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巧媛
《论语》作为中国儒家思想的代表作,不仅对中国影响深远,还蜚声海外。国内外许多著名学者出于各种目的对《论语》进行了翻译。1869年理雅各推出了Confucian Analects;1938年汉学家威利推出了The Analects,这两个译本流传较广。国内学者丁往道、林语堂、辜鸿铭都对《论语》进行过翻译或节译。“君子”作为《论语》的高频词,各个译者对其的翻译各有侧重,而这正好诠释了译者主体性的特点:译者为实现其翻译目的而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
作为中国典籍中的重要概念,“君子”代表着中国古代文人自我修养的旗帜。它的含义主要分为阶级地位和道德标准两方面。
根据历代诠释及史料语境,一般的“君子”指的是统治者,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在古代,“子”是对男子的尊称。“君子”的含义主要由“君”的表意而来。“君,尊也。从尹,发号,故从口。”在商周时期,“尹”是官吏的泛称,级别较高。
春秋时期,“君子”内涵发生巨大转变,它不再受制于身份,转而偏向于道德。它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学习知识、礼仪和道德,并将其转化为自我修养的过程;第二,自觉把握人应当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并自觉履行。这种责任则指复礼、孝悌、忠恕和治国平天下之道。
中英两国无论是在地理环境还是文化背景方面都存在巨大差异,这给译者带来了巨大挑战。“君子”一词虽在中国流传已久且深入人心,但其英译本却不尽如人意。文化交流的深入并未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特色概念的翻译问题。繁多的译本让读者能够选择最贴近的译本,以此推进中华文化走出去。由于译者的主观能动性,翻译统一性很难实现。像“君子”这样的词汇,译文高达几十种,如the superior man, a wise and good man, a scholar, gentleman等。在以往翻译中,译者大多采取以下策略:一是归化,解释词汇含义;二是异化,直接音译。“君子”一词若按以上策略翻译,虽能达到一定效果,却无法高效传达术语内涵。接下来笔者将选取几个经典译本,结合译者的翻译目的分析译文的利弊,以期找出更贴近中华文化内涵的版本。
作为著名的汉学家,理雅各希望通过翻译中国经典著作,帮助传教士熟悉儒家文化,真正了解中国人的思想、行为和习惯,以便更好地与中国人进行沟通,最终得以顺利传教。
在翻译“君子”这一术语时,理雅各根据自己的理解对其做出诠释。作为《论语》中的关键词汇,“君子”一共出现过107次。理雅各选用the superior man(一共出现84次)作为其对等词。他认为superior一词最能表达君子内涵。“Superior means better in quality than sb.or higher in rank”,从词汇角度看,这种译法兼具道德和地位两个方面,符合君子的内涵。但必须指出的是,superior虽然带有better in quality的含义,但是这里所说的quality并没有侧重于道德,君子以道德为首的重要内涵没有充分突显。理雅各也许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后续翻译中,他结合具体上下文语境将“君子”译为a man of superior virtue,a man of complete virtue。
针对理雅各对“君子”一词的译法,谢雨珂认为有以下原因:第一,理雅各在翻译《论语》时,受到了马礼逊将“君子”定义成“聪慧且道德完美之人”的影响。第二,理雅各的翻译深受有限的中文语言能力与跨文化差异冲击的限制,同时两者也导致他在翻译《论语》时的知识漂移与过度诠释。中文的语境十分复杂,对于许多学识渊博的学者而言,解读儒经是相当有难度的,更何况是来自西方的传教士。第三,理雅各的翻译受到自身宗教信仰的影响,隐含了一种神学、宗教意义上对人之本性的强调。在宗教和神学领域,“Superior”指“人在本性和性格上的超越”。
威利在其英译本中将“君子”统一译成“gentleman”,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林语堂在其著作《孔子的智慧》中多次使用这一单词。根据柯林斯字典,“gentleman”表示有教养的人或有身份的人,与“君子”的概念极为相似。
第一,两者皆是个人所追求的理想,且都经历从重出身到重道德的转换。“君子”一词强调仁爱、谦卑、慎独等美德,而西方绅士也侧重谦让、举止文明等方面。这两者都重视人内在的自我修养和外在的行为举止,具有极大的相似性。
用“gentlemen”作为“君子”的对等词,能扫清西方读者的障碍,更加直观地传递中国君子的形象。
第二,中国自古以来就有“正人君子”这一概念,而在西方也有对应的说法“true gentleman”。两者很容易建立起联想,也正说明了“gentlemen”能很好地诠释“君子”的内涵。从功能语言学层面看,此词和“君子”具有异形同义的功能。
但是必须指出,西方绅士保守传统,不愿意参与政治事务,这与儒家君子游说四方、企图救国家于危难之中的出世态度并不符合。古代先贤都倡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主张自觉承担社会责任。而西方绅士受天赋人权、自由主义等影响,崇尚自由平等,个人利益大于公众利益,这与中国的君子以家国为己任的态度相去甚远。因此,从根本上说“gentleman”并不十分贴切。
辜鸿铭将“君子”主要译为a wise man and good man和a wise man。笔者认为,前者表达的意义涵盖了后者。孔子认为“君子”侧重于品德方面,而非聪慧与否。因此用wise和good这两个形容词未必能够精确传达君子的含义。辜鸿铭选用归化策略来翻译“君子”,这与其翻译目的有关。他在《〈论语〉英译》序言中指出自己是根据英国人的思维方式进行翻译的,尽可能减少专有名词以便扫清阅读障碍,消除西方读者的陌生感,让其了解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念,从而改变对中国人的偏见。当时采取归化策略只能为西方读者了解中华文化拓宽道路,并不能从根本上达到传播中华文化的目的,因为这样极具中国特色的词语被过于简单地翻译,无法高效传播中华传统文化。
辜鸿铭对“君子”一词的理解没有局限于字面意义,他追求的不是原文和译文的完全对等,而是将原文作为参考文本,在头脑中进行加工改造,最终创造出自己满意的译本。这种加工改造正是体现了译者主体性,结合自身的理解和审美意向创造出满意的译本,为其翻译目的服务。笔者认为辜鸿铭的译本虽浅化了“君子”的含义,但是体现出了君子必须具备的品格:理性和智慧,道德和品行。他通过自身的努力,传播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中华文化走出去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由于各方面原因,“君子”一词很难在英语世界中找到对等表达,译者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找到最贴近的表达。随着中华文化走出去,越来越多的学者提倡“以我为主,保留文化差异”的策略,因而译者开始转向采取音译加注的方式翻译极具中国特色的词语。笔者认为采用这种中西结合的译法既能完整呈现中国文化核心概念,保留民族文化特色,又能兼顾西方读者的感受,阐明“君子”的内涵。随着跨文化交流的深入,笔者相信将来只用“junzi”就能表达“君子”的内涵,完成其本土化过程。
中华传统文化术语的翻译涉及两种语境转换——历史语境向现代语境转换以及现代语境向国际语境转换,因此翻译这些文化负载词也颇具难度。译者既需要深刻了解中华传统文化,又需要把握英文词汇的内涵,以此为基础创造出一个最贴切的译本。
本文以“君子”一词为例,从译者主体性方面分析中西方不同的译本,研究发现译者所处时代、社会文化背景和翻译目的等都会影响翻译策略的选择。译者的主体性必然导致译文的多样性。“君子”一词虽多次被翻译,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译本,因此还需译者更加努力,最后呈现权威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