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 王海燕
炮火连天,烟雾弥漫,村庄里时不时地响起爆炸声。
一男一女用担架抬着一名伤员,从滚滚的浓烟中钻出来。
女人满脸烟灰,汗水在圆圆的脸上留下一条条白印。
两人顺着山坡,一路颠簸着往山下跑去。
(画外音)这是我娘经常给我讲的一段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我姥姥。我娘说,我姥姥叫春枝,自从有了她,人们都叫她苗苗娘。姥姥是小脚,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中等个头,身体结实匀称,眉目纯真,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但她可是一名共产党员。
夜幕降临,小屋里光线微弱,在昏暗的油灯下,春枝和同村女伴桂兰在为前线战士做军鞋。
桂兰打着哈欠:苗苗娘,已经是下半夜了吧?
春枝:你实在困了就先睡会儿。
桂兰看了看身边熟睡的苗苗:看你闺女,睡得真香。
春枝:她整天就是吃饭睡觉。
桂兰:真快啊,苗苗转眼就两岁了。
春枝:是啊,就要解放了,等小苗苗再长大点儿,就能去上学了。
桂兰:嗯,就等这一天了。
春枝:所以啊,为了她们,咱们虽然不能亲自上前线,但一定得把后方工作做好,不能耽搁。
桂兰疲惫地说:我得先眯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不行你也眯会儿吧。
春枝:你睡吧,我不困。
桂兰推推面前的鞋和布料,身子一歪,鼾声即起。
春枝看了看桂兰,笑了笑。
几声鸡鸣从窗外传来,窗外泛起一丝红霞。
春枝加快手上的动作,一摞摞军鞋堆在面前。
医生们正在紧急转移伤员。
春枝边扶着一名伤员,边招呼着几个村民:快,敌人就要来了,赶紧,赶紧!
春枝背着一位伤员,艰难地在树林中奔走。
敌人在树林的另一侧,向树林中开枪。
子弹从春枝的头顶、身旁“嗖嗖”地划过。
春枝弯着腰,紧贴着树木,磕磕绊绊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春枝突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一颗子弹从后面穿过她的膝盖。
春枝咬着牙,扶着树干,艰难地向前挪着步。又一颗子弹飞过,打中了她的小腹。
春枝和伤员一同栽倒在地。
树林的另一侧传来一阵脚步声,支援的部队赶到,一阵炮火过后,敌人四散奔逃。
(画外音)我娘说,在这次转移伤员中,姥姥虽然活了下来,但从此她的腿就留下了残疾。后来,解放了,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姥姥身残志不残,毅然投身在国家建设的大潮中……
初夏的清晨,旭日东升,霞辉映红了天边,洒满大地。
原野上成熟的小麦一望无垠,麦浪滚滚,金光闪闪。
清晨,人们还在睡梦里,村庄格外的静。
“上坡了——”,生产队长的吆喝声在整个村庄上空回响,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画外音)我娘给我讲她娘的故事,总是没完没了的。可是,每当我要讲我娘的故事时,她总是不让我讲,说没有什么可讲的,其实……
苗苗正趴在炕上熟睡,忽然外面传来队长的吆喝声。
苗苗猛然惊醒,一下子爬起来,跳下炕,拿起黄色针织头巾,边走边包在头上,又从窗棂上取下镰刀,走出家门。
清晨的街上一片寂静,只有队长在不停地吆喝。
苗苗来到街上:队长,今天这么早呀?
队长:今天开镰割麦子了,就得早点儿。
社员陆陆续续地来到大街上,大家睡眼惺忪地走过来,聚拢到队长身边。
队长:大伙儿听着,今年的小麦熟得齐,这几天同时收割。今天开镰,先割沟子南那片。为了避开坏天气,大家伙儿要努力加把劲啊!大家回去和家里人说一下,让家里人做好饭送过去,到时候在地里吃,这样不耽误活儿。早晨割一盘子,吃完饭接着割,今天上午就能拿下这片。
小芳嘲弄道:哎呀队长,你心够狠的啊,那可是二十三亩地!把大伙儿累垮了,剩下的你自己收割去啊?
队长瞪了小芳一眼:你要那么娇贵就回家睡大觉去。
小芳:真的?这可是你说的,你可要天天给我记工分!
队长:净想好事儿!行了,别贫嘴了,赶快走吧。
苗苗:走喽。
远远地望过去,麦田一片金黄色。
麦田中沉甸甸的麦穗挂着露珠,被微风一摇,左右摆动着,像波浪一样。
社员每人跨一畦,一字排开,只能听到镰刀划过麦秸的“唰唰”声。
苗苗割在最前面,距她最近的小芳离她也有十五米。
苗苗半蹲着,割下一把后顺势将麦子掖到腿与腰之间的空隙里,当掖不下的时候,她扯下一束秸秆,将麦子绑成一捆,扔在一旁,继续往前移动。
苗苗站起来,往后瞅了瞅:同志们,加把劲啊!割不到头儿不准吃饭,哈哈。
大山:苗苗,你快割,割到头儿回来接我一把!
小芳:嘁,你个大男人说这话不害臊?你快割,割到头儿回来接接我们才是!
大山:不能再快了,我就这水平了。
小芳:我看你是耍奸猾,留着力气不出,否则怎么连个女人都比不过?
大山:得了,你我倒是能比得过,但像苗苗这样的,一个人就能顶仨男人!
小芳:行了,不跟你磨嘴费力气了,你就在后面磨蹭吧。
苗苗捆好最后一捆麦子,扔在一边,回头帮小芳割。
苗苗:小芳,咱再帮帮他们吧。
小芳:帮帮李嫂就行了,其他人都是正劳力,咱凭什么要比他们多干?
苗苗:别这么计较嘛!
小芳:不计较,你自己干吧,我可得休息会儿。
苗苗拿起镰刀,帮着大伙儿继续割麦子。
春枝一手拄着拐,一手提着饭篓走到麦田。
割完一畦的人们开始陆续往这边走来,各自找到送饭的家人。
苗苗最后一个走过来:娘。
春枝:哎,先坐下喘口气,喝口粥润润嗓子。
苗苗坐在一捆麦秸上,喝了几口粥,又从饭篓里拿出一个玉米饼子,大口地嚼咽着。
春枝:慢点儿吃,别噎着。
苗苗:饿死我了。
春枝:今天上午这片麦子能割完?
苗苗:使使劲儿差不多,队长的计划是上午割完。
春枝:幸亏我多拿了一个饼子,饿了你就吃点儿垫吧垫吧。
苗苗:嗯,娘真有打算。
春枝:今年的小麦长势挺好,我看穗子都很饱满,又是一个丰收年。
苗苗:嗯,形势一片大好。娘,今年如果交完公粮剩得多的话,社员每人分到的也一定多,到时候磨出面来,你光吃馒头。
春枝:你天天干那么重的活儿却啃玉米饼子,让我光吃馒头,我怎么能吃得下?
苗苗: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得吃点儿好的。娘,你说,我就奇了怪了,年年小麦收成都那么好,咱们怎么就吃不到馒头呢?
春枝:产量还是不够高,等亩产过千斤了,我们就都吃馒头了。
苗苗咬了一大口玉米饼:也是,现在都提卫星上天了,估计粮食过千也快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
苗苗将一捆捆麦子装上卡车。
苗苗和小芳站在高高的麦捆旁,苗苗握着铡刀柄,小芳双手抓起一捆麦子放到铡床上,苗苗用力按下铡刀。
隆隆的脱粒机旁,苗苗和大山用木叉不停地往脱粒机的输送带上挑着麦穗,麦粒从出粒口哗哗地流出来。
夏去秋来,田野上一片绿油油,玉米、花生、大豆正在茁壮地生长。
一大早,苗苗洗了把脸,走到镜子前,仔细梳理着她那又黑又粗的大辫子。
春枝把拐杖夹在腋窝下,拿起一块白布包食物。
苗苗:娘,不用给我带吃的,生产队统一管饭,还有大馒头吃呢。
春枝:挖水渠可是个吃力的活儿,不用上力是没法完成的。带上点儿,要是没到吃饭时间就饿了,还能吃两口垫吧垫吧,忍着饿怎么能干动活儿啊?
苗苗:放心吧,我就是一天不吃饭,也绝对不会比别人干的少。
苗苗调皮地笑笑:也不看看我是谁的闺女!
春枝:这就对了,现在国家还不富裕,咱别的干不了,能出力就多出点儿。
挖水渠的工地上,一面红旗迎风招展。几个乡的青中年壮劳力一齐出动,都集中在了工地上。
人们分成几群,每个村负责挖一段,工程已经进行到渠底。
苗苗蹲下,把独轮车上的车襻绳套双肩上,双手握住车把,用足力架起满载泥土的车子。
小芳走到车前,把一条绳子系在车前架子上,另一端绕在右手,搭在右肩上,两手攥紧绳子。
苗苗:好了?
小芳:好了。
苗苗:预备。一、二、三,走!
两人同时用力,苗苗弯腰推,小芳弓腰拉,二人顺着斜坡往上爬。
苗苗弓着身子,前额伸向车后梁,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血管凸起,嘴里喊着:用力,用力!
小芳弯着腰,头往地上扎:嘿!
两人用力将车子推上沟崖,大口喘气,然后再把车子推上土堆,掀车倒土。
苗苗站在高处,两臂扶着空车把,乐呵呵地说:同志们,加油啊,咱们要赶在别人的前头完工,不能让其他村超过!
二宝推着空车懒洋洋地走过来:苗苗,要是都像你这么能干,共产主义早就实现了。
苗苗:那当然,就怕被你拖后腿。你可不能成为实现共产主义路上的绊脚石啊。
二宝:我出力还少吗?要不你嫁给我,咱俩掺和着吃一碗饭吧,你能干,我不能干,互补,互助。
苗苗:嘁,别胡说,谁跟你互补?你这德行,再不努力,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二宝:今年我就娶个媳妇给你看看,保准比你漂亮,不信你等着瞧,哼。
春枝在院子里收拾,苗苗推着独轮车走进来。
春枝:哎呀,干完了?
苗苗疲惫地放下独轮车:嗯,干完了,咱们村是第一个完工的。
春枝:好。厉害,快进屋歇歇,我给你包饺子吃。
苗苗答应着,转身走进低矮的小草屋,不一会儿,鼾声响起。
队长站在街中央,社员们都围站在队长身边。
队长:今年的玉米就剩最后这片地没收了,大伙儿再加把劲,今天无论如何要收完。苗苗,你还是领着那帮年轻的杀玉米秸,其他人都掰棒子,好了,走吧。
玉米地里,掰棒子的、杀秸秆的人一片忙碌,“咔嚓”“咔嚓”的声音在玉米地中连绵不绝。
苗苗一手抡着小镢,一手抓着秸秆。一镢一棵,一会儿就与后面的人拉开距离了。
小芳身后的大山抬起头,看了看苗苗:苗苗,你慢点儿干,你把我们落下这么远,我累得都喘不上气了!
苗苗回头笑笑:有那么严重吗?你再加把劲!
大山:我的力气有限,一顿饭就吃那么点儿饼子,你说它能释放多少气力?
苗苗唱起歌:公社是棵常春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藤儿越肥瓜越甜,藤儿越壮瓜越大……
李嫂:听听咱苗苗唱的,太好听了。真是又能干,又会唱,谁家要是有福能娶上这么个儿媳妇,那可真是积大德了。
小芳:李嫂,给你儿子说说呗。
李嫂:俺儿子太小,再说了,俺也没那个福。
苗苗:哎!有那力气多干点儿活儿,干吗拿我来嚼舌头?赶快,再加把劲儿!
田野上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秋后的农作物全部收完,冬小麦全部播种完,只剩下一片片光秃秃的黄土地。
早饭后,队长的吆喝声从外面传来:上坡了!
苗苗拿起头巾包头上,刚要往外走,又停下脚步:娘,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儿。
春枝:什么事儿?
苗苗:昨天于书记见到我,让我写份入党申请书。
春枝:这是好事儿啊,这么件大事儿你还能忘了告诉我?真是的。
苗苗:我觉得我的条件还不够,离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还差太远。
春枝:于书记心里有数,不符合标准他是不会让你写申请的,赶快写吧,我支持。
苗苗:我考虑考虑吧,我先去干活儿了啊!
春枝:今晚回来就写。
苗苗:嗯,好。
大街上,队长在分工。
队长:苗苗,今天你领那帮人往西南洼那片地送粪。
小芳:队长,那块地那么远,你让马车送就是了,我们用小推车送不得累死啊?
队长:我们就那一辆马车,得送多长时间?年年都这么送,也没见谁累死!
小兰悄悄嘀咕着: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小芝:就是。
队长:你们俩嘀咕什么呢?赶快跟着苗苗走,其他人都跟我上场院。
苗苗等人每人推着一辆独轮车走在去往西南洼地的沙子路上。独轮车上两边分别用绳子捆扎着两只编篓,编篓里装满了粪土。
苗苗走在最前面,两只编篓里的粪土都冒着尖。
苗苗双手握着车把,用两臂推着车子前行,她的脸颊通红,汗水不断地滴落下来,衣服也被汗水浸透。
小芳走在苗苗后面,被苗苗越落越远,索性停了下来。
小芳:苗苗,你慢点儿走,咱们歇会儿吧!
苗苗:大家加油,不能停下,停下就更走不动了!加把劲儿,马上到了!
苗苗先走到地头,停下脚步,稍歇了一下。又将车襻套在肩上,用足了气力,把车推进松软的地里,倒出粪土。
苗苗从车上解下一条绳子,转身走到小芳的车前,把绳子系到车前架上。
小芳在后面推着车,苗苗在前面拉着绳子,二人把车推进地里。
小兰把独轮车放下,直接坐在了地上:俺的个娘嘞,累晕了,眼前直冒金星。苗苗,你就像个男人,怎么有那么多力气?
苗苗:力气咱都一样,只不过我比你们能舍得出力。干革命不遗余力,哈哈!
小芳:共产党员嘛,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的召唤。
苗苗:无论是不是党员,都是社会主义建设的一员。
小兰:只不过苗苗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对吧?
众人齐声说:对!
众人推着空车边往回走边一齐唱起来: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春枝拄着拐,在灶台上调和玉米面,往铁锅上贴着饼子,灶窝里的火苗呼啦啦地往外冒着。
苗苗走进屋:娘,还没做好饭哪?快饿死了。
春枝:再等等,再等等,刚贴上饼子。今天上午李嫂家的老母猪要下崽,让我过去帮忙,我从早晨一直忙到现在,回来就赶紧做饭,结果还是耽误了。你先歇会儿,马上就好了。
苗苗:嗯,不急,我帮你烧火。
春枝:不用,不用,你去歇会儿,送一上午粪,累坏了吧。
高三衣服敞着怀,脚踩鞋后跟,摇摇晃晃地走进苗苗家。
高三:今天中午做什么好吃的了?
苗苗走出屋:高三叔,吃了吗?
高三:吃了,你们还没吃?
苗苗:没,还没做熟呢。
高三:啧啧,干一上午活儿,回来还吃不上饭?
苗苗:没事,我正好得先洗洗头。
高三:我回去拿个饼子,你先垫吧垫吧?
苗苗:不用了,我不饿。高三叔,你的粮食还够吃啊?
高三:够了,不够就少吃一顿呗,嘿嘿。
苗苗:高三叔,你这是何苦呀?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意干活儿,你身体结结实实的,到生产队干点儿活,挣几个工分,多分几斤粮食就不用发愁没饭吃了。
高三:不干,饿死也不干。
高三说着,走出大门。
苗苗摇摇头:唉,这人,没治了!
仲秋的田野,到处是秋耕秋种的景象。
苗苗带领几个壮劳力在撒粪土。
大山在后面一手握着犁耙,一手甩鞭子,时不时地吓唬吓唬低头拉犁的两头老黄牛。
远处,新翻过的土就像给田地披上了一件新衣裳,看起来清新悦目。两头老黄牛拖着耢,耢上站着于大爷。
于大爷一手攥着缰绳,一手甩起鞭子,身体左右摇晃,耢上下起伏前行,耢后面的田地平平整整。
吃罢晚饭,苗苗边收拾碗筷边说:娘,队长和我说村里要买台拖拉机,让我先到农技站去学习。
春枝:是吗?这可是件大事儿,有了拖拉机,就解放出你们这支独轮车队了。一部拖拉机,就顶全村的劳力。
苗苗:是啊,我们就不用出大力了。娘,你说全村那么多男青年,我一个姑娘家去学习,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自在,人们不会说我搞特殊吧?
春枝:不会,你是党员,你各方面都比别人走在前头。学习技术,当然你得首当其冲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倒真是男人干的活儿,你个女孩子有这个胆量吗?
苗苗:胆量我不觉得我比男人小,别说开个拖拉机,就是开汽车、开火车我也敢。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所有的机械都是由人来操控,只要脑子正常,男女都一样能干。
春枝:行,你既然这样想就去学吧,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苗苗:嗯,我先去学,回来再带几个徒弟,哈哈。等大队里有钱了,我们成立个拖拉机运输队。
春枝:看把你美的,村委到哪去找那么多钱?买这一辆还不知要费多大劲呢!
苗苗:说不定明年就有钱了呢。
春枝:先做着梦吧。
苗苗伸了个懒腰:做梦去喽。
春日的田野上阳光宜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远处绿油油的麦田间,有人在给小麦施肥,有人在为小麦除草,人们的欢声笑语荡漾在麦田上空。
村外的小路上,苗苗驾驶着一辆12马力的拖拉机慢慢驶过来。
苗苗两手紧握方向盘,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视前方,将拖拉机停在村口。
拖拉机刚停下,社员们立刻围上来。
小芳:苗苗,你好威风啊。你胆子真大,敢骑着它满街跑。
小兰:得了吧,什么叫骑着它?那是开着它!你看苗苗是骑在上面的吗?
大山:小芳真是没见识。
小芳:就你见识广,不就是差一字嘛,意思是一样的。反正上面没人,它自己也不会跑。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大山:苗苗,这回好了,所有的活儿都你自己干,我们可轻松了,对吧?
苗苗:该它干的都让它干,但它干不了的还得大伙儿干。
小芝:这回我们就不用推小车了,我们的队伍解放喽!
大山: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这玩意儿是骡子是马还没遛遛呢,就后面这么个小车斗,能装多点儿东西?
小兰: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机器,有四两拨千斤的能力。
大山:你懂,就你懂!
小芳:哎哎,你俩可别打起来啊。
苗苗:有活儿尽量让它干,它干剩下的咱再干。农业现代化是国家提出的目标,解放劳动力是社会的进步。我们这辈人,肯定能见到农村不用劳动力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们想干出大力的活儿都没有,信不信?
大山:我不信。
小芳:你就会跟社会主义唱反调。
大山:哎,可别给我扣帽子啊,我顶不住。
小兰:呀,要真那样了,咱没活儿干了,怎么挣工分?不挣工分怎么能分到粮食?没有粮食,咱不就饿死了?
苗苗:要不咱们晚上组织组织,办个学习班,多学点儿文化,多了解点儿国家大事。要是农业现代化了,社会能是个什么状况?
小芳:谁知道呢?谁也说不好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苗苗:好了,好了,我拉大伙儿去兜一圈,谁想来就上车!
众人:太好了!
大家纷纷往车上爬。
小芝刚要上车,又犹豫着退后了几步:俺不上了,有点儿害怕。
苗苗:好,那你先看看。
苗苗走到拖拉机前,转起摇把,拖拉机被发动了起来。
苗苗跳上驾驶座:大家都坐好了,走喽!
拖拉机“哒哒哒”地开走了,车上车下一片欢呼声。
太阳正晌,生产队场院里人们撑着口袋,从麦粒堆上撮着一簸箕一簸箕的小麦往袋子里装,装满小麦粒的麻袋排成一片。
队长两手端着簸箕:大伙儿加把劲啊,现在正是中午,日头毒,麦子晒得干。大家赶快装好,尽快送去。今年咱们村小麦大丰收,又被选上交粮大户,咱们给国家多交点儿,剩下的就分下去,大家就等着吃麦子吧。
大山:队长,交上公粮,剩下这点儿小麦早分晚分都一样,谁家也不舍得天天吃馒头。
李嫂:队长,你光为争个好名声,剩下的每家只能分到那么一点儿,孩子都不能天天吃馒头,我们大人更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年年大丰收,年年家里粮食不够,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队长:你发什么牢骚,谁叫你生那么多孩子呢?你家里光有吃饭的,没有干活儿的,粮食当然不够吃了。你问问大伙儿,谁家粮食不够吃?
于大爷:玉米饼子地瓜干,凑合着能吃下来。
社员甲骄傲地说:俺闺女五岁了,今年再让她吃年馒头。
队长:看看,现在国家穷,咱也得跟着紧张点儿,等国家富裕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李嫂嘲讽道:我们可等着哪。
社员乙:面包会有的。
苗苗把拖拉机发动起来,开到麻袋旁。
几个青年男女将麻袋装上车。
大山:哈哈,今年不用我们用小推车送公粮了,省力气了啊,这可是一大进步。
苗苗:你得跟着去卸车。
大山:没问题,那也轻快多了。
队长:苗苗,你和那几个送粮的先回家吃点儿饭再去。
苗苗:我和小芳带了点儿吃的,我们先过去排上队,要不然下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验上呢。
乡粮管所大门外,送粮的车排着长长的队伍,苗苗在中间。
苗苗看了看坐在车顶上的小芳:你先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
小芳:嗯,你去吧。
苗苗走到前面,验粮员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大高个,一脸严肃。
验粮员手持一根八十厘米长的铁插子,铁插两边往里弯,中间凹进一条沟。
验粮员将铁插插进小麦袋子,将铁插带出的几粒小麦放进手心里搓了搓,又捏起一粒放进嘴里,麦粒在嘴里发出“咯嘣”一声。
验粮员开了张小票,示意过去称重。
太阳已下到西天边,苗苗终于排到了验收员面前,于大爷赶着马车紧随其后。
验收员将铁插子穿进麻袋,带出一撮麦粒,扔进嘴里咬了一下。
验收员:拉回去吧。
苗苗急了,向前走了几步:同志,我们都晒了五个晌了,你再看一看。后面还有一马车,我们都是感觉有把握了才来送的。
验收员没言语,把铁插子夹进腋下,径直往里走了。
苗苗从插过的麻袋缝里抠出一把麦粒,连忙跟上验收员。
苗苗:领导,你再费费心看看其他麻袋的,或许你咬到的那几粒刚好压在下面,晒得有点轻。领导……
验收员停下脚步,转头瞪着苗苗:你有完没完?我们要下班了,你没看到吗?
苗苗:看到了,领导,对不起。我们中午就来排队,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我们村历来不交没干的粮食,如果真的不干,我们也不会送来的。
验收员有些厌烦,从麻袋中抓了几粒麦子放进嘴里。
验收员看了看苗苗,拿出笔在本上划了两下,撕下来递给苗苗。
验收员:去过秤吧。
苗苗: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苗苗拿着票,撒腿就往后跑。
小芳见苗苗跑过来:就这么往回走?
苗苗:谁说往回走了?过秤去!
小芳转忧为喜:验上了?真的?苗苗你太有本事了。真不容易,我们整整等了一下午,本来小麦都干透了,这要是再拉回去,估计我会气得一夜睡不着觉。
苗苗:要下班了,他有情绪。有些人不知道农民为了交这份公粮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小心翼翼地晒干了,送过来还得看他们的脸色。
小芳:是啊,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点儿小麦,自己都捞不着吃。
苗苗:行了,为了国家建设,受点儿委屈吧。
粮库里横着一条宽六十厘米的木板,斜躺在由小麦堆成的小山上。
苗苗和小芳抬着一麻袋麦粒,艰难地往上走着。
大山和于大爷跟在后面。
几人连抬带拖地走到顶端。
小芳解开麻袋口,和苗苗一人抓起麻袋的一个角。
苗苗:一、二、三!倒!
二人掀起麻袋,将麦粒倒了下去。
苗苗和小芳抬着麻袋往粮库里走。
苗苗和小芳抬着麻袋爬上木板。
车上的麻袋一袋一袋地减少。
苗苗把最后一个空麻袋扔到拖拉机后斗里。
两人的衣服被汗水浸透,站在车旁大口喘气。
小芳:哎呀,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苗苗:怎么?咱不是人?好了,今年的公粮任务完成了,再干就要等到明年了。
小芳:明年打死我,我也不来了,你爱找谁找谁。
苗苗:以前你不也年年来?
小芳:以前用小推车,每人推两麻袋,两个人抬四麻袋。现在这一拖拉机有几十麻袋,就咱俩人往上抬。
苗苗笑着说:那明年多找几个男的。
小芳:爱谁来谁来。
苗苗:好啦,明年再说明年的吧,走吧,回家。
夏收夏种后的田地上绿叶和白茬相间,嫩嫩的玉米苗顽强地从麦秸根的白茬中间长出,让麦收后静默的田间重新显现出一片生气。
苗苗抡着镢头:大伙儿加把劲啊,马上到地头了。把根收拾收拾,就好收工了。
苗苗看向大山,调侃道:大山,你快点儿,你家里还等着你这些麦秸根烧火呢!
大山笑着说:也等你呢!
小芳:刚刨出来的根没干,不能烧,你们回家都吃生饭啊?
苗苗:多刨出一点儿就多做一顿生饭,快,加油!
李嫂:看看人家苗苗,净说些过日子的话。哎哟,谁家有福能娶上苗苗这么个好儿媳妇啊,那可是烧八辈子高香了。
小芝:看把你馋的,天天念叨。回家问问你大儿子愿不愿意,愿意的话就娶回去,你家就烧八辈子高香了。
李嫂:俺没那福,先别说我儿子年纪小,就算是年纪相仿,苗苗肯定也看不上俺那穷家。
小芳:那可不一定,只要你儿子有出息,苗苗一样能看上。对吧苗苗?
苗苗:打住,今天上午是没累着你们吧?还有力气拿我来开涮。要不中午就都别回家吃饭了,把这片地干完再住工。
小兰:别呀,我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已经晌天了,住工吧?
苗苗笑笑:住工,大家收拾吧。
大家推着装满麦秸根的小车往家走。
大山:这活儿不错,既挣着工分,又能得到柴火,真是一举两得!
小芳:要是每年都这样,大家就都不缺柴火了。
小芝:好事儿都让你们想了。
小芳笑道:没事儿的时候你也想想。
字幕:秋。
深秋,田野一望无际,成片的冬小麦已发出嫩绿的芽,条条畦埂把麦田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的。
正午时分,社员们陆陆续续从田地收工往家走。村边的粪堆旁,苗苗和小芳正在往拖拉机上装土粪。
小芳:苗苗,你看人家都收工往家走了,咱装满车就先别往外拉了,下午上工时咱再送好不好?
苗苗:再坚持一会儿,帮我装满车你就回家,我自己送去就行了,卸车快,省劲。
小芳:那怎么行?你自己能一边开车一边往下扒拉粪?
苗苗:能,怎么不能?我到时候走走停停,停下来了就扒拉两下。
小芳笑道:你真能耐!
木匠许大志骑着自行车在她们身边停下:二位,还不收工吃饭?都晌天了。
苗苗:这就要回去了,你又出去干活儿了?
许大志:嗯,我爹又揽了个做家具的活儿,让我帮他去干。
小芳:干完这活儿能挣不少钱吧?
许大志:挣什么钱,都是朋友。帮忙的事儿,人家管口饭吃也就是了。
小芳:大志,你把你爹的手艺学过来,将来就不愁没饭吃了。
许大志两眼时不时地瞄一瞄苗苗:吃饭没问题,现在我就可以独当一面了。不信,哪天你家需要什么家具,我去给你做,保证让你满意,嘿嘿。
小芳:好,那你可一言为定哦。
许大志:哈哈,一言为定。
许大志又瞅了瞅苗苗:走了啊。
小芳:走吧。
苗苗:好了,装满了,你回去吃饭吧。
小芳:哎,苗苗,你发现没有,大志看你的眼神有点特别。
苗苗:有什么特别的?我怎么没看到?
芳:不知道,反正不一样。哎呀,大志是不是看上你了?我看他平时跟你说话的时候都是很拘束的样子,总是一本正经地听着。嗨,以前怎么就没这样想过呢?
苗苗:去去去,你走吧。
小芳:不行,我不能让你自己去送,我还是跟你同甘共苦吧。
苗苗:没事儿,晌天了,你该住工了。我就当加班,你先走吧,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芳:好吧,我已经饿得不行了,那我可真走了啊?
苗苗:走吧走吧!
苗苗说着发动起拖拉机,跳上驾驶座。
小芳:这车装得可不少啊,你辛苦了。
苗苗:没事,不辛苦。
中午,空无一人的田野里,苗苗开着满载土粪的拖拉机,慢慢地拐进地头。
拖拉机的后轮刚进入松软的土地,就深深地陷进了土里。
苗苗跳下车,在车后左右看看,拿下铁锨,把后轮前的土翻出几锨,再上车加油,拖拉机纹丝不动。
苗苗只好拿起铁锨,打开后挡板,将土粪卸光。
苗苗上车启动,拖拉机终于爬出陷坑。
苗苗将土粪重新装上车,拉进地里,走走停停。
苗苗下来卸车,再往前开车,再卸车。
苗苗开车回到地头,一锨一锨装车。
苗苗停车,卸车,再开车。一小堆一小堆的土粪均匀地在地里排成一行。
夕阳西下,苗苗浑身被汗水浸透,筋疲力尽。
小芳站在村口的土粪旁,眼巴巴地看着小路尽头。
许大志抗着铁锨走过来:小芳,你怎么自己在这儿?
小芳:我在等苗苗。她是又送了一车吗?还是送完中午那趟就没回来?
许大志:中午送那趟你没跟着一块去?
小芳难为情地说:当时已经晌天了,我说住工,苗苗非要再送一趟,她说自己去,让我回家吃饭。
许大志有些激动:所以你就自己回家吃饭,让她自己送去了?你好意思吗?你们是搭档,谁也不能让对方自己去干活儿啊,别说她是个女人,就算是个男人也不能自己开着拖拉机去送一大车粪啊,真是的。
小芳:行了大志,苗苗是你什么人,让你这么心痛?
远处传来的“哒哒”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二人同时看过去。
苗苗慢慢把车开过来,靠在粪堆旁。
小芳急忙走上前:苗苗,你吃完饭又送一趟?
苗苗疲倦地摆了摆手:别提了,还是咱俩一起装的那车,我刚回来。
小芳:怎么了?你不是说你自己能行嘛。
苗苗:这车装得有点多,下到地里的时候又偏离了车辙,车一进去就陷住了。没办法,我只能一点儿一点儿地倒腾,刚倒腾完。
许大志小声说:都怪小芳。
小芳:你别在这说这些没用的,你心疼她,你怎么不去?
许大志:我不知道啊。
苗苗:行了,行了。小芳,你先歇会儿,我回家吃点儿饭去。
小芳:快去吧。
苗苗:过了吃饭时间,也不觉得饿了。
许大志:你快回家吃饭吧,我和小芳一起装车。
苗苗:怎么,你今下午没事儿?
许大志:没事儿。
苗苗:正好,下午我和小芳干这些活有点吃力,你来帮帮忙我俩还能从容点儿。
小芳:哎,你来和我们一块送粪,你问过队长了吗?
许大志:怎么还得问队长?有苗苗批准就行。
小芳:苗苗说了不算,你必须得请示队长,不然队长批评我们怎么办?
许大志义正词严地说:苗苗怎么说了不算?她是共产党员,又是妇女队长、妇女主任,她比队长的权力还大呢。
小芳:去去去,看你把苗苗抬得那么高,掉下来摔着她怎么办?你接着?
许大志:当然我接着了。
许大志说完自知失言,连忙把羞红的脸转向另一侧。
小芳:嘁,说得像是真的一样。
苗苗:没话说就去一边歇着,别拿我来磨嘴皮子,我走了。
小芳:快走吧。
小芳看向许大志:干吧,下午的活儿紧。
许大志:我不会比你少干。
小芳和大志正在一锨一锨往车上装粪,苗苗走过来。
苗苗一只手拿着一个玉米饼子,另一只手抓着几瓣大蒜,腋下夹着一玻璃瓶水。
小芳:你在家吃完再来就是了,干吗这么急啊?
苗苗:怎么都是吃,站着吃、蹲着吃、走着吃都一样,大饼子咽进肚子就不饿了。今天下午一定得把这块地的粪送完,一旦下雨就更进不去车了。
小芳:不会吧?老天爷不会难为咱们的。
许大志见苗苗狼吞虎咽的样子,说:看你吃这大玉米饼子真香,回家让大婶给你做顿馒头,天天干这么重的活儿。
苗苗:一样,玉米小麦都是粮食,吃到肚子里都有营养,庄户的孩子哪有那么多讲究?
小芳:我说,这八字还没一撇,你许大志一厢情愿,这么心疼人家,人家还不一定把你当棵菜呢!省省吧!
许大志红着脸:不关你的事儿,多嘴。
小芳:看你干活儿的架势,苗苗才看不上你呢。
苗苗:干活儿,不准说话。
苗苗吃进最后一口大饼子,从地上拿起瓶子,拧开盖子喝了半瓶。
苗苗:好了,差不多了,装多了又要压进坑里。
深秋的夜晚,没有一丝风,一轮明月挂在天空,银色的光洒遍整个村庄,显得安静又温馨。
许大志肩上扛着一袋面,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苗苗家门外。
许大志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了苗苗的声音:谁啊?
许大志:我,大志。
苗苗打开门,见许大志肩上扛着东西,不禁有些奇怪。
苗苗:大志,你这是?
许大志径直走进屋里:我娘让我给你们送点儿小麦面,我们家虽然人多,但都是劳动力,麦子吃不了。
苗苗:哎呀,大志,这可不行,现在谁家能有够吃的小麦?你快拿回去,你们家人多,我们娘俩有点儿就够吃了。
许大志羞红着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吃吧,我看你干那么重的活儿,只啃那大玉米饼子……
苗苗笑道:我们不都是这样吗?哪家不都是吃玉米饼子嘛!这比光吃地瓜干强多了,你拿回去吧!
许大志抬眼看了看苗苗,扭头就往外走。
苗苗:哎,哎,把面扛回去啊!
苗苗提起袋子刚要去追,许大志已不见了踪影。
苗苗:这个大志,真是的。
春枝:别追了,人家是真心送来的,你再让他拿回去这不难为他了吗?
苗苗:咱凭什么吃他们家的东西?平日都不来往,他这突然来送吃的,这是什么意思?
春枝笑了笑:我看,怕是大志看上你喽。
苗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说是这个意思?不会吧?哼,他看上我,我还没看上他呢!
春枝:人家这不是带着东西来试探试探嘛!
苗苗:明天我就给他送回去。
春枝:说实话,大志这孩子不错,老实本分,又能干,还有一门木匠手艺。只是他家里姊妹多,不过也不是坏事儿,人多劳动力就多,挣的工分也多,粮食分到的也多。
苗苗:嗯,吃得也多。
春枝:能吃也能干嘛!
苗苗没吱声,走进了里屋。
一大早,许大志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车后架上载着木工工具箱。
许大志刚想踩着脚踏板骑上车,就被迎面来的高三用肩膀撞了一下,许大志差点儿随车子倒下。
许大志稳住身子:干吗?那么宽的路你不走,怎么偏偏往我身上走?
高三:谁往你身上走了?我看是你碰着我了。
许大志瞪了高三一眼,没说话,推着自行车想要走开,刚要踩脚踏板,车把被高三拽住。
许大志有些生气:你到底要干吗?别耽误我去干活儿啊。
高三:小子,这几天我看你有点儿邪乎,时不时地往苗苗家跑。
许大志把自行车立在一旁:我就跑了,怎么了?
高三一副气愤的表情:你小子想打苗苗的主意?
许大志:是啊,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高三恶狠狠地说:你别不知趣,我劝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
许大志:呵,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吃饱就行了,别管那么多闲事儿。
高三:当然有关系了。苗苗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根红苗正。你小子天天不务正业,搞投机倒把,净干些歪歪道道的事儿,可别坏了她的好名誉。
许大志气愤地说:你个懒汉、无赖,今天你给我说清楚,谁不务正业了?谁搞投机倒把了?
许大志说着,朝高三的屁股就是一脚。
许大志一手扯着高三的衣领,一手掐着他的脖子:说!
高三大喊:打人了,打人了!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打人。
许大志:今天我就打你了,怎么着吧?
许大志说着又踢了高三两脚:敢不敢了?
高三见许大志气势汹汹,连忙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大兄弟。
许大志用力将高三一推,高三撞在墙上。
许大志:打你我都怕脏了手,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找一根木棍,非揍扁了你不可!
高三整整衣服,见许大志跨上自行车骑走,高喊道:你不搞投机倒把,那今天你又去干什么?自己揽私活儿,就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脚,走歪门邪道,你个坏蛋。
许大志停下车,回头看了看,见高三已经跑出很远。
许大志:你等着啊,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许大志笑着摇摇头,回身推车走开了。
寒冬腊月,一场大雪过后,天空晴朗,阳光洒满大地,雪迅速融化,乡间的小路泥泞不堪。
喜庆的曲子响彻村庄上空,一场乡俗婚庆正要开始。
许大志家门外张贴着对联,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大志娘穿戴齐整,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大志爹手中拿着烟袋在院里四处溜达,时不时指挥着孩子们搬桌子,搬凳子。
村庄的东西大街上,街面的雪被车轮轧出一条条车辙。
许大志上身穿着一件九成新的军服,下身穿着一条卡其布藏青裤。他正小心翼翼地骑着自行车,从街东头往街西走,车后座坐着苗苗。
苗苗穿着大红棉袄、大红棉裤、红棉鞋,针织的大红方头巾包着头和半张脸。
大山紧随其后,车后座上载着两床被子,两个梳头镜,两把梳子和两只暖瓶。
许大志家门外围着全村的男女老少,人们看到许大志正骑着自行车走来。
众人喊道: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小芳高喊:大志,小心啊,这里有冰,别摔着新娘子!
许大志被小芳这一喊,越发紧张,将车把扭来扭去,尽力躲着冰。
忽然自行车往旁边一滑,许大志连人带车重重地摔在地上。
人们高呼:噢!大志摔着新娘子了,大志摔着新娘子了!
许大志赶紧扶起苗苗,不好意思地说:摔痛了吧?
小芳跑过去搀扶起苗苗,笑着说:大志,你激动什么?
许大志和小芳扶着苗苗,一瘸一拐地走进大门。
大志娘怀揣着用红包袱包着的斧头,跑出屋门,见新娘已经进来,只好跟着走进去。
(画外音):新娘下车脚踩斧头的礼节就这样免了。我娘说,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给了我爹。
字幕:第二年春天。
苗苗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许大志在后面跟出来。
许大志:我说我骑车载着你去,你还不让,咱家离县城这么远,自己骑车,你可要保护好咱肚子里的宝宝啊。不然,回来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苗苗:哪有那么多矫情的?没事儿,我走了啊。
许大志有些担心:一定多加注意,慢点儿。
苗苗跨上自行车:知道了。
从村口延伸出的小路上,苗苗骑着自行车,往县城方向走去。
苗苗胸前戴着大红花,往村子的方向走来。
村口刚收工的人们围着苗苗七嘴八舌。
众人:苗苗,祝贺,祝贺!今年又戴回一朵大红花!
苗苗:大家都收工了?
许大志跑过来,接过自行车:快回家歇歇去。
小芳:大志,明年你也去戴大红花回来,模范丈夫嘛!
众人齐笑。
(画外音):那一天,我就在我娘的肚子里,是我和娘一块儿戴回了那朵大红花,光荣也有我的一半。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于是,就有了我的故事。
平文县师范学校的教学楼前,九五级二班的全体师生排成两排。
摄影师右手举起:预备,一、二、三,好了!
(画外音)我叫春花,这是姥姥给我起的名字。我的名字中有她名字里的一个字,按我们当地的民间风俗,这是犯忌讳的,小辈不能重着长辈的名字,但姥姥不信这个,非得让我叫春花,说是春天的枝芽开出了花,生命的延续让春天永在,世代相传。
同学们散开,有的拿起板凳走进教室,有的围在一起聊天。
春花独自一人往教室走,大龙跟上来:嗨,在想什么呢?
春花笑笑:没想什么,你昨天回去了?
大龙高兴地说:嗯,一切都搞定了。我爸跟东关联中那边打好招呼了,就等咱俩去报到了。
春花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大龙:什么叫咱们俩?
大龙:我跟我爸说咱俩的事了,他让咱一块进东关联中。再说了,你既是学生会主席,又是党员,就是分配,也会把你分到这样的好学校,我爸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多加那么一句话罢了。
春花: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商量,自己就做主了?你明白我的想法吗?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到东关联中去?
大龙:这还用知道?谁毕业了不愿意到好单位工作?怎么,我做错了吗?
春花郑重其事地说:你还真做错了。
大龙:为什么?
春花:这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正好现在告诉你。我准备到灵山乡的沟里村小学去。
大龙惊讶道:啊?你到那儿干什么?那里穷得叮当响,没有教室,没有办公室,你想去遭罪?
春花:嗯,这我都知道,我去看过,正因为这样,我回来就做了这个决定。
大龙:你是天底下第一大傻子吧!不行,你坚决不能去,你到哪里也不能到那个地方去。
春花:我已经决定了。
大龙:春花,咱们同窗三年,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自私一点儿吧,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你也要在城里住下。
春花:大龙,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各自有各自的理想,有自己的抱负,走出校门,就是社会的一分子了,我们应该好好找找自己的位置。大家都不愿意到穷的地方去,那里的孩子怎么办?他们难道就应该被剥夺上学的权利吗?他们也渴望学习,渴望成为有文化、有知识的人。
大龙:打住,我没有你那么有思想,我也没有你那么伟大,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就想在城里过上安稳的日子。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咱就,就各走各的路吧!
大龙说完转身就走。
春花:哎,大龙!
李慧在背后拍了下春花:怎么了?是不是跟大龙耍脾气了?我看他气鼓鼓地去操场了,跟他打招呼都不看我一眼。哼,牛什么牛,他不就是个纨绔子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是吧?
春花笑笑:他就那样。
李慧:你有去向了吗?学校一定把你推荐给县城重点学校了吧?
春花:嗯,我已经有去处了,但不是学校推荐的,是我自己选的。
李慧:去哪?保密?
春花:这有什么可保密的?我去乡下。
李慧:真的?噢,是不是大龙就为这事生气?怪不得呢,要是我,我也会生气。你这么好的条件,城里的好学校任你选,可你偏偏往乡下跑。
春花:走吧,先吃饭吧。明天我们就可以离校了,我下午就走。
李慧:那么急干吗?在这玩儿几天呗,我们以后就要踏入社会了,现在先玩儿痛快了再说。
春花:不玩儿了,回去还要帮我妈干点儿活儿呢,工作以后就没时间帮她干了。
李慧:真是个好孩子。
崎岖的山路坑洼不平,一辆破旧的小客车摇摇晃晃,缓慢地行驶在山路上。
小客车在坡底停下,春花从车上走下来,一手提着编织袋,一手提着帆布包。
春花看了看四周,四面全是光秃秃的山,山顶上耸立着几棵松树。
春花沿着山路往前走,一路上没见到人。又翻过了一座山,下面出现四个距离很近的小村庄。
春花停下脚步稍作歇息,朝着沟里村走去。
村外场院边坐落着一栋低矮的小草屋,木棂窗上封着塑料布,两扇木板门中间有一条三厘米的缝,门边立着一块字迹斑驳的木质牌匾,上面写着“沟里村小学”。
深秋凉飕飕的风从山涧里飘过,穿过门缝,吹进教室中。
教室里书声琅琅,孩子们丝毫没有感到冷的样子。
春花站在黑板前,朗诵道:床前明月光。
孩子们跟读:床前明月光。
春花:疑是地上霜。
孩子们:疑是地上霜。
春花:举头望明月。
孩子们:举头望明月。
春花:低头思故乡。
孩子们:低头思故乡。
春花:好,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大家放学回家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孩子们:知道了。
孩子们各自背上书包跑出教室。
紧挨着教室的西墙是一间加盖出的房间,屋顶是倾斜的。
屋里南北两侧被隔开,里面是春花的卧室,外面是厨房。
春花站在门口,目送着孩子们走进村子,见孩子们走远了,春花关上房门走进厨房。
春花吃过晚饭,到床边的小桌旁坐下,批改孩子们的作业。
夜深了,春花在灯下读书。
外面刮起了风,门被风吹得“咣当”响了一声。
春花顿时一惊,轻轻放下书,谨慎地走到门前
春花站在门前听了听,见门不再发出声响,她赶忙跳上床,关了灯,用被子蒙上了头。
清晨,太阳升起,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学校。
李大伟走进教室:老师好!
春花:你好。
张红英跟在李大伟身后:老师好!
春花:你好!
不一会儿,孩子们都整齐地坐在了教室里。
春花走上讲台,孩子们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
张红英的妈妈和其他几个学生家长各自手里提着东西,推开了春花的厨房,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张红英的妈妈等人来到了教室门外,顺着门缝不停地向里面张望。
坐在后排的几个孩子觉察到外面有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向外看去。
春花见孩子们看向门外,径直走了过来,打开了教室门。
春花:噢,大家好,有事儿吗?
张红英妈妈:啊,许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你上课了。没事儿,俺们给你来送点儿吃的,顺便跟你说说,俺们大伙儿商量好了,你个女孩子,从城里来到俺这么个穷地方挺不容易的,不能让你一边教书一边还得花心思做饭。从今往后,俺们大伙儿轮着给你做,一人一天,你只管教书。
春花感动不已,眼圈发红:不用,不用,大家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教这些孩子的。这里的条件我在来之前都了解过,知道这里苦,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所以不存在不适应的问题。你们放心,我会让孩子们和在城里读书一样多学文化,多学知识,多长见识,将来让他们都能作为一个有知识的人融入到新时代的社会中去,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
张红英妈妈:老师,你说得太好了,这回我们吃了定心丸了。俺这穷山沟沟里的人没见过世面,也不懂礼节规矩。以前的那些老师,不知为啥,来了时间不长就走了,这些年来了不下七八个,之前的那个男老师教了两个礼拜就回去了,孩子们就只能待在家里。
家长甲:人家谁能在这么个穷地方住下?
家长乙在家长甲的后背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家长甲:哎哟,你拧我干吗?
家长乙:叫你多嘴!
家长甲:谁多嘴了?这不是事实?
春花:放心,请大家放心,我不会走的。我看不到孩子们有出息的那一天,我是不会走的。
家长们高兴地齐说:好,太好了。
家长乙:老师,你来了,俺们就彻底安心了。
张红英妈妈:许老师,晚上你自己在这儿,俺们有些担心。要不让红英来跟你做个伴儿吧。
春花:不用,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怕。让孩子晚上早点睡,睡不好白天没精神学习。
张红英妈妈:那好吧,老师,不打扰你上课了。俺们走了。
春花:没事儿,你们慢走,再见。
春花招着手,看她们走远了,回到教室。
课间,春花用理发器给晓东理发。
李大伟:老师,这回晓东他爸不用怕给他理发花钱了。他爸说,为了节省理发钱,要给晓东留起大辫子!
同学们齐笑。
春花:晓东他爸那是开玩笑的!
一辆崭新的金城摩托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骑行,慢慢驶近沟里村。
大龙骑到一老人身旁,停下车:大爷,你们村小学在哪里?
老人:在村东头场院上,你往东走,出了村就看见了,就那么一栋小屋。
大龙:哎,好,谢谢了大爷。
大龙骑上车向村东头驶去。
大龙在小学周围转了一圈,推开厦子屋的门走了进去。
大龙一米八的身高,头顶几乎顶着屋顶。
大龙向屋内看去,厨房里的简易灶具上搁着一口小铝锅、一把铁炒瓢、一双筷子和一个碗。
中午放学了,孩子们高高兴兴地跑出教室,在门前站好队。
体育委员李大伟高喊: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左转,齐步走!
同学们在李大伟的带领下往村里走去。
春花推开门,刚准备走进厨房,大龙从里间走出来。
春花吓了一跳,发现是大龙,吃惊地说:哎呀,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大龙一把揽过春花,紧紧地抱在怀里:你好心狠,你就真的舍得离开我吗?
春花挣脱出大龙的怀抱:不是你说要各走各的路吗,我没有权利让你支持我,可我有权利选择我自己的路,这条路,我一定要走下去,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
大龙:跟我回去吧,就这样的地方你怎么住?
春花:我已经对家长们承诺了,不会离开的。
大龙生气地说:承诺什么?你能在这一辈子?
春花:说不定,我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的。
大龙:那好,你别后悔,我回去就结婚,别说我没来求你。
春花一愣:你跟谁结婚?既然你已经有结婚对象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大龙摇了摇头:你够狠。
大龙转身走出门,又折了回来,用不舍的眼神看了看春花。
大龙:我走了,我真的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春花不禁流下眼泪,低声说:再见。
(画外音)不知是因为倔强,还是因为不想连累他,还是由于心中那个无形的信仰让我失去了这个男人,后面的路不知道会走向哪里。那时候,心里只知道乡村穷孩子太可怜,一腔热血就是要让孩子们有学上,这也是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有的担当,应该有的信念吧。
两栋宽敞明亮的瓦房坐落在村中,一栋是在外经商多年的刘光为父母新建的养老房,紧挨着的另一栋是村支部刘书记的家。
春花走到刘书记家门前敲了敲门:刘书记在家吗?
屋里传来刘书记妻子的声音:谁呀?来了。
门被打开,刘书记的妻子探出头来:哎哟,是许老师啊,快进来,进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哈哈。
春花边往屋里走边说:我找刘书记有点事儿。
刘书记妻子:老刘,许老师找你。
刘书记赶紧下炕,走到外间客厅:原来是许老师,来,来,快坐。
春花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刘书记,打扰了,真不好意思,耽误您午睡了。
刘书记:没事儿,没事儿。找我有什么事儿,你说。
春花:是这样,刘书记。我来这也有两年多了,没有特殊的事情我不来麻烦您,今天我来是想恳求您一件事儿。咱那小学的教室年久失修,村委能不能想办法改造改造,那房子下雨天漏雨,冬天往里刮风且不说,单就那么一个教室就有三个年级在一起上课,以后学生会更多,现在这种复式教学已经不多见了。还有,咱们村四五六年级的孩子到乡里去上学,一路上要翻过两座山,单程用时一个半小时,而且在半山腰还有一段陡峭的小路,上山要扶着山石,下山时要蹲着一步步往下挪,年年都有孩子在上学路上受伤的事情发生。如果咱村能重建校舍,扩建成六个教室,到上面去要两个老师,甚至就是要一个,也能让这些四五六年级的孩子们在家门口上学,就不用再走那条路了。孩子们年龄太小,天天这么走不安全。当然,这是我的建议,我今天来找您,当务之急是把校舍修修,这也是不办不行的事情了。
刘书记:是啊,是需要改造了,但是村委实在是没有钱。你看咱这穷村,唉,难啊。
春花:但是建校是关系到沟里村下一代,甚至下几代人的事情,村子穷,让孩子学出本领,将来他们也许会回来建设家园,让这个穷村变成富村。
刘书记:嗯,好。我们村委研究研究,让大家都想想办法。
春花:好吧,刘书记,我代表全体同学先感谢您,我就不打扰了,您休息吧。
刘书记:好,你不再坐会儿了?
春花:不坐了,您留步吧。
刘书记:慢走!
春末,天空云团滚滚。
高低不平的山路弯弯曲曲,人烟稀少。
春花骑着自行车走在山路上,眼前一条大坡路直通半山腰,她只能下来推着车子往上爬。
马校长:你提到的这个问题我们以前也考虑过,可以这么办,就怕这建校资金不好筹,山那边的几个村也都很穷。
春花:那几个村的工作由我来做,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出点儿资。
春花骑上自行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回走。
突然天空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炸响。
春花加快步伐,顷刻间,雨点骤然而下。
春花停下来,把斜挎的帆布包移到胸前,弯着腰,尽量不让雨水浇湿包。她爬到坡顶,跨上自行车,自行车向坡下冲去。
春花极力让车子保持平衡,但雨大水急,她一跟头摔倒在路边的石头上。
春花趴在地上,把包抱在胸前。
春花把车子支在厦子屋门前,雨还在下。
春花推开门走进屋,表情痛苦。她急忙把包打开,从里面拿出被雨水浸透的一摞新本子,她一本一本地翻开,摆在小桌上晾着。
清晨,孩子们的读书声飘出窗外。
春花拿着皱巴巴的本子,放在几个家庭困难的孩子面前:将就着当练习本用吧,老师去买本子,结果回来的路上被雨淋湿了。
晓东:没事,老师,当作业本也可以,反正纸也没碎。
春花:如果作业本用光了那就先凑合着用,礼拜天老师再去买。
李大伟:老师,你看,这边墙上湿了一大片,雨真大。
春花:嗯,我看到了,老师回头找人来修修。好了,上课了。
夏天的夜晚空气湿闷,夜空中星星寥寥。
春花打着手电筒,疾步走在山间小路上,不禁想起在东沟里村李书记家的情景。
李书记坐在炕沿上,手指间的烟卷上冒着一缕缕青烟。
李书记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许老师,让你跑这么多次。跟你说实话吧,我们东沟里村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村里太穷,孩子们到中心小学去读书挺好的,就是要多走点儿路,家长多费点儿心。
春花从炕下的板凳上站起来:李书记,你想没想过,翻过两座山去上学的途中万一孩子出了事怎么办?除了家长痛苦,咱们就能心中无愧吗?去年咱村就有一个女孩子出了事,幸亏没大碍,如果那天路上没人,不被人救下,后果不堪设想!咱们凑点钱,在沟里村建处像样的学校,就近上学,对现在的孩子,将来的孩子,都是有益处的。
李书记:老师,道理我懂,我也知道这样做的好处。但没办法,村里实在是没钱,你说能怎么办?要不你就到上面去要,说不定政府能为咱建一所好小学。
春花:话是这么说,但咱们不能什么事都依靠政府,咱们自己的事儿还是应该自己想办法。
李书记:好,那我们再研究研究啊。
李书记说着,走下炕。
春花:好,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啊。(闪回完)
春花摸着黑走在山路上,不知什么东西从面前的手电筒灯光下窜过,春花一阵心惊肉跳。
春花回过神来,加快脚步,一不留神,踩到了一块石头,摔了个仰面朝天。
教室里,春花给排在右面的一年级学生上课,二三年级的孩子们在看书。
春花:下面,咱们把一二三题写到作业上,好,开始吧。
一年级的孩子们各自忙着做作业。
春花:二年级的同学,打开课本第二十八页。
春花说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连忙靠在墙上。
春花坐到一旁的板凳上,脸色苍白,停一会儿,说:三年级的同学,这个学期快结束了,咱们得加快学习进程,最后还要留出复习时间。今天就到这儿,下课吧。
同学们纷纷往外走,张红英走到春花面前:老师,您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
春花:没事儿,可能有点儿感冒。
张红英:老师,我去给您买点儿药吧。
春花:不用,等会儿我弄点儿姜汤喝就好了,没事儿,你们走吧,路上小心啊。
同学们:老师再见!
春花:再见!
春花见孩子们都走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出教室。
春花慢慢走进厦子屋,爬到床上。
张红英妈妈急急忙忙地跑进厦子屋:许老师,许老师,我听红英回家说你感冒了?
春花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我没事儿。
张红英妈妈摸了摸春花的额头:哎呀,都这么烫了还没事儿,走,我带你去医院。
春花:真的没事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张红英妈妈:幸亏我带了感冒药,还有退烧药。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先给你做上饭,不吃饭的话吃药后胃会难受。
春花:红英妈,不要做饭了,我不想吃。你回去吧,你还有一大家子要照顾呢,等会儿我吃点儿药就好了。
张红英妈妈:不吃饭可不行,你等着,一会儿就做好了。
春花:谢谢,真的不用,你做了我也吃不下。
张红英妈妈:那怎么办?空腹吃药能行吗?
春花:行,没事儿,我以前吃过,多喝点儿水就可以了。
张红英妈妈:好吧,我给你倒点水,你把药先吃上。下午就别上课了,我回去通知孩子们,下午不让她们来了。
张红英妈妈说着,从暖瓶里倒了杯水递给春花。
春花:谢谢,但是下午的课还是要上,一节也不能落下,我就是爬着也要给他们上课。快要期末考试了,不能耽误孩子们学习。你赶快回去吧,红英在家等你呢。
张红英妈妈:好,你吃上药,躺下睡会儿,退了烧就好了。我先回去,有事儿一定让孩子告诉我啊,我走了。
春花:好,走吧,我吃上药就没事儿!
张红英妈妈犹豫着走出厦子屋。
字幕:一个月后。
春花急匆匆地走出教室,从兜里摸出手机接听。
春花:喂,您好。
电话中传来马校长的声音:春花,我是马光祖。
春花:噢,马校长。
马校长:春花啊,告诉你一个,不对,是两个好消息。
春花笑了笑:能有什么好消息?
马校长:你听我说,第一,今年你又被评为优秀教师,礼拜六上午到市里开会。第二个,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市教体局批复了你的申请报告,答应在沟里村重建校舍,由上面拨款。
春花不禁流下眼泪,哽咽着说:马校长,第一个好消息我不在乎,第二个的确是个好消息,我代表沟里村的孩子们向政府致谢!
春花挂断电话,激动得哭起来。
一栋二层小楼正在封顶,一名工人站在楼顶,两手握着一根三米多长的竹竿,竹竿上面挂着一串鞭炮。
另一名工人抓着鞭炮的下端,抽了一口烟,然后用燃着的烟头点着鞭炮的引线。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群山中回响。
春花站在红旗下,仰望着就要竣工的新校舍,两手交叉,表情肃然。
刘书记悄悄走到春花身边:许老师,校舍马上就要竣工了,谢谢你这些年的艰辛付出,谢谢你在那样的条件下送走了一批批乡村学子,谢谢……
春花摆了摆手,打断了刘书记:不用谢,这都是我该做的。不要感谢我,要感谢就感谢政府,感谢党。国家富裕了,党的政策好,才有我们今天的新学校。
秋天,天高气爽。
山脚下,橙黄色的柿子挂满了一棵棵柿子树,红彤彤的苹果压弯了细细的苹果树枝。
春花站在旗杆旁,抬头望着那面迎风飘扬的红旗,又遥望着山顶上那几棵遮住山石的矮松,视线移向新建成的校舍。
(画外音)这个四面环山的沟沟里,每一条小路我都走过无数次。这里的孩子,一年一年都从我身边走过,他们的每一张脸都印在我的脑海里。尽管我流过无数次的泪,可我没有动过离开这里的念头,我知道这里的孩子需要我,我要为他们做点事儿。我的青春绽放在这里,我的热血挥洒在这里,我的故事也在这里,往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故事,是后人的。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