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间僵硬的地面上

◎泥 文

我爱你爱得如此深沉，

是因你是决定我生与存的人。

——题记

[一]

我早就决定了，从来的那一刻开始

我要在你这里裸露

粗俗的山，瘦弱的水，不藏着不掖着

五年，十年，二十年……

你给我工业园，塑钢瓦搭建的房子

那些机床，那些声音

我早就无法取舍，所以我容忍

无止境地重复，在工业油污里

一毛两毛钱地累计

与川话亲近，与湘语模棱两可

[二]

在昼夜里

我跟着工件急速地走

跟着机床兴奋地歌

走着走着我就是工件了

唱着唱着我就是机床了

我遗弃锄头

我忘记镰刀

我依赖上了你对我生存样式的改变

我牛一样的脚步

[三]

三点一线，这都是你给我的

工位，铁架床，食堂

一顿饭我可以停留十五分钟

铁架床一天我可以占有三到四个小时

在你这里，我站着做梦，想家，想小山村

想到肉里，想到骨头里

想到痉挛想这个字的读音

[四]

其实我不想臣服于你的呼来唤去

而我的故乡

需要二两盐巴

一两钢安上锄头的刃口

我没有盐池可以煮盐

没有炼钢的熔炉

我的付出

多于我的生活，高于我的苦涩

[五]

我在削足适履

我在极力打磨，用我所有时光

就像打磨工件一样

用角磨机，锉刀，砂轮机，抛光机

我承接这时光的磨削

磨出泡，磨出血，而后结痂

[六]

机床轰轰隆隆

刀具与工件对垒

厂规厂纪的不可执拗

我接受着，你是命运给我量身定制

[七]

车间外面的花开了，香飘了

山绿了，果熟了，水在欢蹦乱跳

时节总会敲醒和感知

有一个地方在等我

需要走十年或者二十年倒退的时光

亲昵地呼叫，在你这里听不到

我像模像样的乳名

枕着你做梦

[八]

你抚慰的分量刚好能让我不离不弃

离了心疼，不弃也心疼

你于我的生活

让我精神一下又萎靡一下

在车间僵硬的地面上

你的胸怀，像锯齿一样啮咬

我游走于他乡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