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蓉
湖南师范大学
正如丹纳所言:“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是由心境和四周的习俗所造成的一般条件所决定的”,《边城》用诗意的语言讲述了船家少女翠翠的爱情故事,作者尤其在“水”这一意象上泼墨甚广。沈从文自己写道;“我的感情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部分都与水不能分离。我的学校可以说是在水边的。我认识美,学会思索,水对我有极大的关系。”“沈从文在一条长达千里的沅水上生活了一辈子。二十岁以前生活在沅水边的土地上,二十岁以后生活在对这片土地的印象里。”由此看来,《边城》里渗透着沈从文深厚的“水文化情结”。不同于广西壮族作家作品中水的雄浑悲壮,湘西水文化反映出一种婉约清秀美。
《边城》一开篇顺着一条线性空间描述展开,“这是一个发生在水边的故事,背景设置简单,人物也寥寥无几,远离城市嘈杂烦扰。这里的水清澈见底,没有便利的交通,便由最原始的人力担起这渡河的差事,从小跟着爷爷渡河的翠翠在每日与形形色色朴实热情的搭客交往中,形成了机灵纯洁的性格。自然不仅在翠翠的外貌上留下痕迹,也在她的命运里写下重重的一笔。
故事的每一步发展因水而展开,翠翠的母亲生下翠翠后“到溪边故意吃了许多冷水死去了”;翠翠的懵懂的爱情也因水结缘,随爷爷去城中看划船先遇到二老傩送,接着又因避雨去顺顺(大老二老的父亲)家见到了大老天保。之后大老二老依次在渡船上向翠翠爷爷表达了自己对翠翠的爱慕之情。后大老得知自己兄弟喜欢上同一姑娘,大老觉得自己胜利无望,便坐新油船向下河走去了,没想到掉进漩水里淹坏了。顺顺一家人将此事与翠翠爷爷迟迟不肯给答复联系起来,于是二老坐船下桃源去了。祖父带着这一桩桩心事最终在雷雨之夜死去。
水这一意象包含多重含义。其一,清澈的水流孕育了这里的人们淳朴的民风,也是翠翠单纯心思的写照;其二,赛船时湍急的水流反映出小伙子们的热情勇猛,与翠翠面对爱情似水般的柔美娇羞形成对比;其三,溪水的不同状态也侧面折射出翠翠在这段感情中的心态演变,从一开始无忧无虑的翠翠与爷爷渡船时,溪水是欢快的,接着跟大老二老相识之后,有了心事的翠翠眼前便是另一番景象,溪面经常起一片烟,像是翠翠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意;其四,水流如世事变化无常,就好像翠翠的命运奔腾向前,水流带走了她的母亲、她的爱情、她的爷爷、她的渡船还有屋后的白塔。
与水相同,火也是大自然中一种常见的元素。夏洛蒂在《简·爱》中在简爱成长的不同阶段也赋予火不同的意义,同时在多个角色的塑造中也采用了这一意象。故事一开始就讲述了简·爱对舅母一家的愤怒之火;简·爱与舅母大吵之后,心中就像“一片着了火的灌木丛生的荒地气势汹汹,光焰四射,吞食一切...同是这一块荒地,在烈火熄灭之后,变成一片乌黑的焦土,也同样反映了我事后的心境。”除了这种内在的“火”,外在的“炉火”也是点睛之笔,对她而言,火代表着光亮与陪伴。在洛伍德,勃洛克赫斯特先生当面控告简爱的“罪行”,谭波尔小姐为她正名,谭波尔小姐和海伦对简·爱的关怀就像熊熊的炉火一样,在严冬温暖着她。烛火也象征着生命的延续,海伦因病卧床,烛火就像是海伦微弱的生命。烛芯熄灭意味着生命的结束,也意味着简·爱在洛伍德生活的终结,罗切斯特假扮吉普赛人给简·爱算命时说道:“火焰在眼睛里闪烁...它看起来既温柔又富有感情;它对我的唠叨露出微笑”,罗切斯特从简·爱的眼神中读出了隐藏着的激烈的情感,他说简·爱孤独,而他自己内心饱含强烈的依恋之情,他想要“燃烧纯洁而又猛烈的火焰”,将自己和简·爱的灵魂融为一体,一切阻隔他们结合的桎梏——金钱、地位、道德都被罗切斯特心中的烈火燃烧殆尽。
水与火二者都有静有动,水静时怡然自得的山水惬意生活,水动时一往无前得狂卷奔腾;火静时暗流涌动的怒火压抑心头,火动时势不可挡的爱意言说。在水的一动一静间,沈从文先生想表达的那种湘西地区风景之美、人性之美以及隐藏在深处的忧伤、命运的无常似水流般在读者心间流淌而过;在火的一动一静间,夏洛蒂把简·爱火一般倔强的性格,把热烈的爱与刻骨的恨杂糅在火这一意象中,简·爱对其舅母之恨似火般焦灼着读者的心,简·爱与罗切斯特之间的爱似火般熊熊燃烧。
不论是水还是火,两位作家都在创作中巧妙的将意象贯穿行文始终,拓展了文章的深度,让读者在理解文章的过程中不断去思考作品的内涵。“意象是意与象的结合,是人的主观情感客观化、对象化的产物”,“在本质上讲是一种情感符号”,“意象的情感必须超越个体的一己之私情,具有普遍的传达性,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如果不能很好的理解文中的意象,就无法欣赏到作者独具匠心的细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