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宇琛 ,徐健捷,李昂扬,甘凯宇,邓衍鹤
(1.蚌埠学院 文学与教育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2.北京师范大学 心理学部,北京 100875;3.首都师范大学 心理学院,北京市“学习与认知”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048)
当前“网红经济”迅猛发展,很多从业者凭借出众的外貌和身材在网络平台上吸引众多粉丝,从而获利。造成“网红”数量井喷式增长的重要原因,是对金钱等物质财富的追求,同时出现了对外表的过度关注以及对物质财富的狂热追求,该社会现象背后的心理学基础值得进一步思考。大学生正处于青春期,更是处于价值观塑造的关键时期,正确认识大学生的心理并进行正确的价值引领是非常重要的。依据Dittmar提出的消费者文化影响模型,当代社会存在着两个相互作用的理想目标,即对美好物质生活和完美外表的追求[1]。实证研究发现,个体外表拒绝敏感性水平(一种对他人基于外表的拒绝产生焦虑性预期、准备性知觉以及过度反应的人格倾向[2])能够显著影响其整容倾向[3]。在实验中,研究者先让被试者回忆一段别人负面评价自己外表的经历,然后报告对整容的兴趣。结果发现,高外表拒绝敏感性个体的整容倾向显著高于低外表拒绝敏感性个体[4-5]。Henderson-King和Brook发现,整容倾向较高的个体,其物质主义水平也更高[6]。此外,整容手术可以进一步促进个体的物质消费[7]。本研究将以大学生为施测群体,假设大学生外表拒绝敏感性正向预测物质主义,且整容倾向起到中介作用。根据客体化理论,女性若受到社会环境、媒体的影响而对自我的知觉出现偏差,会专注于自己的外表,并将其视为能够评价的物体,产生自我客体化现象[8-9]。高外表拒绝敏感性个体,很容易对他人基于外表的拒绝产生焦虑性预期,更倾向于通过外表的视角看待自己和外界发生的一切[10]。研究表明,性客体化可以正向预测物质主义[11]。而自我客体化作为性客体化的结果[12],对物质主义同样能够显著预测[13]。因此,本研究假设自我客体化在外表拒绝敏感性与物质主义的关系中有显著的中介作用。
根据客体化理论框架下的整容手术客体化模型,许多人想要改善外表往往源于以客体化的视角看待自己[14]。研究表明,自我客体化显著正向预测个体整容倾向[15-16]。因此本研究推测,外表拒绝敏感性可能通过自我客体化和整容倾向的链式中介效应预测物质主义。
采用整群抽样法,选取四川省某高校的922名大学生作为被试,年龄在16-23岁之间,其中男生407名 (44.1%),女生515名 (55.9%)。
外表拒绝敏感性量表。采用邓衍鹤等修订的外表拒绝敏感性量表[17],包括15个情境,均值为外表拒绝敏感性得分,得分越高,外表拒绝敏感性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α系数为0.95。
整容倾向量表。改编自D.Henderson-King和E.Henderson-King编制的整容接受度量表[18],共包括3项。采用5点评分,得分越高表示整容倾向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α系数为0.87。
自我客体化问卷。采用刘达青修订的自我客体化问卷[19],共包含10个关于身体的特征,得分范围从-25到25,分数越高,自我客体化程度越强。以往研究表明,外表项目与身体能力项目呈显著负相关[20],本研究中外表项目与身体能力项目亦呈显著负相关r=-0.36。
物质主义价值观量表。采用李静和郭永玉修订的物质主义价值观量表[21],共13个题项。该量表采用5点计分方式,分数越高表示物质主义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α系数为0.75。
本研究以班级为单位施测。主试为经过严格培训的心理学研究生。采用SPSS 22.0进行数据整理并使用Mplus 7.4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由于本研究的模型没有使用潜变量进行分析,直接采用量表得分进行分析。
采用Harman单因子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结果表明,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共13个,第一因子的变异解释率为26%,小于40%的临界标准,表明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如表1所示,外表拒绝敏感性与物质主义、整容倾向和自我客体化均呈显著正相关;物质主义与整容倾向呈显著正相关;整容倾向与自我客体化呈显著正相关。
表1 研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分析结果(n=922)
本研究中,外表拒绝敏感性是自变量,自我客体化和整容倾向是中介变量,物质主义是结果变量,根据模型简洁原则,没有将性别作为控制变量。
首先,将外表拒绝敏感性作为自变量,物质主义作为因变量,检验外表拒绝敏感性对物质主义的直接效应。结果表明,外表拒绝敏感性对物质主义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β=0.213,p<0.001)。
其次,分别以自我客体化和整容倾向为单一中介变量建立模型1和模型2。结果显示,拟合效果良好 (模型1:χ2=5.89,df=2,p<0.01,RMSEA=0.068,CFI=0.957,TLI=0.920,SRMR=0.024;模型2:χ2=5.70,df=1,p<0.05,RMSEA=0.071,CFI=0.966,TLI=0.930,SRMR=0.021);采用偏差校正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重复抽样1000次进行中介效应的检验,自我客体化的中介效应为95% CI [0.112,0.232],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比值为72.58%;整容倾向的中介效应为95% CI [0.207,0.333],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比值为88.70%。
最后,建立模型3 (外表拒绝敏感性→自我客体化→整容倾向→物质主义)链式中介模型。模型拟合效果良好,拟合指数为:χ2=6.11,df=2,p<0.05,RMSEA=0.048,CFI=0.986,TLI=0.947,SRMR=0.018。在模型3中,所有路径系数的95%CI都不包含0值,所以全部路径系数均显著,各项具体系数如图1。
图1 自我客体化与整容倾向的链式中介模型
采用偏差校正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重复抽样1000次对链式中介效应进行检验,结果显示:链式中介总的间接效应为0.124,95% CI [0.098,0.152]。总的间接效应占总效应比值为57.74%,其中“外表拒绝敏感性→整容倾向→物质主义”路径的间接效应占总效应比值为37.09%;“外表拒绝敏感性→自我客体化→物质主义”路径的间接效应占总效应比值为17.37%;“外表拒绝敏感性→自我客体化→整容倾向→物质主义”路径的间接效应占总效应比值为3.28%。
本研究首次将外表拒绝敏感性与物质主义建立联系,在大学生群体中发现外表拒绝敏感性正向预测其物质主义,该路径具有充足的理论依据[22]。从物质主义形成的角度来看,个人的不安全感是塑造物质主义的重要来源[21]。当其需求 (如对外表吸引力的追求)不能够得到满足的时候,个体很容易将物质主义看作一种补偿的策略,用以缓解由这种不安全感而带来的痛苦[23]。个体的外表拒绝敏感性反映了其担心他人基于外表而拒绝自己,反映了人际关系的不安全感;而这种不安全感很可能导致个体通过财物的累积,以防御和补偿[24]。
与研究假设一致,本研究发现了自我客体化和整容倾向在外表拒绝敏感性与物质主义间的中介作用。以往研究发现,对外表吸引力的觉知和满意程度是整容倾向和自我客体化的重要预测因素[25-26]。作为一种与消极的外表自我觉知密切相关的人格构念[27],外表拒绝敏感性显著正向预测个体的整容倾向与自我客体化水平,且具有跨文化的一致性。此外,根据Kasser的观点,对整容感兴趣以及自我客体化水平高的人往往具有高物质主义水平[28]。甚至有研究者将经历过整容手术的人称作“物质主义者”[29],认为她们将自己的外表在某种程度上当作了一种“商品”[30],追求华丽外表是对物质财富追求的一种体现[13]。
进而言之,本研究结果也支持了链式中介的假设,即外表拒绝敏感性可以通过自我客体化和整容倾向,间接预测个体的物质主义水平。以往研究发现,高外表拒绝敏感性个体频繁地将自己的外表与他人进行比较[5]。而根据身体意象社会比较理论,面对性客体化的环境,女性会激起身体比较,进而形成自我客体化[12]。由此,个体会对自己的身体更加不满意,增加其对整容的意愿,进而对物质主义产生影响。
本研究仅采用横断设计,难以作出变量间的因果推断,未来可以采用追踪研究或实验启动的方式,进一步探究外表拒绝敏感性对物质主义的影响及其内部的中介机制。其次,本研究的样本仅仅局限于大学生群体,由于不同年龄阶段和文化背景下的个体对外表重视的程度不同[31],因此本研究结论不足以推广到其他年龄和文化下样本,后续研究可以收集不同文化和不同年龄个体的相关信息,验证本研究结果的稳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