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心一
传统的共同体一般是研究人与人的关系。德国社会学家、哲学家滕尼斯给共同体所下的经典性定义指出 :“共同体意味着人类真正的、持久的共同生活。”在后人类主义视角下,共同体的含义发生了变化,更多指人类和人工智能等类人体之间的共生关系。
本文将从伙伴共生、共同的义务和责任、心灵相通以及身份认同感这四个方面入手,探讨当代美国科幻电影中人类与类人体的共同体关系。
在后人类主义视角下,人与类人体之间的关系已由相互对立的主奴关系趋向于相互融合的伙伴关系。以唐娜·哈拉维为例,她将人与类人体之间的关系定义为“伙伴物种”的关系。
电影《银翼杀手》中,复制人由人类所造,作为人类的奴仆,在外星领域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并且只有四年的“寿命”。拥有了思想感情的复制人对生命充满了渴望与留恋,其中几名复制人劫持了一辆太空船返回地球,企图找到延长“生命”的方法。男主戴克作为银翼杀手中的精英,被派遣消灭这些逃回地球的复制人。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人类与复制人之间存在主奴关系的对立,但又共同存在于人类社会,这注定了人与复制人之间无法割裂的社会关系,也为影片末尾埋下了伏笔。到了影片中间,戴克不仅与美丽的复制人瑞秋产生了情愫,趋向于伴侣关系,而且在追杀复制人的过程中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
影片的末尾,复制人罗伊救下被派遣追杀他的戴克,留下了最经典的台词:“我所见过的事物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流逝在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死亡的时刻到了。”戴克真正地意识到复制人也是生命的存在,戴克作为银翼杀手,一直以来都必须无条件服从上级的命令。而复制人也只能执行命令,一旦拥有感情,选择逃离人类的掌控,便会被结束生命,因此,无论是罗伊还是身为银翼杀手的戴克都是被压迫的对象。戴克与复制人之间从最初的主奴对立、相互仇杀的关系转变为惺惺相惜、相互扶助的伙伴关系。
电影《阿凡达》中也有相似的设定。人类看中了潘多拉星球的矿物资源,开始设法殖民潘多拉星球。由于人类无法直接暴露在潘多拉星球上生存,便开展了“阿凡达计划”,将人类的基因注入克隆的纳美人胚胎中,创造出克隆的纳美人——阿凡达。男主杰克因有着与孪生哥哥相同的基因被采矿公司选中,带到潘多拉星球。由于杰克最初的使命是要为奴役纳美人做贡献,因此杰克与纳美人起初是相互对立的命运体。然而,在杰克遇到了纳美族人的公主涅提妮并被她所救以后,随着交往的深入,杰克决心融入纳美族人,尤其是杰克在领略了潘多拉星球令人惊叹的自然风光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其实,杰克与纳美人一起与自然和谐相处,共同探索与享受自然时,不知不觉中已成为好伙伴。
作为对共生共处关系的具体化,共同体不仅包含他异性(alterity),而且蕴含“共同责任和共同任务”等含义。
电影《终结者》中,施瓦辛格扮演的T-800在被重新改编后,回到过去并遇见了幼年的约翰,两人发生了互动,这让机器人T-800决定帮助人类一方阻止“审判日”计划。作为一个无法完全诠释人类情感的机器人,T-800却学会了“再见了,宝贝”这种极富人类情感的语句。双方生理上的差异无法影响精神上的情感与责任相通。T-800为了拯救人类约翰再次返回过去,与机械人一方对抗。从最初接受命令刺杀约翰,再到与约翰一起阻止“审判日”计划,这种从他异性到承担共同责任的关系的转变,是后人类思潮中命运共同体的一个重要的具象表现。T-800以机器人的身份帮助约翰一方的人类,这表明即使双方身份不同,却能追求共同责任和义务。命运共同体对后人类时代的机器人与人类双方都是可以共同展望的美好未来。
电影《阿丽塔》中,阿丽塔是一个拥有小女孩物质身体的机械人,却与作为人类的男主角雨果面临共同的外在入侵的危机。身处困境时,阿丽塔与雨果并肩作战,共同面对危机。在雨果受到伤害濒临死亡时,阿丽塔的钢铁之躯彻底觉醒,以惊人的战斗力打败了规则的制定者,开始一段新的重生之旅。
在凯瑟琳·海勒的观点下,“意识和心智也是一种自然生长的现象,而非人类专属的天赋”,“人机关系结构与生物组织之间、机器人科技与人类目标之间,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或绝对的界限”。
《银翼杀手》中,戴克被要求给瑞秋做一个与图灵测试相似的问答题。戴克发现作为复制人的瑞秋在情感上与人类几乎没有差异,瑞秋已把自己当成有感情的人类,此时的戴克与瑞秋已经产生了心灵上的共鸣。尤其当瑞秋弹起钢琴时,悠扬的乐曲让戴克与瑞秋都共同陶醉,彼此俨然找到了心灵相通的朋友。
《阿凡达》中,杰克被潘多拉星球神奇的自然景象所惊叹,在涅提妮热情的帮助下,他感受到了最纯粹的幸福,在这里,他能真正地融入大自然。纳美人的生命之树种子因为杰克有一颗坚强的心而对他有了反应。这一切让杰克与纳美人的心灵融合,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已经紧紧地和纳美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而涅提妮与杰克的相爱以及生命之树的反应也使得纳美族人接受了杰克。当人类发动对潘多拉星球的武力攻击时,杰克和纳美人真正地站到了一起,当他们为了潘多拉星球而战时,他们的命运成为一个共同体。
美剧《西部世界》里,两个年轻人在发明仿生人的过程中也产生了不同的观念。一个把仿生人当作玩偶,一个则爱上德洛依丝,希望帮她获得新生。在这部剧中,德洛依丝最终获得了自己的思想,甚至从当初可爱的形象变得愈发残忍,但她最终拥有了和人类一样的思想情感。我们能够看到,多种人性保留在一起,形成一种冲突而又融汇的人性状态,后人类的与人类的状况混杂在一起。女主人公德洛依丝也是本剧的线索,从她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人工智能的觉醒,人与仿生人之间开始逐渐摆脱奴役与被奴役的命运,尤其是人类爱上仿生人这一情节,更让我们意识到后人类时代人与人工智能的共情关系。
认同是人们意义与经验的来源,“认同与某种时间和环境中一个人或一个社会群体想象的同一性有关,它关系到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存在及他们的延续,关系到他本身而不是其他某人或某物。”
当仿生人不再是冰冷的机器时,无论对于人类还是对于仿生人,都需要重新看待仿生人。如《西部世界》里,女主角德洛依丝虽然是一个人造人,但是其各方面已经与人类无异,甚至她的一个造物主还爱上了她。对于仿生人的身份认同最终将人与仿生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形成一种具有共同利益追寻和伦理取向的群体生活方式和追求至善的生存境界。
命运共同体这一概念原本是作用于各个国家的概念,是基于人类的社会关系提出的,然而,在当代的后人类科幻作品中,却用来描述人类和类人体之间的关系,二者之间从最开始的不平等,到矛盾激化引起对立,再走向最后的命运共同体,从而形成了复杂而多变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