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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县道情艺术保护传承中心,河南 太康 475400)
道情源于道教的经文说唱(道教乐歌),因道士唱乐歌时配以渔鼓,古称渔鼓道情。明清时即在皖北地区流传,清代后期从沈丘一带传入太康,大约清同治十一年间,豫东一带的道情艺人吸收借鉴了“鼓儿词、莺歌柳、曲艺、豫剧、越调”及当地民间小调等有机成分,经历代艺人的不断加工、完善和改进,形成了太康道情剧种。太康道情以唱功为主,唱艺新颖,唱腔欢快流畅,其声腔或低回婉转、妩媚柔情,或俏丽活泼、欢快激越,加上衬腔、衬字、和弹舌音的特点.多以“三小”戏为主,擅长叙事抒情,表现家长里短、民间俚俗,充满了乡土气息。
太康道情最大的特点是以唱为主,很少有道白,根据剧情,有一板下来就上百句唱词,主要板式有:慢板、流水、垛口等等。不管演员唱何种板式,男女唱腔均用真嗓,吐字清晰。唱腔中时有重叠句,而且有那个呀嗨、依呀嗨嗨的衬字,其曲调委婉动听,唱词通俗易懂,颇受群众喜爱。
作为太康道情戏曲中的一名演员,谈一下我对老生这一行当的体会与感悟。戏曲中的老生行当,是指扮演老年男性的角色,老生又称须生,正生或胡子生,胡子在戏曲里的专有名词叫“髯口”。老生的唱腔特点是唱、念都用本嗓(真嗓),老生基本上都是戴三绺的黑胡子,术语称“黑三”。老生的唱腔高亢、粗犷,多充满沧桑感。老生的唱腔最忌平直、强硬,而是要兼容青衣唱腔婉转和柔美。在表演上,要求演员用沉实的念白、沉稳的动作来表现人物。
我的师父李树建先生曾说:“戏曲基本上是给观众一种美的感觉的艺术。”因此,在戏曲表演中凡一切“形之于外”的动作,无论它们是从生活动作中直接取来的,还是从自然界借鉴而来的,都必须经过相当大的美化处理——提炼、筛选、变形、规整等等,合乎美学要求,使之充分歌舞化、装饰化,从而凝练、沉淀成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化形式,虽然生活真实是艺术真实的基础,但在戏曲舞台上,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却是高度区分开来,这是由于中国总体艺术强调情感因素,重视情感表演的特征。所为“事为情用”“以情驭事”,决定了戏曲是一项情感大于理智的审美活动。譬如,戏曲舞台上人物的一切情感都可以通过唱、念、做、打来体现,在这里技巧的娴熟与感情的浓郁都成正比例关系。所以,我认为一切出现在戏曲舞台上的形象都应该是美的,只是生活的真实表现手段与方式的不同。
道情生角行当,应该说丰富多彩,小生、老生、须生等各领风度,精彩纷呈,然而在各生角行当中,最受重视,最引人瞩目的是小生,而最容易被冷落被忽视的则是老生,大概是因为老生角色扮相老迈,不似小生、娃娃生等以夸张奇特的动作招人喜爱,加之老生多为配角,故而演员们大多不喜爱演老生角色,因此,道情艺术中老生行当一直处于弱势,少有专攻老生的,多半是主演须生兼演老生。
道情的舞台上,无论是传统古装剧,还是现代戏,都有脍炙人口的经典剧目,而这些剧目中几乎都有老生角色,如《跪洞房》中的老金松、《双拜寿》中于大妮的父亲、《王宝钏》一至五部的王允(王宝钏的父亲)、《清风亭》中的张元秀,现代戏《五福临门》中的大福的父亲于喜等等。
作为一位主攻须生、老生的演员,就必须学会深刻理解剧情和人物,从而理解剧情的内涵,人物的情感,在唱腔和表演中尽量把握好分寸,为求恰到好处地解读故事、刻画人物,达到一种理想的舞台艺术效果。我在戏曲表演的实践中,主攻须生和老生,我扮演过《双拜寿》中的万监生、《跪洞房》中的金松、《王宝钏》一至五部中的王允等,首先都是男人、是父亲,这是人物的共同点,也是我在舞台上诠释这些人物首要的出发点。我从演男人、演父亲的角度出发,以男性间特有的理解沟通与我距离甚远的人物进行心灵的对话,舞台成了接通今古时空的轨道,这其实更是一种情感化的美学评论,它凝聚了我对生活和人物的全部的真情实感。
以《清风亭》中的张元秀为例,张元秀是一个善良纯朴、通情达理、性格倔强的老人,虽然生活清贫,但夫妻恩爱,其乐融融,在“拾子”一场中,张元秀夫妇看过元宵节花灯后,步履轻盈,有说有笑地相互搀扶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清风亭时,忽听婴儿的啼哭声,捡到了一个弃婴,二老给婴儿取名张继保。从此十三年含辛茹苦将孩子养大成人。恰遇继保亲娘周桂英到清风亭上寻子。张元秀不忍心再让周桂英受失子的煎熬,也怕自己无力把继保培养成才,于是使忍痛把继保还给了周桂英。五年以后,得知养子继保考上了状元而荣归故里的消息时,张元秀夫妇喜泪如雨,不料继保竟忘恩负义,不认对自己有齐天大恩的张元秀夫妇,张元秀之妻一气之下碰死在清风亭上,张元秀悲愤难忍而气绝身亡。在人神共愤、万人唾骂声中,继保和大夫人被天雷击死在清风亭上,得到应有的恶报。
剧中的张元秀是一个贫苦、勤劳、善良的老人,也是一个历经太多悲伤的父亲。在充分理解的张元秀这个人物应有的精神内涵后,才能运用声腔艺术和表演技巧,生动地塑造出张元秀的舞台艺术形象,才能使他更加真实可信。如果演员不理解人物的精神内涵,又是片面地把张元秀塑造成高大、令人仰视的人物,势必会使这一舞台形象流于浅薄、生硬、呆板、虚假等拙劣的表演套路。
再如,《王宝钏》中的王允也是老生行当,却是与《清风亭》中张元秀截然不同的父亲。《王宝钏》讲述了唐朝丞相王允的三女儿王宝钏不顾父亲的反对,下嫁贫困的薛平贵为妻。因婚事而父女反目,以父女击掌,表示父女绝情,永不相见。王宝钏与父亲“三击掌”断绝关系离开相府,与薛平贵在寒窑成婚,后因薛平贵随队伍随军出征平定西凉,王宝钏独自在寒窑中苦度18年。后来薛平贵立战功称王,将王宝钏接入皇宫,夫妻团聚。
道情《王宝钏》(一至五部)是由《三击掌》《薛平贵征西》《鸿雁捎书》《闯三关》《大登殿》五部戏组成。剧中的王允,既是一个父亲的身份,又是一个宰相的身份。身为高官,他当然想为小女儿王宝钏选择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王宝钏抛绣球择婿。父亲王允遍邀了京城的贵胄子弟前来参加。王宝钏胸有成竹,将绣球不偏不倚正打在心仪的薛平贵头上,正如戏曲里所唱的“王孙公子千千万,彩球单打薛平郎。”王允仔细一看,绣球抛中的女婿竟是一个衣着寒酸的落魄穷生,当即心中生怒,立下了悔婚的决心。王允对宝钏坚决地说:“为父不同意这桩婚事!此事择日再议。”宝钏明白了父亲一定是见了薛平贵的贫贱,而不惜违约悔婚的。此时宝钏心中主意已定,她决意不再凭父亲任意摆弄自己的终身大事,就据理力争,怒斥父亲怎能置信义而不顾,出尔反尔?父女俩一番唇枪舌剑,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王宝钏执意嫁给薛平贵,王允一怒之下与王宝钏“三击掌”断绝了父女关系。《三击掌》是《王宝钏》系列剧目中的重头戏。击掌是古代比较严肃的合约、承诺方式,击掌表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击掌三次,则更是一种郑重承诺的方式,表示亲人之间断绝关系,即堂前三击掌。《王宝钏》中的“三击掌”,充分地表达了王允与女儿王宝钏之间矛盾层层递进,步步加深,直至恩断义绝的过程。
我认为,饰演王允这个角色,首先要对这个人物有一定的理解。王允作为父亲,想让自己的女儿有个好的归宿,享受荣华富贵,这是人之常情。他坚决反对女儿嫁给穷苦书生薛平贵。面对执意不听劝阻的女儿,他恼羞成怒,试图用断绝父女关系来要挟女儿,王宝钏为了追求自由婚姻,“三击掌”与父亲断绝关系,离开相府。尽管王允是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代表,但他也是一个对女儿有情感的父亲。所以,饰演王允时,不能简单地把他塑造成一个反面形象,而是要人性化地把王允刻画成一个有情感的父亲。王允的心情是爱恨交加,既有对女儿的心疼,又有对女儿的怨恨。他与女儿“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也是万般无奈的举动,情有可原。为了让王宝钏回心转意,父亲王允迫使薛平贵入伍征战西凉,故意离散他们夫妻,薛平贵走后,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艰苦度日。王允故意截获薛平贵与王宝钏的书信来往,拆散王宝钏与薛平贵婚姻的行为,是封建社会制度的卫道士,是令人憎恶,让人愤恨,应该受到批判。
我认为,《清风亭》中的张元秀与《王宝钏》中的王允,虽然同为老生行当,同是一个父亲的身份。但由于他们的地位、身份、性格、处境不同,这就决定了他们的言语、行为、气质不同。张元秀是一个善良的穷苦老人,他生活艰难,衣衫褴褛、步履蹒跚,言行卑微,是封建社会最底层劳苦大众的代表;而王允是一个身居高丞相的高官,他生活锦衣玉食,趾高气扬,嫌贫爱富,是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代表。我们在塑造人物时,要考虑人物的地位、身份、性格、处境,在表演时演出人物的气质与神韵。
老生是以扮演上了年纪的老年为主,纵观道情剧目,属于老生中间儿的戏实在不多,这在客观上局限了这一行当的开拓与发展,又由于历史因素,旧时候老生多由戏班中的须生行当兼演,即使是专演老生者,也是由女性演员扮演,而且在表演重于唱功,不甚重视身段、表情,这形成了这一行当演唱苍劲、硬朗的表演风格。作为新一代的戏曲演员,如何使戏曲贴近生活、贴近时代,满足当今观众的审美需求,是在古戏曲舞台艺术与现代意蕴中寻找契合点的一个尝试。
老生行当在戏曲中担纲重要的角色,塑造了很多经典的历史人物形象。通过对老生角色的解读,可以再现历史人物,挖掘历史人物特点。老生行当的发展,需要通过角色解读不断进行表演唱词等方面的创新,并取得进步。通过对角色进行解读,挖掘戏曲中符合当今时代特征的部分,可以吸引大家关注戏曲老生表演,保护、传承中国传统文化。
道情老生艺术从历史来看,它是在不断借鉴、丰富和发展中成长起来的,我深深地体会到,我的艺术创作也在尝试着在借鉴、丰富和发展的道路上探索,戏曲需要发展,传统戏是前辈艺术家们留下来的精华,新编戏是我们运用传统进一步展示戏曲魅力的载体,塑造角色更需要演员个人的文化、修养,时代需要我们承载起戏曲文化传播的责任,我们不但要练就扎实的基本功,还要不断增加文化修养。只有这样,才能使戏曲艺术与时俱进,不断迈上新的台阶。
几十年来,为了实现心中的梦想,我一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在追求梦想的路上艰苦跋涉,从一点一滴、一招一式做起,演戏先做人,力争做一个德艺双馨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