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恒
(深圳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当前国内外形势正经历深刻而复杂的变迁,致使我国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并存着新机遇、新趋势、新矛盾和新挑战,亟需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以下简称“新型智库”)积极服务公共决策,发挥咨政建言、理论创新及舆论引导等重要功能,为党和政府提供理性、前瞻性的政策建议与智力支持。2015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印发新型智库建设的纲领性文件,即《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1]。《意见》致力于促进及完善我国新型智库建设,建立健全公共决策咨询制度。对于如何加强智库人才队伍建设的相关事宜,《意见》提出应“推动党政机关与智库之间人才有序流动,推荐智库专家到党政部门挂职任职”[1]。可以说,专业人才是关乎智库研究能力及生存发展的基础要素,是构成智库的软实力和科研工作的核心,是我国新型智库建设中较为紧缺的资源。
与此同时,习近平总书记多次针对我国新型智库建设的顶层设计作出重要批示,强调要从推动党和政府科学决策、民主决策,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增强国家软实力的战略高度,把建设新型智库作为一项重大而紧迫的任务切实抓好[2]。此后,针对如何完善新型智库人才队伍结构,优化人力资源配置,2016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提及,应在人才流动上要打破体制界限,让人才能够在政府、企业、智库间实现有序顺畅流动,同时指出可以借鉴国外“旋转门”制度的优点,以建立灵活的人才激励机制[3]。因而,我国新型智库应将人才队伍作为自身建设重点,实施高端人才培养规划,以更好满足决策需求。作为连通政学两界高端人才的交流、转换机制,“旋转门”是智库培养人才的独特方式,也是政府与社会有效互动的纽带之一。可以说,促使各类专业人才在政府和智库之间合理“旋转”,进一步打通智库与官方之间的人才沟通渠道,也是促进智库施展影响力的重要途径。
我国各项机制改革正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加上新型智库逐渐成为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构建新型智库与政府之间的交流平台,乃是促进智库决策咨询功能发挥的重要途径。但是,源于我国政治体制以及政治人才培养方式的因素,智库成员较少进入政府等公共部门任职,同时公务员也难以到智库组织中从事政策研究工作,因而新型智库与党和政府部门之间的“旋转门”机制未能成型。不仅如此,国内学界对于智库“旋转门”机制的研究呈现分散、泛化的特点,大部分学者集中于“旋转门”机制的概念、意义与美国“旋转门”机制的引介及评价等方面的探讨,其中较为缺乏针对我国智库“旋转门”机制的运行现状及具体推进措施的深入剖析。基于此,本文基于厘清智库在国家决策中的运行逻辑,旨在探讨智库“旋转门”运行机制的内涵、必要性与创新策略。对此,如何激励并发挥各类人才的作用,加快新型智库人才发展的步伐,打通政府与智库之间的“旋转门”机制,破除公共政策研究者与实践者的身份屏障,构成本文研究的重点。
作为特殊的人才转换渠道,“旋转门(Revolving Door)”系指相关人员在政府、政党、智库、企业及利益集团等不同组织之间实现角色转换的流动现象。进一步而言,智库“旋转门”机制系指政策专家在政府部门与智库组织之间双向流动、穿梭交叉的人员流转平台。对此,有学者在对美国智库予以研究之际,指出智库“旋转门”机制指智库成员的身份在政要与研究者之间变换,其功能在于促使政府保持活力,保障智库成为给政府培植、储备人才的地方[4]。这一机制指智库向政府输送人员,同时吸纳前政府官员加入智库,是政府与智库的交流方式和沟通机制。具体而言,上述机制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智库内部成员寻求至政府任职的机会,实现由“政策研究者”至“政策制定者”的身份转换;另一方面,部分政府官员(政要)在卸任或退休后,会寻求并申请“旋转”至智库工作。他们既能利用各自的工作经验与人脉关系,继续从事公共政策研究,也能使他们自身得到学习机会,为日后再度“旋转”至政府部门做好知识储备。
“旋转门”机制是智库影响决策的一种长期而直接的方式,表现为智库内部的研究者被委派至公权力部门特别是政府机关担任要职,用以熟悉公共部门政策制定的情况,或者政府官员离任后回到智库从事政策研究的双向流动机制。可以说,智库“旋转门”机制就是在知识与权力之间寻求联系,在政治与知识之间构建连接,并促进政策与知识的平衡,实现二者的相互渗透。换言之,“旋转门”机制可以密切智库与政府之间的联系,为智库影响公共决策创造良好的条件。 “旋转门”机制作为智库人才提升的战略,涉及人才选拔与交流内容,这也较大程度上决定了智库发展的声誉和研究能力。考察各国政治现象,“旋转门”机制在美国政治生活中普遍存在,且围绕在政府、政党、利益集团、游说公司等不同主体的双向转任现象较为频繁,而智库内部人员较多拥有政府部门或企业的任职经历,因而被称作“学术实践者(Scholar Practitioner)”。
在美国政治体制中,一方面溯源于“政党分肥制”,它允许竞选获胜的党派将国家公职直接授予本党人士及其支持者,其中就包括大量智库组织的政策专家;另一方面植根于美国官僚体制中缺乏长期从事政策研究性质的高级文官,致使决策者较为依赖智库提供的政策咨询工作。例如,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CSIS)负责亚洲研究的高级副总裁迈克·格林(Michael Green),他在2001—2005年是小布什总统的特别助理,还曾担任过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亚洲事务高级主任。与此同时,美国智库也为政府换届中下台的政务官员提供容身之所,进而蓄积了人脉资源。比如,胡佛研究所曾吸纳了部分前军政要员作为自身的研究员,包括美国前总统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前国务卿康多莉扎·赖斯(Condoleezza Rice)、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等。对此,有学者在考察美国独特的智库“旋转门”机制时,总结智库的独特作用包括:政府人才“蓄水池”、下台官员“收容所”以及促进学术和政治体系的结合[5]。不过,日本智库与其政府部门之间并不存在美国式的“旋转门”机制,前者政府公务员相对而言是一个较为封闭的群体。与此同时,由于英国的政治体制及社会制度并不允许智库成员跻身“政策制定者”的行列,因此也不存在美国式“旋转门”机制。
作为智力资本高度密集的组织类型,“旋转门”机制促使研究者的身份在学者与政要之间变换,促进智库与政界的人才双向流动,促进知识与权力的结合,也为智库开展政策成果传播构造了纵横交错的人际传播网络。
1.作为人才交流机制的智库“旋转门”
“旋转门”机制促使智库成为向政府输送公共政策人才的基地,智库成员由研究者身份切换为决策参与者,促使智库成为政府公共政策研究人才的重要“储备池”。对此,唐纳德·阿贝尔森(Donald Abelson)指出,智库通常成为政策专家的“汇集地”,他们因此有机会被录用而出任政府的高级职位[6]。与此同时,部分退休的政府官员,以转任的方式参与智库机构的政策研究,继续发挥其在专业知识、经验和人脉方面的优势。政策研究是针对特定的公共事物开展研究,侧重于对各类现实政策问题的关注,强调实效性、适用性和对策性。如若智库专家缺乏政府工作背景或不了解政府运作,对公共事务缺乏了解,则较难胜任智库研究工作。因此,“旋转门”机制促进了体制内外不同人才的流动,促进了智库人才的锻炼与培养,也维持了智库对决策的持续影响力,实现多元主体的优势互补,有利于促进智库人才建设的专业化发展,实现学术与实践的有机结合。
2.作为人际关系网络的智库“旋转门”
“旋转门”机制有效整合多方资源,加强不同主体间的衔接互动,编织出复杂的社会关系网,可促使智库学者在政府中直接任职和与政府官员直接沟通。应该说,“旋转”至智库工作的前任政府官员,可以利用他们在政府部门工作过的经验和人脉关系从事相关研究。对此,拉斯特里克(Christopher J. Rastrick)在探讨智库与政策制定者正式接触的途径时,认为“在智库与政策制定者,尤其是更高层次人士之间所建立的上述联系中,的确提供了某种程度的美誉度和可靠性,高层政策制定者因此有信心从智库招募工作人员”[7]。因而,来自科研机构和高校的公共政策专家借助智库“旋转”至政府部门,同时具有丰富政治经验的离任官员进入智库,在智库与政治机构二者之间构建紧密的人际关系网络,实现知识与政治体系的紧密结合,使得政府决策部门及其决策者与智库及其人员之间形成更广泛、更深入的关系。
3.作为知识与权力连接桥梁的智库“旋转门”
借助旋转门”机制,智库专家得以进入政府决策层,使得知识转化为权力,促使知识与权力两者有效结合,有助于保持政治体制的运行活力,实现智库成员的身份在学者与官员(政要)之间的转换,实现智库知识与决策者权力的融合。其中,智库充当着民间社会与政府部门联系桥梁的角色,成为实现学术与权力结合的直接途径,并拓展智库研究成果的价值空间。“智库不仅可以成为学界和政策共同体之间的沟通桥梁,也可成为政府和公众之间的桥梁”[8]。总之,“旋转门”机制在铺设知识与权力的沟通桥梁,保持智库与政府的人才交流关系,促使智库的影响力渗透至公共政策的决策、制定及执行的全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并得以成为促进决策者展开有效对话的渠道。
究其实质,“旋转门”机制即是智库专家拥有顺畅进入公共政策制定层,参与并影响公共政策的制定过程的渠道。就此而言,我国也拥有智库“旋转门”机制,不过它的表现形式与美国“旋转门”区别较大,呈现出以下若干特点。
1.官方智库与政府部门之间的“旋转门”渠道较为通畅
当前,我国政府的决策咨询过程中,呈现“多圈层结构”的特征,表现为主要依靠官方智库或半官方智库等体制内智库,依靠它们获得决策咨询服务[9]。由于大部分的官方智库属于事业单位,其所属的智库专家为事业编制,因此官方智库学者能够较为顺畅地进入政府决策部门挂职学习,直接参与行政决策实践。2019年6月1日,我国新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1)详见http:∥www.gov.cn/xinwen/2018-12/30/content_5353490.htm。第六十九条规定:“国家实行公务员交流制度。公务员可以在公务员和参照本法管理的工作人员队伍内部交流,也可以与国有企业和不参照本法管理的事业单位中从事公务的人员交流。”因此,我国官方智库、半官方智库(包括党政军智库、社科院智库)与政府部门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旋转门”机制,加入智库的政府官员为智库带来制定政策的经验。但是,在体制外智库,即民间智库几乎不存在与公权力部门之间的人才交流机制,较少能获得直接到政府部门任职的机会。对此,有学者谈及我国仅在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等官方智库与外交部等政府部门之间存在规模较小的类似“旋转门”机制,而高校智库等其他智库类型几乎不存在“旋转门”现象[10]。
2.体制外智库与政府部门之间的“旋转门”通道略显狭窄
政府部门的相关人员缺乏“旋转”至高校智库、企业智库和社会智库的机制,互相流转并不畅通。我国现行相关用人制度也决定了智库与公共决策部门之间人员流动存在困难,难以实现政府部门与智库学者的身份转换。具体而言,我国现有公务员体制实行的是考录制度,官员的升迁调配基本依靠的是体制内的人才输送和培养,体制外的诸如社会智库几乎没有进入渠道的机会。不过,我国较多社会智库的负责人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这也是中国式“旋转门”的另一种显示样态。在这种状态中,进入公共部门的智库学者能够在工作中直接或间接地将该智库的研究成果转换成相关政策。而且,我国体制外智库发展并不均衡,起步较早、成功运用了“旋转门”机制、有前瞻性战略部署的社会智库在国内外发挥着较为深远的影响力。对此,有学者在收集整理我国社会智库发展的数据和资料时发现,以59个有正式官网的社会智库的负责人(首任、历任和现任)为例,约90%以上的负责人是原政府官员[11]。在上述情形中,官员通过退休完成体制内外的身份转换,依然可以发挥对国家重大问题进行分析判断的敏锐思考力、深刻洞察力和良好人脉资源的优势。
3.地方智库与党政机关部门的“旋转门”渠道尚不顺畅
在地方层面,智库与政府部门存在较为鲜明的边界,“智库专家—政府官员”之间成功旋转的案例较少。其中,地方智库主要借助调研、座谈、项目研究等方式与政府及其官员展开“外围式”沟通。对此,有学者在探讨地方高端智库建设的现状时,认为智库开放机制并不健全,主要表现为“旋转门”机制的缺失,地方智库缺乏到政府部门实践锻炼的机会,智库之间交流也并不畅通[12]。与此同时,有研究对高校智库研究人员的激励政策予以研究,指出“由于(我国)各地政府对智库‘旋转门’机制建设的反应各不相同,如上海、云南、贵州等地都拨出一定数额专用编制用于支持高校智库人才流动,但更多的地方政府尚未给予具体、明确的政策支持”[13]。因此,由于部分地方政府尚未给出明确、具体的政策支持,因而无法实现智库、政府在组织目标上的呼应,促使智库的影响力无法拓展至公共政策的决策、制定及执行等过程。不过,随着新型智库建设上升为国家战略,地方智库将逐步吸纳退休官员进入内部开展研究,利用政府官员的实践经验,促使智库的研究计划更具前瞻性、针对性,并提出更可行、明确的政策建议和计划。例如,通过“旋转门”机制,来自江苏广电集团和新华报业传媒集团的编辑和记者加入紫金传媒智库,同时退休官员的加盟为紫金传媒对接政府需求,为拓展政策建议上行渠道带来了便利[14]。
4.党政机关人员与智库专家的“单向旋转”
当前,我国智库组织与党政机关之间的“旋转门”机制,在实践过程中主要是从智库到党政机关的人员流动为主,却鲜见从党政机关到智库的人员流动,呈现出“单向旋转”的特征。具体而言,部分智库吸纳了为数不少的高级别退休官员,包括以退休官员“旋转”至有关智库,或者受组织调整安排到智库从事管理工作等情况,这些退休官员往往掌握了丰富的决策经验,在实际上促进了智库研究能力的提升。但是,我国党政机关的人员选拔机制,更多依靠体制内部人才输送和培养,体制外的各种组织几乎没有参与渠道。而且,由于我国党政机关人员编制数目相对固定,且人员经费与编制数目紧密挂钩,致使前者较难拿出额外的编制用以吸纳智库专家,使得大部分“旋转门”中智库交流到政府的机制未能真正建立。对于这一现象,有学者认为我国“旋转门”机制只开了半扇[15-16]。
当前,我国缺乏在智库与政府、智库与高校、智库与智库之间常态化的流动渠道和人才交流模式,政府与智库之间人员流动性欠佳,不利于公共决策质量的提升和智库人才队伍建设。不过,我国也应认识到,“旋转门”机制在我国并非完全不存在,而是力度比较小,是局部和非机制化的。我国智库“旋转门”尚处于发展的初期阶段,面临相关法律制度不健全且宏观制度环境不完善的问题,智库人才建设存在体制机制障碍。可以说,我国“旋转门”机制亟待进一步完善,搭建智库研究与政策制定的互动平台,凸显新型智库“人才蓄水池”的功能,这也是新型智库有效服务政府决策的制度创新。
“旋转门”机制作为一种人才流动机制,在完善智库人员知识结构、丰富其从业经历、促进人员合理流动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借助“旋转门”机制,拥有政策制定经验的前政府官员加盟智库,或者智库人才进入政府参与公共决策,这两种方式均能提升智库的话语权与影响力。
1.有助于新型智库获取研究亟需的相关数据与信息
一般而言,新型智库能否供给高质量的研究报告,并有效影响公共政策及社会舆论,离不开它是否拥有权威、准确的研究数据与决策情报。据相关研究,我国政府掌握全社会80%以上的数据信息,但是这些信息在中国行政体制的“条块分割”格局下,呈现出典型的“信息孤岛”现象[17]。由于上述情况,导致部分智库供给的政策报告,在直接给出相关研究结论的同时,缺乏对一手材料的掌握和严谨的分析论证。对此,政府应加强信息基础设施建设,建立数据共享、合作开发的机制,推进智库“旋转门”机制建设,以利于智库获得相关研究数据。具体而言,“旋转门”机制加强了新型智库与决策部门的沟通联系,推动决策部门与智库之间的相互交流与信息共享,建立政府需求导向的选题机制,并运用个人资源获致独特的信息渠道,从而有助于提升智库研究成果的针对性和有效性。不仅如此,作为智库发展的战略性资源,拥有从事公共政策实践经验的前政府官员,能够为新型智库研究提供第一手的有效资料,这也从一定程度增强了智库自身的研究实力,为产出高质量的研究报告奠定基础。
2.有助于新型智库构建顺畅的建言渠道与反馈机制
当前,我国新型智库产出的研究成果,较多呈现“未能贴近实际情况、缺乏实用性、学术味太浓”等情况。与此同时,现行人事管理体制下,人才培养模式单一固化,无法形成有序流动,造成研究与实践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脱节,不利于造就一批具有较高政策研究分析能力的研究人才队伍。究其原因,有学者针对国内外智库机制予以对比研究时,指出我国智库人员构成主要是学者型人才。同时,由于长期以来政府和智库之间人才流动不太通畅,造成我国智库人员缺乏政府决策经历,对政府决策过程和政治规则了解不深,对于国际政治规则的实践经验更是知之甚少,导致提出的政策建议缺乏可操作性[18]。总之,“旋转门”机制既可以为政府等部门供给拥有政策研究能力的智库人才,也可以为智库提供具有丰富政治经验的研究人才,以达到优化社会人力资源的功能。
3.有助于盘活智库人才资源以及培育公共政策精英
由于现行体制和社会认知等诸多因素,大部分新型智库仍然对政府、高校、企业等其他组织内部的一流人才吸引力不足,甚至有一部分智库还会出现智库人才流失的问题。对此,有学者提出从政府决策与新型智库的互动过程中,在微观机制层面需要“通过开启中国特色‘旋转门’机制,推动新型智库与政府现任或离任官员之间形成人才流动机制,有助于形成有效的连接‘智库知识生产’与‘政府决策’的交融与共生机制”[19],使得智库得以充分吸收深谙政府运作流程、具有较为丰富的行政经验的政府官员。因此,新型智库聚集政府部门的相关人士,能从不同视角对公共问题提出治理建议,为国家治理过程提供多元理性,优化并盘活新型智库的人才资源。不仅如此,智库借助“旋转门”机制可以在聚集政策知识精英的同时,也能够培育诸多政策精英与政治家,以增长其政策研究经验和能力。智库研究者参与到政府管理过程之中,为政府提供专业化人才,也有助于防止官僚体系的自我封闭。对此,有学者在考察我国新型智库人才管理现状与培养路径时,认为“目前国内不少智库无论在为政府培养后备精英还是为国际组织输送尖端人才方面都显不够,美国和欧洲则凭借其相对成型的‘旋转门’机制,……为其国家占据国际话语优势发挥了不可忽视的力量”[20]。因此,“旋转门”机制既可以保证智库人才的高端性和多元性,避免智库研究陷入纯理论研究的窠臼,也能保障智库吸收富有实践经验的研究人员,后者的关注视域会更加贴近现实,研究成果也会更加具有可行性。
鉴于中外政治体制和社会环境的差异,我国智库“旋转门”建设不能也无法简单照搬欧美“旋转门”的运行机制,必须创立中国特色的智库人才流动制度。那么如何在国内环境中创新“旋转门”运行机制,建立智库内外部人员的流动渠道,是我国新型智库建设中较为重要的方面。扼要观之,实施“旋转门”机制应从人员流动、人才评价和挂职锻炼机制等诸方面进行体制机制的改革创新,形成政产学研用之间人才交叉流动的良好格局。
1.加大党和政府部门吸纳新型智库人员的力度
针对新型智库咨政能力相对较弱的问题,促进智库与决策层之间的人员流动,党和政府既应在面临全局性公共问题和遴选政策方案时,将问计于新型智库纳入公共部门的决策参考体系,也应逐步推进“旋转门”通道的建设,确保“政- 智”通道双向顺畅。不仅如此,鉴于我国智库在研究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即智库人才普遍缺乏在公共政策一线做决策的实践经验,政府官员不熟悉智库学者的研究成果,应构建政府与智库之间的人才交流机制,其有利于提升智库研究的技能和领域内的专业水平,拓展智库政策视野,增强智库对现实问题的敏感性。2019年3月,中共中央印发修订后的《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2)详见http:∥www.gov.cn/zhengce/2019-03/17/content_5374532.htm。第五十一条规定:“推进地方与部门之间、地区之间、部门之间、党政机关与国有企事业单位以及其他社会组织之间的干部交流,推进形成国有企事业单位、社会组织干部人才及时进入党政机关的良性工作机制。”其中,“其他社会组织”即包含新型智库在内。对此,应深化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让政府官员与智库人才之间产生合理流动,吸纳新型智库亟需的高端人才,打造多元化人才队伍,并直接参与政府部门的相关决策,有计划地推荐新型智库核心专家到政府部门挂职任职。同时,各级政府应对“旋转门”机制予以政策指导,比如拨出一定数额的专用编制,用于支持各类新型智库的人才流动。
2.规范新型智库吸纳前政府官员的流动秩序
我国直接复制美国“旋转门”机制并不现实,但是智库依然可以吸收更多具有政府工作经验的人士进入智库,吸纳退休官员加入,获得制定政策的经验,并通过他们更好地向政府机构传递信息。鉴于智库的研究综合性较强,涉及跨学科的知识,并且对相关研究人员的实践经验具有较高要求,对此必须注重优化人才选拔、引进的各项制度。比如,当前全球化智库(Center for China and Globalization,CCG)积极探索如何打造国际化的顾问委员会,吸纳包括原欧美同学会常务副会长、原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原中国科协副主席等具备资深行政经验和丰富政策制定经历的前政府官员。智库应借助“旋转门”机制注重运用多种方式拓宽人才引进机制,吸纳更多高层次、了解政策制定实施过程的人才,以产生更具实际效用的研究成果。
而且,新型智库应培养自身岗位竞争力,与企业、社团、基金会等机构争抢有政府背景的离职或退休官员。这就需要智库从价值理念层面对其予以感化,并为其提供更加灵活的参与方式,比如担当顾问、客座研究员等。与此同时,新型智库成员应勇于打破身份界限,积极主动加入政府中去,鼓励高质量、复合性的政策学者和专家“旋转”进入政府部门。此外,应提升智库研究人员的职业荣誉感,并逐渐凭借优良的职业声望、广阔的发展前景、有竞争力的职业收入更有力地吸引政府工作人员加入到智库团队。总之,新型智库应吸收公职人员、行业精英等不同人才,转化到研究型的智库中从事研究事务,以助力于自身研究能力的提升,实现人才交流的“外循环”。至于“旋转门”的范围,有学者认为我国智库“旋转门”既应招募退休高官,也应吸纳企业高管、人大政协委员、高级新闻记者、爱国华侨、高校专家等各类人才[21]。
1.政府部门应积极改革智库评价体系
在当今社会,政府官员对于专业性的事务难以形成深度的研究,因此特别需要政府之外的力量来进行研究并为其决策提供帮助。可以说,智库与政府机构内部人员均应是复合型、开拓创新能力较高的专业人才。《意见》明确提出,应深化智库人才岗位聘用、职称评定等人事管理制度改革,完善以品德、能力和贡献为导向的人才评价机制和激励政策。对此,各级政府亦应充分认识智库人才在公共政策中的咨询作用。政府要从观念、法律等各个层面予以革新,以建立真正适应智库研究需求、专门从事智库研究的评价体系。智库人才评价体系可以激发中国新型智库的行业自觉,并借助设置各级指标的方式引导智库运行方向,以实现智库行业的优胜劣汰及成熟发展。其中,该体系应坚持树立质量第一的评价导向,打破单一的唯学历的选拔方式,并规范智库人才引进流程,以完善岗位聘用制为核心,发挥人才评价机制的激励先进、灵活高效和竞争择优的作用。并且,各级政府应加大制度创新力度,将智库人才评价和激励机制创新与人事制度改革相结合起来,赋予新型智库在岗位设置和职称评定上以更多的改革自主权。
2.革新新型智库的考核聘任和评价制度
人员被选拔进入智库后,需要对人员的工作表现进行考核,发挥鼓励先进、鞭策后进的作用。对此,应建立相对独立的考核聘任与评价制度,并依据考核结果决定人事续聘、晋升等事宜。新型智库要善于探索构建激励机制和评价体系,实施科学合理的分类评价标准,完善以质量和贡献为导向的绩效评估方法,为学者型官员提供更多互动和身份转换的机会。对于智库人才培育而言,应鼓励现有新型智库研究人员参与相关培训,提升其研究经验和研究创新能力,智库应为其培训予以一定的资金支持。而且,对智库专家的考核评价不能照搬传统的社会科学考核评价模式,应打破学历、年龄、专业、户口等方面的限制,并改革原有职务职称体系,实施绩效制度,将智库人员的薪酬与绩效挂钩,最终形成一套业界公认的评价标准和评价体系。另外,智库评价工作也应将智库专家到政府部门中的任职比例以及智库人员曾在政府任职的人员比例,即“旋转门”机制纳入智库评价标准。
1.探索党政机关聘用体制外智库人才的办法
我国在公务员制度及行政事业单位改革中,需要考虑留出“旋转门”的通道,以组成国家治理体系的一个环节。政府应给予智库人员提供挂职、定期与政府负责人和政策规划小组进行接洽等实际锻炼机会,引导智库人员了解政策制定过程,提供高质量的切合实际问题的决策咨询研究成果,真正发挥智库的“思想库”作用。这需要纵深推进我国公务员人事制度改革,为新型智库参与并影响政府决策奠定制度基础。在公务员制度以及行政事业的诸项改革中,审视如何设置“旋转门”机制,鼓励相关官员到各类智库中挂职、兼职或调研,并将智库从业经历作为官员晋升的充分条件。政府通过“旋转门”机制挑选智库内部的优秀政策研究人员,以此丰富政府成员的知识构成,增强其政策研究能力。从公共政策制定的角度,提升智库专家进入党政部门挂职的机会,开拓智库研究人员前往基层或部门挂职锻炼的渠道。学者提出建议认为,今后政府官员的晋升条件可以另加一个选项:前往相关智库挂职一年,进行研究工作[22]。与此同时,有学者针对如何推进我国社会智库有序发展的问题,提出应建立“旋转门”机制,打造人才聚集平台,具体方法涉及:通过定期留出政府职位,让社会智库专业人士挂职锻炼;定期派出政府官员去社会智库任职[23]。
2.智库应进一步改革人才岗位聘用制度
一方面,智库应鼓励以柔性引才、专题聘任等方式,积极吸纳政府卸任官员从事政策研究,聘任政府部门相关人员担任兼职或特约研究员,包括聘请已退休但经验丰富的决策者继续在各不同智库发挥余热。这就要求智库应拥有充分的人事管理自主权,适当引进末位淘汰制的竞争机制,以良性的人员流动保障智库生命力。譬如,察哈尔学会的创会主席是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副主任韩方明,学会承办的刊物《公共外交季刊》总编辑是国务院新闻办原主任赵启正,使得该智库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大量的研究资源,并加深了智库与政府部门的人脉联系[24]。另一方面,智库应探索建立提升智库人才积极性的薪酬待遇,并将其与工作业绩建立联系,自主招聘亟需的应用型研究人才。增强自身吸引人才、留住人才方面的能力,实施“柔性引才”机制,灵活调整对人才的聘用和考核标准。因此,需建立适合智库运行规律的人才管理机制,建立有利于发挥智库人才积极性的组织形式和管理模式,建立开放竞争的人才运行机制。同时,利用合同制外聘研究人员,保障收入水平,并通过构建激励制度,提高智库研究者的职业竞争力,吸引政府部门人员“旋转”至智库工作,以此保障智库研究者的合理流动性。
不过,我们也应注意到智库“旋转门”机制可能产生的弊病。譬如,该机制是否将滋生腐败,这就需要进一步健全我国法律及加强权力监管,遏制利益输送现象的发生;还有,智库专业人员特别是核心骨干的任意流动,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智库队伍的稳定性及持续性发展,这些都将是接下来需要探讨的内容。智库之间的竞争归根结底是人才的竞争,是否拥有高质量、结构合理的人才队伍决定着智库能否健康、持续的发展。总之,打造流转通畅的“旋转门”机制,是构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现代运行机制的应有之义。随着新型智库逐步被纳入国家的制度性安排,智库“旋转门”机制也因此拥有进一步完善的良好契机。我国应打破内部多元主义主导下圈层结构的束缚,通过新型智库与政府部门之间相互挂职、借调兼职、交流访问和返聘等多种灵活方式,优化双方的人力资源,催生出高质量的智库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