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背景下爱国主义教育的变革与应对

2021-11-27 04:42:48任志锋
教学与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爱国主义人工智能人类

任志锋

爱国主义作为一种社会历史性的文化现象,在不同的历史条件和时代背景下具有不同的意涵。科学研判当今时代的基本特征,全面把握爱国主义教育赖以发生的历史条件及其深刻变化,是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面临的前提性基础性任务。整体来说,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一个技术驱动的时代,各种新技术、新业态的更新换代,塑造着时代的整体面貌,开创着新的文明形态;而在快速更迭的技术领域,人工智能的头雁效应和战略意义最为显著,甚至可以定义和表征这个时代的基本特征。习近平指出:“人工智能是引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重要驱动力,正深刻改变着人们的生产、生活、学习方式,推动人类社会迎来人机协同、跨界融合、共创分享的智能时代。”(1)《习近平向国际人工智能与教育大会致贺信》,《光明日报》2019年5月17日。在此背景下,如何顺应人工智能发展潮流,不断开创富有时代性、规律性和创造性的新理念新范式,是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亟待研究和解决的重大问题。本文旨在透过人工智能对人和国家的深刻影响,研究分析人工智能背景下爱国主义教育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尝试探寻爱国主义教育发展的方向和策略,以期深化相关理论研究和实践。

一、人工智能背景下爱国主义教育的深刻变革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是一门模拟人类思维、扩展人类智能的技术科学,产生于20世纪中叶,其后在50年代末和80年代初经历过两次快速发展。由于机器硬件瓶颈、计算能力局限、数据总量匮乏、应用成本高昂等问题,历史上人工智能曾一度堕入“寒冬”,对当时的人类生产生活并没有产生显著影响。直到最近20年,得益于计算机运算能力、大数据挖掘存储、卷积神经网络和控制算法的发展,人工智能迎来了第三波加速发展的浪潮,成为引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战略性技术。伴随人工智能对人们生产生活、学习方式与国家治理体系的“深度卷入”,爱国主义教育的主体(人)和对象(国家)正在发生深刻变革。

1.人工智能与爱国之主体。

人是爱国的主体性因素。人的爱国之情、强国之志、报国之行根植于人的自然性、社会性和精神性高度统一的生命本性,建基于人的现实生存状况和实践体验,同时还取决于人的当下发展水平和未来发展预期。人工智能恰恰是通过对人类生产生活、生命属性和未来发展的广泛影响,深刻变革了爱国主义教育赖以发生的人性论基础。

人工智能深刻改变着人类生产生活和存在方式。当前,以图像识别、语音识别、人脸识别等为代表的智能感知技术,以超强人工大脑、自然语言理解为代表的智能决策技术,以医疗诊断、专家系统、智能推荐为代表的智能应用技术,以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仿真机器人、自动驾驶为代表的智能操控技术,正在“深度卷入”人类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人类日常消费、服饰饮食、娱乐休闲、读书求知,以及经济生产、社会交往、参政议政、自组织管理,都不同程度地被纳入了由人工智能构筑而成的应用场景之中。人的现实存在越发呈现出智能化、个性化的发展态势,并面临着“充分就业”“权利保护”和“意义世界建构”三大突出难题。(2)任志锋:《以人工智能赋能高等学校立德树人》,《社会科学战线》2020年第4期。如何主动顺应人类存在方式的深刻变革,有机嵌入日趋智能化、智慧化的生活场域,妥善解决人类生存发展的突出难题,是人工智能给爱国主义教育提出的时代课题。

除此之外,人工智能还将深度介入人类生命进化,赋予人的生命以新的内涵和表征。美国著名物理学家泰格马克在《生命3.0》一书中,将人类生命进化历程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完全依靠自然进化的生命1.0,第二阶段是自然进化与文化创造交织作用的生命2.0,第三阶段是人工智能对硬件(物理结构)和软件(行为和算法)进行自主设计的生命3.0。(3)[美]迈克斯·泰格马克:《生命3.0》,汪婕舒译,浙江教育出版社,2018年,第32-38页。在未来即将到来的生命3.0阶段,人工智能可以通过与纳米机器、生物反馈系统、3D打印机等技术的相互融合,对人类消化系统、分泌系统乃至主要器官(如心脏)等“生命硬件”进行优化和替代,也可以借助脑机接口技术对知识体系、记忆结构、审美体验甚至情感反应等“生命软件”进行调适和重组。随着智能技术对人类生命硬件和软件的深度介入,人类将有可能摆脱纯粹自然化的肉体束缚,成为人与机器高度融合的“合成人”。届时我们不仅面临着如何对人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问题,甚至还需要探索和处理“如何教育机器”(4)事实上,近年来已有不少人开始尝试对智能机器进行道德训练。2016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部署开展“道德机器”(moral machine)实验,用以对自动驾驶领域的智能机器进行道德训练。同年底,美国电气电子工程师协会(IEEE)启动人工智能伦理工程,发布《合伦理设计:利用人工智能和自主系统最大化人类福祉的愿景》,要求把人类道德规范和价值嵌入人工智能系统。的问题。目前来看这些问题或许还带有一定的科幻色彩和技术决定论的意味,毕竟人工智能尚在发展之中,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外溢效应还有待进一步观察。但可以确定的是,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将会给人类存在方式和生命属性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冲击。如何未雨绸缪,做好教育上的理论准备和实践准备,越来越显得迫在眉睫。

2.人工智能与爱国之对象。

培养爱国之情、砥砺强国之志、实践报国之行,一个重要目标就是维系国家的存续和发展。人类政治实践表明,国家存续发展主要依赖于对历史传统的挖掘和编排,对权力结构的优化和调适,并通过相应的政策安排将之固化下来。在这个意义上,作为一种维系国家存续发展的力量,爱国主义教育总是表现为对国家历史传统的持守和传承,对国家权力结构、政策安排的辩护和践履。由此,国家的历史传统、权力结构和政策安排便构成了爱国主义教育的实践基础和运行逻辑。人工智能对这一基础和逻辑的挑战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历史传统的编排诠释将日趋多元和自主。历史传统关乎民族国家的集体记忆和价值持守,是国家存续发展的重要资源。正因如此,自古以来,执政者无不对历史传统的编排和诠释加以垄断,借以培养社会成员对国家同一性的价值认知,为国家奋斗献身的勇气和意志。在传统社会,统治者通过修治官方史学、钳制民间舆论等方式,牢牢控制对历史传统的编排和诠释。在现代社会,资产阶级借助资本力量、印刷科技和人类语言多样性的共同作用,编排和诠释不同民族国家的历史传统,构建起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所谓的“想象的共同体”。然而,在人工智能的背景下,人们对历史传统的编排和诠释却不再单纯依靠“国家蓝本”,转而诉诸更加自主、多元的“民间知识库”(如国外的维基百科,国内的百度百科、搜狗百科、互动百科等)。这些民间知识库拥有数量庞大的历史条目,并对全部参与者开放,由此每个人既是历史传统的学习者,也是历史传统的编制者。如果再辅之以智能翻译软件的帮助,那么人们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打破人类语言多样性的“巴别塔”,(5)“巴别塔”一词源于《圣经·旧约·创世记》第11章故事。根据《圣经》记载,当时人类联合起来兴建一座有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为了阻止人类计划,上帝让人类讲着不同的语言,使人类相互之间不能有效沟通,计划因此失败,人类由此各奔东西。后世用“巴别塔”来指认民族、种族的语言隔阂。既可以编制诠释本国历史,也可以介入编写他国历史。这样一来,如何在庞杂、多元的历史编制体系和诠释结构中,萃取历史事实、凝聚价值共识,便成为人工智能背景下爱国主义教育面临的重要问题。

第二,国家权力结构及其运行将日趋分散和扁平。随着“智能时代”的来临,大型新技术公司迅速崛起并广泛深入地介入公共事务,成为强有力的公共权力主体,甚至开始接管先前由国家垄断的部分公共管理职能。例如,广东省食品药品监督局与阿里巴巴联手打击网络食药违法行为,重庆市、天津市与蚂蚁金服共建“智慧城市”,甚至连目前广受热议的区块链技术也正在从金融领域延伸至国家管控的其他领域。通过此类合作大型新技术公司掌握到大批量政务数据,并发挥了相应的公共管理职能。对此,世界经济论坛创始人兼执行主席施瓦布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一书中曾预见,未来包括出生证明、死亡证明、所有权证明、结婚证、学历证明、保险权益证明、医疗程序和股票等等,都可以通过数据代码的形式在区块链上实现登记和服务。(6)[德]克劳斯·施瓦布:《第四次工业革命:转型的力量》,李菁译,中信出版社,2016年,第20页。问题在于,伴随新型权力主体对日常生活的全面介入,原有的国家权力将逐步分散,社会成员对国家权力及其运行效益的感知范围将随之缩小,体认程度将日趋降低。在此情况下,怎样基于人们现实生活经验来培育爱国情怀,成为人工智能背景下爱国主义教育需要解决的时代课题。

第三,政策调适的竞速主义效应将更加彰显。人类社会从传统到现代的发展转换,一个显著特征就在于由技术革新带来的速度提升。随着人员、物质、信息的快速流动,现代国家治理的要素协作、组织方式及其社会基础,发生了以“速度”和“效率”为主要指向的急剧变革,呈现出鲜明的“竞速主义”特质。“竞速主义”是法国哲学家保罗·维利里奥用以解释技术发展和现代社会变革的理论模型。在他看来,“实际上并没有‘工业革命’,有的只是一个‘竞速革命’;并没有民主制,有的只是竞速制;并不存在战略,有的只是竞速学”。(7)Paul Virilio,Speed and Politics:An Essay on Dromology,trans.Mark Polizzotti, Semiotext(e) ,2006,p.69.从竞速主义角度来看,人工智能对国家政策安排的挑战,集中体现为技术革新(“数据算法”)、政策调适(“政治算法”)、人类决策(“生物算法”)的同步加速和相互错位。以往政策制定者对于新生事物或社会问题,尚且能够拥有足够的时间加以研判,并适时作出政策调适。但是,面对人工智能技术的指数级发展态势以及由此带来的突发性社会现象,先前的这种线性式、机械化的政策模式则越发显得僵化和滞后,相应的政策效果也将大打折扣。而更大的问题在于,随着人工智能对国家治理的全域性渗透,人们正在把越来越多的决策权交付给了智能机器,从流行病检测到个人征信系统,甚至于国家间关系、战争与和平,都成为智能算法的“用武之地”。由此,如何顺应快速变化的政策环境,如何弥补政策相对滞后造成的实践偏差,如何矫正技术决策可能导致的伦理风险,便成为人工智能背景下爱国主义教育面临的另一重要问题。

二、人工智能背景下爱国主义教育的核心议题

如前所述,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当今时代爱国主义教育的主体(人)和对象(国家)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深刻变革。科学应对和化解人工智能带来的变革与风险,需要紧紧抓住“怎样合理安排人与国家关系”这个根本问题,着力构建人工智能背景下的国家认同。

一方面,爱国主义无论是作为反映个人与国家依赖关系的情感系统,还是作为调节个人与国家关系的行为准则,抑或是作为中华民族的民族心、民族魂及其倡导形成的意识形态叙事、身份归属意识和国家存续发展力量,(8)有关爱国主义的内涵阐释,参见吴潜涛、杨峻岭:《全面理解爱国主义的科学内涵》,《高校理论战线》2011年第10期;任志锋:《论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的文化理路》,《思想理论教育》2019年第9期。其根本问题都始终指向“怎样合理安排人与国家的关系”。这一问题因应于国家的产生而产生,并随着人类社会从传统到现代的发展呈现出迥然不同的历史意涵。在以地缘、血缘等自然关系为纽带的传统社会,人被动地从属于国家,且只有作为国家的一部分才能获得生存发展的资源与权利。基于此所形成的爱国主义集中反映了人与国家的被动依赖关系,爱国主义教育则是通过对这一关系的知识化、伦理化、神圣化建构,赋予“爱国”以道德意味和崇高价值。但是到了现代社会,随着“人从一种被决定的力量逐渐解放为一种决定性的力量”,(9)林尚立:《现代国家认同建构的政治逻辑》,《中国社会科学》2013年第8期。人与国家的关系也从被动的“依附—决定”转变为自主性的双向建构。人成为国家权力的来源和国家治理的逻辑起点,人的价值观念、利益诉求和行动能力成为国家发展的重要因素。由此,人对国家的认同问题便空前凸显了出来。能否使人们对生活于其中的国家报以高度认同和自觉服从,是现代爱国主义教育面临的核心议题。而《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提出的“着力培养爱国之情、砥砺强国之志、实践报国之行”,“不断增强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10)《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人民日报》2019年11月13日。等一系列要求,实质上也都内在指向“怎样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认同”的问题。

另一方面,作为现代爱国主义教育核心议题的国家认同,本质上是人与国家关系的双向建构。这种建构嵌套于人与国家的历史关系、现实关系和理想关系组合而成的复杂矩阵之中,并通过与上述三种关系的相互塑造而最终确立和发展起来。历史关系凝结于人和国家长期的历史互动以及由此形成的历史经验,潜藏于国家的历史传统和社会成员的集体记忆之中。现实关系表征为国家之于人的生存发展的影响和作用,体现在人的现实生存质量和国家治理水平之上。理想关系则是人基于自身发展诉求对国家结构体系、政策设计提出的理想预期,以及国家为了总体利益(在阶级社会主要表现为统治阶级利益)对人的现实存在、发展状况作出的政策安排和价值规约。人工智能之于爱国主义教育的深刻挑战,集中体现在对上述三种关系的消解与重构。首先,随着人工智能背景下历史传统编排诠释日趋多元化和自主化,国家认同赖以发生的历史基础、传统资源需要进一步确证和重塑,由此如何构建人与国家的历史关系,厚植国家认同的历史根基,成为爱国主义教育面临的首要问题。其次,随着人工智能背景下大型新技术公司对公共事务的广泛介入和国家权力的逐步分散,以及个人生存发展难题的日益突出,如何构建人与国家的现实关系,筑牢国家认同的现实基础,成为爱国主义教育面临的另一重要问题。再次,随着技术革新和个体利益对国家政策调试的速度要求不断提升,以及人工智能对人类生命“硬件”和“软件”的深度介入,如何构建人与国家的理想关系,增强国家认同的未来意识和对个体理想的感召力,也是爱国主义教育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然而,在人成为主体力量和人工智能技术对人的生存发展进行全域性赋能的时代背景下,增进人对国家的认可和服从,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认同,不能依靠国家强制力来压服,也不能依靠人工智能对社会进行全方位控制(尽管这种控制已具备足够的技术条件(11)任剑涛:《人工智能与社会控制》,《人文杂志》2020年第1期。),而应通过构建和完善人与国家关系,实现人与国家的良性互动,达成人对国家的高度认同。

在历史关系上,应聚焦人工智能背景下集体记忆建构和国家历史传统编排,着力加强党史、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教育,以主导性的历史观念、科学性的历史方法和丰富多彩的历史事实,引导人们深刻认识历史和人民选择中国共产党、选择马克思主义、选择社会主义道路、选择改革开放的历史必然性,深刻认识我们国家和民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不断增进对党的领导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理性认同,自觉抵制和反对历史虚无主义。习近平指出:“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也是最好的清醒剂。”(12)习近平:《在纪念全民族抗战爆发七十七周年仪式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4年7月8日。对爱国主义教育而言,切实发挥好历史“教科书”和“清醒剂”的重要作用,构建科学合理的人和国家历史关系,还需要以提升历史素养为重点,以打造历史符号为抓手,不断优化历史叙事,增强历史教育的科学性和实效性。提升历史素养,就是要把唯物史观作为观察分析人工智能背景下人和国家关系的根本指南,深切体认科学技术在历史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切实增强运用新技术、新手段开展好历史教育的意识和能力。打造历史符号,就是要围绕国家历史的延续性打造时间符号,围绕国家精神的独特性打造空间符号,围绕爱国主义优良传统打造文化符号,围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打造政治符号,不断培养社会成员的身份意识、集体意识和归属感,不断增进对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的高度认同。优化历史叙事,就是要把宏大叙事和微观叙事更好地结合起来,通过宏大叙事构建系统性的价值坐标和整体性的历史框架,防止人们在多元自主的历史叙事中陷入碎片化、感性化的窠臼。同时,还要特别注意结合人工智能背景下人类生存的个性化特征,通过微观叙事描摹和讲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情感世界,由小见大地呈现出历史发展的大趋势、大逻辑。

在现实关系上,应聚焦人工智能背景下人们生存发展面临的“充分就业” “权利保护”和“意义世界建构”突出难题,把解决思想问题与解决实际问题更好结合起来,不断夯实国家认同建构的现实基础。针对“充分就业”问题,爱国主义教育应该更加突出“能力取向”,引导社会成员习得和掌握智能机器所不具备的独特优势,着力培养共情能力、创造能力、审美能力、反思批判能力,确保在未来残酷的职业竞争中不被机器所替代。针对“权利保护”问题,爱国主义教育应更加注重“权利意识”培养,探索构建智能化、智慧化的教育场景,使社会成员深切体认人权、物权、数权的重要价值,尊重和维护自我和他人的基本权利,强化共生共存的价值自觉。针对“意义世界建构”,爱国主义教育应更加注重提升社会成员的“生命意义感”,通过丰富多样的教育实践和社会交往,有效嫁接起自我与他者的意义关联,从而将国家认同和生命意义切实奠基在具体而现实的实践活动之上。

在理想关系上,应聚焦人工智能背景下国家权力结构和治理体系的深刻变化,将弘扬爱国主义精神与推动国家制度现代化有机结合起来。(13)任志锋、孟茹玉:《制度现代化视域下弘扬爱国主义精神论要》,《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研究》2020年第3期。既通过持续推进制度现代化,为弘扬爱国主义精神创设更为坚实的实践根基,又通过弘扬爱国主义精神,为制度现代化提供源源不断的情感支撑和民意基础。为此,需要着力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有效转化为弘扬爱国主义精神的实践效能,将爱国主义精神转化为坚持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动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的不竭动力。同时,在制度现代化和爱国主义的相互转化过程中,还要不断增进社会成员对马克思主义制度信仰的坚守,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自信的坚定,引导社会成员投身于实现民族复兴、国家富强和人民幸福的历史伟业之中,推动国家制度导向、社会价值取向与个人理想追求的相互融合,实现个人理想与国家理想、自我价值与社会价值的高度统一。

三、人工智能背景下爱国主义教育的发展进路

应对人工智能背景下爱国主义教育深刻变革,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认同,还需要厚植人文精神,坚持以文化人、以文育人,不断增强爱国主义教育的文化含量和文明意蕴,不断促进爱国主义教育健康发展。人文精神是人类超越自然秩序、挣脱宗教神学束缚的现代性奥秘,也是破除“人生无意义、存在无依据”生存论困境的重要出路,更是型塑现代社会政治、经济、美学和教育的强大力量。(14)[以]尤瓦尔· 赫拉利:《未来简史》,林俊宏译,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199-212页。对人工智能背景下的爱国主义教育来说,人文精神的特殊意义还在于,它有助于划定人工智能的技术边界,葆有人的主体地位和价值,为爱国主义教育发展注入丰厚的人性论基础与合法性资源。

展开来说,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全部技术在本质上都是人类认识改造主客观世界的产物,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结果,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工具、手段和条件,本就不具备独立于人的意义和价值。然而,在现代社会,技术却逐步异化为雅思贝斯所谓的“自我发展的力量”,(15)[德]卡尔·雅斯贝斯:《历史的起源与目标》,李夏菲译,漓江出版社,2019年,第167页。一跃成为控制社会、宰制世界、主导人类生产生活的决定性因素。对此,马克思曾批判道,“在我们这个时代”“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我们的一切发明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1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76页。这一批判在人工智能背景下更具警示意义。自阿尔法狗(AlphaGo)围棋4∶1战胜李世石(2016)、3∶0完胜柯洁(2017)以来,有关人工智能和人类未来的讨论,一直充斥着悲观与乐观两种论调。悲观者认为,人工智能必将全面取代和终结人类,进而开启所谓的“人类纪”“人类世”或“后人类时代”。在这一时代,“人类不再重要,历史将失去意义,人类文明将成为遗迹”,(17)赵汀阳:《人工智能“革命”的“近忧”和“远虑”——一种伦理学和存在论的分析》,《哲学动态》2018年第4期。包括爱国主义教育在内的人类全部教育实践也将随之变得可有可无。乐观者则认为这种言论夸大了人工智能的潜在风险,低估了技术的正向价值和人类的主体作用,是阻碍技术创新、消极的不负责任的行为,并据此给悲观者冠上了“乐戴分子”的名号。(18)“乐戴”原是19世纪英国纺织工人发起的一个秘密社团,他们摧毁棉纺机器,声称新技术将毁灭世界。信息、技术和创新基金会(ITIF)每年评选“乐戴奖”(Luddite Award),专门颁发给那些试图阻碍技术创新的人。2015年,该基金会把“乐戴奖”颁给了SpaceX创始人马斯克和英国著名物理学家霍金,用以指责他们不负责任地激起了对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革命的担忧,并称其为“危言耸听者”。抛开这两种论调合理与否不谈,我们或许更应该正视以下三个难以回避的事实:其一,技术革新是历史发展的重要动力,也是现代社会赖以存续的基础,有其内在的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其二,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是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能否促进人的合理化生存、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评判技术革新和历史进步的基本尺度;其三,无论人工智能如何发展,只要国家还是国际关系的基本单元,只要人还必须归属于某个国家而无法成为所谓的“世界公民”,(19)“世界公民”是启蒙运动以来伴随经济全球化产生的概念。近年来,这一概念常常被用来反对和抵制爱国主义教育。事实上,这一概念具有极深的意识形态考量。例如,英国是世界上较早提倡世界公民概念的国家,但是这些年却愈发转向了民族国家本位。2016年,英国前首相特蕾莎·梅就曾公开批判和嘲讽“世界公民论”,她说:“如果你幻想自己是世界公民,那你就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因为你不理解‘世界公民’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参见任志锋:《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新在哪里》,《人民教育》2020年第2期。那么,合理安排人与国家的关系,不断增进国家认同,就仍是世界各国普遍追求的重要目标。综合上述三个事实,我们尤为需要深入思考卡西尔当年提出的问题,即尽管“人的自我价值”“一定会随着技术的进步而逐渐发生改变”,但是,“哪些备受珍视的自我价值决定了我们与其他生命形态和机器是截然不同的?在我们身上,哪些备受珍视的价值让我们获得了工作机会?”(20)[德]恩斯特·卡西尔:《人论》,甘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第30页。这些“备受珍视的自我价值”显然不可能外在于人的生存发展,只能在尊重人的主体地位和价值的视野下才能得以有效而全面的彰显。这就是我们将厚植人文精神作为人工智能背景下爱国主义教育发展进路的依据所在。

厚植人文精神,应破除“人类学机器”的认识架构,赋予人、技术、国家以应有的合理地位。“人类学机器”(anthropological machine)是当代意大利著名思想家阿甘本用以反思和批判人类中心主义的理论工具,主要指代人类在数以万年的历史演进中所形成的具有严格等级划分的认识架构,即“神—人—动植物”。在这一架构中,人处于中心位置,拥有最高的价值决定权:神的价值在于庇佑人,否则就是恶神;动植物的价值在于为人所用,否则就是僭越;人可以苛求神,也可以残忍地对待动植物;反之,就是神对人的奴役,抑或是动植物对人的反噬;由此,整个人类发展史都可以被视为对人类中心地位和价值决定权的捍卫,并将神与动植物始终置于应有的位格之上。在这个意义上,中世纪之所以被称为“黑暗的一千年”就是因为神凌驾于人之上,人成为神的奴仆;纳粹分子之所以肆无忌惮地屠杀犹太人,也是因为在纳粹主义的叙事逻辑中,犹太人只是国家肌体的“寄生虫”乃至威胁“高贵的雅利安人”生命健康的“瘟疫”,而不具备作为人的资格和权利。(21)吴冠军:《神圣人、机器人与“人类学机器”——20世纪大屠杀与当代人工智能讨论的政治哲学反思》,《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从厚植人文精神角度将“人类学机器”引入人工智能背景下的爱国主义教育,主要有两层意蕴:一是如何处理精英、大众与国家的关系。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指出,随着人工智能发展,社会将分化为极少数的“智神”与大量“无用阶级”,他们既存在技术、资本和财富上的鸿沟,也面临因3D打印心脏、脑机接口等技术导致“自然生命差异”。对爱国主义教育来说,无论是智神(精英)还是无用阶级(大众),作为公民他们都负有爱国、报国的责任和义务,更何况国家若想保持长久的稳定和统一也应该对社会的急剧分化加以主动干预,从而避免这种分化借助人类学机器架构可能导致的人道主义灾难。二是如何处理人、智能机器与国家的关系。这首先就面临前文所说的怎样教育机器,使之成为国家发展的重要支撑而非颠覆性力量的问题。同时,还面临怎样规约智能机器发展以确保其不伤害人的生存权利,是否以及怎样赋予智能机器以法律地位和权利等问题。对此,我们既要大力传承延续国家历史传统、维系优化国家权力结构、引导社会成员树立爱国情怀,还要将之有效延伸至智能机器与人的伦理关系领域,批判吸收“阿西莫夫机器人三法则”“阿西洛马23条原则”“谷歌人工智能原则”、英国人工智能代码原则、欧盟人工智能伦理指导方针等,(22)高奇琦:《全球善智与全球合智:人工智能全球治理的未来》,《世界经济与政治》2019年第7期。构建富有中国特色、契合中华民族价值传统、体现爱国主义要求的智能伦理。

厚植人文精神,应避免把人的性质固定化永恒化的倾向,以开放的态度构建发展性的人与国家关系。在马克思主义看来,“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2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47页。不断革新的生产工具(技术)不仅是划分社会关系和时代的“指示器”,也是人类实现自我本质再生产的表征和动力。换言之,人的性质不是固定的永恒的,而是随着历史发展特别是生产工具革新不断获得新的规定。然而,这些年无论是慨叹“人类终结”的悲观者,抑或是憧憬通过人工智能一劳永逸地实现人类解放的乐观者,其背后都将人的性质视为一种固定永恒的存在;前者的悲观在于人工智能将超越人类智能并使之丧失存在的必要性,后者的乐观在于人工智能可以有效赋能人类智力,从而使之能够更加自由地发展自身。事实上,“人类之所以能够以‘智人’身份从自然进化中脱颖而出、延续至今,所凭借的是综合性的文化创造,而非单纯的技术和工具。正是文化的力量,推动人类相继实现认知革命(7万年前)、农业革命(1万年前)和科学革命(500年前),最终成为这个星球最具创造力和生命力的存在”。(24)任志锋:《以人工智能赋能高等学校立德树人》,《社会科学战线》2020年第4期。因此,厚植爱国主义教育的人文精神,应该高度重视人工智能对人类智能及其他相关能力的重要意义,积极探索人工智能背景下人的性质发展的方向和进路,深入思考如何利用人工智能为人类服务,发展和增强人的能力,拓展和扩大人类认识的广度和深度,并在此基础上探索构建与人工智能背景相契合的人和国家关系,包括相互依存、彼此促进的政治关系,充满活力、创新驱动的经济关系,公平正义、平等协作的伦理关系等等。为此,要充分发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重要作用,吸收借鉴人类优秀文明成果,不断提升人类有效驾驭、合理运用人工智能的素养和能力,为构建开放性、发展性的人和国家关系注入源源不断的文化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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