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喜剧电影的恐怖美学

2021-11-26 20:02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艺术家 2021年9期
关键词:洪金宝恐怖电影鬼怪

□吴 娟 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鬼怪是一种特殊的文化,是死亡和恐惧的具象化,象征着未知和人性的压抑;与之相对,喜悦则是人的情绪的释放,是一种正面情绪,任何人都以对喜悦的追求为最大满足。鬼怪和喜剧融合在一起,能够带给观者一种“过山车式”的体验,现象与本质表现出的反差越大,不协调感越强烈,就越能体现喜剧性[1]。这就是鬼怪喜剧,鬼怪喜剧虽属于恐怖电影的分支,但与一般恐怖电影着重通过恐怖和死亡让观者沉浸在精心炮制的人工幻觉中体验恐惧不同,鬼怪喜剧融喜剧和恐怖于一体,能充分调动观者的情绪,能瞬间让观者惊叫,转瞬又让观者畅笑。可以说,鬼怪喜剧由于独树一帜的奇特风格被诸多学者作为一种单独的艺术形式来研究。

鬼怪喜剧兴起于20 世纪80 年代的香港,彼时,香港经济经过30 年的发展,正呈现腾飞之势,经济高度繁荣,居民具有强烈的消费欲望,愿意进入剧院消遣。文化事业受益于经济发展繁荣兴盛,从业人员频有新鲜创意[2],拍摄的电影几乎覆盖整个中华文化圈市场,数十年的黄金发展期孕育出一批优秀的电影人才。电影质量逐渐提高,观众的审美品位也就随之提高,爱情片、武侠动作片、鬼怪片已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在市场的引导下,制作者们力求突破,推出了跨越类型的鬼怪与喜剧结合的鬼怪喜剧。因展示的时代元素不同,鬼怪喜剧又可分为动作鬼怪喜剧和都市鬼怪喜剧两大类,前者以洪金宝导演并主演的《鬼打鬼》为发轫之作,实质是在功夫喜剧中掺入了传统文化中的一些新异元素。动作鬼怪戏剧的代表作有《鬼打鬼》系列、刘观伟的《僵尸先生》系列和许鞍华的《撞到正》等,至林正英的僵尸系列电影将该类型电影发展至巅峰。后者则以《开心鬼》为开山之作,与前者相比弱化了动作元素,代之以爱情线索和追女桥段等[3]。综合看来,鬼怪喜剧的美学组成主要包括以下元素。

一、喜剧手法元素

鬼怪喜剧既然归属喜剧之列,“笑”自然是其标签性元素。笑是喜剧最内核的审美效应,也是最显著的外在表征。喜剧离不开笑,剧中的一切元素都是以“笑”这个目的为基础展开的。鬼怪喜剧之所以能让观者在不断的恐怖刺激下仍笑声不断,与导演和编剧天才般的艺术触感密不可分。编剧和导演也许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喜剧理论教育,但他们拍摄的影片完美地契合了喜剧的理论,这也是鬼怪喜剧能从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杀出重围、自成一格的秘诀之一。将高密度且花样百出的笑料融入影片全程自然是导演和编剧的必备技能。而拍出笑料层次丰富,且能让观众发自内心、抑制不住地笑出来的电影,便是另一个层次了。

鬼怪喜剧中运用的喜剧手法主要集中在滑稽和机智上。滑稽是比较初级的喜剧形态,主要通过视觉上的反差来取得喜剧效果,表演者以形体或者动作上的“挠痒痒”式的用力让观众笑出来,一般缺乏内在的深层蕴藉。但这种表演方式更容易接近观众,舞台效果甚佳,所以是鬼怪喜剧主要运用的搞笑手法。在洪金宝的《鬼打鬼》《人吓人》等鬼怪喜剧系列中,洪金宝扮演的主角一般憨态可掬,但又在脸上等显著部位以“破相”的小妆容展示瑕疵,令人初看有些违和,细看颇觉可喜,再加上洪金宝这个“最灵活的胖子”卖力的动作展示与肥胖的身躯形成的反差,喜剧效果油然而生,让观众忍俊不禁。林正英的僵尸系列中几个角色分工明确:师傅林正英是服、化、道和宗教元素的展示者,主要任务是引导剧情走向和以复杂、神秘的宗教仪式渲染影片的恐怖氛围,以吸引观众;大徒弟是许冠英饰演的文才,他负责装疯卖傻、假痴不癫,以滑稽的表演引起观众的笑声,淡化恐怖的氛围。许冠英也是僵尸系列开山作《僵尸先生》的领衔主演,由其展示的同样的表演风格,足见滑稽担当的任务之重。有了恐怖和滑稽,僵尸系列电影辅以二徒弟钱小豪饰演的秋生的动作表演,融入情感元素,这些元素杂糅在一起,成功地开拓了一个新的以僵尸元素为卖点的电影世界。

与滑稽相比,机智在喜剧诸手法中的位置较高,更善于针对某种欠缺进行充满睿智的调侃,往往会采取温和、轻松的形式进行轻微的讽刺[4]。鬼怪喜剧中的机智主要通过语言的弄巧来带给观众欢愉,这种欢愉是纯粹的快乐。但与滑稽相比,机智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鬼怪喜剧中经常运用的粤语谐音与原话意思形成反差逗人发笑的做法在非粤语地区效果甚微,因为用原粤语展示,观众听不明白,转成普通话则又少了反差形成的笑点,难以令观众会心而笑。故而从商业电影摄制的目的导向角度出发,更易为观众接受和受众更广的滑稽自然被更多地运用在了鬼怪戏剧中。

二、民俗故事元素

鬼怪喜剧以恐怖为骨、以喜剧为皮,其喜剧部分一般由人物对白和搞怪动作完成,恐怖氛围的塑造才是鬼怪喜剧的精髓所在。几部经典的鬼怪喜剧电影,无不有地方传说、鬼怪故事的影子,以民众口耳相传的鬼怪故事为蓝本创作作品,本身就易给观众一种似熟非熟的心理感受。导演和编剧稍加引导,即可轻松让观众身临其境。在此基础上,导演和编剧融入与鬼怪相关的民俗节令等元素,便能在观众脑海中呈现一幅效果满满的恐怖图画。而电影中“大师”们披挂整齐、门派传承有序可查,隐隐与大家耳熟能详的日常所闻相联系,便具有一定的说服力,能使观众欣然接受影片营造的恐怖氛围。这些民俗元素的加入有效地提升了电影的恐怖效果。

三、动作元素

动作是电影表演的重要元素,早期的电影如《定军山》《青石刀》等都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武生戏剧,动作在吸引观众眼球上有先声夺人的良好效果。香港电影人曾经自我调侃港片有三宝:笑、打、吓。面对诡异恐怖的鬼怪时,言语的威力似乎难以令人安心,华丽的动作既可以展示电影主人公超越常人的威力,又可以给观众带来电影中对立双方势均力敌的印象。20 世纪七八十年代正是香港、台湾动作片的黄金时代,将动作这种必要的时髦元素加入时代背景不明的鬼怪喜剧中也是顺理成章的。鬼怪喜剧中动作的表现主要由硬桥硬马力量感极强的搏斗、疯狂中带着嬉笑的追逐和打闹以及插科打诨的恶作剧等制造视觉幽默。比如,洪金宝的经典之作《鬼打鬼》中主角张大胆明明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车夫,过着平常的生活,因缘际会卷入鬼怪事件后,却可与可怖的僵尸恶斗数晌,在遇到官府中人抓捕时则被其茅山师傅下符附身。在餐馆中的打斗中漫天飞舞的点心、狼狈不堪的差役、主角百般无奈随地取材的兵器让观众目不暇接、开怀大笑。对抗性强、危险性高的动作场面对演员的要求极高,但拍摄效果自然极富观赏性。

四、形象元素

恐惧和恶心是恐怖艺术的两大核心要素,对自身安全的威胁及污秽肮脏给人的恶心都是人本能中恐惧的源头。在所有的怪物形象中最让人不寒而栗的自然是与人最像的,穿着、长相都与人类无异的僵尸。曾经是人的僵尸和外表正常、内心非常态化的活人一样都是恐怖艺术家的最爱。鬼怪喜剧基本摒弃了传统恐怖电影喜爱采用的恶心元素,极为照顾观众的体验。初期的《鬼打鬼》系列中出现的僵尸化妆形象虽然看起来嘴角殷红、眼睛充血、脸部靛青,但并未令人感觉特别血腥或反感,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距离感和冷酷感。到了后来的《僵尸先生》中甚至出现了调皮可爱的小僵尸形象,画风偏向诙谐和幽默。《开心鬼》系列中的鬼怪形象更是与常人无异。而鬼怪戏剧中主角的形象也并非高大的英雄,而更似我们身边世俗的小市民,贪财、爱占小便宜、好面子,平时过得稀里糊涂。比如,洪金宝饰演的角色大多油嘴滑舌,林正英饰演的角色则大多是道士装扮。

五、音乐元素

在任何一部恐怖电影中,音乐的运用都是极其重要的,视觉加听觉的双重引导是塑造恐怖氛围的不二选择。在鬼怪喜剧中,音乐的运用颇有讲究,在营造紧张压抑的气氛时,音乐自然是低沉、缓慢又极不和谐的反常,拨动观众脑海中的那根弦,让观众想看又不敢看,但还是得看;在意欲塑造喜剧效果时,音乐应是轻快、明亮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让观众在放松的同时又有小期待,毕竟是鬼怪喜剧,哪有什么一马平川的情绪放松环节呢?在音乐中,观众的心绪也随之起伏,眼耳并用,达到酣畅淋漓的观影体验。

六、情感元素

鬼怪喜剧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情”,情感是人类共通的语言,不管爱情、亲情还是友情,“情”都始终贯穿于每一部成功的鬼怪喜剧中,这也是鬼怪喜剧和纯粹的恐怖电影或带搞笑性质的恐怖电影的最大区别。“情”不会无缘而起,也不会无故而终,有了情作为故事的一条线,整个故事就具备了一定的逻辑性。这也是鬼怪喜剧最令人称道的地方。中国人对鬼神是敬而远之的,鬼神警人是一种传统观念。恐怖电影的故事情节大多以情为主线,由情感来带动,所谓情动则意动,意动则念动,故而引出恶念为鬼神所用成为恶鬼[5]。“情”是一条清晰的线,可以直达人们的心底。鬼怪喜剧中有了“情”这条线,就可以有效地利用观众心底潜藏的惧怕来制造惧怕,从而使观众产生更多共情。这也是所有成功的恐怖电影的共通之处。

结语

鬼怪喜剧是融恐怖与喜剧于一炉的综合美学,在中国电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6]。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观众和电影从业者不断更迭,鬼怪喜剧逐渐走向末路。到20 世纪90 年代中期,周星驰领衔主演了另类无厘头的鬼怪喜剧《还魂夜》,但以周星驰彼时彼日的影响力,该剧依然反响不佳,票房平平。这表明,鬼怪喜剧已然不能吸引新时代观众的眼球,恐怖不够彻底,喜剧也不够淋漓,资本不再青睐这一类型的影片。在鬼怪喜剧诸位扛鼎人或渐渐老去,或离开人世后,鬼怪喜剧也走向了末路,近年来,已久不见该类型的院线作品。《僵尸先生》的重要参演者钱小豪新近主演了鬼怪类型电影作品《僵尸》,该影片汇聚了鬼怪喜剧红火时的多位配角,勉强可算该类电影的一抹晚霞。影片中虽然依然有身着黄色道袍,头戴道士帽,手持桃木剑,挥洒糯米,加以墨斗、墨线、鸡血、黄纸符等降魔道具的道士形象,但已不再有喜悦之感,纯粹只是一部出色的恐怖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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