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广怀 谭建生 董伟林
催生广州、广东及广西之名的“广信”古称,与建立南越国的赵佗在封水(今贺江)流域及周边地区分封“苍梧国”有紧密的历史联系。
按常理,南越国割据岭南近百年之久,其旧都城所在的番禺县,才是当时粤地重心。要体现汉武帝平南越国后昭示的治粤国策:“初开粤地、宜广布恩信”,番禺县本来更适合改称广信县。但汉武帝却偏偏将广信县置于横跨封水及漓水(今桂江)注入西江之地,且让广信县县治兼作新置“苍梧郡”的郡治,其原因在于西汉“苍梧郡”实际是把赵佗“苍梧国”改造而来。
“越人未必知虞舜,一奏薰弦万古风”——晚唐诗人许浑在广州写的七律《登尉佗楼》以此联压轴收尾,对今人了解赵佗“苍梧国”与西汉“苍梧郡”前后相承所蕴含的古人理念很有启发。许诗的“薰弦”,即先秦已公认由舜帝所作的《南风歌》,其解愠阜财的仁政主题,当是赵佗和汉武帝都十分熟知的内容。赵佗将“舜帝崩于苍梧之野”的典故引入岭南,分封“苍梧国”,寄寓了他要在暴秦覆灭后效法舜帝、施行仁政的政治抱负。这就刺激了汉武帝特意在西汉“苍梧郡”郡治宣示“广布恩信”的治粤方略。可以说,广信不仅是古县名,其思想源头还包含有执政者要为百姓排忧解难、增加财富的愿景,是中原最先传入岭南的儒家理念之一。
南越国的苍梧王城和西汉“苍梧郡”广信县县治,亦一脉相承,均设于封水汇入西江处,古称“封口”,即今肇庆市封开县县城江口镇。汉武帝初置岭南诸郡时,各郡之间并无统辖关系,随着监察岭南诸郡的交趾刺史部治所由最初的交趾郡迁回苍梧郡郡治所在的广信县,封口才“意外”取得类似南越国番禺旧都的地位,成为岭南的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由此发源衍生出后世所说的广信文化或广府文化。
封口的古称比广信之名更早,赫然见于《水经注》等古籍,还与赵佗时代西汉长沙国南部地形图单独标在南越国境内的“封中”两字构成有力的互证。清末民初学者杨守敬的《水经注疏》,早已指出晋书陶侃传里的封口正是《水经注》所解说的“封溪水口”。同时封口古称也能更准确地认定司马迁笔下的“下濑将军抵苍梧”句意即指位于封口的苍梧王城。这不仅可纠正古今注家对《史记·南越列传》里有关“苍梧”第一手历史记载所作的错误解释,还有利增进今人对两汉到六朝时期岭南历史地理的认识。
《史记·南越列传》有一句写到“下濑将军抵苍梧”、三处提及苍梧王,这些文字的历史含义密切相通,是今人了解“苍梧国”的第一手西汉文献材料,最为可靠,极具历史价值。综合研判,其实透露了秦末汉初岭南一段对后世有深远影响却又朦胧不彰的重大史实:赵佗曾在南越国的南海郡和桂林郡之间,划出大块地方创设“苍梧国”,控制封水、漓水流域及两水在西江的出口。可以说,“苍梧国”的设置与开发,构筑了南越国在西江方向的安全屏障,实与北江方向横浦关、阳山关和湟谿关三大关隘的强化建设有同等的战略意义,皆是赵佗得以割据及经营岭南的基本防御条件。
封水流域古代通航能力极佳,气候宜人,肥沃的河谷地带适合农耕,这些自然优势得到赵佗的充分利用,苍梧国的开发颇见成效,其经济和军事实力不断增强;即使赵佗死后,苍梧王在南越国体制内的政治、经济及军事方面仍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对此,《史记·南越列传》有描述:
一是南越国宰相吕嘉在赵佗死后的三十多年里,先后辅助过文王赵眛、明王赵婴齐和哀王赵兴,权倾朝野;即便如此,吕嘉还要与苍梧王结成姻亲关系,颇见苍梧王的权势不一般。
二是吕嘉发动叛乱后,最先向苍梧王通报消息。吕嘉在生死关头的这一举动,很明显是要首先争取苍梧王的理解和支持,借助姻亲所掌握的强大军事力量。
三是楼船将军杨仆和伏波将军路博德统领的两支汉军汇合北江,取水路率先攻破番禺都城后,南越国土崩瓦解,境内三大战略要地的头目纷纷自动向由其他路线进入岭南的汉军表示归顺。其中,向下濑将军部队投诚的苍梧王赵光列于南越国降官的最前面,其后分别是揭阳县县令史定、桂林郡郡监居翁。这样的描写顺序,表明司马迁十分关注“苍梧国”的动向,认为苍梧王的归顺有助于当地军民接受汉廷,促成岭南局势的平稳过渡。
《史记》的古今注家对“苍梧国”的由来及其疆域多不甚了解, 但可从后世文献找到不少蛛丝马迹。如封水上源之一的桂岭水有越王渡的传说,实际反映了赵佗曾在“苍梧国”东北端的桂岭(萌渚岭)巡视关防的史实。贺水越王渡传说的所在之地,两汉以后曾属荆州,故最先见于南朝宋史家盛弘之撰写的《荆州记》,随后《水经注》等典籍也纷纷转引。
与越王渡相呼应,湘漓方向上有越城。《水经注》卷三十八和《元和郡县图志》卷三十六的史料表明,赵佗曾在今桂林市兴安县大榕江的西岸构筑越城,以作“苍梧国”的西北前哨。由此而演变出越城峤、越城岭等地名,其实正是赵佗经营“苍梧国”留下的历史印记。
据南宋王象之的《舆地纪胜》等古籍载,赵佗曾陪西汉使节陆贾泛舟至西江边的锦石山;此山又称濯锦山,即今在封开县与德庆县交界处的华表石,当时应属“苍梧国”管辖。西汉“苍梧郡”建立后则为广信县东端之地,唐宋时属封川县;所以,田开和方维这两位北宋封州知州,皆有诗句称颂濯锦山。明末封川知县方尚祖还为古人建在锦石山的陆大夫庙写过两首七律,其一颔联说:“当年捭阖交魋结,此日崇冈披锦光。”意谓陆贾成功说服赵佗向汉廷称臣后曾在锦石山流连。魋结,是史记对赵佗头发式样的描述。
明末清初学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三“锦石山”条更指出,陆贾两次出使南越国见赵佗,皆取道桂岭入粤。这表明,控制着潇贺古道西江出口的“苍梧国”,不仅是赵佗屡去巡视之处,亦是西汉使节入岭南赴番禺的常走通道。陆贾选择潇水转封水的线路入粤,透露当时沿途县治的设置已较密集,旅行上的食宿接待及安全护卫等条件皆较好。
赵佗经营“苍梧国”的战略意图和成效,对汉武帝收复岭南后设县设郡产生了重大影响。西汉“苍梧郡”其实正是在南越国苍梧王辖地原有的雄厚基础上组建的,全郡十县,比南海郡还要多;五个半县集中于封水流域,其中,广信县东境控封水入西江之地,西境管辖漓水入西江之地,充分利用了赵佗留下的遗产。秦时南海郡西部仅有四会县,桂林郡东部设县更稀,但西汉“苍梧郡”刚一建立,南海郡四会县仍在,其西境却突然密集地设置了广信、高要、端溪、封阳和临贺五个县。这些地方的人口和县治设施并非凭空而来,最合理的解释是赵佗确实很关注“苍梧国”的经营,下过苦功,后经长达近百年的发展,方有此基础。所以,赵佗初封的苍梧王,很可能另有其人,而向下濑将军部队投诚的赵光,仅是最后的苍梧王。
司马迁在《史记》自序中谈到《南越列传》之旨时说,“(赵)佗能集扬越以葆南藩”,对赵佗和辑百越、促进岭南民生发展的历史贡献作出公允的评价。“苍梧国”的崛起,也是赵佗治粤有方的史证。
赵佗把处于战略要冲之地的诸侯国命名为“苍梧国”,乃因封水流域上游的地理位置接近潇水流域舜陵所在的苍梧之野,正好借此名表达他要在暴秦灭亡后效法舜帝施行仁政、造福民众的政治抱负。
赵佗文武皆通,既素怀大志,又深受时代气氛的熏陶。公元前196年和公元前179年,赵佗与先后两次到番禺的西汉使节陆贾有很融洽且深入的交流,接受了汉廷的册封。从《史记》“陆贾传”和“南越列传”所记载的生动史实看,赵佗颇善拿捏政治雄心与现实力量之间的分寸,受到汉文帝怀柔政策的感召,赵佗更适时且幽默地自贬为“蛮夷大长老”,废除了自封的帝号,十分注意搞好与汉廷的关系,避免岭南陷入战火,确有行仁政之风。
“越人未必知虞舜,一奏薰弦万古风”。晚唐诗人许浑凭吊广州赵佗遗迹后所写的七律《登尉佗楼》诗句,意谓岭南民众原先或许不知道舜帝,但因赵佗的到来,也能长久沐浴如舜帝一般的仁政南风;诗句以舜帝和《南风歌》作比拟,称许赵佗把中原先进文化传入岭南、保一方平安的历史功勋。许浑此联,实际也说出了赵佗创设“苍梧国”背后的儒家理念。
诗史上非常著名的《南风歌》是这样写的: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诗句意境充满理想色彩:柔和清爽的南风可驱散民众的愁苦,来得及时的南风可增加百姓的财富。先秦儒家典籍多谓舜帝曾作《南风歌》。如《孔子家语》即说:“昔者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
唐人较早写本朝《地理志》的梁载言,在他的《十道志》讲到西汉苍梧郡的由来时说:“《礼记》曰:舜葬苍梧之野。”他已看出苍梧之名入岭南,源于舜帝的历史传说,但他未料到西汉“苍梧郡”乃转承赵佗“苍梧国”而来。
汉武帝既用南越国分封的“苍梧国”地盘设置西汉苍梧郡,自然十分熟悉苍梧这一政治符号的含义,了解赵佗的理念,才特意把“苍梧郡”郡治所在县名定为广信县,以区分这一新的“苍梧郡”并非旧的“苍梧国”。
司马迁笔下有“下濑将军抵苍梧”的句子,证实苍梧王城位于封水汇入西江之地。《史记·南越列传》对元鼎五年(前112)秋十万汉军分五路入粤、合击南越国都城番禺的进军路线,作了扼要而明确的描述。其中第三和第四路汉军的南下路线如下:
“故归义越侯二人为戈船、下濑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抵苍梧。”
司马迁所言,是因这两位西汉将军皆以零陵为出发基地,其身世背景亦相似,他俩带领的队伍同称越侯兵,都是最先归顺汉廷的南越国人,均受汉廷表彰而册封为归义侯。据明郭棐《粤大记》载,下濑将军,名田甲,性情苛急;戈船将军,名郑严,善于带兵。
东汉的班固在《汉书·武帝纪》把《史记》这一句改为两句:“归义越侯严为戈船将军,出零陵,下离水;甲为下濑将军,下苍梧”。那么下濑将军从何处下苍梧呢?
汉军入粤平定南越国宰相吕嘉叛乱的次年,西汉才首次在岭南设立苍梧郡,下濑将军此时要去的苍梧,绝不能理解为后来才出现的苍梧郡或苍梧县。所以,司马迁这段第一手记载的正确历史含义是:戈船将军和下濑将军皆以零陵郡的潇湘汇合处(今永州)为出发基地,此后他们的行军路线截然不同:戈船将军的部队沿湘水而西行,经灵渠,转漓水再入西江(即今梧州);下濑将军的队伍则溯潇水而南下,利用秦时新道从潇水干流处的营浦县转封水主源的临水,再顺流而下,直抵位于封口的苍梧王城。《史记》说,苍梧王赵光“闻汉兵至,自定属汉”。由此可知,在封口接受赵光主动归顺的汉兵,正是下濑将军的部队。
为整齐句子和节省文字,司马迁对五路汉军入粤路线的写法都有省略和跳跃。所以,这段句子里戈船将军的路线描写,省去了“下漓水”前的湘水;同样,下濑将军“抵苍梧”前的潇水也未提及。
在司马迁笔下,作为苍梧王城的封口,不仅是军事战略要地,还已见航运枢纽的雏形,在南越国具有重要的经济地位。对此,《史记·货殖列传》的如下记载值得重视:
“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在司马迁笔下,进一步勾勒出潇贺古道是秦末汉初南越国时代岭南一条把南海、珠江及长江水系联结起来的重要商贸交通线。句中的苍梧,即是以封水为主轴线的苍梧国,在苍梧王城封口沿西江上行至北流江和南流江,然后可入南海之滨,渡海到海南岛的儋耳。
南越国时期作为苍梧王城的封口,已初显航运枢纽的功能,构成苍梧王富甲一方的重要财源。为交换铁器等来自中原的货物,南越国经封水到潇水的线路而运出岭外的诸多珍品,亦会如番禺都城所见,包括珠玑、犀牛角、玳瑁和龙脑香等。
《货殖列传》记载了一批大商人发家致富的事迹,时间都在春秋末年至西汉初期。汉武帝为弥补连年对匈奴用兵造成的国库空虚,在平南越国之前的几年时间里已大力推行盐铁官营和算缗告缗等政策,大商人遭受重创,汉初以后的商业繁荣及商业都会也深受冲击,风光不再。所以,《货殖列传》里南越国的都城番禺,方有可能跻身全国九大都会之列。汉军攻城的战火毁掉南越国番禺旧都后,另置的西汉番禺城,仅为南海郡及番禺县的治所,其政治和经济地位,大不如前。南越国番禺旧都由此沉寂三百余年,至三国时期东吴名将步骘入主岭南,迎来复兴转机之际,已沦为凶狠的马来鳄等众多野生动物聚集栖息之地,让步骘大开眼界:“海怪鱼鳖,鼋鼍鲜鳄,珍怪异物,千种万类,不可胜记”。(语见《水经注》卷三十七)
西汉典籍《淮南子》里《原道训》一章描绘岭南民众善于操舟的风俗:“九疑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被发文身,以像鳞虫;短绻不绔,以便涉游;短袂攘卷,以便刺舟,因之也。”
南越国苍梧王城及随后相承而来的西汉广信县治所在之处,古称封口,历史证据确凿无误,见于北魏郦道元(?-527)《水经注》卷三十六介绍封水在广信县境入西江之语:
“(封溪水)又西南流入广信县,南流注于郁水(西江),谓之封溪水口者也。”
可见当时已有封口这一古地名,且地位重要,尾句才特别对封口的取名缘由加以解释:所谓封口,即封溪水口之意。
南宋时期的祝穆解释《水经注》封口的文字之意,他在《方舆胜览》封州一章,即用封口来称“封溪”入西江之地:“源出贺州冯乘县,合封口入大江”。此大江,即西江,明代广东地图也把西江称作大江,这一称谓至今封开人仍沿用。
郦道元《水经注》博采两汉魏晋时代至南朝宋的各种文献,去古未远,历史价值很高。书中描述的仍是两汉时期的广信县境,还未受南朝梁天监年间(502-519)广信县一分为二的影响。
《晋书·陶侃传》里有“(杜)弘遣使伪降,(陶)侃知其诈,先于封口起发石车”之句;句中的封口,据清末民初著名历史地理学者杨守敬《水经注疏》的解释,即是水经注说到的封溪水口。这一注解很重要,因为《晋书》以后的许多史家已不了解封口在岭南何处。如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介绍陶侃在岭南的活动事迹时,完全删去了封口一役,致使读者浑不知陶侃大败王机和杜弘之战是先从封口打响的。
陶侃生活的年代很接近两汉时期,这就进一步证明南越国苍梧王城、西汉苍梧郡治和广信县治所在之地,自秦汉以后就称封口。
封口古称的历史价值很高,堪与陈乃良先生解释的 “封中”概念相提并论,构成有力的互证。陈先生最早指出,因今贺江古称封水,汉初长沙国南地形图在南越国境内单独标出的“封中”两字,实际是指如今贺江流域一带地方。他的《封中史话》一书即以这一发明为切入口,深入分析汉武帝在封水流域密集设县的原因,断定西汉广信县治必设在当今封开县县城江口镇,着重论述了潇贺古道的存在使广信县成为岭南重要的古文化摇篮的观点,给人很大启发,推动了21世纪以后广信文化讨论热潮。
若参照东汉学者应劭关于封阳之取名乃因县“在封水之阳”的解释,“封中”这一概念实起源于苍梧王城所在的封口及其封水一带。所以,今贺江在秦汉之际,上下游虽分别有富水、临水、贺水、开江、封水五个古称,但因封口的重要地位,南越国官方把这条河流统称为封水,以致汉初长沙国亦把封水流域称作“封中”。
1973年出土的长沙国南部地形图上,描绘精细的主区即为潇水流域的营浦(唐为道县)等县,实际上也是汉文帝末年在长沙国废除后所设零陵郡的重要组成部分。图上的深水(即潇水)占主要位置,源头的线划很细,然后逐步变粗,到潇水重镇的营浦县以下则画得最粗,显示此水极深广,颇利于船运。潇水与封水虽不直接相通,流向也是南辕北辙,但两水诸源相近,其分水岭正处于萌渚岭和都庞岭之间的低矮山地缺口,高程多在二百米以下,易于步行。先秦时代这片平缓谷地已形成进出岭南的诸多古道,秦时更扩建陆路新道,把两水从干流处联结起来,从而形成了一条连接珠江和长江水系的大动脉。
这条今人称为潇贺古道的交通线,是秦汉时期古人进出岭南的主通道,下濑将军走的线路,其实正同“出九疑之塞”这一支秦军的入粤线路。南宋周去非的地理名著《岭外代答》用宋代的讲法,把这条秦汉时期重要的入粤线路称之为“自道入广西之贺”,即由道州的潇水,转入时属广南西路贺州的贺水。
东汉末年,三国鼎足初成之际,群雄激烈争夺岭南的历史大剧曾在封口上演。建安十五年(210)东吴名将步骘被孙权任命为交州刺史,于次年赴封口任职。他的入粤路线在《水经注》卷三十七转引自西晋王范《交广二州春秋》的史料里有较详细的介绍,完全与西汉下濑将军的进军路线相同。当时任苍梧郡太守的吴巨特意到潇湘汇合处迎接步骘。他们会面后即沿潇水南行转封水,一齐抵达封口。因吴巨并不真心与东吴合作,步骘就在封口用计诱杀了吴巨及其部将区景,为东吴占据交州清除了最大障碍。
正是因为封水构成了西汉苍梧郡的主轴,而封口又居于潇贺古道的咽喉,所以,元封五年(前106)汉武帝设立督察岭南诸郡的交趾刺史部时,治所虽初选在交趾郡郡治(今越南北部),但当年即移回苍梧郡郡治所在的广信县治,而刺史部名称不改。这就使封口“意外”取得类似南越国都城番禺的地位。东汉末年交趾刺史部改称为交州时,州治仍在封口。
由此一来,两汉时期岭南文化就率先在封水流域孕育和发展,出现了陈钦、陈元举国知名的大学者,尤精于《左传》之学,以致东汉末年著名学者赵岐的《三辅决录》对陈钦、陈元父子有“传左氏远在苍梧”之赞;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六十四即引此语,介绍陈钦是封州的历史人物。晚唐之际,封州莫宣卿首次赴京师赋省试诗,就以“长川含媚色,波底孕灵珠”等佳句一举夺冠,成为岭南首位状元。明代中叶粤地学人初撰《广东通志》,高度赞扬陈钦、陈元、莫宣卿是开创岭南学术风气的汉唐先驱,既促进了广东士子对中原文化的认同感,广府文化的自豪感亦随之逐步增强。“甲第开南粤,箕裘启后昆”这一副莫宣卿后人缅怀先祖的对联,颇适合借来显示封水流域对广府文化的形成所起到的策源地作用。
潜山市有许多自己的特色产品,茶类主要有天柱弦月,天柱剑亳,晴雪香茶,还有许多国家地理产品,如天柱山瓜蒌子,雪湖贡藕,舒席等等,政府鼓励农民从事相关农业产品种植,并在资金和政策上大力扶持种植户,目前已经有许多农民通过售卖当地特色旅游商品实现脱贫。
唐宋《地理志》多有两汉广信县治在梧州的说法,实始于武则天次子李贤(655-684)继位太子时召集文官共注范晔的《后汉书》,史称“章怀太子注”。他们在《后汉书·陈元传》开首之句“陈元,字长孙,苍梧广信人也”的后面注道:“广信故城在今梧州苍梧县。”
唐人对陈元传的这一误注,并无唐以前的文献材料支持,更被在封口野矮岗南麓的陈钦、陈元父子墓直接证伪,明代时该汉墓的“石人石兽尚存”,清代道光八年(1828)封川县陈元后人还合力重修了墓园,“更雄其体势、壮厥观瞻”(语见戴村陈氏族谱);墓的具体位置今在江口职业中学内,墓碑则藏于封开县博物馆。陈元的后人其实一直在封水流域开枝散叶,分布颇广,并有不少族谱。如世居封开县渔涝镇戴村的陈姓人家,即是陈元后人一支,其族谱说,入粤的先祖是西汉时从中原沛郡迁来广信,实可补充《后汉书·陈元传》未介绍的情况。
唐代北方一些学者不熟悉两汉到六朝时期岭南的历史地理,又兼苍梧县之名沿用于梧州,导致他们以今看古,误把漓水流域当作两汉苍梧郡和广信县的重心。有的唐代学者甚至还把本属于广信县封水流域的著名风物,也搬到梧州。如现在封开县杏花镇大斑石,盛唐名臣徐坚(660-729)引用南朝梁陈时代学者顾野王(519-581)的《舆地志》记载时,却将这块独特的大斑石归于梧州,见《初学记》里岭南道事对“苍梧、斑石”条。直到北宋雍熙三年(986)成书的《太平寰宇记》才得到纠正,该书卷一六四把大斑石“归还”封州。但后来成书于北宋元丰三年(1080)的地理书《九域志》,居然又再次误把大斑石归到梧州名下。可见,徐坚这类唐代学者的误记对后世有很深的误导。
还有,清代著名学者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卷一百零八说赵佗封赵光为苍梧王于梧州,又说两汉广信城在梧州大云山麓,皆是盲从唐代《地理志》以后的误判,用错了地方志资料,并未触及历史的真相。
类似的例子,都是不了解苍梧之名在历史演变过程中留用于梧州之地的实际原因,见空名而穿凿附会;其中最离谱的说法莫过于把潇水流域的舜陵也弄到桂江边。如清代的《苍梧县志》和《广西通志》皆谓舜陵在梧州大云山下的锦鸡岩,与司马迁认定的舜陵相去甚远。
成书于明天启二年(1622)的《封川县志》,不受唐宋《地理志》的影响,全凭本地人世代相传的历史,明确指出江口曾为两汉广信县治,是极为可靠的。
江口古城最后以成州废城的名义退出历史舞台,遗址明清时代尚存。明清时期各版《封川县志》的全县地图上,均在由西江和贺江相汇而形成的江口半岛上用方框与文字标出古城,非常醒目。
由于江口建城的历史久远,本地人语言中保留了不少与城相关的古地名,如古城埇、古城塘、古城桥等,皆载入了明末《封川县志》,以证明江口曾是两汉广信县治。城头坪这一古地名,当代还在使用,虽未见于明末《封川县志》,也很有历史内涵。此地即今江口镇中心小学所在之处,约1.2万平方米,三面陡峭,唯南边有台阶与低处的道路相接,是封开县城江口镇旧城区中最高的一块平地。城头坪之地,实际是成州废城的高处,其前身正是南越国苍梧王城和两汉广信县治的一部分。
明末《封川县志》提到的几个古地名,都与城头坪密切相关。古城埇,指的是如今江口中学所在的山沟,至今仍用。如新修《封开县志》叙述教育发展情况时就说:“1979年江口中学迁至古城埇。”
古城塘实际正是现代江口本地人俗称的大塘。因城头坪有古城遗址,古人就把大塘称作古城塘。1961年封川县和开建县合并为封开县,江口镇再作县城,县人民医院建在大龙山脚下,为更便于医院内外的人员出入,就填土于大塘水面,多开了一条新路,这才把大塘切成两块,靠近城头坪的一块,塘面较小些,俗称鬼塘。
古城桥则因桥建于古城塘出水口处的深沟之上而得名。桥的位置,大约在今主营旅业的江滨酒店附近。从明末《封川县志》画出的江口半岛地图看,西江岸边有一条古道,通向大旺和大湖塘等古村,至古城塘西南角,要走古城桥才可跨过俗称为三龙埇的深沟。此沟有如小河,两岸陡峭,是受到古城塘泄入西江的较大出水量长年冲刷而形成。古城塘的水源主要来自北面的龙塘埇,这是江口半岛上最大的山沟,既深且阔,集雨面积比东面隔山的古城埇大得多,自然而然造就了面积甚大的古城塘,所以,塘的出水口也较大。如今这些古地貌,都因江口城市建设而全部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