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芙蓉 李子涵 史荣荣
2016年教育部、发改委等11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明确指出,“中小学生研学旅行是由教育部门和学校有计划地组织安排,通过集体旅行、集中食宿方式开展的研究性学习和旅行体验相结合的校外教育活动,是学校教育和校外教育衔接的创新形式,是教育教学的重要内容,是综合实践育人的有效途径”。该“意见”的颁布标志着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已经成为我国新时期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重要路径,也是构建全面育人体系的实践切入点。①王晓燕. 充分发挥研学旅行在立德树人中的重要作用[J]. 人民教育, 2017(23): 13-15.而如何构建一个优效的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体系是当前我国教育系统改革的重点。
基于国内外相关文献的梳理发现,目前关于中小学研学实践教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 (1)研学实践教育的价值与角色探讨。西方学者认为户外研学是最好的教育形式之一,应与课堂教学的地位一致。②Liu E, Carta S, Sopeoglou E. Study trip as means of expanded learning[J].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 Society, 2018, 21(09): 1293-1304.有意义的研学活动能够帮助学生拓宽个人视野、③Dwyer M M. More is better: The impact of study abroad program duration[J]. Frontiers: The interdisciplinary journal of study abroad, 2004, 10(01): 151-164.提升认知能力④Mirrahimi S, Tawil N M, Abdullah N A G, et al. Developing conducive sustainable outdoor learning: The impact of natural environment on learning, social and emotional intelligence[J]. Procedia Engineering, 2011(20): 389-396.和跨文化交流技能,⑤Mcrae K. Outdoor Education, Leisure Education and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Claiming Neglected Opportunities and Responsibilities[J]. South Pacific Journal of Teacher Education, 1987, 15(01): 50-63.以及增强学生对社会和家庭的凝聚力。⑥Jirásek I, Roberson D N, Jirásková M. The impact of families camping together: Opportunities for personal and social development[J]. Leisure Sciences, 2017, 39(01): 79-93.我国学者则将其视为发展学生核心素养,增强民族文化自信和爱国爱民族爱自然情怀的重要途径。⑦殷世东. 活态文化视角下中小学研学旅行课程的价值考察[J]. 教育研究, 2019, 40(03): 154-159.中外学者对研学活动的分析视角虽有差异,但导向的一致性亦凸显了研学实践活动的育人价值。(2)研学实践教育的实施与成效分析。从已有研究的内容和结构看,目前国际上美国、英国、日本以及澳大利亚等国的中小学研学实践教育重点关注课程设计、实施方式、评价考核及实践难点等方面并注重教师培养与多方合作,⑧Sotomayor S. Long-term benefits of field trip participation: Young tourism management professionals share their stories[J].Journal of Hospitality, Leisure, Sport & Tourism Education, 2020: 100285.部分国家在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上取得了有深度的探索。然而,放眼国际,当前我国关于研学实践教育的国别研究尚较稀少,研究多集中日本、⑨李文英, 金怡璇. 日本中小学修学旅行: 嬗变、路径与启示[J]. 比较教育学报, 2020(01): 75-85.新加坡⑩李子涵, 孙芙蓉, 邓纯考. 新加坡中小学研学旅行: 价值意蕴、实践路径及保障体系[J]. 外国教育研究, 2020, 47(11): 60-72.等亚洲国家,缺乏更广拓的国际视野。
近年来,芬兰学生在全球主要国家教育绩效评价中始终处于前列,并且学生非学术能力发展方面也在欧盟国家中保持卓越水平。⑪Ustun U, Eryilmaz A. Analysis of Finnish Education System to Question the Reasons behind Finnish Success in PISA[J]. Online Submission, 2018, 2(02): 93-114.跨世纪前后的50年时间里,芬兰从严峻的教育环境发展到当今全球教育系统的前列,这一过程中,以研学实践教育或研学旅行 (Study Trips)为代表的户外教育(Outdoor Education)始终发挥了重要作用。⑫Karppinen S J A. Outdoor Adventure Education in a Formal Education Curriculum in Finland: Action Research Application[J].Journal of Adventure Education & Outdoor Learning, 2012, 12(01): 41-62.本文通过分析芬兰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的发展状况,总结归纳其关键特征和相关经验,以期帮助厘清我国新时期研学实践教育的目标和方向,为我国优质、高效推进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发展提供国外视角的有益借鉴与启示。
研学实践教育在欧洲大陆并非新兴概念,早在17世纪,卢梭、洛克、裴斯泰洛齐等自然研究(Nature-Study)学派教育家就已注意到自然教育的重要作用,并在长达三个世纪的演变中发展形成了户外教育的指导思想,成为研学实践教育活动的理论基础。最初的研学实践教育主要服务于学校教育系统外,是家庭教育、发展迟滞儿童及患病儿童辅助医疗的重要形式,①Crowley R. The open-air school movement[J]. British Journal of Tuberculosis, 1909, 3(3): 188-190.随着教育改革的推进,户外研学开始与主流教育接轨,成为欧洲各国学校教育的组成部分。芬兰也不例外,然而开展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不仅是芬兰政府对未来教育发展和改革趋势的判断和思考,也有其独特的社会政策背景和时空环境考量。
21世纪以来,随着芬兰进入高速的现代工业化、城市化和数字化发展时代,电子设备、互联网及流媒体的普及不断挤压学生传统教育活动的时间和空间,儿童在自然和社会中活动的时间被电子媒介剥夺。20世纪90年代前,受芬兰分科化教育的影响,强调学科内容逻辑的分科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学生对外部世界的整体认知思维,加深了学生与自然和社会的脱离。再加上早期芬兰政府由于相关法律法规尚不完善,对户外教育所带来的相关风险评估较为谨慎,研学实践教育因而处于较边缘的位置,导致学生长期在“去自然化”的学校中学习和生活,与自然及社会关系的异化程度加深,其负面影响表现为:儿童缺乏耐心、好奇心和想象力;社会人际关系疏离;心理韧性弱;思维钝化;幸福感低;引发自然缺失症(Nature-Deficit Disorder),②Laaksoharju T, Rappe E. Children's relationship to plants among primary school children in Finland: Comparisons by location and gender[J]. HortTechnology, 2010, 20(04): 689-695.等等。就此,芬兰社会和学界呼吁教育需要回归其本质,探索课堂教育外的多元教育模式,提供学生能够全方位学习的机会。
关注教育公平是芬兰国家教育政策规划的核心原则,为公民提供公平且优质的受教育机会是芬兰教育体系的根本理念。然而,上世纪80年代以来,由于国家经济环境的变化导致教育经费开支缩减,大量的偏乡学校遭到关闭或合并。根据芬兰的官方统计数据,自1992年以来,芬兰偏乡学校关闭及合并的数量一直保持高位。1990年至2010年里,芬兰关闭了65%的综合学校,约有2 117所,③Autti O, Hyry-Beihammer E K. School closures in rural Finnish communities[J]. Journal of Research in Rural Education, 2014,29(01): 1-17.芬兰城乡学校的差异日渐凸显,而人力和物力资源较为丰富的学校能够稳定且优质地开展户外教育,与之相对的偏乡学校则是无力推进。并且,由于芬兰教育中渐进释出的个性化和自由化改革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传统的集体和公平教育理念。地方和学校可以自主选择教学设计和授课方式,在开拓学校灵活发展和特色发展的同时,多数学校也可选择不开展户外教育。如此,研学实践教育就成为富裕学校才能实施的“影子教育”,使得教育公平的实践面向受到挑战。此外,随着外来移民的不断涌入,为了在教育中孕育和增进社会公平和团结意识,需要一种更为有效且能够区别于课堂学习的教育形式,①Arvola O, Lastikka A L, Reunamo J. Increasing immigrant children’s participation in the Finnish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context[J]. The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 Behavioural Sciences, 2017:2538-2548.以提供不同种族、性别、学习能力、家庭社会经济背景的儿童聚集在一起,开展探究性学习活动,在具身体验中协作学习,共同迎接挑战,以增进不同群体学生的理解和包容。
芬兰基础教育改革每十年一轮,最近的一次是2014年由芬兰国家教育委员(Finnish National Board of Education,FNBE)颁布的《国家基础教育核心课程》(National Core Curriculum for Basic Education, NCCBE)框架,它涵盖了国家的教育目标以及为实现该目标学校课程所需达成的任务、目标、主要内容和评价方式等等。相比上一轮改革中对学科逻辑教学的关注,新一轮“核心课程”指出基础教育不同学科指向的能力领域,构建了学生应具备的横贯素养,②横贯素养(Transversal Competences)也译为跨学科素养或核心素养。根据芬兰国家教育委员会定义,横贯素养是个体一生成长中知识、技能、价值观、态度和意志组成的实体,具体分为:(T1)思考能力和学会学习(Thinking Skills and Learning to Learn);(T4)多元识读能力(Multi-literacy);(T2)文化能力、互动与表达能力(Cultural Competence, Interaction and Expression);(T5)信息通讯能力(IT-competence);(T3)常生活管理和自我和他人照管能力(Managing daily life, Taking Care of Oneself and Others);(T6)工作生活和创业能力(Working Life and Entrepreneurial Competence);(T7)参与、影响和建设可持续未来的能力(Participation, Influence and Building a Sustainable Future)等七个板块。将其与特定学科的目标相关联。③Niemi H, Auli T.Miracle of education: The principles and practices of teaching and learning in Finnish schools (Second Revised Edition) [M]. Rotterdam: Sense Publishers, 2016: 285.并在此基础上转向了现象式教学(Phenomenon-based Instruction),开发了基于跨学科学习模块(Multidisciplinary Learning Modules)的课程整合体系,要求教师要适时灵活调整教学计划,积极运用校外环境实施教学,并且必须在所有学校的教学大纲中有具体表现,④Opetushallitus. National Core Curriculum for Basic Education 2014[M]. Helsinki, Finland: Finnish Board of Education, 2016:508.如此,校外活动成为了芬兰学校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并提供了研学实践教育必要的实践条件。
研学实践教育是芬兰中小学教育的重要教学方式,也是横贯素养的重要实现手段,为推动研学实践教育的发展和实施,芬兰政府倾注了大量资源开展制度设计,在不断的理论与实践完善中形成了当前的研学实践体系,其实践特征主要包括以下方面。
良好的制度体系能够有效提升研学实践教育的品质和效能。为了保障中小学研学实践教育活动的公平性和普适性,规范研学实践教育的生态圈,芬兰政府积极完善了《儿童福利法案》(Child Welfare Act)、《基本教育法》(Basic Education Act),《普通高中教育法》(General Upper Secondary Schools Act)和《职业教育与培训法》(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 Act)的法律条款,纳入了研学实践教育的重要价值理念,奠定了活动开展的法律基础,形成了引导研学实践教育良性发展的重要外部支撑。①Loima J. Innovation, Recreation, Interpretation? A Case Study on the Origins and Implementation of Transversal Core Competencies in Finnish Basic Education Core Curriculum Reform 2016[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ducation and Literacy Studies, 2020, 8(01): 180-189.理念导向是实践的前提,对此,芬兰《国家基础教育核心课程(2014)》框架则将研学实践活动规范为基础教育需采用的实践教育形式之一,并且国家还通过补贴和课程纲要调整的方式鼓励教师积极推动研学实践教育纳入学校课程,强化了研学教育的制度基础。
在具体实践中为了保证地方研学活动的教育价值和实施质量,芬兰国家教育委员会对研学活动的流程和执行程序也作了更为严格的指导和规范,出台了《基础教育校外活动国家指导纲要2011》(National Framework for Before–And–After School Activities in Basic Education 2011,下称《纲要》),对研学实践教育实施中的活动内容、实践方案、家校合作、经费保障等方面作了明确规定。不仅如此,《纲要》还对研学实践教育中可能涉及的社会服务购买、活动费用收支与减免、外出研学的就餐与住宿、信息传达及地点与设施等相关事项都作了细则说明,澄清了政府和学校等具体组织和管理部门的相关职能。此外,《纲要》还要求学校和教师要定期对研学旅行的实施情况开展自评,并参加其他组织或机构的外部评估,并公布评估报告。②Finnish National Board of Education. National Framework for Before-And-After School Activities in Basic Education 2011[Z].Helsinki: Taittotalo, Printone. 2011: 203.如表1所示。
表1 芬兰《基础教育校外活动国家指导纲要2011》规范的研学实践教育面向
《纲要》的颁布不仅保证了芬兰中小学研学实践教育的稳定性和持续性,也规范了活动的设计和实施过程,降低了教师的活动实施负担,形成了较为规范化的户外研学的组织实践形式,为中小学生研学旅行实践提供了充分的组织保障。
芬兰政府高度重视教师终身学习与专业能力的发展,而研学实践作为学校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是芬兰培养预备教师的重要教育理念,更是纳入了高等师范院校学生必修学科教学法体系。③Tryggvason M T. Why is Finnish Teacher Education Successful? Some Goals Finnish Teacher Educators Have for Their Teaching[J]. European Journal of Teacher Education, 2009, 32(04): 369-382.以芬兰赫尔辛基大学(University of Helsinki)为例,研学实践活动会以户外教育的形式整合进入师范教育的生物、地理、历史等一般学科教育法课程中,这类授课一般分为讲座课程和户外工作坊两种形式。④Salmi H, Kaasinen A, Suomela L. Teacher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in Outdoor and Open Learning Environments: A Research Based Model[J]. Creative Education, 2016, 7(10): 1 392-1403.讲座课程中,预备教师需要进修相关学科领域知识、学科教学方法及如何激励学生的学习兴趣等心理和认知的内容。户外工作坊中,预备教师需要依据学科的类别在实际或设计的教育环境中规划教学内容,并亲自动手制作工具,完成设计的教学任务,通过师范生自主参与探究,学以致用地唤起教师对户外教育的重视,并在此过程中提升预备教师的研学实践教育活动的组织和实践能力。
除了教育学核心课程和专业课程外,为强化学生对跨学科教学和研学旅行规划和实施的学习,芬兰部分大学还提供了与之相关的选修课群,如芬兰坦佩雷大学(University of Tampere)开设的环境教育、户外教育等选修课程,以主题教育的方式培养师范生规划研学旅行的实践能力,而其他如奥卢大学(University of Oulu)还开设了户外教育的学位课程,师范教育的宗旨是引起预备教师对包括户外研学在内的户外教育的重视,并唤起教师对研学教育的教学思考,进而掌握初步实施的能力。
在职教师培训方面,芬兰建立了完善的在职教师专业发展体系,其中,研学实践活动的规划和实施是教师培训的重要内容。以芬兰环境学院①芬兰环境学院:芬兰环境学校是一所专技职业学院,其成立使命是是增强社会环境教育,并基于可持续发展理念,运用最新知识和技能,为不同人群提供职业预备培训,在职教师培训,项目开发、咨询和其他专家服务,其实质是成人继续教育及职业技能培训与评估机构。(Suomenympäristöopisto,SYKLI)最为典型,其提供在职教师课余可以参加的户外教育培训,如诶斯波市(Espoo City)环境学院提供的“到户外来,有猫头鹰”(Go to the yard,there is owl)等主题培训课程,为期一天,培训内容包括户外研学的注意事项,核心内容和教学方法等各个维度,由于实用性强且时间灵活,深受中小学教师的好评和支持。除此之外,芬兰政府还搭建了线上、线下双平台助力教师户外研学能力的培养。线上出资建立了户外学习、环境教育和可 持 续 教 育资 料库(Ulkona Oppimisen,Ympäristökasvatuksen ja Kestävän Elämäntavan Materiaalipankki,MAPPA),提供了一个可搜索的学习和分享平台,教师可以通过该平台上传和下载研学旅行的相关资料和实施建议。线下搭建了学术探究平台——芬兰国家户外学习会议(Ulos–Ut–Out),每三年召开一次,为跨学科的专业人员提供了讲座、讲习班和圆桌会议。如此,芬兰建立了一个较为完善的教师专业发展机制,研学实践教育贯穿教师专业发展的全过程,有效提升了教师组织和实施研学教育的能力。
芬兰政府认为,学习的原始动机源于儿童对周遭事物的好奇心,而学生对“在地环境”的关怀和学习则是自我知识建构的起点。①Sarivaara E, Uusiautti S. Transformational Elements for Learning Outdoors in Finland: A Review of Research Literature[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Research Studies in Education, 2018, 7(03): 73-84.并且芬兰历年积累的教改经验也表明,课程需要以学生生活经验为基础,兼顾地方特色和人文关怀,通过构建学童熟悉的学习情境,强化学生与环境交互作用过程中对地方的积极认知和情感,才能有助于培养出爱自然、爱家乡、具备时代责任感的现代芬兰公民。基于此,芬兰建构了以地方本位式教育 (Place-Based Education,PBE)为起点的地方本位式研学。
地方本位式研学是以地方、社区及“在地环境”为基础而设计和规划的研学实践活动,是地方本位教育的重要实践形式。②Anderson S K. Bringing school to life: Place-Based Education Across the Curriculum[M]. Lanham, Rowman & Littlefield, 2017:177.地方本位教育是一种利用地理优势以创造真实、有意义的直接经验为学生提供个性化学习的教育形式,即强调一种身临其境的学习体验,将学生置于当地遗产、文化、景观等真实体验中,并将体验和感知的直接经验作为学校课程学习的基础。这里的地方本位教育不仅是地理概念,更是一个心理和文化概念,重点旨在寻求多样化的教育形式以帮助学生建构新的知识结构。③Getting Smart. What is place-based education and why does it matter. [EB/OL]. (2017-03-07) [2020-05-12]. https://www.gettingsmart.com/wp-content/uploads/2017/02/What-is-Place-Based-Education-and-Why-Does-it-Matter-3.pdf.
20世纪90年代初,地方本位教育开始得到教育界的关注,但自我、环境和他人的关系一直影响着教育。杜威是最早的地方本位教育的倡导者,他主张教育要回归学生生活的环境和经验,“从生活中学习,从经验中学习”,而地方本位教育可以充当联通教室和外部世界的桥梁。④Williams M K. John Dewey in the 21st century[J]. Journal of Inquiry and Action in Education, 2017, 9(01):7.在长达数十年的发展中,诸多哲学家、教育学者对地方本位教育的内涵和外延进行了分析和归纳,形成了地方本位教育的思想体系。其中,许多先进的教育理念得到如索贝尔(Sober)、哈利(Howley)、坎佩尔(Camper)等地方本位教育学者和实践家的继承和发展,这促进了早期芬兰户外教育和地方本位式研学教育思想的形成和兴盛。
如此,以地方和孩子熟悉的环境为起点,芬兰中小学生户外研学过程中纳入了社区教育(Community Education)、环境教育(Environmental Education)、可持续发展教育 (Sustainable Education)以及服务研习(Service Learning)。以学生生活的社区或其他 “在地环境”作为起点,不仅符合学生的心理认知发展,并且也推动了学习回归生活,提升了学生的学习动机和学习绩效。除此之外,学生也能够在探究活动中运用所学知识回应当地社会和环境议题,增进人际关系和对家乡及环境的情感,提升公民素养和环境意识,促进地方经济活力。
芬兰基础教育的核心价值观包括人权、平等、保护自然多样性和生存环境。环境与生态是国家课程大纲的重要教学内容。①Salmi H, Kaasinen A, Suomela L. Teacher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in Outdoor and Open Learning Environments: A Research Based Model[J]. Creative Education, 2016, 7(10): 1 392-1403.芬兰小学阶段就开设了“环境与自然”课程,学生从一年级开始,每周有2–3节环境研究课,课程主题涵盖生物、地理、化学、健康教育和生态教育等方面。不仅如此,芬兰政府还资助和开设大量的自然学校、②自然学校(Nature School):指为中小学生专业提供自然教育和环境体验教育的实践学校,即以大自然为载体,让儿童通过在自然环境中进行一系列“有计划、有设计、有主题、有目的”的户外活动补充学校教育,实现国家育人愿景。芬兰的自然学校或环境学校隶属地区的小学或中学,从当地政府获得资金以维持运营,通常配备一到两个老师负责环境教育相关的教学活动,自然和环境学校没有自己的学生,学生来自附近的中小学。环境学校,补充学校课程教学。在芬兰环境部的监管下,芬兰全国划分了15个经济发展、运输和环境中心(Centers for Economic Development, Transport and the Environment,ELY),负责地方户外研学中环境教育的区域协调工作。不仅如此,政府还资助成立了芬兰环境教育协会 (Suomen Ympäristökasvatuksen Seura,FEE Finland)及自然和环境学校协会(Luonto ja Ympäristökoulujen Liitto,LYKKY)两大国家级组织,建立了自然与环境网络平台 (LYKE-Network),定期召开环境教育会议,聚集政策决策机构、教师和研究者等共同探论和总结国家环境教育政策和实施状况,专门提供学校、家庭和社会组织开展户外环境教育所需的智力支持。而由于环境教育与研学实践活动的天然连结,户外研学更是成为推动环境教育的重要实践载体。
芬兰中小学环境教育目标领域与学生核心素养贯通,分为三条主线:认识环境的教育 (Education About the Environment);为环境而教育(To be Educated For the Environment);从环境中教育(Educating From the Environment)。前两者框定了通过环境教育学生发展的知识与能力、态度和行为等的培养方向,后者则强调了开展环境教育的空间场域。③Jeronen E, Jeronen J, Raustia H.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in Finland--A Case Study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in Nature Schools[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and Science Education, 2009, 4(01): 1-23.学校在组织环境教育研学活动的过程中,真实环境是学生调查和发现学习的素材与媒介,基于此,学生能够通过对研学环境的体感和体认,调动身体感官体悟大自然,了解自然的结构和价值,从而学习保护环境的重要性,启发学生对自然的敬畏和尊重,以规范未来行为方式。从这个角度看,研学实践教育发生在校外真实环境中,是环境教育天然的教学实践手段。
由此可见,通过开展环境教育,研学实践教育得以常态化开展,并辐射到其他不同课程,即以环境教育推进了研学实践在正式教育课程中落地。环境教育一方面提供了芬兰基础教育研学实践活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提升了学校教学中开展户外研学的动力;另一方面引领了研学活动的普适性发展,促进了学生参与活动的机会均等,拓宽了研学实践教育的广度。
当前,随着国家进一步深化落实立德树人、实践育人的教育改革,我国中小学研学实践教育也将在2021年全面铺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针对当前我国教育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和挑战,芬兰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的发展经验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
芬兰政府在开展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的政策和组织规范上作了大量努力。首先,通过国家颁布的《基本教育法》《普通高中教育法》《职业教育与培训法》等国家核心教育法案规定了研学实践教育理念的方向和基本形式;其次,围绕研学实践教育,芬兰政府也修改和增补了诸多衍生法规,制定了《国家基础教育核心课程》框架及《基础教育校外活动国家指导纲要》,明确了研学实践教育的实施标准和形式、安全机制、资源保障和内容服务等方面的内容,结构稳定的规范文本不仅有助于规范地方管理,更能建立标准化的研学实践活动生态,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户外研学的组织成本,保障了研学教育的教育质量。
近几年来研学实践教育在我国政府的倡导下发展迅速,但政策法规的整合效能还显不足,我国教育法中尚无研学实践教育及其理念的相关论述和规定,尽管国家对研学实践教育的政策以意见形式出台,但在我国法规层级中处于较低位置。此外,从实践上看,虽然国家旅游局于2016年颁布了《研学旅行服务规范》,从旅游产业角度规定了研学旅行实施中的服务提供方、研学旅行产品、人员配置、服务项目以及安全管理等五类内容,规范了研学旅行实施的外部生态,但可供学校和教师参考的研学实践教育规范却较少。①齐天锋. 研学旅行纳入教学的现实意义、阻碍及对策[J]. 教学与管理, 2021(03): 45-47.基于此,我国应尽早建立健全研学旅行相关法律条文,有针对性地出台行业及学校等不同层面的规范文本,构建良好的研学旅行内外部实践生态,在提升研学活动教育属性的同时降低开展活动的组织成本,推动基础教育研学实践教育的组织与实践规范化运行。
研学教育活动作为一种户外综合实践学习形式,长效而稳定开展需要大量额外的资源倾注。跨世纪以来,芬兰研学实践教育所取得的积极成效与其对教育资源的合理配置很大关系。在教育均衡上,芬兰政府以资源配置缩小地方教育差距,在学校中通过普适性地提供户外教育的形式实现均衡,为学生提供公平的户外研学机会。在研学实践教育优质发展上则以教师专业发展和地方本位教育的特色发展作为底线标准,提升学生参与户外研学实践活动的品质。我国2016年《关于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全面而规范地指出了推进研学实践教育的工作目标、基本原则和组织保障等方面的内容,但就如何提供资源保障的部分却没有明确的指导意见,②荣雷. 论研学旅行推进过程中的路径依赖[J]. 教育科学研究, 2021(04): 61-65.如此,研学实践教育可能沦为资源丰富地区的“影子教育”,而师资和经费不足的学校则无力开展。
为此,我们应该从义务教育优质而均衡发展的方向着眼,完善教育资源配置机制,加大对薄弱学校的支持,在保障提供中小学生平等的研学实践机会的同时,建立户外研学最低标准,拉齐不同地区的基本实践水平,以此为基础,鼓励发展区域特色的户外研学体系,从而实现教育的优质均衡发展。此外,我们还应该反思现有研学实践教育的资源导向体制,借鉴国际经验,探索弱资源投入,而非大量资源堆砌的研学实践教育方法。
芬兰的教育文化赋予了教师充分的教学自主权,研学活动实质是由教师主导设计和实施,是教师采取教学的方式之一,但在实践中,由于户外研学活动的要求高,教师往往缺乏开展研学实践活动的内在动机。对此,芬兰政府通过加强师范生教育、在职教师培训以及搭建学习工作坊和学习平台等方式将户外教育和研学教学的相关内容纳入教师专业发展的范畴,通过增能教师的专业化水平,有效地缓解了该矛盾。结合芬兰的实践经验来看,在中小学常态化、规范化开展户外研学实践教育,不可弱化教师的作用和影响。
为此,我国需要加大研学旅行专业人才培养力度,一方面,跨学科教育及户外教育应纳入师范生人才培养体系,确保教师能够充分修习户外研学相关的课程设计、活动规划、实施方式及评价体系等相关知识,提升研学活动的组织规划与实施能力。另一方面,构筑国家研学实践教育的教学支持与服务系统,为在职教师提供优质户外研学的学习资源赋能教师专业发展。在此基础上定期召开研学实践教育研讨会,分析研学实践教育课程导向和教学方法,并制定教师研学旅行专业标准与发展指南,帮助教师跳出应试式授课的工作惯性,提升户外教师专业素养。除此之外,也要结合社会教育力量,完善研学导师认证制度,①王红, 桑琳洁, 张萌. 研学旅行导师专业化发展机制: 来自美国微认证的启示[J]. 全球教育展望, 2021, 50(04): 106-118.全方位打造研学实践教育的师资培训体系,为国家提供专业、职业的研学实践教育人才库储备,保障研学实践教育稳步向前发展。
研学实践教育作为一种综合实践学习活动,在早期推行过程中不受公众重视,学校出于安全和经济成本考量也缺乏主动探索实施的动机和意愿,而教师在日常按部就班的工作习惯下更是多处于“失语”状态。芬兰政府基于自身教育改革和发展的考量大力发展环境教育,通过研学实践活动开展环境教育,赋予研学实践活动新的结合点和发展动能,并以此辐射其他学科,实现了研学实践教育的常态化发展。中芬两国的基础教育发展存在一定差异,但以结合环境教育进行实践的经验值得探索。
当前,中小学劳动教育发展迅速,“以劳树德、以劳增智、以劳健体、以劳育美、以劳创新”是新时代实践对劳动教育发展的新要求,②徐长发. 新时代劳动教育再发展的逻辑[J]. 教育研究, 2018, 39(11): 12-17.而研学实践教育强调知行合一、做中学,注重培养实践技能,其本质和内涵是一种劳动实践活动,两者存在密切关联。此外,研学实践教育作为一种学校教育和校外教育衔接的创新形式,是教育教学的重要内容,是综合实践育人的有效途径,契合“促进教育与生产劳动,社会实践相结合”的理念,在推进劳动教育与提升中小学生综合素质上具有独特的重要价值。①关文明. 劳动教育要融入学生的学习和生活[J]. 人民教育, 2021(Z1): 115-116.基于此,研学实践活动可以成为推进劳动教育的重要路径,在培养学生劳动素养中发挥独特功能,二者的结合不仅可以成为实践素质教育的新途径、新增长点和新课程改革的突破口,而劳动教育的推进也能保证研学实践教育在学校中的的常态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