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妍
(温州大学 音乐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永昆曲牌音乐考述》(以下简称《考述》)的作者主持浙江省高校重大人文社科攻关项目的研究,参与了多项省部级和国家级课题的研究,近年来主要从事古典戏曲曲牌的整理与研究,其《永嘉昆剧的声腔与伴奏特色》中对永昆的咬字与行腔、唱腔与节奏以及乐队伴奏等方面进行了论证分析;《永昆曲牌的“九搭头”艺术——以剧目〈花飞龙〉为例》以永昆自编剧目《花飞龙》的曲牌为例,与《纳书楹曲谱》同名曲牌做出比较,展现永昆曲牌“九搭头”艺术在“词格”“联曲”等方面有别于传统的艺术特色;《永昆曲牌与明清曲谱——以〈琵琶记·喫糠〉为例》则指出昆腔系统的剧种都有其“母核”般的同一性,有深厚的历史积淀。
以上文章为《考述》成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永昆作为中国昆腔的一个分支剧种,与其他昆剧同属南曲系统,其间有太多的亲缘关系。明清是昆腔发展的重要时期,永昆所用剧目、曲牌和宫调与明清曲谱一脉相传,这种同一性是永昆曲牌考源的重要依据。《考述》是永昆音乐研究的重要成果。
永嘉昆剧产生于浙江省温州市永嘉县,明末时昆剧传至浙南形成多个流派,永昆是其重要支脉。“永昆”又称“草昆”,相对于正统的苏州昆剧(“正昆”)而言,流行于民间,常在庙台乡间演出,其咬字、行腔、节奏等方面独具特色。①历史上原没有“永嘉昆剧”的名称,人们习惯将这一用温州官话演唱的曲牌体剧种称为“昆班”,至1955 年总登记,时下唯一的民间职业剧团“巨轮昆剧团”改称“永嘉昆剧团”,“永昆”之名就此而来。永昆在20世纪50年代受到学界注意,到了80 年代有关部门开始编纂戏曲志,永昆这一剧种的研究工作才得以展开。
从“永嘉杂剧”到“南戏”,再到现在的“永嘉昆剧”,温州的戏曲发展源远流长。明清是昆腔发展的重要时期,经《考述》所考,得知永昆所用剧目、曲牌和宫调与明清曲谱一脉相传,这种同一性将是永昆曲牌考源的重要依据。明清戏曲曲谱的产生,是戏曲艺术繁荣发展的产物,满足了古代人民的文化需求。《新定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集成曲谱》《纳书楹曲谱》等明清工尺曲谱均为永昆曲牌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参考文献。
事实上,永昆的剧本与曲谱资料不多,永昆流传至今,全靠历代艺人口传心授。本书所依据的底本,是早年间依据口述笔录,后经整理的未正式出版的一套油印曲谱。书中仅收录传统曲谱中的同出剧目中的同名曲牌,对于传统改编剧目与曲牌未做考述,最终以永昆21 个剧目为研究对象,对现存的永昆传统剧目曲牌进行收集整理,共收录521支曲牌,并按其所属戏文样式和出现的先后时间,将永昆曲牌分别纳入“杂剧”“南戏”与“传奇”三个部分,共包含杂剧2 篇,南戏6 篇,传奇13 篇。每个篇章又再分为剧目简介、出目与曲牌的收录情况以及曲牌音乐提要等三部分。其中,曲牌音乐提要包括永昆曲牌与同名工尺曲牌两项内容,重点分析了永昆传统曲牌和明清戏曲曲谱的关系。从文献学的角度看,本书是对跨越明清戏曲曲谱文献的发掘与整理;从音乐学的角度来看,作者对曲牌的格律、宫调和曲调的深入探究,有助于填补永嘉昆曲的音乐分析的不足,从而诠释中国传统音乐学科理论。
民族音乐学被界定为“对文化中的音乐的研究”,但目前很多音乐学文章只涉及文化现象的描述,忽视了音乐本体的研究。永昆作为传统音乐的组成部分,其研究亦是如此。《永昆曲牌音乐考述》的成书特点就在于从音乐本体出发,翻阅了大量戏曲曲本,在著作体例、研究范围等方面皆有创新。
凡例,是正文前的编辑说明,是曲谱导读性的文体,对曲谱中特殊符号或内容的介绍说明。通过翻阅凡例,快速了解基本的戏曲知识,帮助读者更好地读懂和掌握本书的内容。《永昆曲牌音乐考述》由凡例、正文、尾声构成,凡例置于正文之前,和正文内容相辅相成,书中编写的十二条凡例,将正文中涉及的戏曲知识和基本乐理知识都做了详细的注解,对于阅读本书的非专业读者也提供了参考。此外,本书采用表格的形式来对比永昆曲牌音乐和《纳书楹曲谱》《集成曲谱》等明清曲谱中收录的同出剧目中的同名曲牌的异同,从“工尺调”“调式”“音阶”“起唱与板眼”“板或拍数”“词腔搭配”这六方面来进行比对,音乐特征对比清晰,一目了然。表格非常直观地展示了这六个音乐特征的对比,比单纯的文字描述更清楚易阅,可以帮助读者更好地了解永昆曲牌与其他明清同体工尺曲牌的异同。
戏曲曲谱渊源于宋元,大盛于明清,余绪延续到近现代。作为昆曲支脉,曲牌是永昆音乐的基本载体。《永昆曲牌音乐考述》参照的曲谱文献以两类为主,一类是“剧目”体例的工尺谱。以叶堂《纳书楹曲谱》与王季烈《集成曲谱》为主,《昆剧手抄曲本一百册》为辅。一类是“九宫”体例的工尺谱,如《南词定律》与《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运用“九宫谱”可以考证永昆曲牌的传统宫调归属,《集成曲谱》是昆曲戏工谱之集大成者;《纳书楹曲谱》是昆曲清工谱之集大成者,本书主要参考这两本曲谱文献,佐以其他曲谱,分析比对永昆的传统曲牌,从而说明永昆曲牌音乐与明清曲谱之间具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本书作者在编写过程中,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详实的学术资料是编写考述的基础。中国传统戏曲曲牌音乐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形成发展,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形式形态,永昆曲牌音乐的创作者大都不署名,有的是作曲者将第一度创作与演唱(奏)者的第二度创作集于一身;有的则是在长期流传过程中,通过集体创作而成。这些曲牌音乐,无论是担当传播角色的创作者和表演者的艺术观念,还是广大受众欣赏者的审美情趣,对曲牌基本曲调的千变万化,都体现出程式性、灵活性、渐变性、即兴性的特点,因而有必要把永昆曲牌与明清曲牌进行对比。《考述》中便收录了大量的永昆传统曲牌,并对其他戏曲曲谱版本进行详细的比对考证。如杂剧篇的《东窗事犯》,作者在文中列举了“此剧在《纳书楹曲谱》和《集成曲谱》中均名作《东窗事犯》;在《昆剧手抄曲本一百册》中称《精忠传》;永昆曲谱名《东窗事犯》偶称《精忠记》……”该书解说详细,简单易懂,且详细标注了出处和收录的曲牌,便于读者进行寻找查阅。
永昆在漫长的时期内一直默默无闻,直至2005 年浙江省批示下达,永嘉昆剧团才得以从全国的“六个半昆曲剧团”中的“半个剧团”晋升为“第七团”。长时间的沉寂并不意味着永昆底蕴浅薄。古老的南北曲声腔、北曲中的元代散曲,某些词曲音乐都被保留在昆曲之中,永昆作为昆曲分支,继承了昆曲古韵,既有昆曲的“母核”特性,又因演出场所多为村庙戏台而融入了浙南人民的审美偏好,唱腔古朴,曲词浅近,相对质朴明快的腔调风格疑为海盐腔遗响,一度被视为南戏遗韵。永昆历史悠久,传承至今,《考述》的重要意义之一就在于它推广永昆艺术,阐释了永昆传统剧目对“原汁原味”的保留,诠释了永昆艺人默默无闻地传承昆剧艺术。
其一,《考述》辑录分析了大量珍贵的曲牌资料,力推永昆艺术。永昆原无曲谱,21 个传统曲目的留存皆为艺人从古至今的常演内容,方留存至今。这些口述记录凝聚着数代永昆艺人之心血,却未能出版。该著作着眼于永昆传统剧目及其曲牌,是经过永昆老一辈艺人的口耳相传,口授记录才得以保存至今,这是永昆艺人长期以来恪守传统昆剧艺术规范而保留下来的宝贵资料,是他们传承传统昆曲音乐文化的重大贡献。永昆的老艺人们拜师学艺,刻苦练习,习得一身本领,憾在受教育程度不高,文化学识有限,无法向人们言说永昆艺术的曼妙所在。得益于《考述》搜罗甚备,人们才得以了解到,尽管永昆原无工尺在案,也凭艺人口传心授保留了大量曲牌。保存的传统剧目及其曲牌如此之多,并且保存如此完好,这离不开永昆艺人传承传统昆曲文化的不懈努力与默默奉献。该著作基于这些口述资料,对现存所有永昆传统剧目及其曲牌进行整理与展示,让更多民众或专家学者了解永昆,了解永昆艺人传承的传统昆剧艺术。
其二,《考述》为永昆艺人传承传统文化提供了理论依据。书作以表格形式进行音乐特征提要,以音乐本体之分析,剖析了永昆曲牌与众多明清曲谱的异同之处。经考证,永昆传统剧目与明清曲谱共存大量同体曲牌且高度相似,系出一脉,实质是说明永昆传统剧目的演唱即是对传统音乐的直系传承。早在1982 年,杨银友、陈花魁、陈雪宝、繆立周等七位永昆艺人曾赴苏州传艺,其表演被评为“保持了一部分古老南戏的特色,含有海盐腔的余音”。在特殊年代,永昆未能创造出讴歌时下政治的“潮流”作品,被认定为“落后、需要加以改造的剧种”。但在乡村庙台,它的不入时流却得到了大众的喜爱。时下,永昆剧团只是县级建制,但面对文化冲击,剧团坚持立足经典,挖掘编排了系列传统剧目并进行抢救性排演,演出连获好评。其中盛演不衰的剧目往往勾连南戏,表演模式也承袭南戏,生旦为主,原始风格沿袭至今。《考述》总结永昆当下曲牌及其音乐特征,探究永昆与明清戏曲的渊源,探寻永昆源头,无疑是永昆在传承传统的有力证明,推进了戏曲音乐繁荣。
永昆是昆曲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分支,由昆腔流传到温州并与当地的方言进行结合,形成了极具特色的表演体式。现今永嘉昆剧团仍在排练和演出传统剧目,传承经典戏曲艺术,《永昆曲牌音乐考述》对指导剧团演绎以及永昆的传承、保护与发展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注释:
①王志毅.永嘉昆剧的声腔与伴奏特色[J].戏剧之家,2015,(11):31-33.
②王志毅.永昆曲牌与明清曲谱——以〈琵琶记·吃糠〉为例[J].戏剧艺术,2016,(3):74-82.
③王志毅.永昆曲牌音乐考述[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20.5.
④王志毅.永昆曲牌音乐考述[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20.4.
⑤冯光钰.我与〈中国曲牌考〉——传统曲牌音乐考释研究的体会[J].音乐探索,2010,(2):2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