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炎
二环路的车流整日川流不息,不但演绎着城市的韵律,也勾起了历史的尘埃。正如这后英房胡同9号的北京市民主党派和人民团体大楼,置身于热闹的西直门桥与积水潭桥之间,虽然每天到这栋大楼里办公和办事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了解这条胡同的历史。就连久居于此的老住户,或许也只能在只言片语的传承中,稍微了解一下所在地的前世今生。
每个人都应该了解自己所处社区的历史。后英房胡同是怎么形成的,这个地区有过什么精彩的历史?即使现在胡同未保留一砖一瓦,旧貌不在,但通过研究胡同名字的由来,追溯历史,深入挖掘历史人物和事件,依然可以将后英房胡同的历史文化立体地展示出来。
后英房胡同在明朝时期是兵营住地,故称“营房”。清朝时营房演变成平民居住的街巷,分出前、后营房,清乾隆时“营”音转为“鹰”,民国时“鹰”又音转为“英”,即前、后英房胡同,胡同名沿用至今。而我们常说的营房、桃园、北草厂都是古地名。
前、后英房胡同在1990至2002年间陆续被拆除,现在是西城法院、全国工商联大楼、环保部履约大楼、民主党派大楼、新街口西里三区回迁居民住宅小区、玉桃园小区和熙府桃园小区。
后英房胡同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元大都时期。现在的西直门就是元大都时期的和义门,以城门和水系作为参照,可以看出当时与现在的街巷机理仍有相似之处。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曾对后英房胡同附近的元大都遗址进行了挖掘,考古成果《北京后英房元代居住遗址》一文发表在《考古》1972年第6期。文章中提到“后英房元代居住遗址在今北京西直门内后英房胡同西北的明清北城墙基下。1965年和1972年两次的发掘工作表明,这是一处规模较大的居住遗址”。
元大都时代这个地方不叫“后英房”,但是,凡是研究元大都时期北京的建筑、瓷器、漆器,以及研究四合院建筑历史的文章,言必称“后英房”。原因有三点:一是元大都时期后英房一带经济繁荣;二是因战乱,房屋主人离开匆忙,很多器物都保留下来,为后人研究留下了大量证据;三是明军占领元大都后,在现今二环路一线,匆忙垒起一道土城。所有遗迹被黄土掩埋,原汁原味保留,这真是理想的考古挖掘之地!
《京城内外首善全图》,约1800年
曾在玉佛寺供奉的玉佛
距后英房胡同不远的积水潭,在元大都时期曾是漕运终点,也是元大都全城最繁华的商业区,有米市、面市、缎子市、皮帽市、金银珠宝市、铁器市、鹅鸭市等市场,还有望湖亭、万春园等园亭。后英房地区在积水潭漕运商业区与和义门之间,地理位置优越。高梁河作为饮用水源,官方禁止扔倒垃圾、杂物,水质优良,两岸绿树成荫。由此可见,后英房地区在当时是宜居宜業之地。
明军进城后在安定门至德胜门一线增建一道土垣,将元大都城垣变为“日”字形布局。土垣后来成为明北京城的北城墙。之所以在这条线上建土垣,就因为当时明军入城时,由于瘟疫和战乱,元大都故城居民仅剩万余人,尤其是元大都故城北部居民稀少、地势空旷,在防守时城上军人无可依托。因此于洪武元年(1368年)在城中偏北部增建一道土垣,将城垣重新布局,使北段城墙靠近居民密集区,战时守城士兵可以从容筹划衣食。
由于新筑城墙西端正处河床,因此自今德胜门以西处向西南倾斜,造成明清北京城池西北缺角的格局。明洪武四年(1371年)将此段新城墙以北的元大都城垣废弃,原来北城墙上的安贞门和健德门,以及东、西城墙上最北边的光熙门和肃清门也一并废弃。
元大都时期的后英房遗址在明初筑城时被完整地保留下来。在元大都旧址上发掘出来的后英房元代住宅遗址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这座遗址所反映的院落布局,它与近现代北京的四合院十分近似。到了明清时期,四合院的发展已经非常成熟,而北京的故宫就是由许多大小不等的四合院组成的。在北京市考古工作队1970年开始发掘的十余处元大都居住遗址中,以后英房胡同的遗址最为重要。这是一所大型住宅,主院的正房建于台基之上,前出轩廊,后有抱厦,正房前有东西厢房,东院的正房是一座平面呈“工”字形的建筑,即南北房之间以柱廊相连,这种建筑是宋元时代最流行的建筑形式。
明代的后英房胡同是兵营住地,在抗击蒙古人入侵、保卫北京之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明景泰元年(1450年),蒙古瓦剌部入侵北京,兵部尚书于谦领兵,利用德胜门外的民房与瓦剌军血战。惯于骑射的瓦剌骑兵不擅巷战,被明军痛击。
明代修筑的北城墙,使元大都城西北原属于积水潭(海子)的一大片水面被隔在了北城墙之外,难以再作为南北大运河的终点码头,原先位于钟鼓楼一带的斜街市场局促于西北隅,渐渐衰落,北京城商业中心的格局随之也发生重大变化。
根据档案资料,随着明代管理制度的不断完善,后英房区域被划入日中坊管辖范围。后英房地区当时属西城日中坊营房桃园铺。
关于“桃园”名字的由来,明代后英房地区在城墙内,位于北京城的西北角,背依北京西北城墙,挡风向阳,水草丰茂,桃树成林,盛产鲜桃、葡萄等水果。明代此处曾有桃树千株,“花发时节灿若云霞,堪与东岳庙杏林比美。”后来形成三条胡同,分别称为前、后、东桃园胡同。
后英房地区在明代和清代都是驻军营房。守城军士的眷属自明至清,逐渐在营房附近搭建了许多由碎砖、土坯垒起的棚房和临时建筑。杂乱的人口和简陋的建筑使营房地区呈现出“草房破屋赛狗窝”的场景,营房渐渐变成了“棚户区”。
关于“草厂”名字的由来,在北京地名中,有许多以草场(厂)命名,诸如东草厂、西草厂、北草厂等30余处。西直门内有南、北草厂胡同。北京城为什么有这样多的草厂胡同呢?元代大都时期,城墙都是以土夯筑而成的,在雨水冲刷下极易倒塌,因此采用了“以苇蓑城”的办法,就是用芦苇编成席子盖在城墙上。这就需要大量的芦苇和柴草,因之在各城门内外,兴起了许多草帮,并抽调军队“专掌缮理宫城”的任务。元代中期,由于发现以草蓑城并不理想,又担心敌方“烧苇以夺城”,因此下令取消了以芦苇披城的做法。但是城门附近的草厂仍然保留下来。
清代盛行骑兵,马队多,草料供应任务重,草厂则是草料贮备必不可少的。草料容易失火,通常在草厂附近建有火神庙,到清代末年,骑兵作用渐衰,草场遂废,但草厂胡同的名称则一直流传到今天。
南北草厂,贫富差距很大。在清代,从阜成门内大街北侧至西直门内大街南侧,属于正红旗的地盘,居住在南草厂地区的都是官僚和家境殷实的满人家庭,多为独门独户的四合院。进入民国以后直至1960年代,则变为知识分子、文人、高级干部居住的四合院。而在西直门内大街以北的北草厂胡同地区,包括前、后、东桃园胡同,前、后营房胡同,则是镶黄旗下层满人居住的地区。进入民国,满族人失去了俸禄,大多沦为破落户,从事拉洋车等苦力活。大多数院落变为大杂院,居住者多为小商贩、从事体力劳动者。
在旧北京,人们常把现在位于西直门内大街北侧、西二环路南侧的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称为“西北套”,“西北套”泛指桃园、营房、北草厂地区。并因这一带的房屋多破旧而在其前面冠以一个“穷”字,叫成“穷西北套”。
在原西直门北侧古城墙下,有一座建于明代的小庙叫“伏魔庵”。清朝末年,这座小庙派人到江南和印度等地游历、募化。在缅甸国募化到一尊精美的玉佛。先期供奉在伏魔庵中。这尊玉佛洁净无瑕,玉如羊脂,光泽清润,左臂披金色袈裟,衣纹洒脱自然,玉佛的头顶上和衣褶上镶嵌着无数的红、绿宝石,美轮美奂。“伏魔庵”住持后来将玉佛敬献给慈禧太后,慈禧太后降下懿旨,将白玉佛安置在承光殿,赏赐小庙银两及佛经,重修了“伏魔庵”,赐名为“玉佛寺”。现在的“玉桃园”小区就是“玉佛寺”与“桃园”的合称。曾在玉佛寺供奉的玉佛按慈禧太后的旨意供奉在北海团城的承光殿佛堂中,成为北海团城珍藏的稀世之宝。
历史的进程总是充满了戏剧化的元素,其实在明朝此处还有一处充满着火药味道的地方。
明朝天启年间(1626年),位于宣武门内的王恭厂火药局发生了一场奇特的灾害,一瞬间天地震响,火光冲天,烟云遮日,房倒灰飞,人员死伤惨重(听上去像电视剧《琅琊榜》中的故事)。灾后,皇帝降旨将火药局向北远迁,安置在人口相对稀少的西直门内北侧的古城墙下,赐名安民厂,企望国泰民安之意,清初名為火药局。
岁月更迭,如今我们很难在后英房胡同中寻觅到曾经的过往云烟,然而它所留下的记忆,仍旧让我们可以回味这座城市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