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锦
在万籁俱寂中
总有什么伸展出去
及至天边又随鸟群归来
它们太久了
熟悉了灵魂的弯曲
和身体的衰微
但偶尔,那鸟群中的一只
总会逆风而行
它们太久了
以致如此密集
唯有古老的时间
才能孵化新鲜的露珠
(当我照耀,身后万物无垠)
“没有谁可以落进去
也没有谁能干净地走掉”
当我再次辨认红字碑
那不知年岁不问东西的花草
正腐蚀着坚硬
我身体里的石头叮咚作响
它们似乎是要迎合树叶上的水滴
成全水滴石穿这个成语
如你所闻
山涧放大了群山的容量
群山从近至远得到休憩
悲情的西西弗斯
也被拐点支撑
我甚至不敢停下
“我和非我有细小的缝隙”
因为露珠殷勤
它丝质的长度把我的头脚串在一起
仿佛我真是一个完整之人
可以作为群山之间的那个小数点
成全它们繁复的结构和起伏的诗意
如毯的苔藓
从乌桕树下漫进来了
如梦中的铜钱越来越多
假如我们舍得进入记忆仓库的第三层
进入书本泛黄的页码
群山应该会把我们荡起来
荡开我们与万物的距离
假如我们一直甘于与细节为伍
那么作为磁场
将无处不在又无处存在
我采了一些苔藓抛向空中
仿佛有气流从敞开的漏洞流出
我多么渺小啊
竟不能阻止微小的伤害
不能区分空旷中那甜绵的柔软
有多少是地气与光线融合的雾气
有多少只是我们内心的影子
我接住一些
在空中的短时间
它们竟如同获得先知的授意
生长出自己的思想
“我将住在那里,光安静的内部!”
我已停止抒情有些时候了
而编织叙事的花环
需要我再次用到柔软的针线
它在我体内抽丝剥茧
我必须吐出一部分
消解起伏不定的雪线
和下落不明的松针
这一天可能留下的刻痕
需要我们反复辨认
而随落叶落下的黄昏
比别处的黄昏多出吱吱的虫鸣
回望群山,我将端着的图画放下
我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它呼出的气流 加深了夜雾的浓度
“我们需要在不为人知处”
当镜头对准我
我请出更高处的杉树林
借它的冷静校正内心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