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师范大学 戏剧与影视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首先,“情”是我们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都会经历的一种感受,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这些都是我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至情”即真情,“绝假纯真”之情,它是人的真实情感的自然表露。正如汤显祖在《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中所说:“人生而有情,思欢怒愁,感于幽微,流乎啸歌,形诸动摇。或一往而尽,或积日而不能自休”。
最后,“情”是人类证明自我一种方式。“情”不是伸手可以触摸的现实,它更多地隐藏于人的内心深处,无法通过具体的方式使其得到显现。但是“情”的表达可以借助具体的形式来显现。唐诗宋词的“借景抒情”、“寓情于景”,元代杂剧、明清传奇等“一代又一代文学”,都是借助具体的文本形式来传达“情”这一抽象概念。正如王国维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一切文本形式的存在和每一部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真情实感的表露。
总之,“至情”是人类情感的真实表达,这种情感来源于生活,在与现实的一次次碰撞中不断得到升华,成为最纯最真之情。
汤显祖的老师罗汝芳,是泰州学派代表人物王艮的三传弟子,他的思想直接影响着汤显祖的戏剧创作。罗汝芳强调“赤子之心”。“赤子之心”是指最初的心灵状态,是未经过人世间任何事物、事件染污的原生状态,是最纯洁、最完美、最自然的与生俱来的情感,因而是人的本能最真实的情感反映。在明代这样一种极度压抑人性的社会环境下,任何一种情感都得不到充分的表达,尤其是“赤子之心”,所以汤显祖只好借助虚幻世界来演绎这一真“情”。《牡丹亭》虚幻世界里的人鬼之“情”,摒弃了一切的世俗观念,变得纯粹而透明。反观现实世界,封建专制统治下的女性无自由可言,处处受制于传统礼教的约束,这种“情”也就被抹杀殆尽了。这在《牡丹亭》中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以杜宝为代表的封建家长对杜丽娘之“情”的抹杀。杜丽娘在女工之余闲眠,被父亲杜宝指责有失家教。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闺阁小姐的形象,所以杜宝不允许女儿“有失家教”。
其次,母亲甄氏也是贵族小姐,所以她也会按照封建规矩教育女儿,在发现女儿游园后,她不关心女儿身心,反而“怪他裙衩上,花鸟绣双双”。
最后,以陈最良为代表的封建教化也在“规范”着杜丽娘的行为,他说“凡为女子,鸡初鸣,咸盥漱栉笄,问安于父母。日出之后,各供其事。如今女学生以读书为事,须要早起。”
封建势力所代表的“理”抹杀了杜丽娘的“情”,在“情”与“理”的对抗中,杜丽娘走向了另一个世界——冥界。在这里,杜丽娘的情感得到了充分的释放,她向判官诉说自己的真情实感并且夜会柳梦梅,满足普遍的人性欲望。汤显祖笔下的“情”不只是写男女之情,他更深入地探讨人类普遍的生命价值,是对人的普遍关心。由柳梦梅和杜丽娘的爱情延伸到对整个人类的“情”的探索。汤显祖认为“情”是自然生成、不加修饰的,是人生最真挚、最纯洁、最伟大的感情。
若Un≥0,表示该消费者愿意购买新产品,Ur≥0,表示该消费者愿意购买再制造产品,设Un≥0,Ur≥0,表示消费至少愿意购买新产品和再制造产品。而当Un≥Ur,表示该消费者更愿意购买新产品,而不是再制造产品。同理Ur>Un,表示消费者更愿意购买再制造产品,而不是新产品。如果Ur=Un,表示消费者可以任意选择新产品和再制造产品。
对汤显祖的思想大有启发的人物,还有著名的反封建斗士李贽。他的“童心说”倡导绝假纯真、真情实感,具有强烈的反传统意识。这些思想都为汤显祖“至情论”的产生奠定了基础。
与李贽并列为当时思想界“二大教主”的禅宗佛学家达观和尚,与汤显祖有着多年的神交。达观在其有生之年,几乎总在关注并劝化着汤显祖。
从宏观上看,世界是有情世界,人生是有情人生。“世总为情”(《耳伯麻姑游诗序》),“人生而有情”(《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整个人类社会都属于有情世界,从属于整个人类社会的人也属于有情之人,“情”是与生俱来的并且始终伴随着生命进程。而且“万物之情,各有其志”(《董解元西厢记题词》),人和动物的情感也各有其所属,在“理”的范围之外,世界、人生以及整个社会的有机体都被“情”所包围着。
从程度上看,有情人生的最高境界是“至情”,《牡丹亭》便是“至情”的演绎。汤显祖在该剧“题词”中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情”可以超越生与死的界限而得到充分的表达。
从途径上看,最有效的“至情”感悟方式是借戏剧之道来表达。戏剧作为一种“假定性真实”,可以“生天生地生鬼生神,极人物之万途,攒古今之千变”,在戏剧这一假定的空间内,世界被无限扩大,戏剧表演的荒诞性源于现实却又超越现实,虽然有些地方脱离现实却也符合观众的审美需要。
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可谓感天动地,杜丽娘为情而亡,又为情而生。
首先,单纯从爱情这一角度来看,以往的才子佳人故事中,女子为男子不惜违抗封建礼教,摆脱父母的控制,有如王实甫《西厢记》中的崔莺莺与张君瑞“私定终身后花园”,也有如白朴《墙头马上》中李千金为爱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与裴少俊私定终身,并且生育一双儿女,崔莺莺与李千金都是为了追求自由的爱情而勇于突破封建樊篱。但是像杜丽娘这样为情而亡、又为情而生的女子,古今中外当属第一人。正如汤显祖在《牡丹亭记题词》中所说:“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
其次,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超越了普通的爱情而具有了崇高感。我们之所以认为爱情崇高,不仅仅是因为它美好,更在于这种美好的事情被禁锢以致爱而不得,《牡丹亭》的崇高也在于它敢于写情,敢于让这种爱情进行到极致,因为爱情而产生了悲剧,也使《牡丹亭》具有了崇高感。
最后,汤显祖将美好的爱情与自然之景结合在一起,让杜丽娘更坚信了对于人类原始欲望——爱情的追寻。《牡丹亭》第十出《惊梦》中这样写到:
【好姐姐】〔旦〕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贴〕成对儿莺燕啊。〔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
丫鬟春香与杜丽娘虽为主仆,却胜似姐妹。在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中,春香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小姐游园是在春香的带领下,小姐病重,又嘱托春香将自己的春容图放在太湖石下,在春香的帮助下,小姐得以死而复生。
现实世界的冷酷无情让杜丽娘一病不起,她转而向虚幻世界寻求“情”的足迹。
《惊梦》一出中,杜丽娘做梦与一青年书生温存,由牡丹亭花神保护现场。
《冥判》一出中,杜丽娘在阴间向判官表明自己因梦慕色而亡。判官放杜丽娘出枉死城,并由花神保护其肉身,施赠还魂香。
相比于现实世界的黑暗,虚幻世界之“情”更是汤显祖“至情论”的集中演绎。
从《牡丹亭》中杜丽娘这一“至情”的化身的身上,我们看到了她对于自然、生命的热爱。杜丽娘对于自然、生命的热爱是每个人的自然天性,也属于人类“原始之情”,汤显祖在《牡丹亭》中不吝笔墨地塑造了杜丽娘这一形象,将我们也带入当时的情境去体悟人生中最原始之情——自然与生命。《牡丹亭》描写的不仅仅是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故事,其中更有对生命的追寻,对那个黑暗时代的控诉,对女性冲破封建压迫和束缚的肯定和对自由的向往。明代时期,“程朱理学”等封建思想严重束缚了人们的个性,《牡丹亭》的出现无疑给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女性带来了希望。生命属于我们,每一个人有且只有一次,杜丽娘仅仅为了春情的驰骋便不得不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在与封建思想的对抗中杜丽娘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她在追求个体的独立和生命的自由。
中国儒家思想中的“中和”思想,其核心是“仁”,也就是“尽善尽美”,杜丽娘的爱情不仅得到了人间皇帝的认同,而且得到了阴间判官和神界花神的帮助,判官命人取来阴阳簿查看杜丽娘的婚姻,并放她出枉死城,让她随风游戏,跟寻柳梦梅,并让牡丹亭花神引她到望乡台随意观玩,且保持她肉身不坏。相比于狠心的父亲,皇帝、判官、牡丹亭花神显得那样“有情有义”,天上、地下、人间“有情”的整体将这种“情”有机融合到一起,让我们相信“世总为情”。
《牡丹亭》是汤显祖的“至情”之作,他想借助梨园小舞台追求人间有情的理想,借助杜丽娘这一人物,实现“世总为情”的目标。汤显祖的《牡丹亭》作为一部影响深远的鸿篇巨作,它的出现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从汤显祖的《牡丹亭》中我们看到了爱情的美好、生命的崇高、自由的渴望,也从中窥探到了汤显祖对“至情论”的理解。经典的文学作品还需要我们细细品读,不断探寻其中的奥秘。
注释:
①汤显祖著;徐朔方,杨笑梅校著《牡丹亭》第十出《惊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56页.
②汤显祖著;徐朔方,杨笑梅校著《牡丹亭》第三出《训女》.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33页.
③汤显祖著;徐朔方,杨笑梅校著《牡丹亭》.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1页.
④汤显祖著;徐朔方,杨笑梅校著《牡丹亭》第十出《惊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