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想象:技术创新和发明应用的核心
——第22届国际技术哲学学会(SPT)会议述评

2021-11-24 23:16
哲学分析 2021年6期

徐 旭 陈 凡

第22届国际技术哲学学会(SPT)会议由法国里尔天主教大学、贡比涅技术大学和国际哲学与技术学会(The Society for Philosophy and Technology)共同主办,于2021年6月28日至6月30日在法国里尔举行(由于疫情原因改为线上举行),会议的主题是技术想象(Technological Imaginaries)。

一、解读SPT会议主题“技术想象”的内涵

法国技术哲学一直是SPT关注的中心之一。作为20世纪法国最具影响力的哲学家,吉尔伯特·西蒙栋(Gilbert Simondon)所著的《技术对象的存在形式》 《技术的心态》以及《技术个性化》等著作中有关个体生成和技术文化的思想深刻地影响了拉图尔(Bruno Latour)、德勒兹(Gilles Deleuze)和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 ——等当代法国技术哲学巨擘。

早在1958年的《技术对象的存在方式》 (On the Mode of Technical object)一书中,西蒙栋就对传统的文化与技术的对立提出了质疑。他指出,技术对象是人类活动的结晶,是文化意义的表达。1965年,他又在《想象与发明》 (Imagination and Invention)一书中重申了这一主张。他认为解析技术和人类的关键不仅在于恢复技术物品的文化意义,还在于理解物品(美学的、技术的、假体的)作为形象的作用,这些形象在文化上嵌入个人的集体生活和精神生活中。因此西蒙栋把图像看作经验和知识的载体,它在主体和环境之间循环。技术则充当了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媒介。意象通过想象的过程被主体“精神化”为记忆,通过创造的过程被物化为客体。这种“意象的循环”因此引发了对想象与技术、理想与物质性、可解性与感性、先验性与经验性之间的形而上学对立的重新评价。事实上,根据西蒙栋的说法,意象—客体或客体—意象处于客观与主观之间,它们是抽象与具体,我与世界之间的中介现实,是一个动态过程的阶段。

本届SPT会议通过全面分析西蒙栋的技术哲学思想,重新思索并探讨了技术和想象之间的关系。通过会议的讨论和代表们的研究,在这个技术想象的力量随着屏幕的普及而蔓延的时代,我们看到了想象是如何体现在物体和技术中,以及图像的数字化是如何影响想象的。本届SPT会议为未来的技术活动和工程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和现实参考,是后疫情时代技术创新和应用的方向与愿景。

技术哲学家大都认为技术不仅仅是其机械零部件的总和。事实上,技术与社会文化和符号象征的结合更加显著,它也有助于构建新的世界观和新的生活形式。技术想象的内涵远远不只是技术创新层面,它是对技术形式、内容、表现等方面的再创造,是创新本身的核心,是发明以及技术在我们社会中的实施和使用的核心。

技术想象不仅具象化于技术本身,而且存在于技术所创造的社会规范和文化实践中。有时,技术想象捍卫和加强社会与文化现状;有时,它们的存在成为打破稳定系统的“熵”。简而言之,技术想象将技术置于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中,由于技术想象的存在,这个世界不仅由自然和物质构成,还包括非物质的语言、图像、思想、制度、符号和直觉等。

这次SPT会议虽然在线上举行,但仍聚集了来自亚、非、欧、美等近40个国家和地区的300余位专家学者,其中包括:前技术哲学学会主席皮特·弗马斯(Pieter VerMaas),弗吉尼亚大学工程学院的应用伦理学教授黛博拉·约翰逊(Deborah Johnson),巴黎第一大学哲学荣休教授伯纳黛特·B.文森特(Bernadette Bensaude-Vinvent),科罗拉多矿业学院人文、艺术和社会科学名誉教授卡尔·米切姆(Carl Mitcham),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教授、科学技术哲学领域的先驱希拉·杰森奥夫(Sheila Jasanoff)以及著名电气工程师朱迪斯(Judith SUTZ)等著名专家学者(现任SPT主席Inmaculada de Melo-Martín缺席),中国技术哲学专业委员会主任陈凡教授和徐旭、朱钦、晏萍、卢卫等11人也参会并提交了论文,大家就会议主题“技术想象”相关的5个代表性议题进行了广泛的研讨。

二、科技与社会(STS)视角下的技术想象议题

在社会和技术系统中,想象扮演着关键的角色。想象作为对未来的愿景,体察新技术和创新途径的选择,以及工程师对新技术和创新途径的责任与承诺。然而与此同时,这些技术和创新途径本身也带来了新的问题。

社会技术系统的建构分为稳定的时期和快速变化的时期。快速变化时期所产生的新兴价值需要从技术想象出发的可持续性价值的分析。“科林格力奇困境”告诉我们,在(新兴的)价值观和假想价值观之间可能存在着张力,这是因为一方面,价值观可能会改变,但由于技术想象而成的意识形态则不会;另一方面,对未来的看法可能会改变,但现有的价值观和规范则不会。基于以上两个问题,技术想象及其价值需要进一步分析研究。

来自代尔夫特理工大学的澳贝拉斯·吉欧斯特(Alleblas Joost)的报告题为《先是悲剧,然后是闹剧——关于塞文水坝的政治讨论》,该文分析了30年来英国关于潮汐能源使用的政治讨论,澳贝拉斯通过自然语言的处理工具来识别关于赛文大坝相关的政治观念的模式,并通过语义超图(semantic hypergraphs)显示了哪一种政治观念控制了大坝最终的决策方向。吉欧斯特指出,观念既能促使行为的发生也能阻碍行为的发生,赛文水坝的例子表明了在(政治)想象中存在某种固式思维阻碍了潮汐能的利用。

里尔天主教大学的奥莫贝尔特·安妮(Alombert Anne)在与会报告《物象:在技术与图像之间》探讨了物体和图像的数字化对个人想象和集体想象的影响。安妮认为,西蒙栋在《想象与发明》一书中提出的“物象”(object-image)概念意味着,在心理和集体层面上,它超越了传统的二元对立(物质/理想、感性/可解性、具 体/抽象、内在/外在),为重新思考技术和想象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新的进路。首先,“象”被描述为主体与世界之间的中介,通过“内投作用”(introjection)和“预测”(projection),外部图像进入主体的想象,主体想象也投射到外部客体;其次,“物象”被描述为过去与未来之间的中介;最后,由于物象是集体意义的物化,必须通过文化活动来复活和转化,所以它确保了人类群体的文化连续性。因此,对于西蒙栋来说,物象可以是技术对象、假体对象或美学对象,因而物象在个人想象和集体想象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德国劳西茨应用技术大学的奥萨卡·苏赞娜(Alpsancar Suzana)的报告题为《自动驾驶汽车的想象》,苏赞娜从分析视角下论证了Waymo(无人驾驶技术)公司的创新不仅旨在建立一个新的技术物件,而是基于社会—技术想象视域下的动能转换创新。苏赞娜批判性地在分析自动驾驶技术的基础上研究了开发者所暗示的规范主张,提出了技术想象主导下以安全性和机动性为主的汽车文化。

来自奥尔胡斯大学的阿尔布雷希斯兰德·安德斯(Albrechtslund Anders)等学者报告的题目为《监视技术对平衡老年痴呆症监护过程中的隐私、尊严和安全》。他们通过对丹麦一家养老院进行的案例研究,分析了老年痴呆症监护过程中的监视技术所涉及的伦理问题。他们指出,如何在保护痴呆症患者尊严和隐私的同时为他们创造安全和保障的环境,这个问题涉及可接受与无授权的伦理界线,因此,在报告中他们讨论了在老年痴呆症患者护理过程中平衡伦理和安全的可能性。

俄勒冈大学的阿尔瓦拉多·拉蒙(Alvarado Ramon)所提交的论文题目为《人工智能技术设计原则的可逆性》。拉蒙认为,当人工智能应用在关键的生命相关领域时,算法需要具有危害可逆性,相应的,如果可逆性不是人工智能技术的基础,公平、透明度和责任的价值会受到局限。

三、面向技术与自然的技术想象与环境议题

与往届SPT会议类似,技术与自然关系成为哲学学者、工程师及其他参会者们所关心的问题。瓦格宁根大学的文森特·布鲁克(Vincent Blok)指出,环境问题体现出一种深刻的技术或技术—科学现象,这正是技术哲学所关注的技术与世界关系问题,无论这种关系被理解为中介、地理环境,还是本体论问题。

令人遗憾的是,环境伦理学与技术哲学的交叉融合尚未形成广泛共识。为了达成环境伦理学和技术哲学之间的跨学科交流,该小组讨论了以下几个问题:

(1) 环境伦理学家,尤其是美国传统的环境伦理学家,对环境价值密切地关注着。然而这会导致对非人类中心价值论的关注而忽视技术的价值。(2)技术傲慢(technological hubris)的概念出现在地球工程和农业生物技术的讨论中。(3)对技术本体论的不同看法,可能意味着对技术伦理地位的不同看法。(4)在许多悲观主义环境哲学家中,也有一些技术乐观主义的例子。这些学者对类似科幻小说的技术产生浓厚兴趣,比如地球工程、其他星球的改造,以及通过生物技术使地球重新自然化等。这些新的技术系统和解决方案需要考虑新的风险和责任的分配。(5)技术在实现环境价值方面的作用。不同的进路可能导向不同目标并涉及不同的自然、正义和责任概念,而价值敏感设计和负责任创新等方法如何处理这些问题?

布鲁克的报告题目是《作为世界创新的生态思考》。布鲁克指出,人类世的出现打破了理解人类与自然环境关系的经典二分法。人类世迫使我们承认物理思维的内在性,它要求人类对我们所造成的破坏承担新的责任,但如果摒弃后人文主义来探讨人类世,那么人类的存在将变得毫无意义。因而,布鲁克提出从人类状况的概念出发探讨人类世的存在本体论问题。

在《贪婪的人类世:基因驱动与后现象学技术哲学的局限性》一文的报告中,波尔斯·科捷(Boersma Keje)认为,环境哲学和技术哲学都难以将人类世作为一种由过去和现在的科学技术干预所集中体现的现象。重要的是,这种思维的片面性阻碍了我们正确处理当代科学和技术的具体发展问题。为了克服这个困境,科捷从后现象学技术哲学的视角来考察基因驱动技术,他指出,后现象学技术哲学在研究基因驱动技术时面临两个困境:首先,基因驱动介入自然的过程回避了人类经验;其次,将基因驱动视为更广泛的人类世技术时,在干涉主义语境下的人类世问题则会逃避现象学的分析。

法国高等农业工程师综合理工学院的多波斯·迈克(Dubois Michel J. F)在其报告《驯化想象:在傲慢与自然盟友之间》中认为,驯化生命和非生命环境的过程是一个未被承认的现实,技术征服的古老过程如今被称为人类世,这表明,事实和想象之间存在相当大的差异。人类的想象具有对环境造成破坏的负面性——生物多样性的崩溃、全球变暖以及难以维持农业生产水平。因而迈克认为,要回归生态女性主义的观点,将关怀的感性能力置于权力、经济增长和技术创新之上的优先地位。

瓦格宁根大学的博斯夏尔·玛丽斯卡·塔利萨(Bosschaert Mariska Thalitha)和布鲁克共同提交的报告题目为《技术哲学中的描述性偏见及思辨的必要性》。塔利萨和布鲁克认为,20世纪末的传统技术哲学家对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和埃吕尔(Jacques Ellul)的技术哲学方法并不满意,他们抛弃了技术哲学的思辨性,转向对具体技术的描述,然而过分关注对具体技术的描述,哲学家们忽视了例如数字化的技术结构特征,从而产生描述性偏见。为避免描述性偏见,他们主张恢复对新技术进行经验和思辨的结合。为此他们首先区分评估了各种类型的思辨,继而提出在技术哲学中对描述性方法和思辨性方法的结合。

法国国立工艺学院的波多·本杰明(Bothereau Benjamin)报告的题目为《掌握光线:监视城市还是领导革命》。本杰明指出,街灯除了具有功能性,它们也是非理性和情感的文化载体。本杰明通过搜集18世纪以来关于巴黎街灯的档案资料,展示了街灯技术是如何嵌入到不同政治团体所采用的文化术语中,以及如何控制城市居民的流动性的。

四、技术想象与工程哲学议题

工程哲学作为技术哲学的分支,在本次大会上尤其受重视。本次大会的工程哲学议题分为两个子议题:工程思维议题和工程与哲学对话议题。

1. 工程思维:机会和限制

使用变量来平衡风险、成本和收益的方法被称为“工程思维”(engineering way of thinking,EWT)。哈代·克罗斯(Hardy Cross)在20世纪早期就推崇工程思维的方法。他认为工程师在应用工程思维后,任何事实或科学理论的发展都有助于他们的工程活动。在2013年的国家工程学院年会上,印第安纳州前州长、普渡大学校长米奇·丹尼尔斯(Mitch Daniels)强调了工程思维的重要性,他认为,即使在某种程度上市场对工程人才的需求已经超负荷,但是,如果工程思维在国家话语层面仍占据重要位置,国家将会更加强大。工程思维是一种接近设计的方法,从最广泛的意义上说是对工程开发、维护和管理的启发式使用(using heuristics),其本身也是一种进化和适应社会的技术想象。

密歇根理工大学的威廉姆·布莱特(William Bulleit)的报告题为《工程学的思维方式:机遇和限制》,他指出,所有的工程决策都有不确定的结果,其程度影响了用于决策的启发式方法。他认为技术是复杂的适应性系统,要应用工程思维来考虑未来的结果,就要探讨不确定性,以及工程思维如何在不确定性的环境下为工程师提供更好的决策。

来自艾薇有限公司的工程师艾薇·伊凡(Alvi Irfan)所作的报告题目为《发展工程思维方式:对社会技术系统的应用》。他在该文中指出,由于技术系统是涉及技术和人的更广泛的社会技术系统的一部分,工程思维作为启发式工具来进行工程活动可能会受到其他社会技术系统的限制。伊凡认为,工程思维不应该只考虑社会技术系统的现实方面。几十年来的社会科学基础研究已经形成了一个关于人类思想和行为的有价值的知识库,而工程思维可以应用于此,并扩展和发展工程思维本身,因此,工程思维可以成为一种适用于整体理解、设计和管理社会技术系统的启发式工具。

马丁·布肖(Martin Buthaud)提交的论文题目为《世界的隐喻:以电子游戏为例》。在这场报告中,他探讨了20世纪60年代以来,泛计算主义所提出的感知模拟理论(simulation hypothesis)。根据该理论,我们所谓的“世界”实际上是一个计算机模拟,甚至可以说我们生活在电子游戏中。布肖追溯了该假说的形成历史,证明了隐喻在哲学、物理学和计算机科学的建构机制,并指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说话方式,而且强烈地塑造人类共同的技术想象。

2. 学科对话:工程学和哲学

即将出版的工程学丛书《工程、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他们的对话已经成熟了吗?》 (Engineering,Social Science,and the Humanities:Has Their Conversation Come of Age?)探讨了工程学和哲学之间学科对话的问题。工程学和哲学的学科对话有助于反思工程和哲学之间对话的构建模式,该子议题的目标是在哲学家和工程师之间的学术领域中实现互惠互利,以及在未来的研究中,从存在尺度或通过特定主题的视角探讨哪些问题需要特别关注。

来自里尔天主教大学的多比尼·劳伦(Dobigny Laure)和劳伦斯·瑞恩(Laurence Raineau)提交的报告名为《“效率”是什么?反思智能、效率和建筑》。他们的报告旨在从设计师、工程师和用户的角度,对智能、高效和自动化为特征的建筑进行反思。他们指出,从18世纪中叶以来,传统建筑优先考虑的是空气的流通和建筑耐用性等标准,而目前的新型建筑却引发了社会、环境、伦理和健康问题,他们在报告中从技术想象的角度反思了新型建筑及效率的局限性。

拉德堡德大学的多兰德·丽萨(Doeland Lisa)的报告题目为《让废弃物循环:从可循环到可消解逻辑》。在报告中她指出,“零废物循环经济”(ZWCE)所倡导的废物循环和废弃物的厌氧消化需要代谢的稳定、封闭和可量化标准,由于代谢涉及个体和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因而,真正的代谢逻辑需要重新评估作为中间概念的代谢。她借鉴了德里达关于生物退化的思想并主张一种修正的代谢表象以避免循环闭塞。最后,她认为从循环到代谢逻辑的转变涉及学习与剩余物共存的理念。

法国蒙彼利埃第三大学的多门尼·西奥多拉(Domenech Theodora)的报告题为《“喜欢”:在电子环境中的美学经验》。西奥多拉认为,我们生活的数字环境具有塑造人们品味的功用。该研究的出发点是,新技术扩大了非客观的规范性判断,导致美学歧视普遍存在于当代艺术界中,例如欧洲和美国的男性艺术家受到广泛青睐。美学歧视的主要原因是艺术专业人士形成他们的品味的方式是固定的,导致一种自发的偏好。因此,为了改变审美判断的范式,将需要更具包容性的标准的介入。该研究旨在强调通过数字工具解构当代艺术中以种族为中心的传统,以多元和包容的传统取而代之。但西奥多拉也强调了数字工具面临的困境:它一方面可以大大增加非欧洲/美国国家的艺术家和女性艺术家的知名度;但相应地,通过算法的自动推荐系统则反而会加深互联网用户的刻板行为。

代尔夫特理工大学的多恩·尼克(Doorn Neelke)的报告题目为《技术哲学中建模技术运用初探》。他认为,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科学与技术研究的经验性见解为许多具体技术及其使用的哲学和伦理分析提供了依据。彼得·克洛斯(Kroes)和安东尼·梅耶斯(Meijers)就曾指出,技术哲学家应该将他们关于技术的哲学分析建立在对技术(及其影响)可靠的描述性经验基础上,虽然现在许多概念和伦理分析都是由社会科学家们提供的定性研究所形成的,但在技术的哲学分析中增加其他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却鲜有耳闻,例如,尽管在建模所需的形式化,和哲学分析方法中的形式化和概念化之间存在相似之处,但技术哲学中很少使用建模。因此,克洛斯和梅耶斯建议增加其他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丰富对技术的哲学分析进路。在本文中,尼克向我们展示了如何将模型用于对现象的哲学分析。

五、技术想象与后现象学议题

本次会议对后现象学领域中人类与技术关系的探讨分为三个小组。第一个小组的主题为“生活世界的中介:后现象学研究”。该小组认为,后现象学对于揭示人类与技术关系的本质和意义的作用是显著的。巴斯·波尔(Bas de Boer)和维贝克(Peter-Paul Verbeek)的论文考察了口罩的技术调节模式,他们引入了梅洛—庞蒂关于“肉体”(flesh)和“天棚”(chaisma)的概念,来探索口罩如何与其他人工物一起共同构成人类存在。在该小组的第二篇论文中,珊娜·莱恩(Sanna Lehtinen)考察了城市空间的技术中介,以及我们与技术的关系如何塑造城市美学。斯坦·柯安科(Stan Kranc)在第一小组的第三篇论文中从蒸汽发动机示功图的研究中进行了对测量设备的现象学反思。在第四篇论文中,尼古拉·利博拉提(Nicola Liberati)阐述了智能纺织品和太阳能朋克小说的关系,并阐述了可穿戴计算的含义。

第二个小组的主题为“技术中的主体:后现象学研究”。该小组发展了创新的思想和方法的组合,重新考虑在我们当代技术的情况下作为人类主体意味着什么。在第一篇论文中,波尔哈德·意瑞甘(Bernhard irgang)和弗里德里克·付恩泽(Friederike Frenzel)提出了他们的“虚拟哲学”(cyberphilosophical)观点,这是一个汇集了解释学、现象学、进化心理学和认知科学的概念。在第二篇论文中,斯蒂文·多瑞斯汀(Steven Dorrestijn)和乌特·伊格茵克(Wouter Eggink)提出了实用的设计研究的视角,该视角旨在用后现象学的观点来考虑设计过程中的伦理问题。在第三篇论文中,丹尼尔·萨瑟(Daniel Susser)探讨了预测算法对人类受试者的地位的影响。在第四篇论文中,海德卡佐·歁米斯克(Hidekazu Kanemitsu)探究了从基础设施到交通技术是如何影响人类身体的。在最后一篇论文中,理查德·刘易斯(Richard Lewis)提出从后人类方法论来描绘人类与科技关系的研究进路。

第三个小组的主题为“人类与算法:后现象学研究”。这个小组从后现象学哲学的角度来探讨当代生活中计算的问题。第一篇论文中,凯瑟琳·哈斯(Cathrine Hasse)将后现象学与人类学的研究视角相结合,探讨了机器人本质的问题。在第二篇论文中,尤里·艾德(Yoni Van Den Eede)认为,后现象概念中的技术“透明度”(transparency)是后现象学思维的核心概念,因而他从当代算法的隐形性角度对该概念进行了重新评估。第三篇论文探讨了技术奇点的概念,作者是斯坦利·伊文(Stacey Irwin)。她使用多稳定性的后现象学概念来考察奇点问题的各个方面。第四篇论文的作者司里·博尔德(Siri Beerends)和茨诺·安德(Ciano Ayden)通过算法来验证真实性的本体论问题。在第五篇论文中,嘉里·威尔(Galit Wellner)探讨了人工智能想象本质,提出了关于人类、外部环境以及技术之间的关系问题,并提出通过人工智能和人类互动来理解想象的新颖思想。

六、技术想象与技术伦理议题

在当代风险语境下,技术从设计、生产到使用的一系列过程都有可能引发严重的伦理问题。这一现象在基因或原子技术领域已经有了一些证据。由于技术是价值观和规范的载体,具有一定的道德和社会影响,因而不可能将技术的伦理问题局限在专家范围内。向用户和公众开放的批判性反思和讨论已经成为负责任创新和道德物化等理论的广泛共识。

本次SPT会议的伦理学探讨的议题是仿生学的伦理问题。仿生学通过研究生命机制,以便在技术中实现人类旨趣。仿生学将自然和技术之间的差距问题化,即自然和技术之间的距离由于仿生学的关系逐渐缩小甚至消失。哲学、伦理学、仿生学和神经康复的参会人员通过分析具体的案例研究反思仿生学的认识论和伦理问题。

里昂第三大学的卜迪妮·乔库伯(Bodini Jocopo)的报告题目为《沉浸式共鸣:建立沉浸式听觉模型》。沉浸式技术为心理疾病提供了非常有效的治疗方法。他认为,沉浸式的技术想象主要建立在视觉文化之上,沉浸式体验的听觉方法可以让我们以非二元论的方式思考它们,为了构建沉浸感的听觉模型,他分析了沉浸感的三个基本特征相关的三种主要声音体验——定位、音景和引导音。

里尔天主教大学的克莱尔兹洛·伊曼努尔(Clarizio Emanuele)报告的题目为《生物技术哲学的面向》,他认为技术哲学或多或少地包含一种技术概念,因而整个技术哲学领域都在无休止地争论如何定义它自己的对象。继柏格森(Henri Bergson)、勒儒瓦高汉(Andre Leroi-Gourhan)和西蒙栋之后,技术哲学成为生物技术发明的指引思想。因而伊曼努尔的报告旨在表明,技术哲学的伦理思考可以发现传统生物哲学没有考虑到的某些问题域。

牛津大学的赖思曼·司多尔(Lechtherman Theodore)以《人工智能伦理与治理中的问责概念》为题作了小组报告,他指出由于对“问责制”一词的含义在学界仍存在分歧。他在本场报告中区分了相近概念,并识别混淆的来源,消除了问责制在维度上的歧义。他认为,问责可以被理解为一种美德、社会实践和机制。

来自拉德堡德大学科学社会研究所的莱蒙斯·皮特(Lemmens Pieter)报告的题目为《从地球灭绝到地理关怀:技术圈的非自然化和再生态化》。他在报告中指出,人类世的讨论中出现的一个内涵更丰富的概念——技术圈。它试图把技术看作一种行星现象,一个对地球未来起决定性作用的生命支持系统。遗憾的是,目前主流技术哲学鲜有学者注意到这个意义丰富的概念。在该报告中,皮特提出了一个斯蒂格勒式的批判,皮特认为,由于自然主义并未真正考虑人—技术关系的适当性,因而,人类“创造世界”的能力正在与自然本身一起崩溃。因此,只有关注地球系统的影响而非技术圈层,我们才可以适当地开始思考如何从一个崩溃的、淡漠的人类世走向建构的、关怀的人类世。

来自西蒙菲莎大学的洛·菲利克斯·汉(Lo Felix Tun-Han)所提交的论文题目为《技术想象与技术政治的矛盾》。他在该报告中通过运用西蒙栋的哲学思想考察了计算机的历史,进而探讨了技术想象的政治潜力。该文指出,西蒙栋通过具象化(concretization)和亚稳定性(metastability)概念批判了人—技关系中的奴役形式并区分了创新和渐进式改进。因而,开放环境的亚稳态为技术发明的转导提供了机会,从计算机产生的历史可以看出,人工智能研究的创新实际上可能会产生更加颠覆性的技术。

七、其他议题

本次技术哲学除了技术伦理、技术自然、工程哲学和后现象学等传统议题,新设置了数据可视化、生物黑客和技术期望等具体技术议题。

在数据可视化议题中,小组成员所关注的是数据可视化已经成为劝导性技术的分支。个人日常生活中无意抛弃的数据被算法自动收集和处理。通过收集、处理这些数据,个人信息成为各大数据公司用来分析用户喜好、预测受众技术行为的资本。预测受众行为不仅有利于营销,也有利于情报和安全。无论出于国家考虑还是个人隐私,数据可视化都需要技术伦理的约束。

在生物黑客(biohacking)议题中,小组成员所关注的是生物黑客的现象学理念。阿里·耶蒂森(Ali Yetissen)将生物黑客称为“一种将身体与技术结合起来的公民科学”,沙罗梅·博尔(Salomé Bour)认为,生物黑客通过使用新技术来引入新的能力,新的潜力来改善身体。对生物黑客来说,身体是过时的,这意味着身体不应该再保持今天的状态。生物黑客也被定义为与超人类主义运动有关。菲威特(Fiévet)认为生物黑客是付诸实践的超人类主义,而不是理论,生物黑客在小说与科学、实践与政治、身体与机器之间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该小组通过分析生物黑客的隐喻、想象、实践、话语和规则,探索研究了生物黑客现象。这些分析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生物黑客。

在技术期望议题中,小组成员所关注的是技术期望正在成为技术控制的方法之一。该小组表明,我们对技术的期望现在被嵌入到我们称之为系统的东西中,L.贝塔朗菲(L. von Bertalanffy)指出,我们被无处不在系统所包围,换句话说,技术期望已经融合在人类生存的任何一个系统里。这是自数学家冯·诺伊曼和维纳的推动下诞生的系统方法以来,人类知识发展方式的一次重大演变。然而计算机系统的不可预测性通常不是我们认为的那样,无论是在使用上还是在行为上。因而,不可预测的东西仍然存在。而系统的复杂性和隐藏的剩余误差会导致灾难性行为,这也是该小组探讨技术期望议题的初衷。

八、结语

会议选举罗伯特·罗森伯格(Robert Rosenberger)为下一届SPT主席,罗森伯格教授就职于美国佐治亚理工学院,他在技术哲学方面的研究探索了人类与技术之间的习惯性关系,以及这种关系在技术设计和政策方面的应用。他出版的专著包括《后现象学调查:人—技关系论文集》 《后现象学与影像:如何阅读技术》 《科学哲学:5个问题》等。

在大会闭幕式上,会议决定第23届SPT会议将于2023年在日本东京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