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介学与中国现当代文学在美国的翻译与传播*

2021-11-21 07:21
外语学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译介文学文化

于 虹

(哈尔滨师范大学公共英语部,哈尔滨 150001)

提 要:译介学是中国学者谢天振原创的翻译学理论,在国内外影响较大,也是当代比较文学和翻译研究的重要趋势之一。本文尝试以译介学理论为视角,探讨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背景下,中国文学如何跻身世界文学、如何提升中国文学在美国及国际的影响力。

1 现当代文学“走出去”的重要性

文化历来是国家竞争力的重要因素,习近平主席明确指出“向世界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建设具有强大感召力和影响力的中华文化软实力”。世界其他主要大国也都将提高文化软实力作为国家重要发展战略。每个国家、民族和文化都希望与异质文化切磋交流,使本国文化冲破原有国界和地域限制,达到更广泛、更深入的传播效果,只有蕴含着思想的文化观念与激发共鸣的价值取向在国际社会得到传播并认同,文化才变为真正的软实力。当下“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正处于蓬勃发展之际,译介中国文学也成为传播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翻译中国文学促使中国文化“走出去”一直是国家努力实现的目标。(鲍晓英 2013:62) 21世纪以来,我国致力于文学译介工作,相继启动一系列关于中国文学翻译传播的出版工程:2004年国务院新闻出版总署颁布“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2006年国家发起“中国文学百部精品对外译介工程”,2009年和2010年分别启动“中国文化著作翻译出版工程”新闻出版总署和“中国文学海外传播工程”等数十个中国文学翻译项目工程。同时,还创办许多中国文学英译期刊,致力于向英语世界国家推介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这些项目工程总体上的译介效果到底如何呢。众所周知,创立于1951年的有英、法文两个版本的《中国文学》(ChineseLite-rature)己于2001年停刊,创立于1981年的曾风靡全球一百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熊猫丛书”也已停刊,所以,我们是时候关注这些译作在国外的接受情况到底如何;为何它们在国外反响不佳;外译作品无法取得预期成功到底是何原因;这些被译介为英文、法文的著作是否就代表中国文学和中国文化真正“走出去”。本文尝试从跨文化交际视角和译介学规律中寻找答案。

2 现当代文学在美国的译介现状与原因

自从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后,以其作品为代表的大量中国文学被译介到美国及世界各地。但数据表明,翻译作品在整个美国的出版物总量中只占3%,其中文学作品的翻译甚至连1%都不到,这种现象说明美国民众主观上对外来文学文化并无迫切的、强烈的内在需求。(谢天振 2019:95) 由此可知,中国现当代文学在美国仍处于边缘地位。这种现象的存在原因固然与美国在经济、政治、文化等领域得天独厚的地位有关,与其国民长期傲骄的心理状态有关,与其政府对于翻译作品的评估方式有关,也与美国读者的阅读风格、价值取向和民族性格有关。2018年8月15日,在第五次汉学家翻译国际研讨会上,英语翻译家蓝诗玲说,“作为一名大学教授,从实际角度看,翻译工作并不是一个合乎逻辑的选择”。美国明德大学教授穆润陶进一步解释道:“在美国,一个学者的学术之路,翻译作品并不被看重”。因为在美国,政府和大学机构在评估科研内容等级水平时,译介作品远不如专题、研究类论文受重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减美国本土翻译家的工作热情和动力,进而影响译介作品的数量。此外,还有一些发达国家媒体仍然延续着固有“思维定式”,不断利用其强势宣传工具对中国实施“软打击”,甚至严重损害当代中国的国际形象,造成国外受众对中国误判(袁三标 陈国栋 2013:118),使得中国文化对外传播之路荆棘丛生,步履蹒跚。另一方面,中国当代文学首席翻译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认为:“美国读者更注重眼前的、当代的、改革发展中的中国。除看报纸上的报道外,他们更希望了解文学家怎么看中国社会”(葛浩文 2008)。换言之,现当代文学和文化可以用最便捷、最生动的途径使读者领悟中国的历史和文化,进而全面了解中华民族。

文化的传播交流过程本身就是文化在不同的政治观点、权力关系,在不同的生活方式里交流、交织、交锋的博弈过程,在这种复杂、矛盾的情况下,我们如何借助文学传播手段,在不同文化的空间里展示中华民族的价值观底气,彰显文化自信的价值观基础,促进中国文化的有效传播成为首要挑战。如果我们简单地套用“译入”思维,以为只要交出一份“忠实”的、“信达雅”的译本,就可以达到让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的目的,这就是脱离实际的一厢情愿(谢天振 2016:9)。

3 译介学与中国现当代文学在美国的翻译与传播

译介学认为翻译的本质是传播,通过翻译将中国文学推向世界不是简单的文字或文学翻译而是文学译介,“译”即翻译,“介”的主要内容是传播。翻译文本的产生象征着传播的开始,但在开始之前我们还需考虑“为什么译、译什么”的问题,以便解决翻译运作平面中语义和逻辑层面问题。在我国,外译作品占全部出版物的50%左右, 从译介学视角来看,这就是因为我国读者对世界各国的文学、文化有着了解和学习的强烈需求。2019 年10月18日在北京举行的《中国国家形象全球调查报告2018》中,海外受访者认为中国文化是他们最为认可(53%)和最为期待的领域(39%)之一。可见,在当今世界格局变迁的阶段,中国文化、文学日益走进世界文化舞台的中央,世界对中国的关注度升温迅速,所以,他们对中国文化的需求度也逐步提高。这正是中国文学对外传播难得的机遇,所以在译介过程中,除语义、逻辑层面外,我们还要使文本内容符合目标语主流意识形态,解决好美学层面上的问题。

其次,传播开始之后还需考虑“怎么译”,也就是文本的交流、接受、传播等问题。翻译文本达到目标语国家的语言要求基础上,文学译介还要考察文本传播的各环节是否有效。所以,从译介学的角度,翻译不是一种简单的语言文字转换行为,而是一种从语言文化语境层面出发,受到国家国际地位、时代语境、意识形态、读者期待、传播渠道等因素制约的、动态的文化交际行为。

4 现当代文学“走出去”的译介途径探索

王宁指出:“中国现当代文学要通过翻译在西方产生重要的影响,仍然需要进一步考察西方文化对此类作品的内在需求以及文化内部的规范和环境等问题”(王宁 2018:21)。谢天振也认为只有译入语国对外来的文学、文化有了需求, 它才会来翻译你的作品(谢天振 2014:8)。所以,现当代文学要想“走出去”,除“信、达、雅”几个因素外,我们还必须把接受语境中的诸多因素,纳入考量的范围。

4.1 符合文化译介的规律

文化译介的基本规律,即文化译介总是从占据主流地位的强势文化“流向”(译介到)弱势文化民族和国家。在郑和下西洋的明朝,那时的中国国力强盛,政治清明,西方世界想要了解中国、效仿中国,所以他们开始对中国文化典籍进行译介。比如利玛窦早在16世纪就以传教的方式开始译介中国文化典籍,再比如理雅各,在19世纪中叶也已经译介中国的四书五经等典籍。最近一百多年来,西方文化已经发展成当今世界的强势文化,多数西方读者满足于自身的文化而对他者文化缺乏兴趣和热情,所以,我们在向外译介中国文学和中国文化的过程中,要遵照译介学规律,我们既要考虑西方读者需求,又不能将我们的文学作品一味删减、使之简单化;更不能一味贪多、图大,使之数量化。只要把握好“译什么”的选材及译作质量,就能有助于中国文学文化切实有效地“走出去”。也就是说,我们应该从“译什么”的角度考虑作品的可译程度。此处“可译”的“译”不是指难易程度,而是指作品在翻译过程中,其原有的风格、原作特有的“滋味”是否具有可传递性,是否被目标语读者理解和接受。比如,《译丛》杂志处理白先勇《永远的尹雪艳》(TheEternalYinHsueh-yen)一文中有这样一段话:“吴经理心中熨帖了,恢复了不少自信,眨着他那烂掉了睫毛的老花眼,在尹公馆里,当众票了一出“坐宫”以苍凉沙哑的嗓子唱出:我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为保留“坐宫”(opera)一词在此处的“文化含义和信息传递”,译者添加脚注说明此处的原戏曲名并进行简要介绍:“Seated in the Pa-lace”, which is from the popular opera “The Fourth Son Visits His Mother”。文化背景的脚注确实起到补充历史、文化信息的作用,可是此处的“四郎探母”又是另外一部读者不理解的传统戏剧,这样的“深度翻译”(thick translation),如同无效信息添加,可能给读者带来阅读时的又一障碍,也许会导致读者丧失阅读兴趣。相比之下,现阶段的有些节译本的效果可能要比“逐字照译”“博大精深”的全译本效果好一些。2006年1月华语教学出版社出版一套《老子说》(WiseManTalkingSeries), 并没有搞全译本,而是按音序排列把庄子、列子、墨子、孔子的话里面最经典的、最生动的语言翻译成英语, 再配上情境图画, 这样小而精的作品因为更符合很多美国读者注重趣味性、快捷性、直接性的特点,所以更容易理解, 因为比起“老子全集”“庄子全集”等,它们的接受情况要好很多。有些读者理解其中充满智慧的哲理话语,进而会对儒家观点和中华文化产生兴趣。在读者能够接受理解的前提下的文化外译,才是理想的文化外译。这就如同看日本动漫长大的孩子更容易学会日语、接受日本文化,看韩国电视剧长大的孩子更喜欢吃韩餐、接受“韩流”。

根据当今译介活动的现状和客观存在的规律,通过文化外译促成中外文化的全面深入交流是一项长期的事业,我们需要先培养国外读者对中国文化的兴趣和爱好,进而建立起对我们中华民族的全面、正确的认识,我们要客观对待文化交流过程中存在的“阶段性”的特征。

4.2 进一步明确目标读者群

从译本出版的渠道来看,中国现当代文学翻译已经汇集国家外宣机构、民间团体、英美汉学翻译家和英美出版社等多方面的力量,但每种力量侧重的角度似乎不尽相同,以至于呈现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局面,国家机构侧重文学作品的思想内涵,侧重于中国对外形象的正面传播;民间团体侧重作品的艺术性和审美价值;英美汉学家往往更关注读者市场和喜好偏向;英美出版社则更注重作家、作品的“知名度”和“流行度”。所以,从“为谁而译”的这个层面上,有必要进一步明确目标读者群,在翻译选材方面,使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更加贴近大众读者,整合、汇集各方力量,还有必要建立欧美读者市场调研团队和海外拓展营销团队,让中国文学既要扩展出版发行的渠道,也要注重图书种类的目标群体,以满足目标读者群的阅读需求。

4.3 作者对译者的包容态度

以莫言为例,没有成功的翻译,他的作品不能走向世界。在译介过程中,莫言对待其作品的译者极其宽容和大度,给予其翻译过程中充分的尊重和自由。他明确地对译者表示:“外文我不懂,我把书交给你翻译,这就是你的书了,你做主吧,想怎么弄就怎弄”(刘莉娜 2012:4)。的确,在译入语国家读者的特殊用语习惯、复杂的表达方式和细微的审美视角等方面,国外翻译家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这恐怕是我们在向世界推介中国文学和文化时必须面对、思考和回答的问题。只有和译者建立充分尊重和信任的合作,切实地考虑接受环境和读者的阅读趣味,译本才有可能取得成功。从葛浩文成功译介莫言作品这个例子来看,我们必须考虑西方读者接受中国文学、中国文化典籍的能力和水平。 谢天振也表示过当今西方各国的中国作品的普通读者大致相当于我们国家严复、林纾那个年代的阅读西方作品的中国读者。这样客观存在的“时间差和语言差”使得文化外译也不能是一个完全“平等互鉴”的平台,中国文学翻译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从儒家的学说提出“中和”“中庸”到梁启超讲到的“圆满调和”再到严复、傅雷、钱钟书的“信、达、雅”。但是西方国家没有像我们这么久的翻译历史,更没有我们这么多的翻译家,读懂中文的人更是很少, 而我们中国作家大多数又不具备融贯中西的国际视野,目标读者又仅是中国读者,我们中国的文学、文化又是那么丰富无限, 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 我们可以走国际合作的道路。文化传统、处世哲理和语言习惯等方面的差异要靠谙熟两种文化的译者来弥合。为打造经典之作,作家应以更广阔的胸襟,接受译者适当程度的跨文化改写,这样才能突破语言和文化的隔膜,赢得世界读者。

5 结束语

“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是一项跨文化工程,我们一定要跳出简单的两种语言文字转换的层面,一定要把翻译的问题放到不同民族的文化、社会背景下,去思考,去审视。”(谢天振 2013:47)可以说,谢天振从译介学的“元”理论出发,阐释现当代文学外译中的失误与不足,将译介重心“从原文文化转向译入语文化”(同上 2012:38)从“怎么译”转向“译什么”。所以,在译介现当代文学作品时,我们一方面要考虑读者对于趣味性和思想性的需求,我们还要思考如何把中国特色的文化价值观蕴含在世界读者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中,同时拓展翻译渠道的多元化并根据其市场反馈有针对性地制定译介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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