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制度：历史沿革与主要内容

（俄）Nazina Yulia 梁 灿 柯 政

中国在高考制度确立和完善的过程中，一直积极借鉴其他一些主要国家和地区的经验，这也是中国自信和开放的一个表现。俄罗斯与中国具有一些类似的历史发展背景，而且“以俄为师”曾是中国较长一段时间的主要方针，因此，在新一轮高考综合改革方案制订的过程中，俄罗斯的高考改革动态也进入了专家组的重点考察范围。但近些年来，相比对英美等主要英语国家考试制度的了解程度，中国学者对俄罗斯考试改革的研究明显不足。已有的一些研究，很多也存在着时间滞后或内容不全面等问题。

从总体数量上看，目前国内学者对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制度的研究较之于对英美国家高校考试制度的研究相对较少，研究规模较小。从研究内容上来看，已有研究确实在梳理俄罗斯统考制度的实施背景、过程、效果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例如张璐回顾了2001年到2009年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的进程，具体分析了俄罗斯高考制度改革的第一个阶段；①张璐. 俄罗斯高考制度改革十年回顾[J]. 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 30(05): 52-54.马淑静更多地聚焦于俄罗斯统考实施的背景、实施概况和实施效果；②马淑静. 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实施状况及其影响探究[D]. 东北师范大学, 2009: 1.邵海昆、陈骁归纳了俄罗斯高考制度的历史和发展特征，而且描述了2015年高考政策新的发展趋势；③邵海昆, 陈骁. 俄罗斯高考: 历史与现实[J]. 教育与考试, 2015(02): 34-39.邵海昆、柴亚红总结出俄罗斯高考制度“高校不完全招生自主权”模式的特点；④邵海昆, 柴亚红. 俄罗斯高考制度的内容、特点及启示[J]. 教育测量与评价(理论版), 2015(02): 45-49.王婧也提出俄罗斯国家统考具有统一性与多样性相结合的特点。⑤王婧. 俄罗斯高考制度对特定群体的优惠政策析论[J]. 教育与考试, 2019(01): 12-16.此外，还有一些研究聚焦于俄罗斯国家统考的微观细节方面，关注统一考试中的某一个学科：比如，朱文芳关注数学科目，分析数学考试内容与题量分布以及试题的复杂性水平；⑥朱文芳. 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数学)的特征及其启示[J]. 教育理论与实践, 2010, 30(29): 25-26+49.刘楠也关注数学考试的变迁；⑦刘楠. 俄罗斯: 国家统一考试数学科目将实行分级考试[J]. 比较教育研究, 2011, 33(08): 92.夏海涵、倪明等学者描述了莫斯科大学的加试情况；⑧瓦·鲍·吉米多维奇, 夏海涵, 倪明. 俄罗斯数学国家统一考试的现状与民众的看法[J]. 数学教学, 2015(10): 53+1-2.张艳、王阳等学者对俄罗斯物理考试目的、试卷形式、题目内容进行了解析；⑨张艳, 王阳, 陈浩. 从国家统一考试看俄罗斯“物理高考”[J]. 考试周刊, 2010(50): 13-15.邵海昆重点研究了俄罗斯统考主观题客观题的变迁。⑩邵海昆. 俄罗斯计划逐步取消国家统一考试中的客观题[J]. 世界教育信息, 2015, 28(13): 76.总结以上研究可以发现，目前国内对于俄罗斯统一考试制度的研究大多涉及统考制度的某一方面，在全面性、综合性上有待完善；并且在研究数据来源上因为语言、地域等问题不方便获取第一手资料，在研究信息的全面性和真实性方面有待加强。鉴于此，本文重点对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制度的历史沿革与主要内容进行介绍分析，以期能部分地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Единый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Экзамен，ЕГЭ，简称“统考”）正式开始于2009年2月，以俄罗斯联邦科学教育部（Министерство Hауки и Bысшего Oбразования РФ）颁布《关于国家统一考试的实施办法》为标志。国家统一考试既是俄罗斯中学的毕业考试，也兼任着高校入学考试的角色。与中国的高考制度一样，俄罗斯的统考制度也是基于俄罗斯独特的历史背景而发展出来的。在正式实施统考制度之前，俄罗斯有过一段二十多年的统考试行过程。在这过程中，俄罗斯国内对统考有很多争论。之所以会有这些争论，跟苏联时期的高校招生考试制度实践密切相关。本文先介绍苏联时期的招生考试制度，再介绍统考试行阶段的主要争议，最后再来分析俄罗斯统考制度的主要内容。

一、苏联时期的高校招生考试制度

1917年十月革命的胜利使苏联建立起社会主义制度，国家处于百废待兴之际，对人才的需求空前加大。但由于俄罗斯帝国时期国立学校数量不多，只有精英贵族才负担得起昂贵的私立学校费用，因而如何快速高效地提高无产阶级的文化素养成为当务之急。在社会主义背景下，苏联高等教育的主要任务是培养为国家服务的无产阶级知识分子，因而需要对帝国时期的高校招生制度进行变革。从1917年苏联成立到1991年苏联解体，由于苏联政府在不同时期出台的教育政策不同，每个阶段的招生对象、录取规则都有不同程度的调整。基于此，笔者归纳出了苏联高校招生考试制度的五个发展阶段。

（一）免试推荐制度（1918－1925年）

1918年8月2日，列宁起草《关于俄罗斯联邦高等学校招生问题》的决议，提出高校应首先无条件招收无产阶级人员，并提供助学金。同时《俄罗斯联邦高等学校招生章程》明确规定，凡年满16周岁的公民，不分性别和民族，不限学历，不需入学考试，经相关组织推荐，均可以进入高校免费学习。1918年10月，政府通过《关于第一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的教育劳动学校》的法令，所有的俄罗斯帝国时代的考试（会考，入学考试和升级考试）被取消了，而且取消了限制工农子女入学的大学入学考试，实行推荐制。①В. А. ВОЗЧИКОВ. Студенты в эпоху плановой экономики[J]. Научные дискуссии: историко-педагогический журнал,2001, 1(84): 175-183.

农民和工人阶级在政策的支持下大量涌入高校，但由于他们缺乏系统的科学知识基础和文化水平，很多人并不能适应高等教育的要求。为了弥补工农民众的文化欠缺，苏联政府于1919年开始大量开设速成中学，也称作预科。工农子女在预科接受辅导培训、学习文化课，在毕业后可直接进入高校。

（二）部分报考制度（1926－1931年）

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需要大量专业人才，但是当时工农大学生的培养质量尽不如人意，再加上免费入学给政府财政造成巨大的压力，高校招生制度面临改革的必要。1926年，苏联开始实行部分报考的招生制度，60%的入学名额为推荐制，40%的名额为自由报考制。40%的自由报考意味着除工人系毕业生之外，所有年龄在18岁到35岁的申请者都必须参加招生考试，成绩合格者方能被录取。②王婧. 俄罗斯高校招生考试制度研究[M]. 武汉: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 54.此举提高了高校生源的质量，配合了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人才供给，自由报考制度逐渐成为一种趋势，自由报考的生源比例随后不断扩大。

值得一提的是，在1920至1930年间，阿纳托利·卢那察尔斯基(Анатолий Луначарский)就作了引入统考系统的第一次尝试，他使用测试作为综合考试手段，但在当时推荐制盛行的时代，统考并没有受到政府的重视，第一次尝试还未形成体系便以夭折告终。①В.В. СОЛОДНИКОВ. Отношение россиян к единому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му экзамену[J]. Мониторинг общественного мнения, 2007, 4(84): 114-129.

（三）自由报考制度（1932－1957年）

在斯大林执政时期，提出了赶超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目标，因而对专业人才的需求更迫切，随之而来的是高校招生制度的改革。推荐制已不符合人才培养的需求，考试选拔优质生源成为必经之路。1932年，苏联政府发布《关于高等学校和中等技术学校的教学大纲和制度的决议》，规定凡是进入高等学校学习的人，均需参加入学考试，考试科目包括数学、物理、社会学等。1935年12月，苏联发布《关于高等学校和中等技术学校招生的决议》，正式废除高等学校招生的阶级挑选原则，放开了考生的身份限制。1936年颁布的苏联宪法宣布所有公民平等享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入大学的学生必须完成中等教育且通过高校入学考试。自由报考制度的实行提高了专业人才的培养质量，适应了苏联大力发展经济的需求，②Министерство высшего образования СССР. Справочник для поступающих в высшие учебные заведения СССР в 1945 г[M]. Москва: Московская правда, 1945: 3.但由于各地高校办学水平和条件的差异，造成了城市和农村人才分布不均的状况。

（四）分类招生制度（1958－1973年）

在这一阶段，苏联主要探索了高校招生制度关于考试成绩和实践经验之间的平衡问题。1958年，赫鲁晓夫执政时期，颁布《关于加强生活与教育的联系和苏联公共教育体系的进一步发展》的法律，规定高校80%的新生从具有2年以上实际工作经验的青年中选拔，应届生报考人数限制在总人数的20%。此举促进了生活与教育的联系，强调了对社会生产的重视，但因为招生的学生大多没有足够的文化基础且中途辍学的人数较多导致高等教育质量低下，高校招生制度面临变革。

勃列日涅夫·列昂尼德（Брежнев Леонид）上台后，废止了1958年的招生制度。1965年，苏联高等和中等专业教育部部长叶留金·维亚切斯拉夫（Елютин Вячеслав）提出苏联的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制度可以开始采用自由报名、考试录取的方法。

从1968年开始，学生申请专业需要按照对应的专业要求参加考试，其中俄语是必修考试，如果不通过则没有资格参加其他科目考试，且不允许重考和补考。高中毕业获得金奖章或中等专业学校毕业后得到荣誉文凭的学生在申请大学时只需考一门科目，但是大学拥有决定权，如果考生得到优秀等级，就可以直接录取；如果评分在优秀以下，就需要同普通考生一起参加所有的入学考试（考试科目见表1）。

在不断的探索改革中，苏联形成了高校招生制度的三分法，即根据不同的报考人群设置不同的录取政策，这些规则或多或少地一直影响着苏联的高校招生制度。第一类人群包括卫国战争的参与者、奖章获得者和获得高中荣誉文凭的学生，他们有权免试入学；第二类人群包括有至少两年工作经验的人、陆军和海军复员军人等，他们只要通过入学考试就可以升入大学；第三类人群包含大多数学生，他们按照入学考试成绩和排名被录取。①Министерство высшего образования СССР. Справочник для поступающих в высшие учебные заведения в 1953 г[M].Москва: Московская правда, 1953: 17.此外，一些奖励性加分政策也会影响到考生的录取结果。

（五）综合选拔制度（1974－1991年）

1974年，苏联教育部门颁布《高等学校入学考试委员会章程》和《高等学校国家考试委员会条例》，规定高校有权根据高等和中等专业教育部批准的高考大纲自行命题、自主招生、综合选拔、择优录取，中学毕业考试成绩和高等学校的入学考试成绩各占50%。②付耕南. 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透析[D]. 东北师范大学, 2006: 7.在这一阶段，苏联进行了大量的招生模式试验，不断调整各类高校招生优惠政策，整体呈现出国家统一管理和各高校自主招生相结合的特点，这一制度在苏联解体之后的一段时间仍然是主要的招生方式。③В.П. ЕЛЮТИН. Высшая школа общества развитого социализма[M]. Москва: Высшая школа, 1981: 189.

回顾整个苏联时期的高校招生考试制度，可以看出在社会主义发展模式下，计划性和阶级性是其主要特点。政府出于政治和经济考虑自上而下地调整高校招生制度，不断探索生源数量和质量、考试成绩和实践经验、国家计划和高校自主之间的平衡点，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具有鲜明的苏联特色，为之后国家统一考试的尝试提供了一些思路。

二、从1997年到2009年的统考试行

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的政治和经济都面临着挑战，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质量也受到了影响，同时由于高校招生制度的不完善使教育公平问题凸显。为了调整人才培养机制、推动俄罗斯高等教育的现代化和国家化，俄罗斯政府开始试行国家统一考试。1997年，俄罗斯开始引入统一考试的实验，到2009年统考在全俄范围内正式施行的二十多年间里，统一考试经历了一系列重大变化。统考实验以探索的姿态不断调整和完善考试方式、试题难度、招生规则等机制，在引起广泛讨论的同时积累了大量经验，为全国范围的施行奠定了基础。

（一）统考试行的范围和规模

1997年，俄罗斯一些学校开始进行自愿参加统考测试的毕业生实验。在当时的教育部长弗拉基米尔·米哈洛维其·菲利波夫（Владимир Михайлович Филиппов）的推动下，教育部在1999年设立联邦测试中心（Федеральный центр Tестирования），中心的任务是制定统考的理念和制度并对统考进行技术保证，同时负责监测俄罗斯教育机构中学生的知识质量。在此基础上，2001年2月，俄罗斯政府颁布《关于举行国家统一考试试点工作的通知》，规定俄罗斯政府采纳教育部关于举行国家统一考试试点工作的建议，要求教育部在和联邦执行机构、联邦各主体执行机构进行协商的基础上开展试点工作。《国家统一考试实施条例》进一步明确国家统一考试的试行期为5年至7年。由此，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的试行正式开始。

在实验开始之前，国家为了宣传统考投入了大量精力，利用媒体、教师会议和培训宣传统考的优势。2001年，高考试点工作在楚瓦什共和国、马里埃尔共和国、萨哈共和国、萨马拉州和罗斯托夫州等5个联邦主体举行，3.3万名考生和五十多所国立大学参与；2002年试点工作的范围扩大到16个联邦主体五十所国立大学；2003年47个联邦主体参与试点，参加考试的人数达到了65.4万。按照统考成绩录取学生的大学数量也不断增加，一些医科大学也被纳入了实验。2004年，来自65个联邦主体的82万名考生参加高考；2006年79个联邦主体的83万名考生以高考替代高校的入学考试；到2008年参加统一考试的考生数量已经超过百万（统考规模见表2）。①王婧. 俄罗斯高校招生考试制度研究[M]. 武: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 54.

（二）统考争议的兴起和解决

统考在俄罗斯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不断扩大试行范围和规模，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质疑的声音一直没有断绝，试行过程中也的确存在着不少问题。围绕着俄罗斯要不要在全国范围内推行统一考试，不少专家学者展开了讨论。在争议的过程中，统考制度不断地完善，最终在2009年推向全国，到今天人们已就统考达成共识。2015年全俄民意研究中心 （Всероссийский Центр Изучения Oбщественного Mнения）的调查显示，①全俄民意研究中心网站[EB/OL]. (2015-01-21)[2020-02-01]. https://wciom.ru/index.php?id=236&uid=625.43%的俄罗斯人认为将毕业考试和大学入学考试结合在一起降低了大学入学门槛，并且老师们 （64%）比学生们（45%）更支持统考。笔者在这部分整理了统考试行过程中引起最多争议的四个方面的问题，以此客观全面地把握统考的优化过程。

1. 高等教育公平问题

在统考试行之前，由于高校招生大多实行自主命题，在招考环节容易滋生腐败，②П. Ф. ПОТАПОВ. Вопросы един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экзамена[J]. Интеграция образования, 2002, 4: 49-53.一时间课外辅导兴盛，大大加重了考生家庭的经济负担。在苏联时期，每个人都享有高等教育权，但在统考之前的混沌时期，只有莫斯科、圣彼得堡、新西伯利亚等大城市的居民有机会上名牌大学，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及家境殷实。其他小城市和农村的居民考入名牌大学的几率很小。苏联时代莫斯科的大学生有75%都来自其他城市，但在21世纪初期统考没有进行时，只有25%的大学生来自其他地区。③В. А. БОЛОТОВ. Уроки ЕГЭ как системного проекта[J]. Дискуссия, 2012, 3: 165-183.统考以后外地考生数量有所提高，2009年有37%的大学生来自其他地区，2018年的比重达到56%。统考的实行有利于促进俄罗斯高等教育公平，但由于此举触犯到了某些人的既得利益，因而统考的过程充斥着不满的声音。

2. 考生负担问题

自统考试行之后，中学毕业生们要升入大学需要参加两次考试：第一次是参加国家统一考试，目的是获得毕业证书；第二次是大学自主举行的入学考试，以检测考生是否符合专业要求。相对于俄罗斯传统的面试形式，统考的气氛更为严肃紧张，一些专家认为考生的负担过重，强大的学习和考试压力不利于考生的身心健康。为减轻考生的压力，教育部倡导高校将统考成绩作为入学考试的成绩，这一传统一直延续下来，使统考担负着中学毕业资格考试和大学入学考试的双重任务。

3. 统考的效度问题

考试的目的之一便是衡量考生的知识水平和学业能力，俄罗斯统考也不例外，旨在作为评价考生能力水平的标准以供高校录取参考。但是一些反对统考的人指出统考不能反应出学生的真实水平，纸面作答、标准答案并不能考查学生的逻辑、创造和表达能力。实际上，统考试题除了客观题之外还设置了主观题，在C部分以扩展题的方式呈现，主要考查考生的实际运用能力，这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消反对者的质疑。但是根据俄罗斯目标群体指数（Target Group Index-Russia）在2007年和2010年所做的关于“统考比传统考试谁更客观”的民意调查显示，人们对统考的不满意度呈现增长趋势。①В.В. СОЛОДНИКОВ. ЕГЭ: оправдались ли ожидания?[J]. Мониторинг общественного мнения, 2011, 5(105): 113-122.

4. 统考与个性发展的冲突

统考的主要反对者、莫斯科国立大学校长萨多夫尼西·维克多·安东诺维奇 （Садовничий Виктор Антонович）把统考称为“庸才的熔炉 ”，他认为统考忽视了高校对考生的专业要求，这种一刀切的方式也不利于学生的个性发展和衡量。在他的带动下，俄罗斯国立大学、圣彼得堡国立大学等部分高校没有参加统考实验。一些发展创造能力的大学（比如，戏剧大学和美术大学）也不赞成统考。这些大学的校长反对按照统考的成绩录取学生，他们坚持申请人必须参加艺术类的考试。②В.А. ХЛЕБНИКОВ. Как нам реорганизовать ЕГЭ?[J]. Образование и наука, 2006, 1 (37): 3-15.在这种情况下，莫斯科教育局要求所有与艺术相关的大学为参加统考的学生分配至少50%的名额。

关于统考的争论结束于普京在俄罗斯联邦总统致联邦会议（Федеральное Cобрание）上，普京明确地发表赞成统考的重要性意见，自此统考开始进行正式施行阶段。但根据实验时期的统考结果，可以看出考试委员会的工作、上诉申请、大学入学等机制上存在很多问题，俄罗斯政府还需要进一步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③Е. П. НИКИФОРОВА. Единый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экзамен как индикатор качества обучения[J]. Теория и практика общественного развития, 2013, 4: 96-98.教育部随后发布了一条决议，要求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完成俄罗斯联邦政府“关于分阶段引入俄罗斯联邦统一国家考试”的项目，并且建立全国教育质量评价体系。这些举措既是统考实验的反思与总结，也保证了统考在全国范围内的进一步推行。

三、统一考试制度的建立和改进

2009年1月1日，俄罗斯《教育法》和《高等研究生专业教育法》的修订生效，宣布所有毕业生都必须通过统考才可拿到中学毕业证书；2009年2月，俄联邦教育科学部颁布 《关于国家统一考试的实施办法》，标志着国家统一考试在全俄范围内正式施行。同时，俄罗斯教育部明确规定到2009年4月1日前，所有大学必须发布录取信息和规定，包括按照统考的成绩录取专业清单以及每个专业的录取标准。虽然从2001年起俄罗斯就开始了统一考试的试行，各地区已经累积了一定的经验和方法，但是在这次全国范围内的推行过程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争议和问题。笔者选取了在统考推行过程中影响最大、引起最多关注和讨论的四个方面展开论述，以总览俄罗斯现行的高校招生考试制度。

（一）统考科目和分数

1. 必考和选考科目

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共设置15门科目，包括2门必考科目和13门选考科目，每门的满分分值均为100分。2门必考科目为俄语和数学，学生只要能够达到这两门科目的最低分数线就可以获得中学毕业证书，统考证书的有效期为四年。除了这两科之外，从2015年起，高中毕业生还需要参加作文考试，考试评价分为“及格”和“不及格”两种，不及格者不允许参加统考。作文考试一般安排在12月初，不及格者可在来年的二月份和五月份参加补考。联邦教育和科学监督局分时区发布作文题目，作文由区域审查委员会的专家进行评价。高校有权自行决定是否将作文成绩当作入学考试成绩的一部分，一般文科专业会参考作文成绩。

数学考试经历过一次大变革，2015年数学被分成专业数学和普通数学两种类型，考生可根据意向专业的报考要求和自己的意愿决定报考哪种。数学分类考试的做法对统考形成了冲击，统考的优势之一就是提供可比较的衡量标准，而分类考试则造成了分数的不可比较。但是这种做法可以适应学生的个性发展要求，在减轻一部分考生压力的同时，也让数学优势的考生更专业地打磨他们的数学水平。①А. В. ЯКУБОВ. О Необоснованности двух ЕГЭ по математике ЕГЭ[J]. Ученые записки, 2017, 1(41): 141-146.但在操作过程中，专业数学和普通数学考试的内容至少一半相同，很多学生同时报名两个考试并有90%以上的毕业生都通过了普通考试，区分度严重受损。根据全俄民意调查中心的数据（见图1）显示，支持数学考试分两范畴的人数比例较多。

除必考科目之外，还有俄文学、历史、生物、化学、地理、物理、信息学、社会研究和外语（英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等13门选考科目。根据俄罗斯教育部最新政策规定，从2022年起，外语也将成为统考的必考科目，外语的选择范围也可能会增加中文、意大利语和日语等语种。教育部长奥尔加·瓦西里耶娃（Ольга Васильева）说： “到2020历史课成为统考的必修科目。”但随后又改口说：“这个问题需要讨论，官方决定尚未作出。”但她强调：“完成十一年学习的学生一定要知道国家的历史。”2020年初，俄罗斯教育部发布了最新规定，从2022年起在有的地区俄罗斯历史成为统考的必考科目，不过现在参加历史统考测试实验的地区名单还没有确定。对历史的重视无疑是必要的，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再增加一门必考科目会加重考生的负担，外语考试加入必修已经成为必然，如果再加上历史，必修科目就增加成了四门，对考生来说将是“雪上加霜”。

2. 专业选择和时间安排

考生需要根据报考的高校专业要求选择相对应的选考科目学习和参加考试，一般而言，每个专业有明确的科目清单，学生在中学毕业后决定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和专业，并根据专业要求准备应试选考科目。其中，有的专业在招生时不需要考虑考生的数学成绩（如语言学），此时考生可选考普通数学以获得毕业证书；而有的专业需要考生在申请时附上数学成绩（如国际经济），此时考生就必须报考专业数学。表3和表4是一些高校专业的科目设置要求和历年来对考生科目选择的统计。

表3 高校各专业的考试科目

表4 选择各选考科目的考生比例

由上述表格可知，社会研究科目的选择比例最高，一半以上的考生都选择了它，其背后的原因是考生热衷于报考经济和法律专业，从而提高了社会学科的热度。与此同时，通过对比2010年、2014年和2018年自然科学学科的报考比例可知，选择科学专业（物理、化学、生物）的考生有上升趋势。在政策层面上，教育部逐年增加自然科学学科专业的名额，使得选择理科专业的学生比选择文科专业的学生有更大的入学机会，进一步激励了考生对理科科目的选择。

教育部每年发布考试安排，考试时间一般在5月末到6月末，学生一天只需参考一个科目。关于可参加统考的考生年级设置，拿地理科目举例，中学生9年级就修完了地理学，但2015年之前考生需要等到11年级统考的时候才可以参加考试，2015年之后政策修改，规定学生10年级以后即可考地理学。按照全俄民意调查中心的调查，83%的受调查者支持课程结业后即参加统考。①全俄民意研究中心网站[EB/OL]. (2015-01-21)[2020-02-01]. https://wciom.ru/index.php?id=236&uid=625.

3. 统考题型和分数

统考采用标准化试题以及统一的评分标准，标准化试题由联邦教育测试研究院 （Федеральный Центр Тестирования）研制，又被称为测试材料。统考的大多数科目的考试题型由A、B、C三部分组成：A部分是选择题，考生须从四个选项中选择一个正确答案；B部分是简答题，A、B两个部分的答案须填入专门的表格中并由电脑进行检查；C部分是扩展题，主要考查学生的实际运用能力，由区域审查委员会的专家进行评估。

国家统一考试的成绩采取百分制，俄罗斯联邦教育部每年会划定各科目统考成绩的最低分数线。自2010年起，各高校有权自主划定不低于联邦教育科学监督局划定的录取分数线，②夏辽源. 新世纪俄罗斯职前教师教育改革研究[D]. 东北师范大学, 2019: 73.考生只有达到高校规定的录取分数线，才有资格报考该高校的专业。录取分数线主要根据招生名额来确定，最后一名录取的“幸运儿”的分数就是当年高校的录取分数线。高校有权根据此最低分数线规定招生专业的最低分数线和其他所有科目的最低分数线。

（二）录取政策

1. 录取分数构成

俄罗斯中学毕业生的统考分数是高校录取的重要参数之一，但除国家统一考试之外， 《俄罗斯联邦教育法》规定，高校有权自主举行专业附加考试、创造性和职业方向的附加考试。具体政策为：在国家统一考试初步筛选的基础上，全国每年有20个左右的高校 （国立莫斯科法律大学、国立莫斯科语言大学、国立莫斯科师范大学、高等经济大学、下诺夫哥罗德国立大学、国立莫斯科大学和国立圣彼得堡大学等）经政府批准可以再举行一次专业附加考试；有63个专业（空中飞行器维护、空中导航、林业学、儿科医学、牙科医学、教育学、体育、建筑学、广播电视、音乐学、设计、民乐和指挥等）可以举行创造能力和职业方向的附加考试。此举扩大了高校招生自主权，有利于优中选优，挑选出符合专业要求的考生。

考生的总分除了统考成绩和高校自主考试成绩之外，还设置了个人成就的附加分。从2015年起，高校招生时可以将能体现考生中学学业水平和综合素质的个人成就（如在中等普通教育鉴定中获得优秀、在“劳动与卫国体育制度”竞赛中获得奖章、参加奥赛的成果等）以及从事志愿工作情况等换算成分值，计分不超过10分，由高校自主决定是否计分及计分比重。③Т. Е. ХАВЕНСОН. А. А. СОЛОВЬЕВА. Связь результатов Един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экзамена и успеваемости в вузе[J].Вопросы образования, 2014, 1: 176-196.因此，对于高校招生而言，将考生的国家统一考试成绩、附加考试成绩、个人成就得分相加得出总成绩，①В. Д. Полежаев. Р. Ч. Барциц. ЕГЭ-2015: проблемы остаются, но пути их решения прослеживаются[J]. Наука и Школа,2015, 6: 20-39.根据总成绩的分数高低择优录取新生。

2. 招生优惠政策

俄罗斯的高校招生优惠政策主要体现在免试入学和公费名额上。

有权免试直接入学的考生要求为：全俄中学生奥赛决赛阶段的获胜者和获奖者、参加国际中学生奥赛的俄罗斯国家队成员，在报考与奥赛科目一致的专业时有权免试入学；奥运会、残奥会、世锦赛、欧洲杯的冠军和获奖者，与奥运会、残奥会相同级别运动项目的世界冠军赛、欧洲冠军赛的冠军和获奖者（简称“体育项目的获胜者和获奖者”），在报考体育和体育运动专业时可免试入学。由此可见，有权免试入学的考生必须在专业领域有所成就。从2009年到2018年，通过免试进入高校的考生比例如表5所示。

表5 2009—2018年因各项竞赛而免试入学的考生比例（%）

俄罗斯政府规定，根据联邦社会医学鉴定机构的鉴定结论，适合在相应教育机构学习的残疾孩子、一二级残疾、天生残疾、战争伤残或服兵役期间致病的考生，以及出身于孤儿和无父母监管的考生，有权享受公费名额。教育部每年确定俄罗斯高等教育机构的公费名额，其标准为在年龄为17到30岁之间的1万名考生中，大学应该提供800个公费名额。全国公费名额竞争平均每个席位4－5人，对于某些专业而言，竞争较低；而对于其他热门专业而言会有20－30人争抢一个名额。在公费名额的专业分配上，教育部会参考相关部委和行业专家的建议。例如，在医疗卫生专业，教育部会与卫生部商榷确定公费名额，继而分配给各个高校，招生委员会接到通知后会向考生公布公费名额的信息。

3. 投档制度

为了保证招生信息的公开、透明，各高校需在官方招生网站上发布录取要求和相关信息，并要保证专线电话和官方网站畅通，以便解答考生的报考疑问。在考生拿到统考成绩之后，可以开始准备入学申请。由于2009年录取制度不够完善，学生可以申请的大学不受数量限制，因而造成了投档的混乱，引起了社会广泛不满。2010年，教育部吸取此前的教训，规定考生有权申请大学的数量不超过5所，每所大学最多可以申请3个志愿专业；使用免试入学和公费名额的考生只能申请1所高校。

在接到考生的入学申请之后，高校需进行审查并根据排名拟定录取名单，随后通过官方网站进行信息发布。除了普通考生自行报考之外，俄罗斯政府还规定高校有权在计划内名额中组织定向招生，和俄罗斯国家机关、团体签署过定向培养协议的考生可进入接收此类学生的高校进行学习。如果高校计划录取的名额未录满，那么可以在招生结束后、学年开始前，再进行补充招生。此举可以查缺补漏，既填补了高校的空缺，又减少了考生的落选。

（三）补考制度

“一考定终身”的国家统一考试给考生带来了不小的精神压力，据2011年的调查显示，只有10%的毕业生是身心健康的，大概47%的学生患上了不同程度的身心疾病。①Е. А. СЕРЁГИНА. Здоровье сберегающая подготовка старшеклассников ЕГЭ[J]. Вестник ТГПУ, 2011, 10 (112): 170-175.为了缓解考生的心理压力、增强统考的人性化，统考除了正常的毕业考试之外，还增加了提前考和补考措施。

提前考设置在四月份，适用于因以下原因不能参加正常期考试的考生：应征入伍的应届和往届毕业生；参加俄罗斯或国际赛事、观摩或训练的应届毕业生；迁往常住地的应届毕业生；因继续学业迁往国外的应届毕业生；因医疗需要的应届和往届毕业生。正常的考试时间为五月末到六月初，如果考生以正当理由不能参加本次考试，他可以在一个月后参加补考。补考适用于考试成绩不理想的考生；因疾病等原因未完成考试的考生；考试成绩被地方考务委员会取消的考生。2015年，全俄民意调查中心的一份数据显示，②全俄民意研究中心网站[EB/OL]. (2015-01-21)[2020-02-01]. https://wciom.ru/index.php?id=236&uid=625.有93%的被调查者支持补考政策的实施。此外，俄罗斯教育部规定从2016年开始，统考未通过的考生有3次补考机会，此举大大消解了考生的精神压力。

（四）考试公平问题

1. 考试安全问题

2013年俄罗斯统考发生了考题泄露事件，在考前1周，网络上出现了一个名为“西伯利亚”的文件夹，其中包含8个西伯利亚地区的数学考试题原件，最终导致那年的数学成绩突高。

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俄罗斯加大了监察力度，以保证统考的公平。而在防止考生作弊方面，俄联邦教育科学督查署作了不小的努力。2017年，联邦教育和科学监督局在所有的考点学校配备监控设备、手机信号拦截器和金属探测器。并进行在线视频监控，志愿者可在网上实时管控毕业生，此举有效地减少了作弊行为的发生。有些偏远地区甚至规定考试试卷在考前才可以打印。如果学生违反规定或者作弊，他的考试成绩为零分，取消当年的统考资格。①《国家普通中等教育毕业实施章程》[EB/OL]. (2018-12-13) [2020-01-07]. https://www.garant.ru/products/ipo/prime/doc/72025224/.积极利用信息技术手段进行监察及评价可以维护公平，而且可以提高考试自身的效率。②肖甦, 朱佳悦. 俄罗斯持续性国家统一考试改革: 追求教育公平[J]. 比较教育研究, 2019, 41(11): 43-50.

2. 地区差异问题

除了要防止考题泄露之外，还涉及考试难度的一致性问题。因为俄罗斯横跨11个时区，如若统一当地时间考试，那么就会出现海参崴的学生已经考完了，莫斯科的学生还没有睡醒的情况。为了避免考题泄露，俄罗斯教育部规定每个时区使用内容不同但难度相同的试题。为了保证试题的难度保持同一水平，专家们花费大量精力研制测试材料，并经过多轮检验和审查以确定最终试题。如果统考难度过大的话，会对学校教育教学产生负面影响，而考试过于容易则高校不能选拔优秀人才。③朱宇, 高燕. 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微观考察[J]. 比较教育研究, 2009, 31(06): 42-46.因此，2015年，联邦教育测试研究院还创造了统考试题库，其中的试题会在正规考试中出现，刚建立时题量不多，但是目前已经达到了每个科目包含2万道题目。

在尽量保证不同时区试题难度的前提下，在理想状态中，各地区的统考成绩应该差异不大。但是，通过调查发现，各地的统考成绩有较为明显的差距。国家研究大学高等经济学院分析了全国2009－2016年的俄语和数学考试成绩，得出各地区之间考试成绩差异较大的结论。例如，2015年的莫斯科学生的数学成绩比布里亚特的高13分；在彼尔姆边境地区，俄罗斯统一国家考试的成绩比邻近的科米共和国高5分；成绩最低的地区是远东。下图是2013年各地区数学考试的成绩。④Л.М. НУРИЕВА. Общие вопросы образования[J]. Образование и наука, 2016, 10 (139): 11-38.

专家们认为导致这个情况的原因与经济情况有关，一方面，在经济不发达的地区，父母无法对孩子的教育投入更多金钱；另一方面这些地区的教育资源比较缺乏，学校获得的资金较少。由于各地区在成绩分布上存在差异，而引发了2009－2013年的“统考旅行”现象。所谓“统考旅行”是指为了获得更高的分数，考生家庭在统考前搬家到其他地区，例如北高加索联邦管区。根据调查显示，2012年“统考旅行”的考生人数为3 000人，在教育部门的大力督查下，2016年人数大幅缩减至45人左右，而如今随着俄罗斯政府对教育公平的日益重视，“统考旅行”的现象慢慢消失了。要解决成绩分布不均的问题还需要依靠地方加大教育投入，在适当的时候联邦政府也要给予扶持。

俄罗斯统考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既是一个不断完善制度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修正政策的过程。十多年来，俄罗斯民众对于统考的接受程度不断增加，如今统考已成为人们升入大学的共识。历史的结果显示，统考有利于提高现代教育质量、培养专业人才，这是一个透明、可靠、客观，并为所有毕业生提供平等条件的考试。但是统考制度也存在着一些矛盾焦点，例如统一考试和个性发展之间的冲突、应试教育和综合素质之间的交锋、教育公平问题等。因此，如何贯彻以人为本、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是俄罗斯高校招生制度未来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