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国家图书馆早期入藏汉籍述略*

2021-11-25 11:49
国际汉学 2021年1期
关键词:写本国家图书馆典籍

□ 谢 辉

法国国家图书馆是欧洲收藏中文图书数量最多的图书馆之一,囊括了15 万余册(卷)雕版、石印、铜(铅)活字印刷品,几百件抄本和500多种期刊(1)罗栖霞:《法国国家图书馆:汉学图书的跨文化典藏》,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9 年,第3—4 页。。古籍作为其中文收藏的精华,自17世纪末即陆续进入该馆,至18 世纪三四十年代,已有汉籍约300 余部。关于此批早期入藏的汉籍的品种与来源,陈恒新从传教士与汉学家带归两个方面,做过一定程度的考述(2)陈恒新:《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汉籍的来源与文献价值考略》,《大学图书馆学报》2018 年第2 期,第112—119 页。,但在条理性与全面性方面尚有不足。有鉴于此,本文即依据法国国家图书馆历代所编汉籍目录,结合西方学者的研究成果,对此问题作进一步的探讨。

一、最早进入法国国家图书馆的汉籍

法国国家图书馆最早入藏的汉籍,为曾任法国首相、枢机主教的马扎冉(Jules Mazarin,1602—1661)收藏。法国汉学家傅尔蒙(Étienne Fourmont,1683—1745)谓:“1647 年之前,皇家图书馆仅有四册中国图书,而且它们是红衣主教马扎冉的藏书。”(3)傅尔蒙:《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20 年,第1 280 页。此处“1647”当为“1697”之误。1668 年,在柯尔贝尔(Jean-Baptiste Colbert,1619—1683)的提议下,法国皇家图书馆与马扎冉学院(Collège Mazarin)图书馆曾进行图书交换,此批汉籍即于此时进入皇家图书馆(4)Monique Cohen, “A Point of History: The Chinese Books Presented to the National Library in Paris by Joachim Bouvet S. J. in 1697,” Chinese Culture: A Quarterly Review 31. 4 (1990): 47.。今法国国家图书馆尚收藏有1682 年所编手写目录一种(馆藏号NAF 5402),其中第1611—1614 号4 种16 卷为中文书,当即傅尔蒙所述者,但著录太过简略,无法考知具体为何书。

目前可考的第一批大规模进入法国国家图书馆的典籍,当属作为“国王数学家”之一的传教士白晋(Joachim Bouvet,1656—1730)于1697年从中国回到法国时带归。傅尔蒙谓:“1697 年5月27 日和6 月2 日,白晋自中国归来时带来另外49 册。”(1)《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80 页。经法国学者郭恩(Monique Cohen)考证,白晋带归者实有22 种、45 函、312 册。包括:

《广舆记》24 卷(今馆藏号Chinois 1494,以下凡该馆汉籍仅标注编号)

《资治通鉴纲目》前编25 卷、正编59 卷、续编27 卷(393—415)

《书经注疏大全合纂》59 卷(2713—2175)

《春秋四传》38 卷(2802—2803)

《大清律集解附例》30 卷(2348—2349)

《礼记集说》10 卷(2784—2785)

《圣谕十六条》1 卷(3425)

《性理标题综要》22 卷(3357—3359)

《经筵进讲原本四书》不分卷(2847—2848)

《文公小学》6 卷《孝经小学集注》1 卷(2973)

《本草纲目》52 卷(5250—5257)

《类经》32 卷(5114—5117)

《新镌增补标题武经七书》7 卷(5052)

《字汇》12 集(4444—4445)

《监本诗经》8 卷(2733)

《深柳堂汇集书经大全正解》12 卷(2729)

《月令广义》24 卷(2310—2311)

《字汇补》12 集(4456)

《新编直指算法统宗》17 卷(4851)

《孔子家语》一函2 册(无)

《易经日讲》一函8 册(无)

《许氏说文》一函6 册(无)(2)Cohen, op.cit., p. 46,书名有订正。

以上22 部汉籍中,前19 部今仍存于法国国家图书馆。《孔子家语》约在1707 年与《新编直指算法统宗》一起被埃蒙(Jean Aymon,1661—1734)盗走,《新编直指算法统宗》于1752 年被菲利普·冯·斯托什(Philipp von Stosch,1691—1757)归还,而《孔子家语》则未归。《易经日讲》大约佚失于19 世纪。《许氏说文》该馆今存两部(4426、4427),但从印章判断,似乎是18 世纪才进入该馆,白晋所带归者可能也已不存(3)Cohen, op.cit., p. 41.。此外陈恒新载白晋带归之书中,尚有明崇祯间刻本《崇祯历书》85 卷、明万历二年刻六年修《六臣注文选》60 卷。今按,1739 年编纂的《皇家图书馆写本目录》(Catalogus Codicum Manuscriptorum Bibliothecae regae,以下简称《写本目录》)中,确有《崇祯历书》(4)《皇家图书馆写本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14 页。。但法国国家图书馆今藏《崇祯历书》零种甚多,不能确定具体为哪一部,是否为白晋带归还需讨论。《六臣注文选》(3563—3567)见于《写本目录》者,则著录为传教士马若瑟(Joseph Henri Marie de Prémare,1666—1736)寄归(5)同上,第1 268 页。,似与白晋无涉。

白晋之后,其他在华法国传教士也不断将中国典籍带回法国。如1700 年10 月,洪若翰(Jean de Fontaney,1643—1710)回到法国时,即带回了一些满汉文图书。傅尔蒙记载:“尊敬的神父洪若翰为国王路易十四带来十二卷本,它们以汉文和满文写成,或者更准确地说只有满文字,很少的汉文穿插其中,以提示译作的标题。”(6)《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80 页。雷慕沙(Jean Pierre Abel Rémusat,1788—1832)认为其带回的是一部词典:“若翰初次归国时,曾携有中国书籍若干,是为国家图书馆之最初藏本。最后一次还国时,携有满文字典十二册,此本殆为法国初见之本也。”(7)费赖之(Louis Pfister)著,冯承钧译:《在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北京:中华书局,1995 年,第431 页。另据郭恩研究,洪氏带回的还有满文本《通鉴纲目》(Mandchou 136)与清康熙间内府刻五色套印本《御选古文渊鉴》(3594—3601)(8)Cohen, op.cit., p. 48.。总之,据《写本目录》记载,法国国家图书馆最早收藏的一批汉籍,约在68 部左右。傅尔蒙总结之曰:“直到1711 年最初的一批书,它们或是来自马扎冉,或是由白晋、洪若翰及其同僚带来。”(9)《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80 页。之所以截止于1711 年,是因为《写本目录》的这一部分,实际上是由旅法华人黄嘉略编纂,黄氏所编目录,今尚有两份法文手稿留存,傅尔蒙将其译为拉丁文,收入《写本目录》(1)Cohen, op.cit., p. 40.。1711年,黄氏编目工作大致已经完成,随后即将主要精力放在编写《汉语语法》与《汉语字典》上(2)许明龙:《黄嘉略与早期法国汉学(修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 年,第80 页。,故此批汉籍断限于此。

此外,还需说明的是,在《写本目录》中,傅尔蒙称皇家图书馆最早收藏的汉籍“可能为柏应理等耶稣会士从中国带来”(3)《皇家图书馆写本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07 页。,似乎其中有柏应理(Philippe Couplet,1623—1693)旧藏。但在1742 年所编《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Catalgogus Librorum Bibliotheae Regae Sinicorum,以下简称《中国图书目录》)中,傅尔蒙又改变了说法,谓虽然柏应理本人及其他人都声称献给皇家图书馆大量汉满文图书,但实际情况是柏氏在印行其《中国哲学家孔子》时,因为无法添加其中的中文,于是“启程前往比利时和德国,带着那部词典和其他不止一次保证要敬献给皇家图书馆的书,并放在那里同会的某个修道院。关于此事必须提醒读者,不要被如此之多的作者欺骗,以为我们在皇家图书馆馆藏目录中有误”(4)《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80 页。。

二、比尼昂及其在法国搜集的汉籍

1719 年,比尼昂(Jean-Paul Bignon,1662—1743)开始担任皇家图书馆馆长,直至1741 年离任。在其长达20 余年的主政时间内,多批汉籍从不同渠道陆续进入该馆,大大扩展了其收藏规模。

一方面,比尼昂曾将自己收藏的一些典籍捐赠给皇家图书馆,包括中文、印度与满文作品(5)Cécile Leung, Étienne Fourmont (1683—1745): Oriental and Chinese Languages in Eighteenth-Century France. Leuven: Leuven University Press, 2002, p. 136.。据《写本目录》著录,其中中文典籍约46 部。傅尔蒙记述之曰:“从极为著名的比尼昂获得的,包括1716 年,任职于皇家图书馆之前便已经捐献于我们使用的,以及之后列入皇家所有的一批书。”(6)《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80 页。从傅氏的叙述来看,大约比尼昂的捐赠并非一次完成。今见其旧藏中,还有晚至乾隆三年(1738)北京领报堂所刻之《天主圣教十诫直诠》(7195)(7)《皇家图书馆写本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29 页。,刊刻时间仅在《写本目录》编成前一年。可见其当是随得随捐。

另一方面,比尼昂还积极在法国国内搜求汉籍,并于1720 年从巴黎外方传教会得到了一批中文图书。傅尔蒙记载此事说:“1720 年,在我——阿拉伯语钦定教授、皇家学院的学者、皇家图书馆的翻译傅尔蒙的努力下,负责海外传教的神父,大方地把自己的藏书献给国王,为使皇家图书馆增辉。”(8)《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80 页。此事似乎主要为傅尔蒙所促成,但根据其他记载,实为比尼昂经过数次拜访巴黎外方传教会,最终购得者(9)Leung, op.cit., p. 136.。这些典籍应该大都为来华的法国传教士陆续带归。如清康熙间济南天衢天主堂刻后印本《正学镠石》(7154),钤“蒙之印”。蒙(François de Montigny,?—1742),今译孟尼、德蒙提尼,巴黎外方传教会会士,1702 年来华,后被驱逐到澳门,约1709 年回到法国(10)荣振华:《16—20 世纪入华天主教传教士列传》,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年,第946—947 页。。其旧藏汉籍分布于欧洲各地,除法国外,如梵蒂冈图书馆藏《重刊许氏说文解字五音韵谱》(馆藏号Borg.cin.474)、英国曼彻斯特大学(University of Manchester)图书馆藏《士民便用世事通考》(11)李国英等编:《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约翰·赖兰兹图书馆中文古籍目录》,北京:中华书局,2018 年,第870 页。,皆有其藏印。又陈恒新文记载,今法国国家图书馆藏书中,有清康熙二十九年刻本《文庙礼乐志》、明福建景教堂刻本《涤罪正规》,为法国传教士梁弘任(Artus de Lionne,1655—1713)旧藏。梁氏于1689 年到达中国,1702 年返回。在华时努力学习中文,还将中国士人黄嘉略带回法国(1)《黄嘉略与早期法国汉学(修订本)》,第24—27 页。。今所见《写本目录》,于原属巴黎外方传教会典籍部分,也有此二书(2)《皇家图书馆写本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40、1 250 页。,或即是梁氏从中国带回。据《写本目录》记载,此批中文典籍约139 种,此外尚有十几种喃文典籍,基本都为天主教著作,如《天主圣教悔罪经》(Vietnamien B4)等(3)同上,第1 251—1 252 页。。

此外,旅居法国的华人黄嘉略于1716 年去世。黄氏在世时,曾受比尼昂指派,编纂皇家图书馆中文藏书目录。黄嘉略去世后,比尼昂谓其遗留下的有关中国的书籍“大部分是从皇家图书馆借来的”(4)《黄嘉略与早期法国汉学(修订本)》,第154 页。,并连同其手稿一同收入皇家图书馆,由傅尔蒙具体经办。此批典籍在《中国图书目录》中,记录为16 种,具体如下:

1.中国历书,写本,封面是红皮,一卷,十二开本。

2.其余分开的祈祷书,两卷。

3.教义问答,一卷。

4.小册子,其中一些汉字冠以“阐释”的题目,但是全是中文写的。而且是黄先生刚来法国学法语的时候写的。

5.某个小册子,无标题,有很多中文短语和标注的数字,无疑指涉的是某些传教士的作品,可能是玫瑰经,一卷。

6.小册子,里面全是按月份划分的晚祷文,年份是1709,一卷。

7.小会纂,里面一些新皈依基督的传教士讲了一些关于耶稣道成肉身的事。

8.某些会纂,里面有些四字、五字、六字、七字、八字的短语,或许是黄先生出于私人用途收集的,一卷。

9.一些已经开始写但没能完成的故事,即法国人所说的小说。

10.某册写本,叫做“反思中国现状”,这是黄先生根据我提的问题,就着这一题目写的回答。

11.一叠汉文散页,既有手抄的,也有印刷的,没有标题和顺序,一卷。

12.一本开始编制的汉语字典,按偏旁部首排序,里面只有一些偏旁部首以及据此选择的汉字,一卷。

13.散页,包括日课经:天父经、圣母经、信经。

14.和尚与传教士的对话,还有两个商人的对话,一个外国人,一个中国人。

15.名词与动词的目录,或者说词汇表,它如同其他文献一样,当然是汉语的,但是只有拉丁字母,没有汉字,对于学习汉语没有用处,依照基歇尔《中国图说》中词典的编辑方法。你知道某个用拉丁语字母描写的字,但这个字是毫无意义的,这是因为单音节汉字具有模糊性,一个音节还有不同的声调,一个音节总能对应许多的汉字,常常是10 个、20 个、30 个。黄先生用了两部词典,全部是汉语的,但是是巴黎外方传教会的神父们所有的,黄先生曾经长期留在身边,之后这些词典被神父们召回。此外它们是纯汉语的,应该是《字汇》和《品字笺》。

16.小册子,题为《家训》,关于应被治理的家。一卷,分六小卷。(5)《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434—1 435 页。原文为拉丁文,由北京外国语大学欧洲语言文化学院姚瑞宁翻译,特此致谢。

关于此批黄嘉略遗留的文献,还有不少记载,如傅尔蒙在1727 年记为12 种(6)《黄嘉略与早期法国汉学(修订本)》,第157—160 页。,但以此目录记载较详。这批典籍颇显杂糅,且有不少黄氏的手稿,但其中也混杂有一部分汉籍。如今法国国家图书馆藏黄氏所编汉语字典手稿一册(9234),其中夹有一册顺治九年历书,书名页题“日子天机,漳龙邑张振明精选”。另夹有一抄本,题“第八十四页乐章”,乃节抄洪武年间祭祀宗庙乐章,自迎神“庆源发祥”起,至还宫“其主在室无”止,下加注释。

三、傅圣泽与马若瑟在中国购买的汉籍

除了在法国国内积极搜集中文文献外,皇家图书馆还通过在华的法国传教士,直接从中国采购汉籍,以充实其收藏。1720 年,比尼昂和傅尔蒙制定了一份关于购买中文典籍的备忘录,发往中国。当时在广州等待回国的法国传教士傅圣泽(Jean-François Foucquet,1665—1741),根 据 其要求草拟了一个具体的购书目录,由法国东印度公司主任派遣一位中国商人前往南京,按照目录购求。但因时间和经费原因,只买到了一小部分,以至傅圣泽不得不再拟一份续购书目。已经购得者,经傅圣泽编为草目,共装七箱,由“加拉泰”(Galatée)号运载,于1722 年离开广东,约在1723 年最终到达巴黎。1727 年,傅尔蒙开始整理此批典籍,最初统计有62 部、205 函、1 845 册, 后在《写本目录》中改为85 部。其数量前后不一致,大约是因部分典籍统计时有分合之故(1)Nicolas Standaert, “Jean-François Foucquet’s Contribution to the Establishment of Chinese Book Collections in European Libraries,” Monumenta Serica:Journal of Oriental Studies 63(2015) : 399—405.。傅尔蒙记载其来源说:“奉国王之命,在高贵的比尼昂的关照下,通过我傅尔蒙向中国发布新的目录后,1722 年和1723 年征集得到,由当时的耶稣会神父和传教士,现在作为克劳迪奥波利斯(Claudiopolis)主教的傅圣泽神父运送来的一批书。”(2)《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80 页。大致符合实情。

1727—1732 年,比尼昂和傅尔蒙又通过法国传教士马若瑟,从中国陆续采购图书。其中“马若瑟1727 年接到比尼昂先生和傅尔蒙的信后,应国王的要求购入,指定送到皇家图书馆的一批书”(3)同上。,约在1730 年率先到达法国,并附有一份清单,共15 项。其中第1 项为马若瑟的各种信件及寄给家里的包裹,第2 项为马若瑟《汉语札记》手稿,第14 项为马若瑟与白晋合作完成的《论象形文字字典》手稿,第15 项为一部满文字典,其余多为中文文献。将其与《写本目录》对照,可考者有七种,即《篆字汇》(4515—4516)、《御制百家姓》(921)、《山海经》(1835)、《上谕》(1305)等中国传统典籍,马若瑟所著《六书实义》(907,原附法文翻译,但译稿已佚)、《圣若瑟传》(6744 II)以及《景教碑》拓片。其余尚有《上谕十六条》《天主实义》《画图缘》以及“诸子(古老的哲学家们)百家的书”四种(4)龙伯格(Knud Lundæk)著,李真、骆洁译:《清代来华传教士马若瑟研究》,郑州:大象出版社,2009 年,第49 页。此书盖即《子品金函》(3473)。,未见于1739 年《写本目录》中马若瑟寄归部分。其后马若瑟仍在持续向法国寄送图书,傅尔蒙称之为“1730、1731、1732 连续三年从(马若瑟)自己的藏书中赠送与比尼昂先生和我傅尔蒙的一批书”(5)《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80 页。。直至1733年10月,马若瑟在给傅尔蒙的信中,仍提及其要给皇家图书馆寄送一个箱子,里面有217 部中文书籍(6)《清代来华传教士马若瑟研究》,第80 页。,其中所述“十三经”、《康熙字典》也都在《写本目录》中有著录。

按《写本目录》的记载,马若瑟寄归之汉籍,总共约34 部(件),但实际恐不止于此。如清代学者刘凝批注本《说文长笺》(4430—4431),马若瑟曾不止一次提及,谓“是我的私人财富,在中国没有别的人有”(7)同上,第41 页。,此本今亦藏法国国家图书馆,推测也是马若瑟所寄,但却没有在《写本目录》中出现,而是到1853 年儒莲(Stanislas Aignan Julien,1797—1873)编《皇家图书馆中文、满文、蒙文和日文的新藏书目录》(Catalogue des livreschinois, mandchous, mongols et japonais du nouveau fonds de la Bibliothèque Impériale)时,才有著录。又马若瑟曾提到,其曾向皇家图书馆寄回李白和杜甫的诗集,带有刘凝的批注和句读(8)同上,第81 页。。所谓杜甫诗集即《重刊千家注杜诗文全集》(3701),《写本目录》有记载,而李白诗集则未见。今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有《重刊分类补注李诗全集》(3697)一种,经目验,其中确有句读批注,当即是马若瑟所述者。此或是因为傅尔蒙编纂目录有误,或是马若瑟寄归的典籍到达法国后,一部分由于各种原因,没有马上进入皇家图书馆。具体还需进一步研究。

四、法国国家图书馆早期入藏汉籍的种类

早期入藏法国国家图书馆的汉籍,来源众多,目的与作用各不相同,故其种类亦有一定差异。

最早进入法国国家图书馆的汉籍中,白晋带回的22 部来源较为清楚。这批典籍旧谓为康熙皇帝赠送给路易十四的礼物,如《白晋暹罗游记》即谓“在送给路易十四的礼物中,有49 册皇家印刷厂印刷的书籍,它们是中国古籍中的精华,今天我们可以在巴黎国家图书馆欣赏到它们”(1)Janette Collet Gatty, Voiage de Siam Du Pere Bouvet. Leiden: E. J. Brill, 1963, p, lxx.。但法国学者郭恩的研究表明,此批典籍多数刻于苏州和南京,并非出于内府。由此推断其恐非康熙所赠,而是白晋于离开中国前在广州购买,统一换装黄色与蓝色书衣,假托康熙之名献给法国国王(2)Cohen, op.cit., pp. 43—44.。尽管如此,其仍是经过白晋精心挑选,认为可以代表中国文化者。其中占主要地位的,为儒家经典《易》《诗》《书》《礼》《春秋》《孝经》《四书》,以及与之相关的《字汇》《说文》等小学类著作,与《性理标题综要》《孔子家语》等子部儒家类作品。此外尚有叙述中国历史、地理、法律、军事、数学、医学等方面的典籍,其中如朱熹编《通鉴纲目》等,也与儒家有密切联系。文学、佛教、道教及传教士自己的著作,则没有包括在内。而法国国家图书馆最早入藏汉籍的整体情况,大致亦是如此。据初步统计,该馆首批汉籍约68 部中,儒家经典及相关著作即占约26部。没有佛道二家的著作,甚至如《老子》《庄子》等常见之书亦无。文学类典籍仅一部《古文渊鉴》,还是康熙派洪若翰带归者。传教士以中文所写天主教著作,亦仅有《天主实义》《七克》等寥寥几种。其余史地政法诸书外,尚有《农政全书》《天工开物》等科技类著作,尤以医学典籍多达14 部。这与早期法国学者对儒家文化与以医学为中心的中国科学技术的重视,正相一致。如白晋即长期研究《周易》,并以中文写有解《易》之手稿多份,同时亦关注医学,莱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1646—1716)称其“给皇家的图书馆带来了一本有关中国的植物的书,该书的前言简单勾勒了药物治疗的要领,据说将要出版”(3)莱布尼茨著,梅谦立(Thierry Meynard)、杨保筠译:《中国近事》,郑州:大象出版社,2005 年,第51 页。。而法国国家图书馆最早入藏汉籍的品种,正可印证这一趋势。然而,这批典籍毕竟多为临时或零散搜集,不成体系,版本亦多不甚佳,其中还有一些残本。如《镌项仲昭先生重订四书同然解》(2948—2949),仅存卷七至十三《孟子》部分,故《写本目录》亦仅以“孟子”著录之(4)《皇家图书馆写本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23 页。。

比尼昂主政皇家图书馆之后,汉籍收藏的系统性开始大大加强,特别是开始有计划地委派传教士直接从中国采购书籍。其与傅尔蒙共同指派傅圣泽在中国购买的85 部中文图书,没有西学类著作,全部为中国传统典籍。其中包括一套较为完整的汲古阁本十七史(28—45,50—57,60—62,65—81,缺《魏书》)与《十三经注疏》(2497—2503,2521—2522,2531—2550,2554)以及《津逮秘书》(9084?)、《汉魏丛书》(9085?)等大部头文献。其余的文献亦较有特色。如历史类方面,有《皇明史概》(529—538)、《明鉴纪事本末》(682—685)等明史著作。儒学类方面,除儒家经典外,还有《朱子全书》(二部,3726—3737)、《 王 阳 明 文 集》(3757—3760)、《仪礼经传通解》(正续编,2763—2768)、《四书朱子异同条辨》(2914—2917)等宋明理学家著作。先秦诸子有《诸子鸿藻》(3478)、《老子集解》(3493)、《庄子因》(3547)等。楚辞类有《楚辞评林》(3558)、《楚辞灯》(3560)等。此外还有一大批文字音韵类著作,包括《悬金字汇》(4450—4451)、《品字笺》(4650—4652)、《正字通》(4477—4481)等。其后马若瑟续为采购时,因为“没有被告知在皇家图书馆里究竟已经藏有哪些中文书籍”(1)《清代来华传教士马若瑟研究》,第72 页。,造成了一些重复,如又购买汲古阁本《十三经注疏》一套,但仍有不少可补傅氏之缺者。1728 年10 月16 日,马若瑟曾经致信傅尔蒙,列出了其所认定的较为重要和急需的书籍。其中称欧阳修“是中国最好的文学评论家之一”,中国诗歌中“杜甫和李白非常出色”,《列女传》“由一个不错的作者刘向编撰”,《元人百种》“这本书值得拥有”(2)《清代来华传教士马若瑟研究》,第38—40 页。此外马若瑟还提到《新刊经解》(即《通志堂经解》),谓其花费30 两银子购买一套。见前书第37 页。今法国国家图书馆亦藏《经解》一套(2986—3099),不知是否与马氏有关。。所涉及的《庐陵欧阳文忠公全集》(3711—3714)、《古列女传》(952)、《元人杂剧百种》(4331—4338)以及上文已提到的李白、杜甫诗文集等,均为傅氏所无,后被马氏购得,寄回法国。傅圣泽、马若瑟均在中国生活多年,对中文典籍极为熟悉。其所采买的正经正史、先秦诸子以及文学、戏曲、丛书等著作,均是当时皇家图书馆所缺乏的,也得到了后世学者的称赞。如雷慕沙即称傅圣泽“西还时曾携有书籍,选择之善,卷帙之多,前此西士无能及之者……观此中国书籍之目录,尤足证明搜集此种书籍者之学识与鉴赏”(3)《在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第557 页。。

除了上述中国传统典籍外,皇家图书馆还从比尼昂个人及巴黎外方传教会处,得到了另外一种类型的文献,即传教士用中文所著之西学类著作。经初步统计,比尼昂捐赠之40 余部书中,此类著作约24 部,如《天问略》(4906)、《主教缘起》(6937)、《天主圣教约言》(6840)等。而原属巴黎外方传教会的139 部中文图书中,西学类更是多达80 多部。此类典籍在白晋、傅圣泽、马若瑟等人搜集诸书中比较缺乏,且其中不乏有稀见的品种。如《太平万年书》(4935)为清人郭廷裳编,其祖父为明代兵部尚书郭子章,与利玛窦(Matteo Ricci,1552—1610)曾有交往,郭廷裳本人亦为教徒(4)黄一农:《两头蛇:明末清初的第一代天主教徒》,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年,第98—99 页。,此书正可反映其思想。《爱德中义利之辨》(7070)、《依主至范》(7208)均为抄本,前者为道明会传教士艾若望(Juan de Astudillo,1670—1714)撰,后者作者不详。以上三书,均未闻别处有藏者。此外,比尼昂及巴黎外方传教会旧藏部分,还包括一些明清通俗小说,如《好逑传》(4104)、《玉娇梨》(4014)、《平山冷燕》(4083)、《三国演义》(3982—3984)、《水浒传》(3995—3998)等,也是白晋等人搜集的典籍中少有的。

五、法国国家图书馆早期入藏汉籍的价值和作用

在历代传教士与汉学家的不断努力下,至《写本目录》编成的1739 年,法国国家图书馆的前身皇家图书馆已经建立起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汉籍专门收藏。虽然仍有不足,如缺乏佛教、道教类典籍,仅有《观音灵课》(5725)、《法师选择记》(5026)、《太上三元三品三官经》(5726?)等几种勉强可归入其中,但总体而言,在当时的欧洲仍可谓首屈一指。此外仅有梵蒂冈图书馆约在1682 年得到柏应理带归的约“四百册教士著的中国书”(5)柏应理著,徐允希译:《一位中国奉教太太》,上海:土山湾印书馆,1938 年,第106 页。,虽然数量不少,但基本都是西学类著作,不如法藏之多样。又傅圣泽在返回欧洲时,带回了约11 箱中文书,这批图书约在1723 年到达罗马,虽属传信部所有,但实际仍归傅氏使用。傅氏于1741 年去世后,其书且一度散出,今分藏梵蒂冈图书馆与英国国家图书馆(6)Standaert, op.cit., pp, 412—417.。在规模与稳定性方面,也无法与法藏相比。至于今德国柏林国立图书馆的前身柏林皇家图书馆,17 世纪末仅有汉籍不到30 部,到克拉普洛特(Julius Klaproth,1783—1835)于1722 年编《柏林皇家图书馆藏汉满文图书目录》(Verzeichniss der Chinesischen und Mandshuischen Bücher und Handschriften der Königlichen Bibliothek zu Berlin)时,也只有50多部,数量更少。由此可见,早期入藏法国国家图书馆的汉籍,可称数量众多,门类齐备。

在18 世纪中国热的背景下,早期进入法国的大批汉籍,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法国汉学的发展。黄嘉略约于1711 年左右开始编纂两种汉语字典时,其能使用的皇家图书馆藏中文典籍只有最早的一批60 多部,其中白晋带归的《字汇》《字汇补》以及《正字通》(4482—4486)、《翰林重考字义大板海篇心镜》(4786)等,大约是其主要的资料来源(1)《黄嘉略与早期法国汉学(修订本)》,第211—216 页。。这种材料缺乏的情况,在大批汉籍进入法国之后得到改善。傅尔蒙约于1728 年完成、1738 年正式出版的《汉语沉思录》中,提到了一些其用于学习汉字的中文书籍,其中《明一统志》(1402—1409)为比尼昂捐赠,《品字笺》(4650—4652)、《字学正韵通》(4645)、《康熙字典》(今编号不详)等应为傅圣泽寄归(2)董海樱:《16 至19 世纪初西人汉语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年,第228 页。,都是皇家图书馆新增的藏品。傅尔蒙在1742 年所编《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中,对《汉语沉思录》利用皇家图书馆藏书的情况也有记载,如在著录《字学正韵通》时,其即注明见于《沉思录》第126 页、第127 页及第141 页(3)《皇家图书馆藏中国图书目录》,见《欧洲藏汉籍目录丛编》,第1 299 页。。需要指出的是,此时期法国本土汉学家的汉语阅读水平还十分有限,难以充分利用此批资料。如马若瑟为使傅尔蒙读懂中文,不得不在其寄归的《元人杂剧百种》中《赵氏孤儿》部分,加上句读、批注、页码等,并附以法文译稿(4)李声凤:《中国戏曲在法国的翻译与接受》,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年,第55 页。。另一位与傅尔蒙齐名的汉学家弗雷烈(Nicolas Fréret,1688—1749),于1739 年致信宋君荣(Antoine Gaubil,1689—1759),更是明言其对中国古籍原件如《左传》《尔雅》等一窍不通,其对中国的了解“仅是从您与其他传教士的著作中获得的”(5)维吉尔·毕诺著,耿昇译:《中国对法国哲学思想形成的影响》,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年,第642 页。。尽管如此,此批早期入藏的汉籍,仍奠定了法国国家图书馆汉籍收藏的基础,并在此后法国学者的汉学研究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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