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技术在人类道德增强中的作用析论

2021-11-24 22:00陈万球
伦理学研究 2021年5期
关键词:非传统化学道德

陈万球

培养增强人类“善德”,弱化淘汰人类“恶德”是生命伦理学研究最重要的问题之一。进入21 世纪,西方国家的生命伦理学界兴起一场所谓的“道德革命”:人类面临着生化武器、核武器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及人为的气候变化和环境恶化、全球经济不平等等重大威胁,还有暴力犯罪、恐怖袭击、种族灭绝等世界性难题,传统的道德增强方法已经不能妥善地处理和解决上述诸多难题,因而道德发展必须来一场“适者生存”的革命性变革,即通过药物、非侵入性脑刺激、基因修饰及直接修饰人体生物属性的其他技术来快速地增强人类道德[1],由此开启了“非传统道德增强”理论研究与实践操作的序幕[2]。目前,非传统道德增强技术正在西方一些国家系统性实现。而化学作为一种“生物医学道德增强技术”,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与传统化学技术相比较,新兴的非传统化学技术具有其独特的作用。

一、传统化学技术在人类道德增强中的双向作用

化学与道德,是人类把握世界的两种方式,其普遍基础是人类精神与理性,两者都追求真善美的共同价值。在化学的历史发展中,处处体现出求真与臻善的辩证统一。在化学家和哲学家创造性的劳动中,化学技术与人类道德理性水乳交融,和谐相生。从这个意义上说,化学是打开了人类道德进化的一本书,化学进化史亦是人类道德增强史。在漫长的化学发展史中,化学技术通常被分为传统化学技术和非传统化学技术。传统化学技术一般指历史上比较悠久的、已经成为专属体系的化学分支或是分类,主要包括普通化学、无机化学、有机化学、分析化学及高分子化学等。

法国生物学家拉马克最早提出“用进废退”学说,并在《动物的哲学》中系统地阐述了被称为“拉马克学说”的两个重要法则:用进废退与获得性遗传。随着传统化学技术对道德的渐次侵入,人类道德发展出现了“拉马克式”的演进逻辑,即在化学与道德互动的历史进程中,人类道德发展经历了正向增强与反向进化两种情形。“正向增强”是指化学技术干预下道德的发展,从性质上看是正面的、积极的;“反向进化”是指化学技术削弱甚至降低了道德水平,从性质上讲是负面的、消极的。两种相反性质的作用演绎了传统化学技术嵌入道德的曲折过程。

善是化学发展的目的之一。“化学可以说是研究物体由于量的构成的变化而发生的质变的科学”[3](P905),是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独特方式。化学技术萌芽时间很早,中国古代酿酒、冶铁、陶瓷、丝麻植物染色、造纸术等化工技术,远超同时期世界其他各国,加速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在古希腊,也有早期化学与技术的启蒙者,亚里士多德提出“四元素说”,认为火、气、水、土这四种元素构成了统一世界,从化学理论的角度探究世界的本质,同时他也认为自然按其本性不会自动生产铜像。所以,人类需要借助技艺把自然物改造成人工物以满足自身需要。因此,“每种技艺,每种科学,以及每种经过考虑的行为或志趣,都是以某种善为其目的”[4](P281)。化学作为“制作的技艺科学”,也是以某种善为目的。可以说,化学技术从产生开始就以追求人类福祉为目的。

炼丹术在传统化学技术中对人类道德增强起过反向作用。人类系统的有意识的化学探索活动是从炼丹术开始的。恩格斯说:“化学以炼金术的原始形式出现了。”[3](P865)炼丹术是炼金术的原初形式,也是古代化学发展的最高形式。炼丹术涵括外丹和内丹。外丹是以天然矿物石药为原料烧炼而成,而内丹则是通过内炼以求养生延年长生久视的一种修养方术,所谓“服金者寿如金,服玉者寿如玉”。炼丹术作为古人的一种化学试验,神秘而荒诞。据《新唐书·薛颐传》记载,唐高宗还曾经召方士百余人“化黄金制丹”。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伴随朝代的更迭与兴衰,炼丹术留下了深远的影响:一方面促进了火药、冶炼技术、外科用药的发展,另一方面宣扬了唯心主义价值观。人的一生或波澜壮阔,或惊心动魄,或儿女情长,或悲欢离合,最终都会成为过去[5]。求仙问药和炼丹术影响了古代人人生观的形成发展:道士服丹,妄图修仙;皇帝服丹,醉生梦死。盛唐因炼丹服丹盛行而死伤不计其数,其消极影响可见一斑。由此可见,炼丹术对中国古代形成正确的人生道德价值观起了“反向进化”作用。

历史上,传统化学技术对道德增强更多的是发挥“正向增强”的作用。恩格斯说:“波义耳使化学确立为科学”[3](P866),“科学的产生和发展一开始就是由生产决定的”[3](P865)。从最初的制陶、冶炼,到本草药物、纸和火药的发明应用,从瓷器再到玻璃的制造使用等,可以看出化学的产生发展是与人类社会生产活动分不开的。从伦理视域看,化学技术在传统道德增强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通过改变劳动工具影响道德生长以及变革社会伦理秩序两个方面。

从改变劳动工具看,化学技术推动劳动工具革新,提高劳动效率,生产出更多更好的化工产品以满足人类生产和生活的需要,为人类道德进步提供了良好的物质基础。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力量。“工具意味着人所特有的活动,意味着人对自然界进行改造的反作用,意味着生产。”[3](P859)化学技术直接参加到生产活动中,促进生产力的飞跃,推动社会道德的进步。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化学技术表征着人类对“自然力的征服”,“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6](P405),使得资产阶级创造了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被称为“药王”的唐代医药学家孙思邈在《伏硫磺法》中就记载了黑色火药的配方。火药能迅速进行燃烧,生成大量高温燃气物质。黑色火药发明首先运用于军事上。一部火药史就是半部战争史,火药在军事上主要用作爆破和子弹、炮弹的发射药。火药武器制造反映了一个国家国力的提高,成为科技进步的显著体现。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这种纯技术的进步,“它使整个作战方法发生了变革”[3](P547),使金属冷兵器迅速进入到热兵器时代,“但是火药和火器的采用决不是一种暴力行为,而是一种工业的,也就是经济的进步”[3](P547)。可见,火药的进步作用超出了军事领域。从民用看,火药等化学工业品的使用,极大地解放了社会生产力,使原来主要依靠人力的劳作如开山修路、采矿等不再是一种“苦役”。相应地,人们劳动时间随之缩短,劳动强度随之降低,产生了更多的闲暇时间,随着经济收入的增加以及化学新产品的涌现,人们对教育、娱乐、旅游等方面的需求量增加,导致精神生活方式发生变化,因之增强了道德主体的自豪感、自由感和幸福感。“吃是人生最高艺术”,化学合成的味精、人造鸡蛋、“试管牛肉”汉堡、人造鸡肉等的出现,改变了人们的食物观,使食物更加健康、安全和美味[7]。

从变革社会伦理秩序看,化学技术对道德增强的作用又体现在改变道德观念、道德规范两方面。

从道德观念方面看,随着化学工业快速的发展,化学技术引发的社会问题日趋严重。汉斯·尤纳斯说:“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正在呼唤一种能够通过自愿节制而使其权力不会导致人类灾难的伦理。现代技术所带来的福音已经走向其反面,已经成为灾难。”[8](P234)有害的食品添加剂、石油型大气污染、剧毒农药等都是化学广泛使用所带来的问题,人们在警醒中产生了“反化学主义道德”。《寂静的春天》描述了杀虫剂DDT 和化学品的滥用引发的生态灾难,人类可能将面临一个没有鸟、蜜蜂、野鹿和蝴蝶的世界。之后,公众开始对二噁英、化学“三废”、农药、化肥、食品添加剂、合成药品等表示焦虑和厌恶,产生了“化学恐惧症”(chemopho⁃bia)。“反化学主义道德”和“化学恐惧症”一再警示:人们亟须构建一种以“绿色、安全、责任”为核心的化学工程伦理观。化学技术因此促进了人们道德观念的积极改变。

从道德规范看,基于对化学工程的高污染、高风险的基本认识,人们制定了多层面的化学技术行为规范,使人类道德规范更趋近于完善。在国际层面,一开始就有130 个国家签署的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即《关于禁止发展、生产、储存和使用化学武器及销毁此种武器的公约》,已于1997 年4 月生效,至2021 年2 月,共有193 个缔约国。公约的订立标志着人类朝着无化学武器世界的目标迈出了重要一步。在国家层面,为预防化学危险和化学品事故,加强环境保护,我国制定了《危险化学品管理条例》,国家安监总局出台了重点监管的危险化工工艺目录和重点监管的危险化学品目录,颁布了《危险化学品重大危险源监督管理暂行规定》。2011年6 月5 日,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了化工行业标准《责任关怀实施准则HG/T4184-2011》,该标准列明了实施责任关怀的12 项指导原则和6 项实施准则[9](P214)。在行业内部,由于化学工程师在工程实践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一些化学工程师伦理准则纷纷出台。1908 年,美国化学工程师学会(American Institute of Chemical Engineers,缩 写AIChE)建立,并制定了章程[10]。该章程确立了学会的主要目标,包括提高化学工程师的职业道德标准,改进化学工程的职业伦理教育等[11]。此外,美国还制定了《化学工程师伦理准则》,要求工程师“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寻求和保留对自己工作的批评性意见,对别人的工作提出客观的评论”[9](P203)。

二、非传统化学技术在道德增强中的特殊作用

相对于传统化学技术在人类道德增强中的双向作用,非传统化学技术在人类道德增强中,具有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特殊价值。非传统化学技术是指化学与其他学科交叉的产物,主要包括生物化学、结构化学、超分子化学等。

从作用的理论基础看,非传统化学技术促进道德增强是建立在道德自然主义的理论基础之上的。19 世纪后自然科学得到了迅速发展,由此伦理学家们也开始支持道德自然主义的主张。道德自然主义的核心理论是把道德问题看作是自然现象,把道德问题还原成技术问题,用科学方法来解决道德问题。在道德自然主义看来,个体道德具有某种意义上的生物学基础,“道德就像我们从事其他事情一样,都以神经生物学为牢固的基础”[12](P395)。道德的形成和发生实际上能表现出一定的生物学依据[13]。脑科学研究表明,道德判断在人脑中具有相应的发生机制。人类有三种情感性道德倾向,即安全道德(the Ethics of Security)、情绪卷入道德(the Ethics of Engagement )和想象道德(the Eth⁃ics of Imagination),在人脑中都有相应的发生机理[14]。质言之,道德自然主义认为,人的道德行为具有生物的、化学的基础,个体的道德活动可以还原成生物化学过程,因而道德性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通过技术加以控制调节[15]。正如人体的任何动作,都对应着肌肉、骨骼、血液等肌体的机械作用,人的任何思想、情感也对应着大脑中的物理化学变化。因此,道德增强可从化学药物干预、基因编辑、神经递质调节、激素调剂、人工智能辅助等方面入手。目前,持这种观点的学者主要有英国的托马斯·道格拉斯、朱利安·赛沃莱思库以及瑞典的英格玛·佩尔森等。

从作用的技术路线看,非传统化学技术主要通过化学药物嵌入方式促进道德增强。传统化学技术增强方式虽然也是为了塑造更好的人类,但技术外在于人体,技术与人的关系是“(技术)—(人)”。而非传统化学技术促进道德增强是由外而内,技术内在于人体,技术与人的关系是“(技术—人)”。在实践中,非传统化学技术使用的常见药物都是基于化学方法合成的,如普萘洛尔、催产素、二硫龙、托卡朋等。研究表明,普萘洛尔(propranolol),俗名心得安,其分子式为C16H21NO2,可以减少隐性的种族歧视,产生较少功利性的判断;催产素(oxyto⁃cin),又称垂体后叶激素,分子式为C43H66N12O12S2,有助于增强信任、同情等亲社会态度;二硫龙(di⁃sulfuram),又称戒酒硫或安塔布司,其机理是借由抑制乙醛脱氢酶进而阻断乙醇(酒精)的生成,并且造成患者再次吸收酒精时会产生不舒服的反应;托卡朋(tolcapone),分子式为C14H11NO5,可以驱使人们更加公平地分配金钱等社会资源。随着聚合技术的发展,未来化学技术将与信息技术、生物技术、纳米技术等汇聚在一起,更加有效地共同提升人类能力,包括更有效地提升道德能力和道德水平。

从作用的技术性质看,非传统化学技术促进道德增强具有正向强化和反向剔除两种方式。正向强化主要是依靠化学药物强化人的道德动机,增强人的道德情感,使道德品质“好的更好”。例如,普萘洛尔、血清素、催产素等药物使用后使人具有公正、同情心、信任等亲社会态度和品性。反向剔除是指通过化学技术抑制、剔除人的“恶的道德因子”从而实现增强的目的,如抗醉酒瘾药二硫龙、抗性欲药的使用。反向剔除最为典型的案例就是“化学阉割”。“化学阉割”的理论依据是:罪犯之所以行恶,是因为罪犯身体上先天存在有害“基因”,只有剔除这种有害基因,消除生理机能,斩断作恶行为的生理链条,才能最终制止犯罪。化学阉割的方法是通过对罪犯注射或使其口服抗睾酮药物,降低睾酮的水平,让他失去性欲和性能力。实践表明,化学阉割本质上是治病救人,对性暴力侵犯者有积极疗效。但化学阉割不是万能的,比如它不人道,会因此剥夺罪犯合法的性享受权利[16]。况且犯罪成因很多,单纯怪罪于生理原因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从作用的技术效率看,非传统化学技术促进道德增强迅速而高效。传统道德教育增强对道德进化的作用是从个体开始,通过改变人的道德认知,激发道德情感,即以所谓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进行,其特点是致力于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强调漫长的熏陶和浸润。在社会生活激荡不安的今天,传统道德教育无法使受教育者快速有效地养成与现代科技及其塑造的生存环境相匹配的道德心理,其道德增强速度是缓慢、低效的。在非传统道德增强中,化学技术实现了人类道德增强“量的增长”和“质的飞跃”,新兴化学道德增强通过“短平快”的方式使效果立竿见影。例如,吃上一片“道德丸”(morality pill),人们可能就会成为有道德、有修养的人。因此,非传统化学技术道德增强效率更高、速度更快。

随着新技术革命的深入发展,从某种意义上说,道德被化学技术操控的可能性正在不断增长,化学技术对人类道德增强的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作用亦在增长。

三、化学技术对人类道德增强作用的确定性与不确定性

道德增强理论的倡导者赛奥莱斯库指出:“生物医学道德增强不是唯一的‘灵丹妙药’,而是在包括文化、社会方式等增强的综合路径中可以发挥作用的一种。”[1]哈里斯也指出,“无论是基因的、化学的、手术的还是神经学的高科技操纵的新形式,无论是现在还是可预见的未来,道德增强的唯一可靠方式是那些已经使用了数千年的传统方式,即道德社会化、道德教育、父母监督以及高科技方法在这些方面的一般应用”[17]。

显然,赛奥莱斯库和哈里斯在这里讲到了两点:第一,传统道德增强是可靠的方法,这是确定的、不容置疑的;第二,包括化学技术在内的高科技一般应用方法也是确定的、可靠的。从前者看,传统道德增强如习俗教化、家庭教育、舆论监督等始终是维护人类发展安全并经实践证明行之有效的道德增强的方式;从后者看,随着人类技术水平的不断提升,药物的、化学的、基因编辑的增强方式充分涌流,为人类实现自身能力增强提供了更多更新的可供选择方案,非传统道德增强成为人类道德进步的新方式,成为传统方式的有益补充。传统道德增强与非传统道德增强方式各有利弊,应该在互动与融合中,促进人类道德理性和道德精神走得更远和更好。

尽管非传统化学技术具有工具论意义上的确定性,但它在理论上和实践中仍然面临诸多不确定性困境。

种族安全问题。化学技术将在人种的层面改变人和重塑人,从而在更高的革命意义上改写道德进化史。例如,通过生物化学方法增强运动员的体能,取得这种新能力的运动员被称为“生化运动员”。2005 年美国上映的科幻片《冲出宁静号》,其中联盟组织打着“和谐”的旗号,招揽战士,开拓疆土。他们为了所谓的“大善”(greater good)而训练勇士,企图控制思想,甚至想通过化学手段彻底根除“斗心”。好莱坞电影《生化危机》还揭示了人种的改变会导致道德也发生改变。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此外,“化学阉割”的实施,会不会造成男性荷尔蒙分泌水平普遍降低,长期来看,又会不会改变现有人类的种族?

人的尊严问题。人及其尊严是最高的善。人的尊严包括生物学意义、心理学意义和社会意义上的人的尊严。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的尊严意味着生命的尊贵和不可侵犯性,也即“人的生命尊严”。心理学意义上的人的尊严是指人的心灵、精神的尊贵和不受侵犯,也即“人的精神尊严”。社会意义上的人的尊严是指人们在社会中因为某种卓越特性而获得的敬仰和尊崇,是与个人社会关系有关的他人、群体和社会对个人给予的价值承认和尊重,也称“人的社会尊严”。人的生命尊严最为根本,人的精神尊严最为高贵,而人的社会尊严反映的是对个人社会价值的评价,个人享有的社会尊严因人而异。人不仅仅是生理意义上物理和化学构造的有机体,更重要的是社会意义上独立人格尊严的表现物。非传统化学技术道德增强使道德发展深陷自然主义和还原论的迷雾之中,造成事实与价值错位,贬低道德的神圣性和人的尊严。

对自由意志的干预。根据道德自然主义理论,个体道德意识和道德行为可以还原成脑神经系统化学物质的活动,那么,通过神经化学手段干预道德情感,调整和矫正人的道德行为,可能会干预个体独立的道德选择,会对人的自由构成威胁,进而使道德责任变得模糊不清。毕竟,最终决定一个人行为的还是个体内心的道德信念,道德增强只不过是发挥助推作用而已。

正因为如此,从现有技术水平和伦理分析来看,对非传统化学技术道德增强应持非常谨慎的态度。只有建立相应的安全标准、管理制度来进行规范,才能使之在人类普遍认同的伦理框架内有序发展。未来,化学技术作用于道德增强将沿着多条路线发展。

化学技术将与脑科学进一步融合用于道德增强。科学产生的结果是有用的还是有害的,取决于决定使用它们的人的意图或目的。道德增强技术的发展呈现三种趋势,即增强应用逐步医学化、增强过程的自主性和增强手段的复合性。生物医学是目前欧美国家道德增强实践运用最主要的手段。“由于神经科学的进步,关于通过药理学提高道德能力或道德修养的辩论在过去十年中势头强劲。”[18]生物医学道德增强作为当前技术化道德的主要呈现方式,展示了关于技术与道德关系的多重意蕴。未来,化学技术将与脑科学相互融合,例如化学药物与脑手术相互结合,使人获得特定的态度和性情,进而影响人类的道德选择和道德行为;将设备(传感器、微型芯片、纳米器件等)或假肢安装到人体来扩充大脑容量以提高信息接收、处理、传输等方面的能力,从而提高被增强者的认知能力;将“道德芯片”嵌入人体,给受体提供咨询或做出道德判断,甚至做出道德选择[19]。随着生物化学技术与纳米技术、信息技术和认知科学的融合,未来将能够制造出与生物相容性更强的纳米植入器件,如纳米芯片、纳米神经假肢,并打开脑机接口研究的新思路。“药物、电和化学对脑的刺激、在脑内植入芯片以增强记忆和信息处理能力、脑移植的成功等,则不仅能改变人的心理和行为,而且能改变个性和人格。”[20]可以设想,生活将会比以前更加复杂,技术变革时代中具有创新创意的各种新观点、新方法层出不穷,无论是化学的、物理的还是社会的,都会让人们获得更多更好的道德选择。

化学技术将与基因编辑技术、合成生物学、人工智能等进一步融合并用于道德增强。通过基因编辑技术修复MAOA 基因类型,使人心智更健全。而化学修饰将使CRISPR 基因编辑技术更加精准。由于这种基因编辑功能过于强大,加之基因编辑技术的广泛使用,因而必须谨慎地对待之。如果基因编辑不能获得道德上的辩护,科学家必须在基因编辑“道德完美婴儿”之前停下脚步[21]。如果对其不加以严格控制,它将可能在不恰当的时间和位置改变目标基因,这样就可能带来极大的医疗隐患。合成生物学作为新兴科学,结合了生物遗传学、化学和信息科学等学科,按照自动化编程和标准化体系,借助化学合成的基因创造人工的生物化学系统或有机体。合成生物学的成果包括催产素、血清素、β 受体阻滞剂、安非他命等,它们会影响人的信任、公平、合作、反社会和暴力等倾向性心理和行为。合成生物学家还可以通过改进“代谢工程”的化学技术,促进药物的研发和生产,所产生的新的化学合成品将可能在更高水平和更大范围内增强人的道德。

未来化学阉割在社会中可能会进一步扩大使用范围,但化学阉割在一个国家的使用必须跨越道德的门槛。化学阉割的伦理问题在于,它可能违背医学道德,侵犯人权。因为化学阉割改变了人的道德的生理基础,不仅仅是抑制或者增强人的道德因子。而简单、冰冷的化学阉割手段,难以治愈生长于复杂社会的人心的荒芜与灰暗。一如我们对待盗窃惯犯,不能妄图以断其手足的方式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毕竟,人性没有那么简单[22]。

此外,鉴于近年来生化武器的研究和实验可能威胁人类整体的生存和发展,将会推动形成有关非传统安全和生化武器治理的全球伦理共识和统一行动框架,生化武器的研究以及试验将会在更高意义上被严格地管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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