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炜
从中央文学研究所(简称文研所)的建立到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简称文讲所)的过渡,再到鲁迅文学院(简称鲁院)的发展,七十年来,鲁院的办学成绩有目共睹,对中国当代文学生态产生了很明显的影响。无论是从作家队伍的影响,还是体制的认可,抑或学员的评价,鲁院都表现不俗。不仅如此,鲁院的办学影响还体现于各地作协对它的培养模式的认同和仿效。
七十年来,鲁院在文学新人培养方面取得了丰硕成果。仅从鲁院早期(文研所和文讲所时期)的新人培养成效来看,不但继承了延安鲁艺艺术人才的培养模式,而且综合了苏联高尔基学院的办学优势,为新中国的文坛淬炼、输送了一大批共和国作家。
从1950年10月到1957年11月,文研(讲)所开办七年,先后开设四期五班,共培养了279名学员。从1984年统计的这一时期所培养的学员情况看,在全国作协、文联的干部有18人,约占总人数的7%;任省文联、作协主席副主席的有61人,约占23%;任全国刊物、出版社正副主编的有19人,约占7%;任省级刊物主编、副主编的有38人,约占14%;专业创作人员36人,约占11%;教授研究员11人,约占4%;其余为编辑、教授、记者、离休干部、工人、农民等。从文研(讲)所创办的结果看,培养了许多知名作家和文艺干部,其运行结果和体制的需要基本上是一致的。可以说,文研(讲)所在建国初期的文学新人培养和作家队伍建设方面,做出了十分重要的贡献。
仅就文讲所第八期文学进修班的学员们来说,他们在我国的文学创作中和推动文学事业的发展中发挥了越来越大的作用——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都走上了各级领导岗位,其中担任省市作协副主席以上或相当职务的有:邓刚、刘兆林、吕雷、朱苏进、赵本夫、黄尧、陈源斌、聂鑫森、孙少山等十余人。从创作实绩看,更是硕果累累:邓刚毕业后创作了长篇小说《白海参》,在文坛上引起了较大反响,中篇小说《左邻右舍》被改编为电影《站直喽,别趴下》;刘兆林所写的《啊,索伦河谷的枪声》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本人也获得“庄重文文学奖”,其作品还被译成多种文字出版;赵本夫在鲁院学习期间创作并发表了长篇小说《刀客与女人》《混沌世界》等50万字的作品,毕业后创作的《天下无贼》被改编为同名电影……鲁迅文学院建院50周年时,曾经办了一个展览,上面提供了一份《文学研究所和文学讲习所学员1950-1966年的代表作》目录,从这份目录可以看到鲁院十分可观的办学成效:
作家 作品 体裁徐光耀 《小兵张嘎》 电影剧本邓友梅 《在悬崖上》 小说马烽 《结婚》《三年早知道》《我们村里的年轻人》 小说、电影剧本董晓华 《董存瑞》 电影剧本梁斌 《红旗谱》 小说邢野 《平原游击队》 剧本,后改编成电影剧本刘真 《春大姐》《我和小荣》 小说李纳 《明净的水》 小说和谷岩 《狼牙山五壮士》 电影剧本谷峪 《一件提案》 小说陈登科 《风雷》 小说王雪波、张学新 《六号门》 剧本玛拉沁夫 《草原上的人们》《草原晨曲》《敖包相会》 电影剧本、歌词白刃 《兵临城下》 电影剧本郭梁信(梁信) 《红色娘子军》 剧本朱祖贻 《甲午海战》《赤道战鼓》 剧本
应该说,这些作品大都是中国读者所耳熟能详的,也代表了一个时期的文学成就。
从1950年中央文学研究所创办开始,到2018年,在近七十年的办学历史中,鲁迅文学院已经举办了近百期各种类型的文学创作班,具体情况列表如下:
此外,在1986年至2006年二十年的时间里,鲁迅文学院还举办了若干期函授性质的文学创作班,培训了大量的文学基础人才。
可以说,半个多世纪以来,鲁迅文学院对于中国当代作家队伍的建设产生了显著而又直接的影响,为社会主义文学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诸如马烽、唐达成、邓友梅、徐光耀、陈登科、玛拉沁夫、蒋子龙、叶辛、王安忆、张抗抗、高洪波、邓刚、刘兆林、赵本夫、朱苏进、乔良、莫言、余华、刘震云、迟子建、周大新、何建明、陆天明、张平、周梅森、何申、范小青、秦文君、叶广芩、王旭峰、谈歌、关仁山、徐坤、马丽华、柳建伟、孙惠芬、红柯、衣向东、石舒清、温亚军、邱华栋、刘亮程等活跃于中国文坛的作家大多都在鲁迅文学院学习过。
在中国当代文学重要奖项的获奖者中,曾在鲁迅文学院学习过的学员也占有显著的比重。以截止到2006年的数据统计为例,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有:古华、柳建伟、王安忆、王旭峰、张平;获得鲁迅文学奖的有:陈桂棣、陈世旭、迟子建、邓一光、何申、何建明、红柯、李鸣声、李松涛、娜夜、石舒清、孙惠芬、王安忆、王树增、温亚军、夏天敏、邢军纪、徐剑、徐坤、叶广岑、张抗抗;获得国家图书奖的有:白冰、邓友梅、黄尧、蒋子龙、聂震宁、秦文君、谈歌、王宏甲、张凤珠、张建行、周大新;获得国家优秀新书奖的有:胡昭、李小雨、流沙河、梅绍静、张志民;获得“五个一”工程奖的有:高洪波、柳建伟、周梅森、张平;获得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的有:邓刚、邓友梅、蒋子龙、刘兆林、莫言、王安忆、张抗抗、周梅森、朱苏进等;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有:陈世旭、范小青、古华、孔捷生、吕雷、玛拉沁夫、赵本夫、周大新等;获得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的有:何建明、黄尧、王宏甲等;获得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的有:高凯、韩青辰、林彦、秦文君、汤素兰等;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骏马奖)的有:关仁山、胡昭、敖德斯尔、玛拉沁夫、鬼子等56人;获得庄重文文学奖的有:刁斗、何申、关仁山、邱华栋、乌热尔图、徐坤、刘震云、马丽华、扎西达娃、余华等。①近二十年来,在鲁院学习过的学员获得上述奖项的数据更是可观。
班次 期数 人数作家班(按中央文学研究所期次排序) 8期 共453人进修班(1985年至1995年) 14期 共737人合作办学学历班(20世纪90年代前后) 5期 共187人文学创作专业班(1996年至2000年) 9期 共481人少数行业培训班 4期 共177人影视文学专业班 3期 共114人文学创作研修班 2期 共172人文学创作研究班 1期 共21人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2002年至2018年) 33期 共1666人
任何一个不带有偏见的文学研究者都无法否认,鲁院对作家的影响是显著的,对于当代作家队伍的组成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进而也构成、丰富了当代文学生态。正如雷抒雁所说,文学的发展,是积淀和爆发的过程。鲁迅文学院承继了传统,汇集了当代一批最有前途的文学“信徒”,及时而庄重地把当代最有价值的文学资讯传递给他们。几千年来的中国及世界文化精粹,都被浓缩而简约地得到讲授,成为发酵学员生活积累的酶;而当代文坛上成就斐然的作家、专家学者的讲座,又增进了学员文学创作激情的萌发和写作技艺的提高。文学的语言、文学的活动、文学的切磋,这一切,酿制成了鲁院独特的文学氛围,激活了文学新人们的创造思维和创作灵感。而当他们将这一切形诸文字之时,又迅速地得到有效和负责的指导并找到了得以问世的园地和机会。
七十年来,鲁迅文学院以她独特的教学方式,为中国文坛输送了数以千计的文学人才和数以万计的业务文学力量。他们广布于祖国的天南地北、各个民族、各类行业,显著地影响着当代文学生态的组成。在新中国的文学发展史上,鲁迅文学院以自己的业绩,奠定了稳固的位置。②
鲁院的办学成就和对当代文学生态的影响还体现于体制的评价。在鲁院办学前期,文艺界领导人对于新中国文学新人培养所取得的成绩是充分认可的。茅盾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的发言中就指出:新人在不断地涌现,年青一代在迅速地成长。最近编选的百万字以上的“青年文学作品选集”,入选者共计188人,这个数字还只是经常在报刊上发表作品的青年写作者的总数的十分之二;这一支文学的新力量,70%以上是工厂、农村、部队、学校、机关的业余写作者。……这个数目庞大的业余写作者也迫切地需要辅导……③实际上,根据中国作家协会的初步统计,近几年来出现的有才能的新作者,大约有1000多名。④
周扬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二次理事会会议(扩大)上的报告《建设社会主义文学的任务》中提到:文艺界最值得注意的、突出的现象之一是新生力量正在迅速地成长;他们表现了无限丰富的创造力;他们正在成为一支强大的社会主义文艺的新军。现在全国出版和发表的文学作品,绝大部分是出于青年作家的手笔。⑤周扬还举例说,近年来,已经出现了不少新的有才能的描绘农村生活的年轻作家。李凖在他的短篇《不能走那条路》中,最早地从艺术上表现了农村中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因而受到了广大读者和文艺界的注意,后来他又写了以表现合作社发展过程中新老社和大小社的团结——集体主义和本位主义的矛盾为主题的中篇《冰化雪消》。此外值得注意的新作家有吉学沛(短篇集《一面小红旗的风波》)、刘澍德(中篇《桥》)、刘绍棠(中篇《运河的桨声》)、方之(《在泉边》等)、刘真(《春大姐》等)等。这其中,基本上都是文讲所的学员。此外,周扬还分别点到了学员陈登科《活人塘》和《淮河边上的儿女》、玛拉沁夫短篇集《春的喜歌》、马烽的《韩梅梅》、刘真的《我和小荣》等。⑥由此不难看出,当时的文艺界领导人对文学新人的涌现给与了很积极的评价,这当然离不开像文讲所这样的文学机构对文学新人的培养。
不仅如此,茅盾在本次会议上还专门就文学新生力量作了《培养新生力量 扩大文学队伍》的报告,这在专门的作协会议上并不常见。茅盾在报告中提出:“新人的不断涌现,年青一代的迅速成长,是我们优越的社会制度的一个重要特征。……在文学战线上也和其他战线上一样,大批的新生力量已经涌进我们的作家队伍里来了。例如,这次编选的两年来的文学作品选集,入选的作品绝大部分是新出现的青年作者写的。另一套《青年文学作品选集》,入选作品的作者共188人,他们全部是近年来从事写作的。另据统计,各地文艺期刊编辑部收到的投稿,最多的平均每月在千件以上,最少的也有四、五百件。这样大量的投稿者,70%以上是工厂、农村、部队、学校、机关的业余写作者。经我们初步调查,建国以来,持续在各种期刊和报纸上发表作品,有一定写作水平的青年写作者在千人以上,其中半数是比较优秀的,许多是有才能的。”⑦如此巨大的文学新生力量,为新中国文学事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也在某种意义上构成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别样生态。
权威的文学报刊也对文学新人的培养成就做了充分的肯定。《文艺报》曾以本刊编辑部的名义发表了《十年来的文学新人》,对建国十年新人培养的成绩进行了总结:“开国十年来,在党的思想战线上,一支社会主义的文学大军建立起来了。……十年间,不断涌现的工农兵作家,以多茧而又多才多艺的手,给我们的文学史写下了崭新的一页”。文章指出:“我们文学创作上的新人,大体上说来,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工人农民出身,有的后来成为革命工作干部,有的至今还在从事工农业劳动;另一类是知识分子出身,离开学校以后,就投身在实际工作中,和工农兵群众在一起,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改造。”⑧
此一时期的文学新人培养尤其强调工农兵出身和社会生活实践,这是那一时代的基本特点。无独有偶,邵荃麟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三次理事会(扩大)会议上的报告《在战斗中继续跃进》中也指出:“大批的工农作家和革命新生力量已经参加到文学队伍里来。其中,如胡万春、费礼文、黄声孝、刘勇、万国儒、李茂荣、李学鳖、饶阶巴桑等,都是从工人、农民、战士中涌现出来的具有相当水平的新作家。各少数民族的文学队伍也大大地扩展了。在作家协会会员中,革命的新生力量已经占了巨大的优势,而且我们还有极其广大的后备军。我们的文学队伍是由专业作家和广大的群众业余作者两部分力量组成的。专业作家深入到群众的土壤中去,同时又从群众的土壤中培养出大批新的作家。”⑨
从以上文艺界领导人的讲话中,可以看出他们对新中国文学新人培养工作还是比较肯定的。鲁院尤其是前身文研所和文讲所,作为新中国唯一一所培养文学新人的专门学校,当然为此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果说对于鲁院前期的新人培养成效,可以从文学界领导人那里得到的肯定来判断的话,那么,对于新时期鲁院新人培养成效的评价,最有发言权的莫过于浸润其中的学员们了。
对此,文讲所第八期学员、作家刘兆林写到:“……十六七年过去了,这些同学大多已过或接近五十,知天命了,却还都在文学的田地里熬着心血流着汗水,鲜明地显示着与其他大学毕业生的不同,即铁一样证明着,鲁院才是真正培养作家的地方。她的真正在于,没有哪个学校像她那样给学员心灵以最大限度的自由:自由地心灵碰撞,自由地思想解放,自由地天马行空,自由地突破自己,自由地超越他人……而这自由又都被文学之绳紧紧拴系着。”⑩
第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作家狄力木拉提·泰来提(维吾尔族)在《我的鲁院生活》中写到:“这一期高级研讨班是专门为少数民族作家开办的,共有来自23个民族的52位中青年作家在一起共同度过了四个月充满友情和欢乐的日子。可见党和政府一片良苦用心。”“别说是在中国了,就是在世界上也难找到第二个像这样专门培养作家的特殊学院。”“在鲁院的学习充满了激情和收获。我们在政治、经济、军事、国防、民族理论、民俗文化、电影、舞蹈、文学创作、文学评论、文学欣赏、影视剧本创作以及如何发展我国各少数民族文化和文学创作方面接受了系统培训。”“我深知这次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我知道应该怎样回报中国作协、国家民委和鲁迅文学院。我将努力创作并把毕生的精力投入到文学翻译工作之中,这将是我永不变更的追求。”⑪
而在第十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少数民族文学翻译班)学员、作家吾买尔江·阿木提看来:“鲁迅文学院作为中国文学界的最高殿堂,有它内在难以抵御的精神气质。鲁迅文学院安排的课程别出心裁,给我们精心安排了文学、国情、时政、音乐、美术、戏剧、宗教等大文化课程。在教学形式上,既有课堂教学,也有现场教学;既有研讨,也有社会实践;既有专家讲授,也有导师具体辅导;教学设计合理,疏密有度;课程设置合理,授课内容针对性强,既有高度的理论性,又有明确的实用性。”“大家通过鲁迅文学院正规系统的培训,掌握了更多的翻译方法,这为我们今后在文学翻译领域走得更加扎实奠定了基础。两个月的学习,让每个学员都经历了一次精神的洗礼,那份沉甸甸的收获早已经融进心灵,沉淀笔端。我们在鲁院思考、调整,吸取新的能量,准备重新出发。”⑫
—类似这样的学员评价,比比皆是。
从以上学员评价可以看出,他们对于鲁院的教学内容和方法是很有认同感的,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正是鲁院迥异于一般高校的办学模式,让学员切切实实地学到了想学的东西,对此他们也是充分肯定的。“我们假设一下,如果鲁迅文学院打破现行的教学模式,也像名牌大学中文系那么设立课程,五花八门,包罗万象,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耗费到与创作关系不大的课程上,或是耗费在那些在大千世界中就能体验到的学问上,把过程和结果颠倒过来,那么还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培养出那么多文学尖子吗?……作家的成长和成熟除了悟性以外,一靠生活,二靠读书,鲁迅文学院的教学大体是沿着这个规律走的,所以才取得了成功。”⑬
鲁院是独一无二的。在北京是唯一,在中国是唯一,在世界也是唯一。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们恐怕都再也找不到这样一所专门为文学而设立的学校了。
在学员、作家傅爱毛看来,鲁院不仅仅是一所培训新作家的专门机构,更是寄托着文学理想的精神圣地,一座供奉文学信仰的灵魂庙堂。“我为中国拥有鲁院这样一所‘文学的学校’而骄傲和喝彩。它的存在证明:中国人是优雅的,也是浪漫的,同时也是高贵的。……全国各地那么多人向往鲁院、倾慕鲁院,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啊。……从某种意义上讲,鲁院不仅仅是一所学校,它更是一种精神,一种信念,一个梦想,甚至是存在于我们内心的一个神话。鲁院所传承给我们的,应该是一种观念,一种意境,一种眼界,一种大美大爱的熏陶和濡染,一种更深远意义上的人文品质和情怀。”⑭
对鲁院怀有这样深厚情感的学员有很多。作家汤素兰在回忆文章《仲夏之梦》中就写到:“我是怀了宗教般的心情来到鲁迅文学院的。在中国,一个写作的人,似乎都应该来鲁迅文学院学习。不仅因为鲁迅文学院是以我们读过最多作品的鲁迅先生的名字命名的,还因为但凡一个作家,在他的青年时代,当他的作品写到一定的时候,当他开始成熟和转变的时候,他可能就会获得一个机会,来鲁迅文学院学习、调整,然后等待着飞翔进入新的天地。鲁迅文学院,似乎就是苍鹰飞翔前停留的那个山崖,抑或是无尽旅途中一处加油站?”⑮
谈到文学的涵养和培训,有学员甚至把鲁院和名重一时的西南联大并论。彝族学员、作家纳张元写到:“在鲁迅文学院的最大享受就是能集中地听到很多全国顶尖级专家的课,能经常与一些文化名人面对面交流。鲁院的管理酷似当年的西南联大,民主自由,兼容并包。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不同主张的专家学者都能到这里同台授课。”⑯
几乎所有在鲁院学习过的青年作家都有着同样的感触,都对鲁院有着很深的感情,在此基础上,也对鲁院的培养模式产生了很高的认同感。当然,鲁院所培养的文学新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文坛的栋梁之才,据统计鲁院的淘汰率为20%,⑰也就是说,在鲁院学习过的学员,将会有五分之一的人遭受被淘汰的命运。尽管如此,鲁院仍旧为当代文坛源源不断地供给了大量的文学新生力量,对于当代文学的生态产生了不可替代的推动作用。
鲁院的培养方法和办学模式得到认可,对当代文学生态的巨大影响还有另外一个标志,那就是各地作协对鲁院办学模式的模仿与复制。
具体来看,从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一直到新世纪,各地方作协和文化机构都纷纷举办了各种类型的文学讲习班,不断加大对文学新人的培养力度。
五十年代后期,先后有河北、河南等地创办艺术学校,培养包括文学新人在内的各类艺术人才。
河北举办的是群众文艺骨干训练班,其办学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开展群众文化艺术大普及,并在普及基础上迅速提高。具体做法是由河北群众艺术馆派出辅导力量和全省七个地区的文教部门协作,举办了以戏剧、音乐、美术、舞蹈和文学创作为内容的25期群众文艺骨干训练班,每期十天左右,共训练了1849人。这次训练班的特点是:训练班是学习班,也是宣传班和生产班。紧密配合政治运动和当前中心工作⑱,一面学习一面宣传。训练班在教学方法上,打破了过去老一套方法,采取从实际出发,需要什么教什么。⑲这一点,和鲁院早期文研所和文讲所的办学形态是高度契合的,从中不难看出两者的办学本质是相同的,精神也是相通的。
与河北举办的群众文艺骨干训练班不同,河南成立的新华人民公社青年红专艺术学院是半耕半读的新型中等艺术学校。学员都是从公社里挑选出来的具有一定艺术才能的青年农民,全院九十四个学员,都是中贫农成分,在文化上具备了初小毕业或扫盲毕业的程度……他们的学习时间,规定三年。学习内容有政治,文化,农业,艺术四门课程。分为戏剧、曲艺、音乐、歌舞、美术五个系。学院的方针是培养具有高度社会主义觉悟的,公社自己的艺术家和生产能手。对此,《文艺报》评价为:“这的确是一座新型的艺术学院,……在教学上完全是崭新的教育方法,学习时间是按照生产、学习、政治活动三不误来安排的,学习的四门课程:政治、文化、农业、艺术都是理论与实际结合,讲课与实习结合来进行的。……从青年红专艺术学院毕业的学员,将是真正的、具有共产主义觉悟,有文化,有艺术专长,又有生产技能的劳动者。目前,商丘县的十八个人民公社都成立了这样的艺术学院,……并且准备成立一所县的艺术学院,可以肯定地说,这种由农民自己办起来的新型艺术学院,是有广阔的发展前途的。”⑳这样的办学模式,与其说是鲁院文研所和文讲所时期的翻版,不如说更接近于鲁院的所借鉴的延安鲁艺的办学。鲁艺时期,特别强调学习和工农生产的结合,创作和革命实践的统一。鲁院很好地继承了鲁艺的这一办学传统,而各地文化机构又潜移默化地受到了鲁院的影响。
改革开放后,进入八十年代初期,又有广西、江苏、福建、四川等地纷纷创办文学创作讲习班,借鉴、复制鲁院的模式对文学新人进行培养。
1980年10月,广西率先举办首期文学创作讲习班,讲习班第一期为期半年,于1981年4月结束。本期学员18人,来自广西各地文化部门和边远民族山乡的少数民族以及工厂的业余作者,少数民族学员为三分之一。这些同志有一定的创作实践经验,并且写有作品初稿或较详细的创作提纲。在学习期间,学员们阅读了古今中外的一些文学名著和近几年来我国出现的优秀的文学作品,学习了党的文艺方针。作协广西分会还邀请了有经验的作家为学员们讲课,介绍创作体会,传授创作经验。此外,还结合学员们各自创作实践的需要,安排他们一个月时间到农村、工矿、城镇、海滨和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参观访问,扩大了学员们的视野,丰富了创作所需要的生活素材。㉑
1981年3月7日,江苏南京市文联首次创办文学创作讲习所,所长程千帆。讲习所学制为一年,学员是通过招生考试,从872人中择优录取的。正式学员90人,旁听生40人,来自各条战线,有工人、干部、技术员、教师、医生、民警、待业青年等,其中绝大部分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年龄最小的十七岁并有三十二人曾在报刊上发表过作品。省市有关部门对讲习所十分支持。讲习所邀请艾煊、陈白尘、陈瘦竹、程千帆、朱彤、高晓声、顾尔镡、陆文夫、张弦、沙白、忆明珠、孙友田等教授、作家和诗人前来讲课。㉒
1983年3月25日,江苏徐州市业余艺术学校在徐州市五中举行了隆重的开学典礼。第一期招收学员280名,经过半年的学习,第一期顺利结业。在社会的一片赞誉声中,1983年9月1日,第二期在徐州市业余学校开学,招收学员增至380人。同时,徐州文学讲习所也开始招生,经考试择优录取62人入所学习。讲习所开办以来,先后邀请著名作家汪曾祺等来所授课。讲习所每周授课4课时,结业时学员对文学创作的基本知识都有了较深的了解。徐州市业余艺术学校和青年文学讲习所是培育文学新人的摇篮,当时的一些学员,经过业余创作道路上的艰苦跋涉,有的走上文艺领导岗位,有的成为专业作家,有的被聘为媒体记者、编辑。㉓
福建方面,据1982年第八期《文艺报》报道:“中国作家协会福建分会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联合举办了青年文学讲习班,以加强对青年业余作者的培养,经过三个多月的辅导、学习,现第一期已结束。参加这期讲习班的有来自全省各地的县文化馆干部、工矿企业的工人、农村知识青年与部队战士等22人。讲习班以讲授马列文论、文艺理论、文学史与文学名人名篇选讲为主要内容,邀请在校有教学经验的讲师、教授来讲课。此外,还请了鲁彦周、郭风、何为、蔡其矫等省内外作家、诗人谈创作的经验体会。通过学习,学员们认识到革命的现实主义是我们社会主义文学文艺的正确的创作道路,今后,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前提下,要努力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㉔
四川方面,中国作家协会四川分会举办了青年作者文学创作讲习班。参加这次讲习班的学员共41人,来自全省17个市、地、州的基层单位,其中有工人、农民、解放军、教师、从事文化宣传工作的干部以及城镇待业青年,平均年龄三十岁。这期讲习班以读书为主,着重提高业余作者的思想认识水平和艺术修养。讲习班期间,作家艾芜、马识途、李少言等同志来到讲习班与学员们就创作问题进行了交谈。分会副主席、青年作者工作委员会主任陈之光、《四川文艺》副主编陈进主持了讲习班工作。㉕
综合以上地方部门对文学新人培养的情况,不难见出当时浓厚的文学氛围,那是一个文学的黄金时代。地方文学新人培养的此起彼伏,生动地映照出了当代基层文学生态的蓬勃发展与基层文学事业的兴盛。
进入1990年代以后,各地作协基本上都把举办各种形式的青年作家读书班作为长效工作机制,并仿照鲁院成立了各地作协的文学院,如湖南成立毛泽东文学院,天津成立天津文学院,广西成立广西文学院等。甚至有些地方还在地市级文联、作协设立了文学院,培训文学新人,和作家签约等。如广东东莞文学院、江苏宿迁文学院等等。近年来,各地的文学院工作都有了较大的进展,呈现出各自不同的发展态势。通过不懈努力,各省市文学院在根据本地区的特点规划制定新目标,致力于新人的培养,在及时开展作家作品的研讨,并通过各种各样的活动推出作家以及推动本地区文学创作,在以丰富的采风活动组织作家们开阔眼界、深入生活和注重制度创新、大力加强改革、探索相对成熟的文艺体制管理经验等方面,都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绩。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鲁院文学新人培养的一种延伸。
新世纪以来,面对着网络文学的强势崛起,不少地方作协也纷纷成立了网络文学院。这些网络文学院聚合了地方作协和高等学校的双重优势,联合打造了起点高、成效好的地方网络文学院。其中,较为有影响的包括浙江作家协会和浙江传媒学院共同发起成立的浙江网络文学院,江苏作家协会和民办高校三江学院共同成立的浙江网络文学院等。
在各地纷纷建立文学院的基础上,经中国作协党组同意,由鲁院牵头,于2000年成立了全国文学院院长联席会议,会议实行轮值主席制,由各地文学院院长轮流担任。时任鲁院副院长的白描任联席会议秘书长,在鲁院建立了常设办事机构联席会秘书处,并负责联席会会刊《文学院》的编辑工作。全国文学院院长联席会议是全国各地文学院的一个联谊机构,同时又是探讨工作、研究问题、交流经验、共谋发展,促进我国青年作家培养和作家队伍管理,推动社会主义文学创作繁荣的重要组织,是全国文学界联络的桥梁和纽带。文学院院长联席会议这种形式有益于全国文学工作的相互交流,切磋探讨,增长经验,增进了解,加强联系,鼓舞信心,对推动创作、培养作家、促进文学院的工作、开创本地以及全国文学创作的新局面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全国文学院院长联席会议秘书处的设立,可以看作是鲁院对全国文学院的一个整合,以此为标志,一个遍布全国各地的“大鲁院”格局已经形成。
从首届全国文学院院长联席会议在北京召开算起,至今已开展十多届活动,其活动举办地遍布全国,分别在北京、沈阳、湖南、广东、四川、云南、浙江、河南、福建、广西、重庆等地举办。会议主要交流各地区文学院一年来的工作情况,培养作家方面的措施和经验,探讨在新情况下如何加强对作家的管理并繁荣文学创作等问题。
目前,全国文学院院长联席会议已经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文学院是打造文化强国中具有战略意义的一个重要环节。以鲁迅文学院为代表的全国各级文学院已经成为中国文学的研究基地、人才培养基地和传统文化的传承基地,对繁荣和推动全国文学艺术创作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发展社会主义文学事业总体格局中具有重要地位。在文学院这个平台,作家们在思想上互相碰撞、在文学上相互交流,使一大批作家获得更高的文学成就,从而推动整个中国的文化事业的发展,树立中国“文化强国”的形象。
全国作协系统文学院的办学宗旨是培养作家、组织创作,这方面的作用是其它任何大学都难以替代的,恪守这一宗旨是作协系统文学院保持自身生命力的根本所在。实践经验表明,对于作家,特别是对于青年作家,培养和不培养,结果大不一样。实践经验也表明,用创办文学院这种形式来培养青年作家队伍是行之有效的。据粗略统计,近二十年来,在鲁迅文学院及各省、市作协文学院接受过各种培训的作家有近万名,目前活跃于各地区和全国文坛的许多中青年作家都与各个文学院有渊源关系。各文学院为培养作家也进行了多方面的探索,在创办青年作家班、会员轮训班、各种读书研讨班,特别是合同制作家的评聘及管理、组织作家深入生活、帮助作家克服生活和创作中的困难等诸多方面做了大量卓越有成效的工作。但与鲁迅文学院比起来,各地作协的文学院也存在着许多共同的难题,比如机构、编制已经成为目前困扰文学院发展的突出问题。比机构、编制更突出的问题是资金问题,文学院担负着培养重点青年作家、轮训会员、管理合同制作家等工作,每项工作的开展都要遇到经费来源的问题,资金的匮乏使得许多很好的工作设想都只能停留于策划阶段。有些省、市在这方面解决得好一些,比如辽宁省委宣传部每年都从“文艺事业发展基金”中拿出一些资金,补贴辽宁文学院的活动经费,北京、江苏、湖南等地,也都增加了创作资金的投入。
文学院联席会议提出,培养作家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在新形势下,作协系统文学院不仅培养作家、轮训会员,还应根据文学队伍全面建设的需要,对作协有关部门的其他干部进行相关的培训,如作协主席、副主席、负责创作联络的干部,以及文学期刊编辑等。另一方面,在新的历史时期各省文学院之间要加强合作与交流,在培养作家组织创作方面进行互补,利用信息网络等先进技术,从我国文学事业发展的整思路考虑优势和资源的集中使用,扩大影响,展示全国文学院的整体实力。
鲁院也好,“大鲁院”也罢,其对文学新人的培养的评价工作是很复杂的,同时也充满了巨大的挑战性。尤其是在当代文学教育并没有形成一个“作家是否可以培养”的共识之下,即便是引入西方的创意写作机制之后,对于作家可以培养的理念也并不是都全盘接受。在这样的时代语境之下,关于鲁院对文学新人的培养的一个非常形象的说法不可忽略。这个形象的说法就是:鲁院就像是一部“球磨机”。在工厂里呆过的人都知道“球磨机”。它有一定的空间,它有基本的动力装置,它有一些磨料。当需要打磨的零件或是产品进入之后,它便轰隆轰隆地转,任那些被装入此中的零件或产品有规则的滚动和无规则的摩擦中,在碰撞与跌宕里闪亮它们的本色与光辉。有些,便铮铮地亮了;有些,便闪闪地乌了;还有一些,也许就由此而碎成粉齑充做了磨料,甚至于彻底的无声无息。王泽群认为,进入鲁院的学友们——来自三江五湖七省九州的学友们——就这样在鲁院这特殊的“球磨机”里,滚动,冲撞,摩擦,发热,发光,发火。他们互相打量、互相琢磨、互相蔑视、互相钦敬、互相激励、互相嫉妒、互相真心、真意、互相假模假式、互相庆祝致贺、互相幸灾乐祸……北京,这极为特殊有魅力的北京,就是“空间”;鲁院,这是由丁玲先生和其他师长们想起并策划出来的鲁院,就是“基本的动力装置”;学者、专家、教授,还有社会上的形形色色,就是“磨料”。一年,两年,或者更短或者更长;就把那些有棱有角的或者磨得更有棱有角,或者磨得全无棱角;就把那些有色彩的或者磨得更有色彩,或者磨得全无色彩;就把那些有才华的磨得或者更有才华,或者全无才华。优胜劣汰,强者生存!鲁院,就这样成就着或是灭绝着中国文学中的天之骄子,地之才子,人之混子,鬼之骗子!鲁院是演武场鲁院是测试仪鲁院是讲习所鲁院是研究院!但鲁院真正是一部“球磨机”!㉖
应该说,这个新颖的比喻是十分恰当的。于此可见鲁院的文学新人培养的一个机制特点就是:在培养中淘汰,在淘汰中培养。就是在这样的培养机制当中鲁院走出了数量庞大的青年作家。这些青年作家有的继续成长为富于个性的参天大树,当然也有的在无声无息中逐渐消隐于文学之林,沦为灌木丛或者干脆消亡。但无论如何,鲁院在七十年的办学历史中,确实培养了一大批共和国作家,对当代文学生态的建构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从这一点来说,对鲁迅文学院文学新人培养的的研究是很有意义的,同时,对鲁院的价值评估也是极其必要的。
①中国作家网:http://www.chinawriter.com.cn/z/luyuan/index.shtml,2014年6月18日。
②雷抒雁《文学的尊严和荣耀》[A],鲁迅文学院编《我的鲁院》[M],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430-431页。
③茅盾《文学艺术工作中的关键性问题》[N],《文艺报》,1956年第12期,第4页。
④《文艺报》,1956年第4期,第40页。
⑤⑥⑦《文艺报》,1956年第5、6期合刊,第5页,第10-11页,第18页。
⑧《文艺报》,1959年第19、20期合刊,1959年10月26日出版,第78-79页。
⑨《文艺报》,1960年第13、14期合刊,第41页。
⑩刘兆林《我们“八一期”》[A],鲁迅文学院编《我的鲁院》[M],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131-132页。
⑪鲁迅文学院编《我的鲁院》[M],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215-218页。
⑫吾买尔江·阿木提《回望鲁院 感恩在心》[A],鲁迅文学院编《我的鲁院》[M],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344-346页。
⑬高深《鲁院的学历不算数》[A],鲁迅文学院编《我的鲁院》[M],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107页。
⑭傅爱毛《我生命中的四个半月》[A],鲁迅文学院编《我的鲁院》[M],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269-270页。
⑮鲁迅文学院编《我的鲁院》[M],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237页。
⑯纳张元《在鲁院听铁凝主席讲课》[A],鲁迅文学院编《我的鲁院》[M],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395页。
⑰鲁迅文学院编《我的鲁院》[M],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415页。
⑱《提高群众创作水平的好方式》[N],《文艺报》,1958年第24期,第31-32页。
⑲《提高群众创作水平的好方式》[N],《文艺报》,1958年第24期,第31-32页。
⑳钟枚《一所农民办的艺术学院》[N],《文艺报》,1958年22期,39-40页。
㉑《广西首期文学创作讲习班结束》[N],《文艺报》,1981年第11期,第41页。
㉒《南京市文联创办文学创作讲习所》[N],《文艺报》,1981年第6期,第32页。
㉓徐州市文联《史料新编》,内部资料。
㉔《文艺报》,1982年第8期,第11页。
㉕《文艺报》,1982年第12期,第20页。
㉖王泽群《鲁院是部“球磨机”》[A],鲁迅文学院编《文学的日子》[M],内部资料,第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