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词
(1)
左边是雪,右边是雨,墓园离脚印多远。
天边的那团火,是易碎品?那么沾雪带雨的鞋底,是不是两块铁板。
稻草人倒了,倒下的地方,麦穗已镀金完毕。有用这般模样嘲笑火的吗?
稻草人吓跑多少鸟儿,大地开春就生多少孩子,雪是助产婆。
在雪中摔碎多少次,能复原,都能原谅。真爬不起来了,墓园会伸出翅膀。
但对雪,对雪后的雨,要真心,就是掉眼泪儿,也要跟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
(2)
雪是什么树的落叶?月亮、太阳或群星,或宇宙。宇宙是树的话,地球是落果?噢,雪是宇宙批发的情书,给谁?那么冷那么不会说话,那么冻死人不偿命。
雪无痕无声无颜。一片落叶而已,焉能盖棺论秋及春夏?
这事儿太过烧脑。顺着雪的白,我想到一位诗人说过,人是会思考的芦苇,噢白的。弱不禁风,却最懂风。雪最懂谁?展开无限的答卷,让我打勾、打叉。我寻家的脚寻家的心都落雪了,我手握的一管芦苇,拒当评委。
我手心刚落一片雪,不等融,我使劲吹一口,它落在哪儿我跟到哪儿。
(3)
站住了,弯弯腰,直起身再走,被风拿捏,不会持久。我坚信,所以苍翠不时超越我一下,晃我几眼,幻我几梦。好,我骨头里的劲儿冒出接力棒了,想要掉头交给谁!
我不能停呀现在。曾泥泞我返身的雨,刚被雪擦亮,银地毯刚铺好,我两块铁板般的鞋底刚磨露,我想尝一次万箭穿心。不然我飘舞的白发,无路可逃。
苍翠,有点跑相。别把雪撞死于眼前,假如你跟我要路费,我给你,但你得答应我几条:一让残雪寿终正寝,二让乌鸦全身而退,三让百鸟杂音合唱,包括百花、百人、百事……可乐。事不过三打住。如可,苍翠别说超越我,给我一个扫荡腿,可以咔嚓关掉我的行军号。
不要紧,剩下几步,我爬行也能爬到。雪呀,别往我眼睛上落呀。
(4)
雪说:穿透我,靠故事。我想从雪中取鲜桃,雪给我一颗桃核,我的嗓子卡满血。好了,故事如雪登场,一只狗像柴河和它商量好,在柴河岸等我等等。我忘了,它在等,一等多年。一身金毛,现在不亚于雪。比雪纯。没有杂毛。这是它靠着的老柳闲话闲说。老柳老吾老,老柳闲说其他,旷古未见,老柳发表狗见!
存在是暗夜。存在有时充满险情。此狗深喑。它不吠,吠也永远低过人叫。有人发现其主人已被大雪收编,包括我爸妈等。它依然雪白地沉思。想亲我一下迟来的脚印,想印证一下它也不是随意而白了自己,头发眼睛鼻子嘴。我越发感叹,一下子抱住它,说我们都一齐是雪的苍白之子。
老柳听过我的话,定定神,把所有的手都垂下来,抚摸我和这只狗儿,说:即来自雪,抱团吧,取暖。
(5)
我发抖。抖落的雪片有人非要清扫,仅仅留下发白的脚印,我怎么办?我是怎样在雪中突围的,似乎这挑战仅留下喧嚣的旷野。凛冽是我不断挣
脱的雄关,看见远方,却难抵达。银州雪是我驿站的月灯吗,我有多冷才能结晶,之后被化成水。水是春的象征,于我,脚心骚动,双手有劲,把牢笼破解。我的心飞成蝶,啊雪蝶。跟着银色的方阵,飞远,飞很远。
我其实是在跋涉,幸好天地皆有云朵托举。迎着雪我眯上眼,只留下几滴眼泪。我的眼,渴望灌溉。
我发抖。抖落的羽毛不要清扫。任它落脚、生绿、点炊。把带回的月亮悬于枯枝……雪呀,停吧,我有答案了!
等一等,清扫也行。反正我还要原路返回,带一张白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