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真人秀节目中叙事时间的畸变

□ 惠慧 陈旭光

叙事是一门时间艺术，叙事与时间的关系也是叙事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时间是叙事文的基本特征，它是叙事文之所以存在的必要条件。由于叙事是由“故事”和“话语”两个组成部分构成，因此，叙事文本同样具有双重的时间性质，即“故事时间”和“话语时间”。

热奈特把叙事文本时间的双重属性进行了定义，明确了二者之间的关系：“故事时间”是事件的自然延续，是艺术家的素材；“话语时间”则是“故事”得以陌生化，得以被人创造性扭曲甚至使之而目全非的独特方式。换句话说，前者是事件的编年顺序，后者指事件在叙事文中呈现的顺序和方法。而所谓“陌生化”就是将对象从其正常的感觉移出，通过施展创造性手段，重新构造对对象的感觉，从而扩大认知的难度和广度，不断给读者以新鲜感。由于话语时间的变形和重组，观众对于原始的故事样貌产生了一种崭新的、陌生的认识，从而使之具有了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在叙事过程中，叙事者可以根据故事时间的变化甚至创造另一种时间，正是故事时间和话语时间的种种关系引出了一系列理论问题：叙事文本是怎样根据“故事时间”重新排列“话语时间”的，如何处理叙述的长短与故事发生时间长度的关系，故事能否重复描述。这也就是热奈特提出的“时序”“时距”和“频率”三个重要概念。笔者以《花儿与少年》和《奔跑吧兄弟》两档节目为叙事研究文本，对这三种关系类型在户外真人秀节目中的表现进行详细分析，以期对其他户外真人秀节目的叙事时间的建构与创新提供一定的借鉴和参考。

时序畸变

时序是指时间在叙事文本中的排列顺序，故事时序是被讲述故事的自然时间顺序，是故事从开始到结束的自然排列顺序，这个过程是在自然时间的直线运动过程中完成的，因此故事时间是线性运动。而话语时序也就是叙事时序，是文本展开叙事的先后次序，是叙事者讲故事的时序，也是读者在阅读中所接受到的故事排列顺序。话语时序既可以和故事时序保持一致，也可以对故事时序进行调度和改变。话语顺序和故事顺序的差异性提高了文本的可阅读性，同时也带给观众陌生化的新鲜体验。

热奈特区分了正常时序和“错时”时序，错时时序是户外真人秀节目叙事时间所研究的重点，最常见的叙事时序安排就是“顺序”“倒叙”和“预叙”。笔者选取《奔跑吧兄弟》第三期中“泡菜购买任务”段落和《花儿与少年》第一期“北京飞往罗马”段落对节目内时间的运用技巧进行分析。

倒叙。所谓倒叙，指的是对故事发展到现阶段之前的事件的一切事后追述。它包括各种追叙和回忆，也被称为“闪回”。户外真人秀中常常运用倒叙对故事中的某一时刻回顾或交代，对叙述中省略、遗漏的事件进行补充，揭露事件真相；或通过对往事的回顾、追忆而与现实叙述中的情景产生反差，由此来加深作品的意蕴或营造戏剧效果。

《奔跑吧兄弟》第三期中的“韩国美食购买任务”要求成员分队完成“BINGO”表格中的食物购买，在节目组指定的地点确认所购买食物并当场吃完，最快完成的队可获得最终胜利。笔者按照其顺序整理了此段落的主要事件及其流程，如下：

事件1：绿队在市场中寻找“凉拌沙参”，红队寻找“泡菜”。 （顺序）

事件2：红队在摊位前与绿队偶然相遇，绿队欲购买“凉拌沙参”，红队欲购买“泡菜”。 （顺序）

事件3：红队购买“泡菜”完毕后，火速离开现场，绿队也跟随红队购买 “泡菜”并迅速赶回。（顺序）

事件4：绿队率先回到认定地点，开始吃跟随红队购买的“泡菜”，红队落后到达认定地点，也开始吃最终任务的食物“泡菜”。 （顺序）

事件5：绿队率先完成任务并寻求节目组认定，但节目组却认定红队获胜。（顺序）

事件6：红队为迷惑绿队，故意购买“凉拌章鱼”假装“泡菜”，绿队错以为是“泡菜”也跟随购买。（倒叙）

事件7：红队来到另一个摊位前，重新购买了“泡菜”。（倒叙）

事件8：红队庆祝任务胜利。（顺序）

这八组事件，在节目中的话语顺序如上文所示，如果按照线性的时间顺序可以整理为如下序列关系：

事件1—事件2—事件3（事件6）—事件7—事件4—事件5—事件8

以上序列关系把故事的时间序列全部打乱，通过倒叙的方式节目对两队执行购买任务时的画面进行了闪回处理，解答了绿队失败但红队却成功的原因：两队在完成最终任务时偶然碰面，红队为了迷惑绿队故意错卖“凉拌章鱼”假装是任务所要求的“泡菜”，绿队见状也随之购买了“凉拌章鱼”。随后，红队又在别处购买了“泡菜”后才返回了任务认定现场。其中，事件3和事件6是同一事件的重复回放，事件7是在节目顺序叙事中被有意省略掉的事件，而倒叙的内容则补充了叙述中被有意省略掉的事件，追述导致最终结果的原因，帮助解释了由于情节缺失而形成的节目中的疑问和悬念，使得故事情节更加跌宕起伏，成功引导观众视线并调动了观众的好奇心理。

户外真人秀节目中也多用倒叙来回顾与当下所述主题相符的过往片段，此种倒叙往往带有一定的抒情色彩，用来烘托特定气氛或营造某种情绪。户外真人秀在节目播送接近尾声时，常用倒叙来回顾人物经历和人物成长变化，一方面是对人物经历的回顾，另一方面也升华了节目的主题，营造了离别的氛围，把观众情绪引向高潮。

预叙。“预叙”是指叙述者提前叙述以后将要发生的事件，它是对某一事件的暗示或者预期，又被称为“闪前”。闪前一般有明确的提示，是对后来事件的预先叙述，它通过时间上的指向性以引起读者的期待。在电视节目中，预叙往往把节目中最精彩的、最能够引起悬念的部分适度透露给观众，从而激发观众的兴趣和期待心理。预叙通常会给出悬念但不揭示结局，让观众不由自主地猜测故事走向和人物命运，提高了故事的可看性。

在户外真人秀节目中，预叙一般出现在节目的中间或结尾部分，结尾部分通常以节目预告的形式呈现，它超前于故事正常的叙事时间，打破直线形的叙事时间线，截取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某一事件或时间线并不连续的情节段落的拼凑。在节目《花儿与少年》和《奔跑吧兄弟》中，每期节目的结尾部分都会预告下期节目的主要内容和精彩看点，预叙部分通常会选择呈现出激烈冲突或矛盾的情节或者能够产生悬念的情节。每集结尾处的预叙给观众带来意犹未尽之感，同时也培养了观众的忠实度。

在节目的线性叙事过程中常常采用预叙的时序安排方式，《花儿与少年》第一期节目中，成员乘坐飞机离开北京，开启旅行第一站意大利的旅程。节目首先用动画把旅行地点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然后通过预叙的方式把成员在罗马的一些生活片段拼接在一起。笔者同样按照其顺序整理了此段落的主要事件及其流程，如下：

事件1：飞机从北京机场起飞。（顺序）

事件2：动画地图显示西班牙行程路线：罗马—托斯卡纳—佛罗伦萨。（预叙）

事件3：张翰和刘涛用英语和出租车司机交流，表示要租三辆车。（预叙）

事件4：观光巴士售票员向成员们索要150欧元的车票。（预叙）

事件5：大家围在卖冰淇淋和甜点的橱窗前，郑佩佩大呼：“没钱了，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预叙）

事件6：张翰缠着节目组人员给他买个三明治吃。（预叙）

事件7：动画地图显示西班牙行程：巴塞罗那—马德里—塞维利亚—隆达—加迪斯。（预叙）

事件8：看到狭小逼仄的房间，双人床却要睡三个人，张凯丽躺在床上无奈地大笑。（预叙）

事件9：站在街头的张凯丽对着成员们说：“我们现在就是一个绳上的七个蚂蚱。”（预叙）

事件10：意大利和西班牙旅行全程的完整动画地图不断放大至意大利罗马的特写。（静述）

事件11：饭桌上，张翰对华晨宇说：“还没吃饱啊，那你就稍微饿一下吧。”（预叙）

事件12：北京飞往意大利罗马的飞机上，华晨宇的DV自拍。（顺序）

以上的十二组事件，在节目中的话语顺序如上文所示，如果按照线性的时间顺序可以整理为如下序列关系：

事件1—事件9—事件3—事件8—事件 11—事件 5—事件 4—事件 6—事件12—事件2—事件7

其中事件2和事件7属于概述，它极大地浓缩了整个故事的时间，提前预叙了整个旅行的行程路线。除了事件1、事件12和事件10以外，其他事件都是穿插在故事自然顺序中的预叙，把接下来在罗马将要发生的事情的部分内容提前透露给了观众，选取一些可以引发观众的好奇心的生活片段，并且对预叙片段进行无序拼接，主要表现出了“穷游”的窘迫境遇。观众迫切想要了解矛盾的形成过程和冲突的化解方法，从而营造了极大的悬念。预叙结束后，节目继续按照线性的叙事时间进行叙事，缓解了由于节目时间过长而导致的观众对线性叙事的阅读疲劳，为接下来的内容营造了悬念，提升观众的观看热情。

时距畸变

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的距离叫做时距，热奈特把它称之为速度关系，也就是事件或故事实际延续的时间和叙述它们的文本的长度之间的关系。它有五种可能，分别是等述、概述、扩述、省略和静述。叙事文本通过这五种时序畸变来控制叙事节奏，从而使得节目内容详略得当，节奏张弛有度。

等述是户外真人秀节目中最基本的叙述形式，它构成了节目的叙事主干，主要运用于由人物动作和对话构成的一系列具体事件之中，具有时间的连续性和画面的逼真性等特征。《奔跑吧兄弟》中的等述表现为接受并完成任务的过程，成员们的动作、和对话时间与故事时间具有的一致性。《花儿与少年》中的等述表现为旅行的主干过程，通过人物对话和人物行为呈现出的旅行故事，保持了整个事件的真实性和连续性。

概述和省略的作用都是为了加快叙事节奏，由于节目时长的限制，节目经常运用概述对故事的某些部分作简要的述说。《奔跑吧兄弟》和《花儿与少年》中，在表现人物向任务地点和旅行目的地移动时，往往采用概述的方式，只用动画标示出人物在地理地标上的移动状态，缩短了不必要的表现时间，同时也展示了人物移动路线和地点，概述使各种信息一目了然。省略则是把与主题不相关的内容直接跳过，例如节目中成员们休息、吃饭和转移等过程，使叙事详略得当、节奏紧凑。

扩述在户外真人秀节目的表现多为“慢镜头”，通过慢镜头展现人物动作或事件细节，帮助观众把握情节重点；在情节的关键时刻，通过慢镜头、多机位的镜头切换，营造悬念和激烈的紧张感。另外，由于慢镜头独特的美学特征，扩述内容往往呈现出一定的仪式性和抒情性，特殊情况下也会带有一定的喜剧色彩。《奔跑吧兄弟》在撕名牌环节中，撕名牌的一瞬间常采用慢镜头、多机位的镜头切换，把剑拔弩张、胜负一瞬的紧张感发挥到极致，同时把谁是胜者的悬念营造到了最大。《花儿与少年》第一期节目中，张翰和李菲儿第一次的见面场景也是用慢镜头呈现的，抒情的配乐和多机位切换的慢镜头，营造出了抒情感和美感。

静述多由叙述者介绍社会风貌、地理状况等，而故事中任何人物都不参与观察。在户外真人秀节目中，地域风貌和历史文化基本都是通过静述来展现的。《花儿与少年》旅行团每来到一个城市，节目中都会用画面加旁白的方式，对当地地域文化进行展示和介绍，这时的故事时间是静止的，静述游离于故事的时间线之外，调节了节目的叙事节奏，也展示了当地迷人的自然与人文风貌，拓展了节目内容的深度和广度。

叙述频率

叙述频率研究的是事件发生的次数与叙述次数关系，在叙事文本中用来表示叙事作品中的重复关系，也就是现实中某个事件出现的次数和叙事文本中出现的次数之关系。根据故事中事件与叙述的重复关系，笔者将结合《花儿与少年》和《奔跑吧兄弟》两档节目中的具体内容来分析节目中的叙述频率与表达效果。

第一，实时统计结果营造危机感和紧张感。《奔跑吧兄弟》节目中，撕名牌对抗是每期节目必不可少的游戏环节，节目常以动画的形式实时统计两大阵营的对阵结果。这种实时的结果统计贯穿在在撕名牌大战整个过程中，属于高频率的重复事件。生存人员在比例上的悬殊不断扩大，给处于弱势的阵营带来强烈危机感，观众也同样体会到竞争的紧张感，这种频率上的重复不断加剧了紧张感同时营造了悬念。

而在《花儿与少年》整个节目中，“每日开销清单”可以说是重复频率最高的内容。成员们整个行程的旅行经费是固定的，每天的开销十分有限。当他们在异国展开奇妙之旅时，每一笔花费和支出都被实时计算并展示在观众面前，折线图的内容显示出了成员们的当下开销，每当他们支出时，“每日开销清单”就实时计算出他们的余额。这种实时计算余额所产生的危机感和紧张感，让观众不由得为故事中人物的命运走向而担忧，同时也是对“穷游”这一主题的呼应和强调。

第二，节目标识的仪式化。所有节目都有其相应的宣传口号，这是节目的一大独特标识。在《花儿与少年》与《奔跑吧兄弟》两档节目中，在每期节目的开头或者转场间隙，成员们都会高频率重复节目名称作为宣传口号。首先，宣传口号在后期制作过程中可以作为转场场面，易于进行后期剪辑。其次，宣传口号是节目标识系统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在节目中的高频率重复可以使观众在潜移默化之中把节目口号和节目标识进行关联。再次，这种仪式化的重复，也使观众对节目产生亲切感和约会感，有利于节目的宣传和受众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