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讨论场合中不同意表明的礼貌策略分析

李 想

（大连外国语大学 辽宁 大连 116044）

讨论是交际双方针对某一话题各抒己见的言语活动，在学校、职场，乃至日常生活中频繁进行。讨论过程中对某个发话人阐述的事实、对其表达的意见或评价表示否定的言语或非言语行为即不同意行为[1]，被列为“威胁面子行为”的一种。为维护良好的人际关系，在表达不同意时需要采取礼貌策略[2]65。本文使用日语自然会话语料库，抽取讨论谈话中的不同意表明会话例，对其中的礼貌策略进行分析，旨在明确日语母语者在讨论中表达不同观点时使用怎样的礼貌策略。

一、前人研究简述

陈曦从语用策略的角度，以日语电视剧台词为语料，提出了表达异议的九种礼貌策略：消极同意、亲近表现、表明共同立场、脱离对立、举例、模糊反对、征求意见、道歉表现、保留异议。[3]堀田从语用能力的角度，对中国人日语学习者不同意言语行为策略进行研究,认为不同意行为由主要部和辅助部构成，主要部是具有发话效力的核心部分，包括反对意见、代案提示和理由提示；辅助部用来减轻不同意行为的效力，包括肯定的意见、意见保留、信息要求。[4]96

考察前人研究不难看出，目前以自然会话为语料的不同意表明研究较少，在讨论场合日语母语者表达不同意时使用怎样的礼貌策略还有待明确。

二、语料选择及理论框架

（一）语料选择

“BTSJ日语自然会话语料库2021版”由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的宇佐美团队开发,包括了讨论等自然会话语料的文字版及音频。选择其中“异性朋友间的5组讨论谈话（每组约18分钟，总计约88分钟）”为语料，讨论话题为“作为男性或女性，哪个更有优势？（男と女どちらが得か）”。讨论谈话中JF为女性，JM为男性，皆为20多岁的日本大学生。根据不同意表明定义及语境，在一位日语母语者的协助下，从讨论谈话中抽取不同意表明的会话例，使用下划线标注不同意发话内容，使用下波浪线标注需要关注的语言形式。

（二）理论框架

Brown&Levinson（简称B&L）礼貌理论的核心是“面子保全论”，为保护对方的积极面子或消极面子,需要分别采取积极礼貌策略或消极礼貌策略。应用到讨论场合中时，前者为满足对方的积极面子需求，即希望得到同意、认可或赞许，说话人表明自己与听话人之间有某些共同之处，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后者为满足听话人的消极面子需求，即不愿被对方反驳，说话人不将观点强加于人、给对方留余地，用间接表达等方式回避正面冲突，不干涉对方选择行动的自由。[2]70B&L分别列出积极礼貌策略的子策略15种、消极礼貌策略的子策略10种，但日语不同意表明中具体使用怎样的礼貌策略目前尚未明确，下面将参考B&L礼貌策略并结合实际会话例对日语不同意表明的礼貌策略进行分析。

三、不同意表明的积极礼貌策略

（一）部分同意

B&L提出的“寻求一致”积极礼貌策略，在不同意表明中体现为说话人对对方陈述的事实或评价进行不同意表明之前，首先表示肯定的意见，即“部分同意”的礼貌策略。通过部分同意，对方的积极面子得到了部分满足，可以减轻不同意表明带来的面子伤害程度。例如会话例1：

会话编号和名称：258-17异性朋友之间的讨论

JF110：ほら、時々、新聞の就職欄にさ、女性起業家みたいの載ってたりするじゃん。

JM038：そうだね、確かに。相当のつわものが、んー、やってる感じ。でも数は少ないよね、やっぱりね。

JF110：うんうんうん、そうだろうね。

会话例1中，女性JF110和男性JM038围绕女性创业者进行讨论。女性JF110认为女性也可以担任重要工作，报纸上有时会刊登女性创业者的新闻。男性JM038首先表示肯定意见“そうだね、確かに。相当のつわものが、んー、やってる感じ（是呢，的确有很出色的女性创业者）”，一番肯定后进行了不同意表明“でも数は少ないよね、やっぱりね（但还只是少数吧）”，女性JF110的后续反应“うんうんうん、そうだろうね（嗯嗯嗯，确实如此）”表示对不同意表明的接受。由此可见，部分同意的礼貌策略可以部分满足对方的积极面子，减轻不同意表明的面子威胁程度，使不同意表明更加礼貌。

（二）表明共同立场

B&L提出的“预设、唤起、提出共同立场”的积极礼貌策略，在不同意表明中体现为，说话人站在双方共同的立场上寻求共鸣，即“表明共同立场”的礼貌策略。表明共同立场的策略，可以减轻不同意表明对对方积极面子的威胁，使不同意表明更容易被接受。如会话例2：

会话编号和名称：258-17异性朋友之间的讨论

JF110：んー、でも誰でもがさ、やし、誰かを養うって考えてるわけじゃないよね。その人が、そういう人が多いかもしれないけど。

JM038：んー、でもさ、世間一般的にそういう風に見られてるっていう事実はあるでしょ?

会话例2中，女性JF110和男性JM038就“结婚后谁负责养家”进行讨论。女性JF110认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考虑在家庭中谁负责养家，但男性JM038认为事实上“在家庭中男性负责养家”是社会上普遍存在的现象。这里男性说话人使用“世間一般的に”，强调了双方处在同一个社会大背景之下，表明了双方拥有共同的立场；同时也弱化了不同意表明的主观性，使不同的看法更容易被接受。

四、不同意表明的消极礼貌策略

（一）提出疑问

作为B&L提出的消极礼貌策略之一，“提出疑问”即以疑问句的形式对对方进行提问，这样可以避免直接表达不同意，保护了对方不愿被反驳的消极面子。如会话例3：

会话编号和名称：261-17异性朋友之间的讨论

JF113：年取るのが楽しいでしょ? ＜笑い>、別に?

JM041：楽しくは、楽しくはないですけど＜笑いながら>。

JF113：別に楽しくない?

JM041：楽しくはないですけど。

JF113：そうなの、それはすごくいいなあって。

会话例3中，女性JF113和男性JM041围绕“男性的年龄问题”进行讨论。女性JF113认为和女性相比，男性不容易受年龄影响，反而年长男性更有魅力，但男性JM041对此表示否定，此时女性JF113没有直接表达不同意，而是提出疑问“別に楽しくない（并不开心吗）”，以质疑的方式表达不同看法，回避了正面冲突，维持了和谐的讨论氛围。

（二）征求意见

在不同意表明的理由阐述过程中，多用疑问语气征求对方的意见或看法。如会话例4：

会话编号和名称：258-17异性朋友之间的讨论

JM038：でもね、僕がいつも思ってたのは、小学生のときに、女は得だと思ったね。

JF110：何で?。

JM038：だってさ、男ってやっぱやんちゃじゃん、みんな。

JF110：んー。

JM038：そいでいたずらとかをして、まあ先生によく怒られるでしょう?

JF110：んー。

JM038：つまり、男性のイメージはこういうの。いたずらでやんちゃで、あんまりがよくないというようなイメージで、こうひとまとまりにされるでしょ?

JF110：んー、んー。

JM038：でも、女性の場合は、女子学生は違うでしょ?

JF110：んー。

会话例4中，男性JM038认为在小学时期女性有优势并阐述理由，在阐述理由过程中频繁使用疑问句“やんちゃじゃん”“よく怒られるでしょ”“されるでしょ”“違うでしょ”来征求听话人对自己表述内容的看法，同时女性JF110也频频回应“んー”表示认同。在不同意表明时以疑问语气阐述理由，可以避免将观点强加于人，产生将判断标准让给对方的效果，减轻了不同意表明的面子威胁程度，属于消极礼貌策略。

（三）使用模糊限制语

1.变动型模糊限制语

堀田的调查显示，多数日语母语者在讨论中表示不同意时首先使用否定的应答表现，然后明示具体的反对意见。[4]99在明示不同意时使用模糊限制语是礼貌理论中不可或缺的策略之一。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可以修正话题的真实程度和涉及范围，属于语义范畴。[5]18说话人通过使用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在程度和范围上给自己的不同意表明一个变动范围，对方可以在变动范围内理解说话人的意图，以减轻不同意行为对对方消极面子的威胁。如会话例5：

会话编号和名称：258-17异性朋友之间的讨论

JF110：不公平だよね。だって、映画を見るなんてさ、男性も見るし。

JM038：でもある。でも、そういうところにたぶん女性が魅かれやすいのかな。もしかしたら。あ、安いとかお得とか。

会话例5中，女性JF110认为“看电影和性别无关”，不理解为什么只有女性享受半价；男性JM038表达了不同观点：“电影半价和性别有关”，即女性面对便宜的票价和实惠时更容易心动。男性JM038在明示不同观点时，使用了“もしかしたら”以修正不同意表明的真实程度。另外，“安いとかお得とか”修正了不同意表明涉及的范围，使不同意表明内容变得模糊。如果不使用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不同意表明的内容会过于绝对和武断，极有可能威胁对方的消极面子，在讨论中引起话语冲突。

2.缓和型模糊限制语

缓和型模糊限制语不影响话题的真值条件，只表示说话人就话题内容直接做主观测度，或者说话人提出客观依据，间接表达说话人的态度，且使说话的语气趋于缓和，属于语用范畴。[5]24在讨论中表达不同观点时，说话人为了避免将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满足对方消极面子的需求，使用缓和型模糊限制语以减弱不同意的意图、缓和不同意表明的话语态度。如会话例6：

会话编号和名称：258—17异性朋友之间的讨论

JF110：でもさ、男性だって甘いもの好きでしょ?

JM038：え、でもどっちかっていったら、女性よりは好きじゃないんじゃない?

JM110：んー。

会话例6中，男性JM038针对女性JM11O的发话内容“男性也喜欢吃甜食吧”表示不同意，即“相比于女性，男性算不上喜欢甜食”。其中使用了“え”“どっちかっていったら”“じゃない？”以缓和不同意表明的话语态度，使不同意表明更加委婉和礼貌。如果直接说“でも女性よりは好きじゃない”，不同意的语气过于生硬强烈，存在威胁对方消极面子的风险。

五、结语

本文以“BTSJ日语自然会话语料库2021版”异性朋友间的讨论谈话为语料，参考B&L礼貌策略并结合实际会话例，提出五种不同意表明的礼貌策略：部分同意、表明共同立场、提出疑问、征求意见、使用模糊限制语。其中“部分同意”“表明共同立场”满足了对方的积极面子需求，拉近了交际双方的距离，属于积极礼貌策略；“提出疑问”“征求意见”“使用模糊限制语”满足了对方的消极面子需求，间接表明不同意，不将观点强加于人，给对方留余地，属于消极礼貌策略。

在日渐频繁的跨文化交流中，掌握正确的不同意表明礼貌策略，可以增进中日两国人民的相互理解，也可以帮助日语学习者委婉礼貌地表达不同观点，有效减少交流阻碍。今后将围绕不同意表明策略的汉日对比进一步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