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谱系障碍对视线的加工*

2021-11-25 02:40宋永宁
应用心理学 2021年1期
关键词:视线面孔自闭症

宋永宁

(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

1 研究背景

自闭症谱系障碍(Autism spectrum disorder,ASD)是一种神经发育障碍,主要表现出社会交往障碍以及刻板行为两方面的问题(美国精神疾病分类诊断手册,DSM-5,APA,2013)。美国自闭症和发育障碍监测网络(ADDM Network)显示:2014年,美国ASD患病率由2011年的14.7‰上升到16.9‰,相比于2011年上升了2.2个千分点,相当于从68名儿童中有1名增加到59名儿童中就有1名ASD儿童(Weintraub,2011;Baoi,2014)。《中国自闭症教育康复行业发展状况报告》(2015)认为,中国自闭症患病率约为1%,自闭症者已超过1000万。我们国家有14亿人口,按1%的发病率进行推算的话,有超过1000万的自闭症人群,200多万自闭症儿童。根据我国人口出生率,按1%来算,我国自闭症儿童的数量每年以接近20万的数字递增。从2008年起,联合国将每年的4月2日定为“世界自闭症日”,以提高人们对自闭症问题的关注。在此背景下,ASD的研究已成为社会普通关注的问题。2005年,美国《科学》杂志在纪念创刊125周年之际公布了21世纪125个最具挑战性的科学问题(125 Big Questions.Science.July 1,2005,www.sciencemag.org),其中“引发自闭症的原因是什么”被列为其中的问题之一,系统地探讨ASD的发病机制也是一个重要的科学问题。

很少看他人的眼睛、较少的视线接触是ASD人群的一个重要特征。美国精神疾病分类诊断手册(DSM-5,2013)中也将“异常的视线接触”(abnormalities in eye contact)作为ASD者社会交流和社会互动障碍的一个外显特征。下面,作者简要对近些年来ASD者视线加工的相关研究进行述评。

2 关于自闭症者视线加工的研究述评

2.1 眼睛关注

许多研究发现ASD者不太关注他人的眼睛。如Jones和Kin(2013)监控了婴儿从2个月到2岁期间的眼动数据,结果发现那些后来被诊断为ASD的患儿在此期间已经表现出了对他人眼睛关注持续减少的模式,这与正常婴儿表现出的对他人眼睛部位的关注会持续增加的模式是不同的。还有研究发现,ASD者对面孔进行身份识别、情绪理解加工时也较少依赖眼睛的区域,更多会依赖嘴巴的区域(Joseph & Tanaka,2003;Spezio et al.,2007)。近年来以高危ASD婴儿(兄弟姐妹确诊为ASD的婴儿)为对象的研究也证实,ASD个体在生命早期,在未确诊之前,就缺乏对眼睛的偏好(Nele,Ellen,Petra,& Herbert,2015;Nyström,Bölte,Falck-Ytter,& Ease,2017)。以上研究说明,ASD者对他人眼睛的关注模式与普通人存在差异,他们更倾向于关注嘴巴而不是关注眼睛。基于此,学者提出了ASD者的“眼睛注视缺陷假设”(poor eye gaze hypothesis)。

然而,也有一些以学龄期的儿童为对象的研究发现,ASD儿童与普通儿童对他人眼睛部位的注视量没有显著性差异(van der Geest et al.,2002)。Bar-Haim et al.(2006)采用实验心理学的方法也发现,学龄期的ASD者与普通儿童均可以对面孔的眼睛区域进行注意。Song,Hakoda和Sang(2016)研究发现:ASD者只是在对恐惧表情的加工中才表现出了眼睛加工的障碍。前人对ASD者的面孔加工中发现,ASD者面孔加工受其他因素的影响,年龄、智商、症状的严重程度、任务等可能是面孔加工的重要调节变量(Greimel et al.,2014;Chita-Tegmark,2016)。

ASD者不关注他人眼睛的原因主要存在忽视(hypoarousal/gaze-indifference model)和回避(hyperarousal/gaze-aversion model)两种假设(具体见Cuve Hélio Clemente,2018)。忽视假设认为,ASD者加工眼睛的能力差,很难从眼睛中提取出有可用于进一步社会加工的有意义的信息,因此,他们不太关注眼睛(e.g.,Moriuchi et al.,2016)。即,ASD者不是不注视眼睛,而是由于他们对眼睛刺激的内在奖偿价值(intrinsically rewarding)的解释存在缺陷,因此把视线转向了外显特征更明显的、更能读懂的嘴巴部位(Chevallier,Kohls,Troiani,Brodkin,&Schultz,2012);回避假设认为,ASD者不是不能加工眼睛,而是他们不愿意加工眼睛,这是因为加工他人的眼睛会唤起ASD者更多的焦虑性的生理反应,因此,他们主动地选择回避眼神交流(Kylliainen &Hietanen,2006)。究其深层次原因,一方面是由于以往学习中眼睛的非积极价值反馈;另外一方面是由于情绪的中枢回路神经高度激活,致使其对社会刺激的负面情绪和敏感性增加,形成回避眼睛的结果(Aoki,Cortese,& Tansella,2015;郝艳斌等,2018)。

“眼睛忽视假设”的证据主要来自视线诱导任务的相关研究。Moriuchi et al.(2016)采用视线诱导的任务研究了2岁ASD儿童和非ASD儿童在不同条件下的眼神接触特征。他们通过一种视线诱导的技术,控制观察者观看面孔的第一关注点。他们认为:相比于引导ASD儿童将视线关注于他人面孔的其他部位,当引导他们把视线关注眼睛部位时,如果,他们更快地把视线移开,那么就可以说明ASD儿童是眼睛回避的。但他们的研究却发现,当ASD儿童被外在线索引导关注他人眼睛区域的时候,他们并不会异常快速地把视线转移向其他非眼睛部位。相反,当没有外在线索引导他们去关注眼睛部位时,ASD儿童的确表现出了较少的眼神交流,这支持了ASD者对眼睛加工相对不敏感的假设。

脑功能的研究发现,ASD者包括梭状回(fusiform gyrus)和杏仁核(amygdala)等与面孔加工密切相关区域的活跃度较低(Pierce,Muèller,Ambrose,Allen,& Courchesn,2011)。Dawson,Webb,McPartland(2005)认为,杏仁核功能的低下导致ASD者不能很好地对眼睛的奖赏价值进行判断。据此,许多研究者认为杏仁核功能的低下造成了ASD者诸多社会性缺陷,这就是ASD缺陷的“杏仁核假设”(amygdala hypothesis of autism)(Schultz,2005)。关于脑功能的相关研究的确发现,与普通被试相比,ASD者在注视面孔时,杏仁核的激活度较低。而且,当要求他们把视线转向眼睛部位时,他们的杏仁核的活动没有变化(Perlman,Hudac,& Pegors,2012)。一种解释是由于存在杏仁核的缺陷,ASD者没有办法对他人眼睛的含义进行自上而下的解释,这可能是ASD者对眼睛不太关注的重要原因。

“眼睛回避假设”验证所得到的结论并不一致。如Kylliäinen和Hietanen(2006)采用皮肤传导反应(SCR)测试了ASD儿童和普通儿童观看直视眼睛以及侧视眼睛时的SCR反应。结果表明,ASD儿童观看直视眼睛比观看侧视眼睛有更强的反应,而控制组儿童对两个条件的SCR差异不大。另一项研究发现,当自由观察面部刺激时,ASD组和普通组被试并没有表现出皮层下活动的差异,而当要求他们把视线指向眼睛区域时,ASD组表现出了更强烈的皮层下活动(Hadjikhani et al.,2017)。该研究结论验证了注视他人眼睛会引发ASD儿童更多生理唤醒的假设。但是,Nuske,Vivanti和Dissanayake(2015)采用瞳孔大小测量技术,研究了23名学前ASD儿童在观察直视眼睛以及侧视眼睛时的瞳孔变化差异,结果表明,两群体对眼睛关注时的瞳孔大小并不存在显著差异。另外,Helminen等人(2017)测量了ASD儿童观察直视和斜视视线所诱发的心率减速(heart Rate Deceleration,HRD)信号。结果显示,相对于斜视视线,直视视线诱发了正常儿童更大的HRD信号反应;而ASD儿童与此相反。以上研究表明,ASD者表现出了眼睛关注的障碍,但其背后的心理机制和神经机制尚待进一步研究。

ASD者对眼睛的关注可能依靠于其他的变量,如心理中更低水平的感知加工。美国精神疾病分类诊断手册(DSM-5,2013)中把“过强或过弱的感觉”(Hyper-or hypo-reactivity to sensory input or unusual interest in sensory aspects of the environment)作为ASD诊断的一个重要特征。针对ASD者感觉异常的问题,Markram和Henry(2007)提出了一个“强烈世界理论”(intense world theory)。该理论认为:ASD者会放大感官的信号,造成信息过载和感官无法承受的状况,因此,他们会通过逃避和人类的接触的策略来减少信息负载。也有的学者指出ASD者在感知特征上并不都是亢奋的,而是存在多种类型。如Lane,Molloy和Bishop(2014)研究发现,ASD者在感觉功能上至少可以分为感官适应性组、感觉敏感组、动作注意缺陷组以及广泛感觉差异四个亚型。基于ASD个体感知觉功能的多样性,ASD者对眼睛的注视也可能存在忽视亚型、回避亚型、回避兼忽视亚型以及正常亚型四种类型。这可以合理地解释此领域前人得到的矛盾结果。例如,忽视亚型可以对应Moriuchi et al.(2016)研究中发现的ASD儿童“眼睛加工相对不敏感”的现象。而回避亚型可以对应Helminen等人(2017)发现的“直视的眼神会诱发ASD儿童更多的心率减速”的现象。而回避兼忽视亚型可能可以对应那些尚待发现的既存在不敏感又存在过多生理反应的案例。

2.2 眼神分辨

眼神分辨(gaze discrimination / gaze direction discrimination)指的是分辨直视眼神和斜视眼神的能力(Baron-Cohen,1996)。婴儿出生后,在面孔加工发展方面表现出的第一个特征就是对直视自己的眼神的偏好(Farroni,Menon,& Johnson,2006)。还有研究发现:目光的接触会影响到个体对面孔的注意加工,不管是学龄期的儿童还是成人,他们对直视自己的面孔都能够更加快速地识别(Doi & Shinohara,2015)。

ASD者的眼神分辨能力的行为研究结论认为该群体的眼神分辨能力是正常的。如,Baron-Cohen和Cross(1992)的研究表明,ASD儿童能够分辨直视和斜视的眼神,这说明ASD儿童在行为上对视线方向的分辨是不存在障碍的。Nuske等人(2015)还发现无论是直视面孔还是斜视面孔,ASD幼童与对照组的眼部注视时间无差异。ASD者的眼神分辨能力的神经机制与普通人存在差异。例如,Grice et al.(2005)采用事件相关电位(event-related potentials,ERP)的手段研究了ASD患儿与普通儿童在加工面孔视线时的脑功能差异。结果发现:对于ASD儿童来讲,当眼神注视自己比不注视自己时诱发了枕叶更多的ERP成分。而面孔的视线方向对普通儿童的ERP活动没有显著影响。另外,Kylliäinen和Hietanenal(2006)用MEG(magnetoencephalography)方法研究了学龄期的ASD患儿和普通儿童进行面孔辨别、记忆时的脑功能差异。结果发现:对于ASD儿童而言,当视线指向自己比视线离开自己时更能激活左侧颞叶(left lateral temporal cortex)以及枕叶的区域。而且对于普通儿童而言,当视线离开自己时更能激活右侧颞叶(right temporal cortex)以及枕叶的相关区域。另外一项研究也探索了ASD者与普通人在观察直视与斜视眼神的脑区差异。结果发现,两群体在观察直视与斜视眼神差异的脑区主要包括右颞顶结合部(right temporoparietal Junction)、右前脑岛(right anterior insula)、左枕外侧皮质(left lateral occipital cortex)以及左背外侧前额叶皮质(left 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等区域(Pitskel et al.,2011)。以上研究表明,ASD者能够分辨眼神方向,但其背后的神经机制可能与普通人不同。

ASD者在眼神分辨的行为表现和神经反应上的不对称现象可能反映了ASD者在社会适应存在功能补偿问题。如,一个盲人的适应性好了,不代表他的视力改善了,可能是由于其他能力的改善(如听觉)间接带来了适应能力的改善。ASD者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可能也存在由于其他能力的提高而带来适应能力也得到提高的补偿现象。如,Happé(1995)通过一项元分析发现,ASD儿童在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发展上要落后正常儿童5年左右,表现为ASD儿童很难通过以Sally-Anne test(Baron-Cohen,Leslie,& Frith,1985)为代表的外显的错误信念任务。18岁之后,ASD儿童在该任务上的表现与同龄正常儿童已无显著差异了,但是,ASD儿童的自闭症状仍然存在。这说明了他们在Sally-Anne test上的成绩改善可能是受益于年龄或语言能力这两个因素。另外,Livingston,Colvert,Bolton t,& Happé(2019)的一项研究发现,那些在全量表智力、言语智力、执行功能上表现较好的ASD者在心理理论任务中也表现较好。但是他们的自闭症诊断观察程序(Autism Diagnostic Observation Schedule,ADOS)(Lord et al.,2000)上的症状依然明显。同理可证,ASD者在眼神分辨的行为表现任务上的表现,可能也存在着类似的由于ASD者其他能力完好或者任务中存在更多的外在线索导致的代偿机制。

2.3 视线追踪

对他人视线方向的注意指向和追随称为视线追踪(gaze following)。对ASD者视线追踪主要包含主动的视线追踪(voluntary following gaze)和被动的视线追踪(reflective response/involuntary following gaze)两个方面。ASD者在被动的视线追踪任务(线索和后续的靶目标方向一致匹配和不一致匹配的试次各占50%)中的表现基本一致。有采用经典Posner范式的行为研究结果表明,ASD者能够表现出正常的线索效应(Ashwin,Hietanen,& Baron-Cohen,2015)。如有人采用视线线索注意范式研究了2岁ASD儿童注意力受视线诱导的状况,实验需要儿童忽视前面的线索刺激而只对后面的靶刺激进行反应,结果发现ASD儿童和普通儿童一样,均受到视线线索的诱导(Kirchgessner,Chuang,Patel,& Sereno,2015)。其他研究也发现,在不要求ASD者对视线方向进行有意注意的条件下,ASD者均表现出了正常的、对视线的反射性反应(Vlamings et al.,2005)。但仅有一例采线描的眼睛而非真实眼睛图片研究发现ASD者更不容易受到视线的引导(Goldberg et al.,2008)。

在主动的视线加工研究方面,Senju,Tojo,Dairoku和Hasegawa(2004)以ASD者和普通儿童为对象,研究发现ASD者主动、自发的视线追踪要弱于普通儿童。在实验中,实验者先告知被试某一方向上出现靶刺激的概率更高,以便他们对自己的视线进行控制。结果发现,对于普通儿童而言,视线作为线索刺激比箭头作为线索刺激引发了更大的线索效应。而对于ASD儿童而言,两种线索刺激引发的线索效应没有显著性差异。

以上研究表明,对于ASD者而言,他们对视线方向的主动加工水平较弱,他们对视线反射性加工水平与普通儿童相当。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ASD者对视线方向进行加工时更多地依赖被动的加工策略,而不是进行事先预判。这种事先预判的能力与人的认知控制能力有关。(Braver,2012)提出了一个由反应性控制(reactive control)和主动性控制(proactive control)组成的双控制模型。前者指的是目标出现了才进行认知控制,后者指的是看到了线索就开始进行认知控制。这说明ASD者在认知控制上,更多依赖反应性控制而不是主动性控制。有研究发现,利用线索判断后续目标的主动性认知控制能力在3~8岁之间得到了长足发展(Chatham,Frank,& Munakata,2009)。ASD者对视线主动加工的能力弱于普通人,也暗示他们在执行控制方面的缺陷。

对于ASD者而言,他们对视线方向的主动加工水平较弱也可能与经验或社会互动不足有关。维果斯基(Lev Vygotsky,1896—1934)的社会文化历史理论把人的心理机能分为低级的心理机能(知觉、不随意注意、形象记忆、直观的动作思维等)和高级的心理机能(观察、随意注意、抽象思维、意志等)。并且认为心理发展的实质是在社会文化历史影响下,在低级的心理机能的基础上,逐渐向高级的心理机能的转化过程(朱虹,刘晓陵,& 胡谊,2013)。如果把对视线方向的主动加工看成一种高级的心理机能的话,那么我们可以推测:ASD者可能由于社会交互经验不足导致其无法依据已有经验和当前线索对刺激的社会意义进行预判。

2.4 共同注意

共同注意(joint attention,JA)是基于视线、手势、语言、姿势等不同社会性线索,将自己关注的物体和他人关注的物体联系起来的能力。共同注意可以分为反应性共同注意(responding to joint attention,RJA)以及主动性共同注意(initiating joint attention,IJA)两个方面。RJA指的是,儿童追随成人发起的共同注意指向线索的能力,个体检出他人注视的物体,并以此为参照对事物进行定位和识别的能力在言语学习和社会学习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对于普通儿童而言,RJA的能力在9个月左右就已经出现了(Senju,Csibra,& Johnson,2008;Senju,Johnson,& Csibra,2006)。IJA指的是儿童运用眼神交流、情绪表达、肢体动作、言语以及符号交流等多种手段主动地分享自己对事物的积极情感和兴趣的能力。一般认为,RJA的维持需要外在的强化(如一个真实的奖励),而IJA的维持则需要内在的强化(如内在的、社会分享的需要)。

不善于利用他人的视线线索而进行共同注意是ASD者视线加工中存在的显著障碍之一。在RJA能力的发展上,研究发现:虽然ASD者在视线方向觉察器(Eye direction detector,EDD)上不存在障碍,但是他们却在将自我、他人、对象三者联系起来进行表征的共同注意机制(shared attention mechanism,SAM)上存在困难,他们对成人发起的指示信号不敏感,ASD者通过眼神来判断他人正在看两个物体中的哪一个的正确率要显著低于同龄普通人(Forgeot et al.,2016)。还有研究发现:ASD者以说话者的视线方向为参照,以此来学习概念与物体之间关系的能力也较弱(Baron-Cohen,Baldwin,& Crowson,1997)。在IJA能力的发展上,研究发现,ASD者与普通人相比,严重缺乏自发的指示和兴趣分享行为(e.g.,Leekam,Lopez,& Moore,2000)。

另外,脑功能成像的研究表明,对于普通成人而言,观察指向物体的视线与非指向物体的视线激活的脑区是有差异的。观察指向物体的视线(参照性视线)显著激活了颞上沟(superior temporal sulcus,STS)。而对于ASD而言,并没有发现他们观察两种视线加工脑区的差异(Pelphrey,Morris,& McCarthy,2005)。

以上研究说明,ASD者对他人视线进行参照,形成共同注意的能力与普通人是有差异的,这种差异既表现在RJA上,也表现在IJA上;既表现在行为层面,也表现在脑功能层面。ASD者在共同注意上的缺陷对我们理解ASD者的心理理论的缺陷具有启发性。Baron-Cohen(1996)提出了一个心理理论的模型,在该模型中,他把共同注意作为连接视线方向觉察器(eye direction detector,EDD)和心理理论模块(theory of mind module,TOMM)的一个中介过程。因此,通过ASD者的共同注意的训练有可能提高他们的心理理论。

3 自闭谱系障碍视线加工障碍的机制

3.1 自闭谱系障碍视线加工障碍的认知机制

心理理论缺陷(theory of mind deficit,TOM)、执行功能缺陷(executive dysfunction,ED)以及弱的中央统合(weak central coherence,WCC)是当前解释ASD核心症状的三大认知理论(Rajendran & Mitchel,2007)。但上述的三种理论缺陷很难完全解释本综述中提及的ASD者的上述缺陷。

ASD者的上述缺陷说明了他们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对社会线索缺少自发的社会认知加工。自发的社会认知(spontaneous social cognition)是指对没有外显指示的社会信息进行加工的过程,它是与在外显的指示或要求下对同样的信息进行加工的能力相对的过程。因此,自发的社会认知往往与内隐认知的、主动的加工过程密切联系在一起(Senju,2013)。Senju把ASD者称为自发的社会认知障碍。ASD者对社会刺激的加工缺少自发的社会认知加工得到了很多研究的证实。如有研究发现ASD者在被动观察面孔表情时,不太主动去进行模仿,但被要求去模仿呈现的表情的时候,他们可以进行模仿(McIntosh,Reichmann-Decker,Winkielman,& Wilbarger,2006;Hamilton,Brindley,& Frith,2007)。虽然ASD者可以判断视线的方向,但是当条件稍有变化(如快速呈现时),他们判断的正确率就会下降(Wallace,Coleman,Pascalis,Bailey,2006)。还有研究发现,自闭症在外显的社会认知任务上的操作比内隐的社会认知操作的成绩要好(e.g.,Björn,allenmark,Kjellin,Rönnqvist,& Bölte,2014;Senju,Southgate,White,& Frith,2009)。本研究中提及的ASD者在眼神分辨的行为表现和神经反应上的不对称,以及视线追踪中的主动追踪能力较弱等现象也暗示了ASD者对视线的加工缺少主动性。

ASD者的上述缺陷也说明了他们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表现出严重的社交动机的退缩。社会动机理论(social motivation theory)也能比较好地整合ASD的诸多症状(Chevallier et al.,2012)。该理论认为社会动机的缺乏是造成ASD者诸多症状的主要原因。而社会动机的缺失主要表现在社交趋向(social orienting)、寻找和喜欢(seeking and liking)、社会维持(social maintaining)三个方面的动机缺失上。究其原因则是由于主要是由于ASD者杏仁核-腹侧纹状体-和眶额皮层构成的奖赏通路存在异常(Chevallier et al.,2012)。

3.2 自闭谱系障碍视线加工障碍的发展机制

视线加工是面孔加工的一部分,对面孔加工机制的探讨有利于更好地理解视线加工。关于面孔加工发展的行为机制,Morton和Johnson(1991)认为存在CONSPEC和CONLERN两种机制。其中,CONSPEC机制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结构,该结构使得新生儿无意识地对面孔(或类似面孔的刺激)以及直视自己的眼神有天生的注视偏好。大约2个月之后,CONSPEC机制开始衰退,与此同时,一个称为CONLERN机制开始发挥作用。CONLERN机制在经验中得到发展,体现了面孔加工中经验依赖的过程(experience-dependent process)。

关于面孔加工发展的脑机制,Johnson,Senju,& Tomalski,(2015)提出了双通路加工理论。即面孔加工中存在后天经验驱动形成的皮层通路和包括杏仁核、上丘和枕核在内的作为人类先天机制而存在的皮下通路。前者对面孔进行有意识的加工,后者对面孔进行无意识的加工。笔者认为,皮下通路对应了面孔加工的CONSPEC机制,而皮上通路可能对应了面孔加工的CONLERN机制。面孔加工的CONSPEC和CONLERN机制以及皮层通路和皮下通路同样适用于面孔视线的加工。本综述中指出的ASD者缺少对他人眼睛部位的注视偏好、缺少主动的视线追踪以及共同注意缺陷等方面均说明ASD者对眼睛的无意识加工较弱,这又进一步与他们在CONSPEC机制以及加工皮下通路上的障碍有关。CONSPEC机制以及皮下通路不依赖于环境的影响,这说明ASD者的视线加工存在先天的缺陷。

Adolphs,Spezio,Parlier,& Piven(2008)研究发现与普通孩子的家长相比,ASD孩子的家长对面孔进行加工时,也表现出了更少地利用眼睛信息,更多地依赖嘴巴信息的特征。此项研究提示,ASD的视线加工可能受到了父母情绪能力的影响。另外,许多研究发现ASD孩子的视线加工通过一定的干预,其症状可以得到改善。如有研究发现,ASD者的眼神交流(Hwang,& Hughes,2000)、眼神分辨(Klein,Macdonald,Vaillancourt,Ahearn,& Dube,2009)以及自发的共同注意等能力(Landa,Holman,O’Neill,& Stuart,2011)均可通过一定的干预而得到有效改善。这些研究说明,ASD者视线加工的缺陷可能与环境因素有一定的联系,ASD的视线加工异常中也有CONLERN机制和皮层上通路的作用。

4 自闭谱系障碍加工研究的展望

为了进一步理清ASD视线加工异常的发展机制和因果关系,我们需要把关注点指向早期的ASD患儿。对ASD的高危人群从生命早期开始进行追踪研究,对于正确地区分ASD视线加工异常的亚型是非常必要的。

但是,由于ASD生物学基础尚未完全明确,缺乏生物学标志物,因此ASD是一个症状学疾患,临床上主要依赖医师对患儿ASD特征行为观察和家长对行为的描述进行诊断,这使诊断存在一定的主观性和困难。Daniels和Mandell(2014)调查美国目前ASD患儿诊断平均年龄为38~120个月不等。Howlin和Asgharian(1999)对英国770个家庭研究发现:ASD家长在孩子18个月左右一般即可意识到孩子存在问题,但ASD的确诊年龄平均为5.5岁。

而为了突破这一界限,我们可以对ASD者的年幼的弟弟妹妹进行研究。有研究发现不仅ASD者存在问题,他们的兄弟姐妹往往也有一些不同常人的表现。如对ASD的10个月大的弟弟妹妹的研究发现,他们与普通新生儿相比,当成人发起目光直视的300-1000 ms时间内,他们也较少地观看他人的眼睛(Nyström,Bölte,Falck Ytter,2017)。因此,针对ASD的年幼的弟弟妹妹来进行追踪研究,对揭示ASD个体视线加工异常的机制是一条合理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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