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芳 吴合显 余海霞
吉首大学历史与文化学院,湖南吉首 416000
截至2020年我国如期完成脱贫攻坚的任务,正式进入乡村振兴阶段。脱贫与振兴是相辅相成的,脱贫是振兴的前提,振兴是脱贫的延续[1]。十三五期间国家提出文化扶贫的政策,此政策一出,众多文化产业便不断涌现。“文化产业”这一概念最先是由法兰克学派的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提出。文化产业是以文化作为基础,将文化物质化为具体的产品和服务进行销售,从而获取利润。现有的文化产业种类繁多,本文主要介绍贵阳市高坡乡民族文化旅游产业。民族文化旅游产业作为文化产业扶贫的一种方式,它将文化作为关键动力因素,推动民族实现自我发展,它是文化和产业的耦合,该产业利用民族地区文化资源禀赋与产业发展相结合,激发民族地区的内生动力,让民众、企业、政府共同参与,让乡村社会发挥自身的内在生产力的同时凭借国家的制度供给和企业的资源输入,使民族地区实现造血的功能,在政府的助推下使输血与造血协调运作,从而实现乡村振兴。
高坡乡隶属于贵阳市花溪区,位于花溪区南部,距离市区51公里,与花溪、龙里、惠水交界,总面积为120平方公里,辖19个行政村,87个自然村寨,121个村民小组,苗族占71%、布依族占3%,其余为汉族。高坡平均海拔1500米,最高海拔1700多米,属于贵阳市海拔最高的高原台地,年平均气温为12.5至14摄氏度,冷冻期长,无霜期短。属喀斯特岩溶地质,有溶洞、石山、瀑布、梯田、峡谷、石林、草场等多种天然地理生态环境,与丰富多彩民族文化完美融合,形成了高坡独特的风格。
苗族是黔中地区的最早定居者和拓荒者,但随着社会的变迁,苗族被迫向边缘地区迁移,由大聚居分散成了小聚居的局面,原有的古老的民族文化也被分割得支离破碎。作为黔中苗族成员的高坡苗族,在上千年的社会变迁过程中,虽然它也曾经历过分分合合,但作为文化社区和行政单元,却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仍沿袭着苗族文化最本质的内容[2]。
高坡苗族是黔中苗族的代表,因该支苗族世居高坡而称为高坡苗,又因为妇女以背牌为特殊服饰而称为背牌苗,此外还被称为红毡苗、东苗、白苗等。该苗族经历过两次文化变迁,第一次是从斯威顿耕作文化到传统农业文化的变迁,第二次是从传统农业文化到现代产业文化的变迁[3]。这个变迁的过程,就是文化重构的过程,文化的重构可以将文化调适得更适应新的生活方式。经调适以后,当地苗族的生活方式便随之改观。由于高坡乡距离中心城市和交通干线较近,受现代文明冲击较多,现在一部分的苗族百姓,不会说苗语,着现代服装,不深入观察,一般也发现不了他们的苗族身份,这是汉族文化与苗族文化之间碰撞所导致的结果。所幸的是,他们汉化程度不是很高,苗族文化保存得较为完整。
当地苗族有一种古老的丧葬习俗洞葬,最具代表性的当属高坡乡甲定村栗木山山腰上的苗族洞葬,该洞葬已被列为贵阳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洞葬有其深刻的文化内涵,相传该苗族的祖先原居住在黄河流域,由于战争失败,被迫南迁至此,但他们的先人仍梦想着重返故土,为了方便扶柩还乡,便有了洞葬的习俗[4]。此外还有悬棺葬。悬棺葬是利用绝壁上的天然岩缝置放棺柩,其棺柩暴露于空中,仅棺下有突出的岩嘴将其托住,面向矿野,下临深谷。悬棺葬在形式上与洞葬完全相似,只是所葬的地点不同而已[5]。近年来实行以上安葬方式的苗族人士几乎为零,基本上都实行土葬,这类旧式丧葬习俗目前仅以遗址的形式呈现在大家面前。
岩洞对于苗族人民意义重大,它不仅是安葬死者的处所,还是苗族人们生活和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地方。高坡的跳洞节便是一种在岩洞里跳芦笙舞的节日。但用作洞葬的洞一般不用于生活和跳洞。跳洞是一个全族性的大活动,接待从四面八方参加跳洞的亲朋好友。青年人作为活动的主角,小伙子和姑娘们都会精心打扮,身着传统盛装,边吹芦笙边跳舞,技艺高超和舞姿优美的青年更容易在此次活动中找到自己的人生伴侣。跳洞在每年农历的正月间举行,一般是从初四开始,按照每日一地的顺序,在各村轮流进行跳洞活动,至初九日结束。初四从高坡的杉坪开始起跳,初五至初八分别在龙里摆省乡的裹里村、高坡乡的甲定、龙云、五寨,最后到惠水县境的孟洪村。跳洞有三层涵义,一是用于祭奠祖先,祈求祖先保佑家族兴旺;二是用于走亲访友,相互寒暄,从而增进彼此的感情;三是为青年男女提供择偶的机会,是谈情说爱的最好时光。
“四月八”作为高坡苗族最隆重、最盛大的节日,也是一种具有择偶功能的节庆,其用于求偶的意味更为突出,可以称得上是苗族青年的情人节。在传统的苗族社会,婚姻由父母包办,青年男女虽有恋爱自由,但没有婚姻自由,势必会出现有情男女不能成为眷属的情况。射背牌便成为传统婚姻的一种弥补方式。“四月八”主要活动就是射背牌。背牌最初的功能是当地每位苗族女性衣物上必备的装饰品,用来遮盖女性裸露的前胸和后背,因为它的重要性,苗族女性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精心制作,背牌便成为她们最为奢华精美的饰品。射背牌是指由青年女性将精心制作的背牌悬挂于树上,相约钟情男子以弓箭射之,以象征山盟海誓,永结同心。射背牌的本质是一种“冥婚”,是为今生今世不能做夫妻的痴男怨女,死后灵魂能够相认并结为夫妻的一种告别仪式,所以射背牌者死后,其后人必然会将弓箭与其一同入葬,以便死后与他情人的灵魂相认。
牛打场即斗牛,“场”是高坡用以计日的周期,按地质十二生肖的顺序计算,从农历六月的第一个“狗”天开始第一场,每隔十二天逢“狗”天都是牛打场,农历七月进入高潮,八月初结束[6]。牛打场有以下几个步骤:买“巴郎”、请“巴郎”酒、踩场最后是斗牛。牛打场作为高坡苗族的传统节日之一,它与其他少数民族的斗牛有所不同,斗牛不是主要目的,节日的高潮是“踩场”收贺礼,主人收的贺礼越多就越荣耀,这是与其他地方斗牛的根本区别。而且高坡苗族所饲养的斗牛不纯粹是为了打斗,而是为了秋收后祭祖。牛打场和秋收后的祭祖节(即敲牛祭祖)都是家族性的活动,以家庭为单位,苗族的这些传统活动都彰显了苗族的集体行为色彩。
高坡苗族文化底蕴丰厚,以上展现的内容只不过是其冰山一角,还有民族古歌、古建筑、古井、民族服饰、民族习俗等民族文化资源,高坡的文化魅力可见一斑。
高坡目前有红岩峡谷、云顶草场、摆弓岩瀑布、甲定洞葬、万亩梯田、灵应寺、营盘遗址、红军烈士墓等景点景观,有四月八、跳洞、牛打场、敲牛祭祖等民族节日,芦笙歌舞、斗鸟、斗牛、射背牌等民俗活动。1993年高坡乡被贵州省文化厅评为“苗族芦笙艺术之乡”,被贵州省摄影学会命名为“摄影艺术创作基地”[7]。2018年石门村荣获省级“标准级乡村旅游村寨”,2019年扰绕景区成功申报国家3A级旅游景区,同时被评为省级“甲级乡村旅游村寨”“全省乡村旅游重点村”[8]。该地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有12项,包括射背牌、芦笙制作工艺、银饰制作工艺等,涵盖了民族文学、民俗、传统技艺等类别。2018年花溪区文体广电局与高坡乡政府共同在高坡云顶草原开设了“高坡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习基地”,旨在活态传承和保护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随着旅游业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高坡的旅客也逐日增多,高坡乡到了旅游旺季和赶场日就会出现交通拥堵的情况,为了持续推进、稳步提升旅游业,各领导班子和相关政府部门通过实地调查后,进行深入分析讨论,对高坡原有的旅游环线、集镇环线建设方案进行不断的修改与完善,以求为游客营造更为安全、通畅、舒适的旅游环境。此外,石门、扰绕、暗夜暮曙公园等景区仍在不断的完善和升级,水塘景区积极招商引资,大洪村山体旅游步道项目建设稳步推进,近几年政府部门深度关注对红色旅游的开发,高坡乡依托红军烈士墓、战斗遗址、红军居住地、红军标语等多样红色元素,紧扣花溪区全域旅游发展机遇,充分做好“红色文化+”文章,利用红色基因与高坡乡山地旅游资源有机结合,建设好长征国家文化公园。今年五月Discovery Adventures Park(探索极限基地)投资商到高坡乡考察旅游资源,对高坡的投资环境给予了充分肯定,并表示高坡的户外运动板块与该公司的定位相吻合,未来合作的可能性很大。高坡乡也将围绕打造“国际山地户外运动旅游休闲度假区”的发展目标,形成更加多元丰富的旅游业态,期待Discovery Adventures Park能够早日与高坡乡合作开发。
文化旅游产业毕竟是以经济利益为原始出发点,对具有经济价值和市场号召力的文化便进行开荒式开发;对于经济价值较低,开发成本较高的文化便采取视而不见或者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利益的方式进行开发;这种不可持续的发展方式,带了许多后续隐患,这些隐患必然会阻碍文化旅游产业的长远发展。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文化遗产保护不到位、文化资源的过度开发或者未充分开发、资源整合力度不够。
文化遗产保护不到位。如洞葬悬棺葬遗址,目前高坡乡境内发现的洞葬遗址共八处,据当地的老百姓说,以前这里的洞葬遗址随处可见,只是由于年代久远,加之近年来盛行土葬,而逐渐被人们遗忘了。对于仅存的遗址,不仅没有修缮,而且还任棺木腐蚀、朽烂,再加上本就是埋葬尸体的棺木,很容易产生磷火引起自燃,因此有些洞葬遗址只能看到零星的棺木残渣。更甚者有水塘村下游断谷中的悬棺,自从贵州电视台拍摄完电视片以后,便被盗走,连渣都没有,消失得一干二净。
文化旅游业发展过程中总会出现这两种状况,一个是开发过度,一个是未开发或未充分开发。文化旅游产业对文化资源的过度开发是指旅游产业为了追求利润的最大化,而不考虑文化产品的文化属性和可持续发展的一种短视的开发手段。像“四月八”这种传统的节日,虽然有些民族和其他地方的苗族也过同样的节日,但是高坡的“四月八”不同于别处的“四月八”,因为当地的苗族百姓一直都沿用传统的计日方式——苗历,也是一种物候历(以某一特定物候的出现为界定月份的标志,日名和月名都是用十二生肖名命名,一个月可能出现三个同名的日子,用修饰语初、中、后来加以区别)。所以在高坡苗族“四月八”并不是农历的四月初八,而是四月里的第一个猪场日,因此,每年的“四月八”可能先于四月八日,也可能后于四月八日,也可能正好是四月八日,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但近年来为了迎合旅游业的发展,高坡苗族改变了于每年四月第一个猪场日过节的习惯,将“四月八”定格在四月八日,以满足游客的实地体验感。虽在当前有所成效,但是这是一种涸泽而渔的方式,会使当地的四月八与其他地方的四月八趋同,而丧失自身的特色,从而降低高坡文化旅游产业的竞争力,这属于过度开发的表现。
文化旅游产业对文化资源未充分开发,是指现有的开发状态,并未达到该文化的深度和广度,还具有待进一步深挖的空间和潜力。如洞葬悬棺葬遗址现在只是以遗址的形式出现在游客的视野当中,游客们到了景点只能看到这种古老葬式的一小部分内容,这种葬式举行仪式的过程和方法,以及这种葬式的来源等深刻的历史内涵并未充分地展示出来,这属于未充分开放的表现。高坡的红色旅游也属于开发度不足的行列,对外宣传的力度较弱,知名度不高。所幸的是,近年来政府部门加大了对此地红色旅游的开发力度。
高坡地方文化的经济属性虽然已被资本市场激活,但是尚未形成成熟的文化产业,并且与地方其他主导产业发展之间不存在依存关系, 多产业并行但融合程度较低。如高坡的刺梨产业,是高坡乡“一村一品”项目的建设内容,以“合作社+公司+农户”模式发展刺梨产业,主要种植“贵龙五号”科技刺梨,通过采取“9+1、7+3”模式与农户进行利益分配,带动当地经济增长,增加村民集体收入。但目前高坡的文化旅游产业与刺梨产业并行发展,没有实现资源的整合,这无疑会削弱两个产业发展的厚度,限制产业吸引力和市场竞争力。
文化旅游业要想实现可持续健康发展,必须做到保护式开发,既要保护传统文化和文物,又要防止过度开发。如洞葬悬棺葬遗址,如果只利用它获取利益而不进行适当的保护,当只剩下空空岩洞时,不仅会大大降低对游客的吸引力,甚至还会造成国家文物的消亡,这不仅是高坡的损失,更是国家的损失。所以应当加强对遗址的保护力度,做好防腐措施,派专人看管,做到防盗防火,只有保护好已有的文化遗产,保护好当前的物质文化,再去谈保护精神文化时才更具有底气。
四月八作为高坡独具特色的节庆,更应加强保护。本来在别处的苗族和其他的民族也过此类节日,为何称高坡苗族的四月八独特呢?是因为高坡苗族一直坚持沿用的物候历。别处过“四月八”正好是农历四月八日,是广泛接受了中国传统农历的结果,而物候历的四月八则是四月的第一个猪场,这就是其独特之处,是高坡苗族将这一古老的传统节日的时间安排地方化和民族化的表现。所以应当把物候历在节日和日常生活当中的应用继续保持下去。不能为了满足旅客的需求、为了牟取经济上利益而没有了底线。四月八的射背牌活动虽然以歌舞剧的形式被搬上了舞台,这是对射背牌文化的现代化创作。但是在对射背牌这种传统民族文化进行开发创作的同时,也应当将这种特色文化以最原始的方式传承下去,把最原汁原味的民族特色体现出来,保护起来,作为民族文化创作发展的源泉。也就是说,将传统古老的民族文化原封不动的保存起来的同时,也可以以此为基础进行创作新的文化作品。
文化旅游产业的创新式开发,是在保护好原汁原味的传统民族文化基础上进行的,运用创造性思维对传统文化进行开发和创作,生产出具有多样性和异质性的产品。如大型民族歌舞剧《射背牌》,它是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高坡苗族射背牌》为创作题材,经过多年的田野调查,整理和收集民间的各种相关素材,并结合现代高新技术手段,以歌舞剧的形式,创造性地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以活态的形式展现在舞台上。《苗王印》《帽花裙飞》等都是以创新的方式对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
高坡虽然旅游资源丰富,但是资源分散、无序、低效,成为旅游发展难以突破的瓶颈。要实现文化旅游产业的进一步提升与发展,必须深入推进资金、资源的整合,集中人力、物力和财力打造文化旅游产业融合发展,着力打造“文化旅游+农业”“文化旅游+工业”“文化旅游+科技”等文化旅游新业态。目前高坡乡政府大力推行“以农促旅,以旅带农”政策,旨在将农旅深度融合,促进产业融合发展。疫情期间,新兴起的以”“文化旅游+科技+数字经济”为依托的“云旅游”,给旅客一种全新的线上文化旅游体验,在疫情防控常态化背景下,其竞争力和优势愈发明显。这种旅游新业态,即将开启居家旅游新时代。
文化旅游产业的发展推动了贫困地区经济发展,不仅使地方政府增收,也使地方百姓增收,让百姓真切感受到国家政策带来的福祉,也让百姓尝到传统民族文化带来的甜头,他们便会自觉地形成文化自觉与自信,积极主动地去传承和保护民族文化,在维持本民族文化独特性的同时,有鉴别地汲取外来文化,创造符合时代需求的文化旅游产品,发展文化旅游产业。然后通过资源整合将文化旅游产业与其他产业融合,实现产业高质量发展,从而实现乡村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