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科技大学 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改编自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同名小说,由徐静蕾导演,徐静蕾、姜文、黄觉等主演。在对一部外国文学作品进行影视改编的时候,导演加入了许多中国特色的元素,比如中国时代背景、四合院、红灯笼、旗袍等,使得该影片在叙事方式和画面语言上充满中国风格,更加亲近观众,也增强了女主献身爱情的悲剧意义。
影片将时代背景安排在新文化运动时期至抗战时期,新文化运动时期女性自我意识开始苏醒,千百年来女性作为男性附属品存在的观念受到空前挑战,混战时代的女性爱情,在更高维度上体现了一种乱世中的人生态度,女性意识的觉醒镀上了悲剧爱情的光环,成为了这部电影叙事艺术的核心点。讨论电影叙事中的空间,也就是要探寻电影叙事空间与故事性的关系及其功能,阐释电影叙事中的空间性元素和不同的空间层次,以及由此而形成的电影叙事方式的独特个性与特定风貌。因此,笔者将从影视叙事的几个空间艺术元素(叙述视角、画面构图、色彩)等角度来分析该影片是如何用视听语言来呈现女性意识觉醒的。
影片从开篇的零聚焦视角就极为巧妙地植入了“女性意识”为主体的暗示。故事的叙述视角分为内聚焦、外聚焦、零聚焦,它是由法国文学批评家热拉尔·热奈特提出的一种较为常见的叙事视角分类方式。零聚焦指作者采取一种所谓上帝似的视角,对事件做出全知全能式的叙述;内聚焦指从特定的某个人物的角度叙事;外聚焦指从旁观者的角度叙事,不涉及任何主观内容。
以一封信的出现和独白引出故事主线,信的内容以画外音旁白的形式贯穿全片,这里突显了“信”的符号意义,成为了“男女主心灵对话的载体和牵引”;而镜头呈现出收到信的男主面孔和身份模糊,这是因为后面的故事是由女主视角展开。影片没有一个镜头是深入表达男主的内心世界的,对男主形象的塑造也都是通过女主的观察和零碎的群众反应,由此可见,在影片中男主不再成为一段爱情故事里平分秋色的重要角色,而是作为女性在寻求自我认同、自我价值和自我幸福意义的过程中的一个附属品、见证者、旁观者。后续故事的展开则切换到内聚焦,从三个年龄阶段的女主(年少、青年、成年)的各自视角去呈现一个女性在爱情观塑造中逐渐走向独立、成熟、深沉的过程。
影片从封闭的四合院落开始。摄影机镜头以留白的天空、屋檐和白杨树枝为起幅,拍摄视角由上到下,由俯拍到平视,由远及近缓慢摇动,以对称工整严肃的四合院大门为落幅,将清冷肃静的年代感娓娓道来。
影片标题出现后,又以同样的运镜手法呈现出女主少年时期的生活环境:与开头R 先生气派庄严的北屋不同,女主生活在简陋平凡的老旧房间里。同一个四合院,北屋和旧屋有着天壤之别。唯一相同的,是交代居住环境时镜头的起幅有着同一个意象符号:高高向上延伸的白杨树枝,暗示了少女羞涩恋情时代仍旧保持着自矜和高贵。
在镜头的摇移、俯拍、近景、远景的交错中配以青砖、灰瓦、石墩、木门,依次展现不同的胡同窄巷。喜庆的巷子,是少女时代无忧无虑的代表;雪夜的巷子,是与男主相遇相恋时冰火两重、轰轰烈烈的纠缠;成年后的雨巷,是女主落寞离去的身影,及其背后透露着的对自身爱情地位孤傲的自审。
景别的选择与景深的变化标示着电影叙事人的存在。导演在影片中采用大量的中景、近景和特写镜头,以此来表现人物之间的关系和人物内心情感的细节变化,比如女主对北屋R 先生的向往和憧憬。景深所带来的透视关系则交代了男女主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感,也表现了一种爱而不得的陌生感。
电影构图,是指镜头中人或物的位置、关系及其意指。一个演员、一件道具放置在画面的不同位置,往往能够产生不同的效果。中央、顶部、底部、边缘的位置都可以产生出不同的意义,或者能够产生隐喻和象征的效果,并为影片增添了无限的表现力。
1.富有表现力的象征性构图
第一次面对面相遇,女主冲出门外,阳光映射在她的脸上,在门槛处照不进阳光,脸部由明变暗,与男人相遇的瞬间心却是亮堂的,紧张羞涩的表情预示着少女懵懂的情愫,男人背对着镜头,在画面形象中威严、沉稳,散发着成熟的魅力。相遇之后女主脸上再次洒满阳光,女主的心情变得愉悦,与男人的第一次相遇奠定了她一生的基调,利用光影的变换让画面富有情绪表现力。
2.静态构图的隐喻性
在具有平衡、对称性质的构图中,画面中各个元素处于协调状态,显得主次分明而有序。事实上,人在面对一个画面的时候,并不会事无巨细主次不分地在各个元素上平均用力,而总是有所侧重,导演也会运用一定的技巧来引导观众的注意力。比如更加强烈的光线处理、更加饱和的色彩配置,比如运动相对于静止,都是引导观众视线的有效手段。《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影片中则遵循着中式传统建筑的对称美学原则,无处不在的对称构图构成了其视听语言的美学特征,也通过“对称”所暗示的不同意象在不同维度上渲染了女性意识从蛰伏到觉醒的过程。
女主和母亲所居住的旧屋的门是一个具有复杂意象的符号,而四合院的“门”本身极具对称性的构图使得这个画面增强了其表意特征在观众心里的暗示作用。门是“窗”——女主与男主的认知完成是透过门去观察得来的,在门后面,女主是作家生活的窥探者、观察者、倾慕者;门是“墙”——刚觉醒的女性意识依然遭到以封建家长制为代表的母亲的压制,“母亲”这一形象既是父权社会下的牺牲品(改嫁他人以获得优质的生活),也是被父权社会同化后的代言者;门是“界限”——男主与女主的心灵鸿沟和男权社会下的性别鸿沟被“门”物化,即便如此,女主依旧为自己的爱情做着不懈的努力,这是女性在为自己争取独立的爱情权利,以获得和男性平等对话的权利。
电影色彩通过象征功能、客观再现功能和主观表现功能,共同丰富了电影的精神气质和叙事内涵。一种色调可以贯穿整部影片,奠定整部电影的情感基调、保持风格的整体性。《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灰蓝色调贯穿整个影片。
影片中情绪与色彩的呼应多处使用对比的方式,比如雾霭霭的滤镜下阳光变得冷清,少女热恋的心却更显得炙热;与心心念念之人翻云覆雨后的青蓝色,带着女孩心底隐秘的情愫,也象征着这段自怨自艾之恋的悲剧色彩;战后舞厅里昏暗的黄色灯光和交织重叠的人影令人慵懒沉醉,而男女主之间的关系却在这暧昧的色彩里南辕北辙,忽明忽暗。
此外,导演还可以通过设置画面中某些细节之处的颜色,来塑造人物形象、暗示人物处境、预示剧情的发展。影片后半段的一个重要意象“白玫瑰”,这一束束的花已然成为女主的情感寄托。影片里每一个出现花束的镜头都对其有特写,也突出了花束色彩的清冷感:无论背景是暖色调还是冷色调,与男主和女主息息相关的白玫瑰始终都是冰清玉洁的灰蓝色,这样一个色彩细节塑造着女主女性意识的形象:“前者女主被动接受白玫瑰,是对爱的等待和信仰;后者女主主动索取白玫瑰,不再相信爱的到来”。
导演通过“白玫瑰”这个细节给观众塑造了一个具有独立女性意识的生命形象。在家国危难的时代背景下,这个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女性如茫茫时代之洋中的一束白玫瑰,傲然于世,为成熟独立、自觉自爱的女性意识发声。
综上所述,从电影叙事中的空间艺术角度来看,《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极富时代性和艺术性。以零聚焦和内聚焦的视角为一个执著追爱的女性营造话语权,通过运镜、景别景深和构图等视听语言技术烘托女性意识逐渐觉醒到成熟的历程,用极富感染力的色彩冲击观众的观感,在层层电影叙事笔法的包装下,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一个独立自强的女性灵魂傲然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