大型猎物为主,例如熊、虎、豹、野猪等野兽,兽肉在冬季容易保存,兽毛也蓬松柔软,质量最好。由此可见,满族先民很早便认识到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他们遵守自然规律,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这样才能既保护了环境,也有利于飞禽走兽的繁衍生息,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世代以狩猎为生,这足以体现出满族人的智慧和他们在恶劣的环境下自强不息的拼搏精神。
满族作为我国北方一个重要的少数民族,在中国历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清朝时期的满族服饰一直影响我们至今。入关前,满族作为一个渔猎民族,服饰多为“短衣窄袖”,明显带有适应在东北特殊环境中渔猎生活的需要。入关后,随着满族与汉民族的交融发展,满族的服饰发生了很大改变。满族服饰是满族传统文化极具代表性的一个缩影,前文通过梳理满族发展历史,深入了解和分析了满族服饰发展进程及其服饰特点,笔者将满族服饰文化中所体现的满族文化精神主要概括为三类:海纳百川的包容精神、敬天敬祖的感恩精神与自强不息的拼搏精神。探讨满族文化精神的意义在于对满族服饰文化的全面认识,使我们清楚地认识到一个民族的生存方式、生存状态与历史命运的最终决定因素还是生产力与生产方式。[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