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口影片翻译的社会学分析

2021-11-28 10:39
安阳工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译制行动者场域

张 薇

(河北医科大学,石家庄 050017)

在进口影片的引进、审查、发行过程中,影片的翻译承担着不可或缺的角色。翻译的质量直接影响观众及影评人的观影感受和对影片的评价,并最终体现在影片收入上。但是,直接参与影片翻译的译者与技术人员对翻译并没有绝对话语权。一部进口影片的翻译事件是参与者之间凭借不均衡的资本谋求不同的利益,互相施加影响的过程。目前,翻译界对进口影片翻译的研究多集中在翻译策略与文化信息传播上,鲜少关注参与影片翻译事件的行动者间的关系网络。本文基于社会学家布迪厄的场域空间理论,梳理参与进口影片翻译的行动者及其关系,描写进口影片翻译实践的过程。

一、场域空间理论的可借鉴性

社会需求产生了翻译实践,译者是翻译实践的具体实施者,同时因社会需求与其他行动者产生联系,并受到特定的规范制约[1]。因此,从社会学视角理解翻译实践,符合翻译实践的社会化属性。目前,国内翻译界以社会学视角进行翻译研究时,广泛借助布迪厄的实践理论,因其提出的场域、资本、惯习等核心概念更适用于翻译实践的研究。

布迪厄认为,场域是不同位置之间客观关系的网络[4],也就是说,场域是关系的集合。每一个具体的领域中都存在着场域,并有其特定的逻辑和规则。场域中实际采取行动的是被界定在不同位置的行动者,行动者之间的关系构型就是本场域的结构[2]。根据场域的定义和特征,翻译事件场域可以看作是在围绕某一翻译事件的所有空间范围内,所有行动者和机构遵守特定的规范,凭借其掌握的资本状况而占据的位置,以及各行动者所代表的位置之间的关系空间[7]。

进口影片的翻译不只是文化生产活动,更需要满足参与这一翻译事件的行动者的不同利益诉求[3]。国家电影主管部门、影片引进方、发行方、译制机构的译者和技术人员、观众、网络视频平台用户、影评人等都是进口影片翻译活动的参与者。一部进口影片的翻译事件中,行动者掌握不同类型、不等量的资本,占据不同的位置,参与到影片翻译事件中来,构成不同位置间的关系网络,即场域。他们遵守特定规则,共同促成这一翻译事件的形成与完成。因此,场域空间理论的核心概念可以用于梳理进口影片翻译事件场域中的行动者及其关系网络,描写进口影片的翻译过程。

二、场域和翻译事件场域

根据布迪厄的观点,社会世界可以看作是一个大的社会空间,这种空间包含了不同的位置及各个位置之间的关系。社会空间与场域的关系可以理解为社会空间由不同场域构成。每一个具体领域中都存在场域,而这些场域又存在于更大的场域中,与更大的场域及相邻的场域相互关联,这就是场域的层次性。那么,在翻译的领域也同样存在场域,它可以存在于更大的场域,也可以析出子场域。本文中,针对一部进口影片的翻译活动就可以构成一个翻译事件场域,这个场域又可以析出更具体的译者场域[7]。

每个场域都有其逻辑与规则,并由此决定了本场域中有效的属性。这一属性就会成为特定资本在本场域发挥作用。行动者首先是凭借其对特定资本的占有被界定在不同的位置上。这种特定资本的分配结构决定了场域的结构,即不同位置之间关系的结构[4]。比如,译者场域中,发挥作用的是译者的技能,而不是资产的多少。译者可以根据其专业程度,在场域中占据不同的位置。在具体翻译事件场域中,发挥效用的往往不是译者的技能,而是行动者的利益诉求[5]。

布迪厄认为,场域是包含各种力量的空间,“同时也是一个争夺的空间,这些争夺旨在继续或变更场域中这些力量的构型”[12]。同样地,在翻译事件的场域中也存在着各种力量关系。译者与其他行动者凭借掌握的各种力量相互斗争,确定场域中的位置,同时位置为所有行动者带来相应的资本。前提是行动者遵守场域的规则。这一规则并不只是凭借资本占据支配地位的行动者决定的,同时也是译者与其他行动者进行斗争的结果[9]。

具体翻译事件的场域中,译者与其他行动者是凭借不同体量、不同类型的资本在场域中占据不同的位置并进行斗争的。布迪厄将资本分为4类,即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和象征资本。经济资本可以转换成金钱;文化资本包括行动者受过的教育、获得的职业资格证书、学位证书以及行动习惯等;社会资本就是凝集的各种社会关系;象征资本则是由其他3种资本转化而来的[8],比如译者凭借其掌握的文化资本等在翻译实践中获得的认可、声望和权威地位等。反过来,象征资本可以帮助译者在场域中积累更多其他的资本。

场域空间理论另一个重要的概念就是惯习。布迪厄认为,惯习是行动者表现出的一整套性情倾向系统,是内化了的社会经验,既可以从过去的经验中保留下来,也可以继续积累并不断内化。惯习可以从场域外获得,一旦行动者进入场域中,在场域中占据不同的位置、参与场域中的斗争并由此积累不同的资本都会赋予行动者相对应的性情倾向,并影响行动者的惯习。惯习体现了场域中行动者的主观性。我们可以认为,在具体的翻译事件场域中,译者带有各自的惯习并凭借一定资本进入场域,在斗争中逐渐改变惯习,形成新规范,并由此生成译者的子场域。

三、进口影片翻译事件中行动者的关系网络

进口影片的翻译通常由影片的引进开始。对于分账发行影片,境外制片方招募境外译者对影片进行翻译,交由国内引进方参考决定是否引进。目前,国内只有中影集团电影进出口公司(以下称“中影”)有权引进进口电影,华夏电影发行有限公司(以下称“华夏”)与中影共同分担进口影片发行任务。中影与境外制片方协商后,召集国内译制机构完成翻译工作,再由境外制片方审核并添加字幕。中影再将影片译制拷贝报电影审查委员会审查,通过后由广电总局(2018年4月16日后为国家电影局)颁发电影公映许可证。中影有权对送审的译制影片进行初审,并组织4大译制厂(上海电影译制厂、长春电影集团译制片制作有限责任公司、北京电影译制厂和八一电影制片厂)对影片进行公映译制。此外,国内民营电影公司可以买断影片一段时间内的著作权,向中影与华夏申请到指标后,再报送国家电影局审查。审查过程同分账发行影片一致。网络视频平台向境外制片方购买一段时间内影片的信息网络传播权,然后招募口碑较好的翻译公司或字幕组对影片进行翻译,将影片译制拷贝报送电影主管部门进行审核,并依法取得电影公映许可证。审核通过后,再交由自行招募的译制机构进行译制。

由进口影片翻译环节得知,进口影片翻译事件场域中,行动者包括国家电影主管部门即国家电影局、电影审查委员会、境外制片方、引进方、发行方、译制机构中的译者、技术人员、观众、视频网站用户以及影评人。布迪厄曾提出,国家集中了各种类型的资本,并由此形成一种特殊的资本即国家资本[12]。电影主管部门拥有国家赋予的权力,集中了大量的资本,在场域中占据支配地位,并且可以制定、改变、监督场域中的规则。电影主管部门可以对影片的内容与技术进行审查,甚至认证具有影片译制资质的单位。不同于其他行动者追求具体类型的资本,电影主管部门的主要目的在于宣传、保护主流意识形态和核心价值观[6]。境外制片方追求的是影片收入,遵守国内电影主管部门规定的同时,听从译者与技术人员的专业意见,提出修改要求,而不是任意干预影片的翻译。中影不仅占有大量经济资本,还有广泛的社会资源以及业界权威地位,并根据权力机构赋予的职责在进口影片的审查与译制阶段对影片翻译进行干预,在此过程中积累更多的资本,巩固其在场域中的支配地位。相较而言,民营电影公司拥有较少量的经济资本与社会资本,只能根据相关规定对自行招募的翻译公司提出要求以便通过审查,依靠影片收入获取大量的经济资本,维护或提高其在场域中的位置。网络视频平台可以通过更灵活的方式引进影片,并凭借技术优势以及观看方式便捷等特点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用户,成为传统电影发行公司的有力竞争者。用户付费购买影片是网络视频平台的主要收入来源。用户对影片的关注和兴趣也是网络视频平台对影片译制进行干预的主要原因。因此,网络视频平台会在遵守规定的同时尽可能要求译者采取更灵活的策略。优秀的影片翻译帮助网络视频平台吸引更多的用户,并在此过程中积累更多资本,不断提高其在场域中的位置。

作为影片翻译制作的具体实施者,译制机构的译者与技术人员虽然掌握大量的文化资本,但由于其占有少量的经济资本,因而在场域中处于被支配的位置。译者与技术人员要遵守影片审查规定,听从其他行动者的要求,符合他们对利润追求的期望,还要考虑字幕制作的技术要求以及观众的接受程度。同时,译者凭借其专业技能以及专业领域的权威性获取更多资本,争取到对影片翻译的更多话语权。

观众以及网络用户持有的经济资本是其他行动者追求利益的主要来源。观众对于影片及翻译并不是一无所知的,有属于观众自身的心理预期和对影片及翻译的初步判断。影片翻译的一个衡量标准就是能否引起观众的兴趣和共鸣。因此,观众的心理预期是译者采取行动策略的一个依据。

影评人通常是各大社交平台拥有较大体量拥护者的用户。他们对影片以及影片翻译的评价能够增加或减少潜在观众/用户的观影兴趣,并体现在票房上以及影片译制机构的口碑上。因此,影片发行公司、网络视频平台或译制机构会雇佣专业的影评人发布对影片或译制机构有利的评价,影评人由此获得更多的资本优势。

四、场域的层次性

布迪厄认为,场域是具有潜在开放性的,每一个场域都处于更大的场域中,与更大的场域及相邻的场域产生各种关联。然而,各个场域又相互独立,具有各自特定的逻辑和规则。根据场域的层次性特点,进口影片的具体翻译事件场域中还可以析出译者场域,行动者包括境外译者、译制厂译者、翻译公司译者以及字幕组译者。

译者凭借其积累的翻译技能、获得的技能证书等资本进入翻译场域中,占据不同位置,按照场域特定的规则,参与实践或进行斗争,最终得到自身技能的提高即更多的文化资本,获得稿费或其他形式的经济资本,扩展本领域或其他领域的社会关系即社会资本,通过出色的能力展现积累声望并享有权威的位置,得到象征资本。象征资本可以帮助译者继续获得更多的其他资本[10]。译者群体在长期的翻译实践中形成了本场域的规范,塑造了译者的惯习。场域中的斗争又会逐渐打破已形成的翻译规范,以此循环,不断上升。

译者场域中规范的形成依赖于译者已有的惯习。一方面,译者通过教育和训练获得的语言、知识以及专业的翻译理论和技能,以及在翻译实践中积累总结经验,形成了职业规范;另一方面,译者长期生活的社会环境、接受的意识形态、文化以及生活经历和社会地位的差异形成了译者千差万别的性情倾向。这种差异性体现在译者占据的不同位置与掌握不等量的资本上,以及译者可转换的资本上。

进口影片翻译事件场域中有来自多个译制机构的译者参与其中,包括境外译者、译制厂译者、翻译公司译者以及字幕组译者。境外译者更加了解影片剧本、源语以及源语文化,在文化资本上占有优势,并且能够对其他机构译者的翻译提出修改意见。4大译制厂的译者因来自权威机构被赋予了行业权威的位置,掌握大量资本,在场域中占据支配地位,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其他机构的译者会以译制厂译者遵守的规范作为参考。翻译公司的译者依靠强大的团队与自身专业水平,参与进口影片的翻译实践,加入竞争,一方面希望获得报酬即经济资本,另一方面期望积累更多的社会资本,最终目的是赢得象征资本,以强化其在场域中的话语权以及由此带来的资本优势[11]。字幕组的译者持有最少量的资本,由于缺少作为“正式”组织的权威性,在业界的认可度要低于其他机构的译者。但在网络平台,字幕组译者的翻译往往更符合网络用户的心理期待,获得大量用户的认可,并且这一群体在逐渐扩大。随着进口影片数量的增多,翻译任务加重,在译制厂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也会和翻译公司或字幕组中有影响力的译者合作,共同进行院线公映影片的翻译。合作带来翻译公司及字幕组译者位置的上升,以及翻译规范的打破,并由此形成新的翻译规范。

五、结论

翻译的需求产生于社会活动,后者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扩大内涵,越来越多的行动者参与到翻译实践中,追求不同的利益,并发挥不同程度的影响,共同塑造着翻译实践。在进口影片的翻译事件场域中,行动者期望通过影片翻译实现不同的利益诉求,采取不同的策略,互相施加影响,获得更多的资本优势,以此巩固或提高自身在场域中的位置。译者是翻译实践的具体实施者,但也因持有较少量的资本在场域中处于被支配位置。同时,译者带着已有惯习进入场域,并在场域作用下,形成新的惯习,不断改变策略,在长期的竞争中争取到更大的话语权。甚至一句台词的独到翻译会形成舆论热点,增加影片热度。整个译者群体也由此在进口影片翻译的实践中逐渐从“隐形”走向了“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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