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词在朝鲜的流传与影响①

2021-11-12 00:00姚大勇
中国韵文学刊 2021年4期

姚大勇

(上海交通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200240)

一 引言

中国的《望江南》词,以中唐白居易的三首《忆江南》为最知名。白词传到朝鲜以后,流播广远,仿拟次和之作甚多,使得《望江南》与《巫山一段云》《满江红》《念奴娇》等一样,成为朝鲜文士所喜用的一种词牌。《望江南》词牌,本名《谢秋娘》,又有《梦江南》《江南好》《江南忆》等别称,据宋人所记:“《望江南》,《乐府杂录》云,李卫公(德裕)为亡妓谢秋娘撰《望江南》,亦名《梦江南》。白乐天作《忆江南》三首,第一《江南好》,第二、第三《江南忆》。自注云:‘此曲亦名《谢秋娘》,每首五句。’予考此曲,自唐至今,皆南吕宫,字句亦同。止是今曲两段,盖近世曲子无单遍者。然卫公为谢秋娘作此曲,已出两名。乐天又名以《忆江南》,又名以《谢秋娘》。近世又取乐天首句名以《江南好》。予尝叹世间有改易错乱误人者,是也。”(王灼《碧鸡漫志》卷五)此词牌又有《江南柳》《望江梅》《归来曲》诸异名,原有单调、双调二体,传到朝鲜以后,也是单双调皆行。此词牌又有变体《法驾导引》,在朝鲜亦有影响,笔者已在其他文章中论及,此不赘述。

二 白词再现

白居易《忆江南》三首,写江南风景如画,情意殷切: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白词传到朝鲜,沾溉词林,开启新风,从而在朝鲜词坛上形成了类似“《巫山一段云》现象”的另一“《望江南》系列”。

朝鲜传世的《望江南》词,以金克己和李奎报的为早,李奎报(1164—1241)的《望江南·衿州客舍,次孙舍人留题词韵》,就是受白居易词影响:

衿州好,春景一何奇。芍药娇多工媚妩,海棠眠重正欹垂。把酒惜芳时。 皋壤沃,膏润赖潭池。俗习虽同齐土缓,居民多似老台熙。饥饱卜安危。

白词起笔即直道“江南好”,李词也与之相仿,一开始就径言“衿州好”,接着具体点出,此地春景多奇,而对于此地如何奇,则举了两个有代表性的例子“芍药娇多工媚妩,海棠眠重正欹垂”,这也与白词第一首所言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相同,都是以当地具有代表性的物事来表现此地之好。另此词还用拟人手法,谓芍药“工媚妩”,海棠“正欹垂”,赋予景物以人的意态,和白词一样将景物写得委婉含情,正如清代黄图珌《看山阁集闲笔·文学部·词情》中所云:“情生于景,景生于情;情景相生,自成声律。”与白词不同的是,白词单调,三首并列形成一组词作,李词则是双调,上下两阕形成一篇完整的词作,上阕写衿州的自然景色,下阕则转而写当地的人文风情,谓衿州土壤肥沃,民众勤劳,风俗敦厚,“俗习虽同齐土缓,居民多似老台熙”,有上古的淳朴之风,而从此地百姓的饥饱,就可觇知天下的安危。此词上下两阕从自然与人文两方面去描绘衿州,可谓相得益彰,而在题材、措辞和作法上,又明显可见其受白居易《忆江南》词的影响。

李奎报的《望江南·衿州客舍,次孙舍人留题词韵》是内里学的白居易词,而权韦毕(1569—1612)的《忆江南·忆天磨三首,效白乐天》三首,则在形式上,简直就是白词在海东的再现:

天磨好,伊昔再经过。千涧水声归海远,万峰秋色入云多。能不忆天磨。

天磨忆,最忆朴生渊。谁言白练飞千古,定是银河落九天。回首意茫然。

天磨忆,其次忆花潭。春雨歇时花影乱,夜波残处月光涵。何日得重探。

天磨为朝鲜名胜,在开京附近。权韦毕的这三首词,题序明言就是仿效白居易的《忆江南》,且权词与白词,构思相类,用语也相近。如权词第一首中,首句直言“天磨好”,末句“能不忆天磨”,只是把白词第一首的首句和末句中的“江南”改成了“天磨”。权词第二首、第三首也相似,起笔分言“天磨忆,最忆朴生渊”和“天磨忆,其次忆花潭”,也是借用了白词的句法和用词。权词第三首末句“何日得重探”,也与白词第二首末句“何日更重游”相类。权词与白词相较,虽然模仿痕迹宛然,但是在模仿中又现出新意,尤其是权词第一首中间对仗的一联“千涧水声归海远,万峰秋色入云多”,写出了天磨山水之奇丽:“千涧”“万峰”,可见山峰、水流之多;“秋色入云”,既见其高,也显景物之壮伟;“水声归海”,不直接写形而写声,更显境界之幽远。这一联写秋景,显得清刚阔远,与白居易写江南春景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相较,各擅胜场。另权词第三首写花潭,也通过“春雨歇时”和“夜波残处”这两个特定的场景,动静相渲,展现花潭之美,宜乎让词人留恋不已,发“何日得重探”之问。权韦毕的这三首《忆江南》,可说是在模仿的基础上又创出新意。

另如,郑沇(1654—1696)的两组《忆江南》词,分别是回忆吟咏岛潭和盆城,不仅在题序中就特地标明是“效白乐天《忆江南》词”,而且每组的三首词,其首句分别是“岛潭好”“岛潭忆”“岛潭忆”和“盆城好”“盆城忆”“盆城忆”,每组第一首的结句又分别是“能不忆岛潭”“能不忆盆城”,其构思、句式和白居易的《忆江南》别无二致,情感、笔法也如出一辙。赵裕寿(1663—1741)的《忆江南》三首也与之相仿,不仅每首开头都点明“春州”,第二首结句称“能不忆春州”,且题序中也言是“依乐天《忆江南》,戏成三首”,都明确显示和白氏原词的关系。谓白居易《忆江南》三首东传后,在朝鲜形成了仿白氏《忆江南》系列组词,殆不谓过。南龙翼(1628—1692)的《望江南》三词,题序自云是“效词三叠”,虽未明言,但从词中所写可知也是效仿白居易之作:

长安好,城阙五云端。银烛曙光环佩响,玉楼秋色禁林寒。能不忆长安。

南州好,长忆去年游。舞彩比堂亲不老,鸣琴东阁醉无忧。何日返南州。

维扬好,桑梓是吾乡。鹤岭秋风松径细,凫峰夜雨瀑流长。聊复梦维扬。

南龙翼的这三首词,看上去也与白居易的《忆江南》非常相似。即如第一首,起句就言“长安好”,末句称“能不忆长安”,遣词造句都与白居易《忆江南》的第一首相仿,只是改“江南”为“长安”而已。第二首、第三首也是直接言当地之好,亦与白词一致。第二首的末句“何日返南州”,也与白词第二首的末句“何日更重游”相类。白居易的三首《忆江南》,分咏江南、杭州与苏州,南龙翼的这三首词,也是分咏朝鲜的三座名城。第一首写长安,实即遵循中国人以长安指京城旧例,指朝鲜王朝当时的都城汉城。“城阙五云端”,谓京城在五彩祥云之上,以神话色彩增添京城的壮观气象。“银烛曙光环佩响,玉楼秋色禁林寒”,通过曙光中朝臣上朝时的环佩声响,以及京城秋光中的宫殿、禁林,自然显出不同于他处的王家气象。第三首写作者故乡杨州,“鹤岭秋风松径细,凫峰夜雨瀑流长”,对于秋风、夜雨中的松径、瀑流,分别以“细”和“长”来显其特征,刻画精细,情味深远。这三首仿白居易之作,也在固有的形式中写出了新意。明叶秉敬《敬君诗话》中言:“凡作诗者,绳墨必宗前人,意辞要当独创。若全依样画葫芦,便如村儿描字帖,恶足言诗也?”作诗如此,填词亦然,即如权韦毕与南龙翼二人的《望江南》词,模仿乐天的痕迹宛然,在构思与有的用语上与白氏原作如出一辙,但是二人所作,不惟描绘的对象自具特色,遣词造句也独出心裁,谓之师法白词则可,谓之蹈袭乐天则非。

不仅在形式上,就是在风格上,朝鲜的《望江南》词也和白居易词有诸多相似之作。与李奎报同时代的金克己(1150?—1204?)的《望江南》,就是紧承白居易词而来:

江南乐,灵岳莫高焉。幽谷虎曾跑石去,古湫龙亦抱珠眠。月夜降群仙。 高不极,一握去青天。松寺晓钟传绝壑,柳村寒杵隔孤烟。鸟道上钩连。

词一开始就直道“江南乐”,显见是受白词影响。对于江南,词人选取了江南灵秀的山岳;对于江南之山,又重点突出其高;为了突出灵岳之高,又用了多种笔法。词上阕借用神话故事。相传,杭州虎跑泉系由两只虎跑(刨)地作穴而成,大壑(古湫)中的苍龙常抱珠而眠。另在山上,又传说夜间有仙人于此聚集。词中用这样一些充满玄秘色彩的神话传说,将灵岳描绘得如梦如幻。下阕再从人间着笔。“一握去青天”,谓灵岳距天不满一握,极言其高。接着用声音来做衬托,松林中古寺的钟声,越过沟涧传来。村庄上捣衣或舂米的杵声,又隔着孤烟,隐隐可闻。这钟声和杵声跨越了空间的界限,又显示出距离之遥远,环境之清幽。“蝉噪林逾静”,词中就用这钟声和杵声,来反衬山中的寂静。“鸟道上钩连”,化用了李白《蜀道难》中的名句:“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且将四句浓缩成五字,显出山势的高峻陡险。词中既有直接描写,又有间接渲染;既有声音反衬,又有神话烘托;既有实写,也有虚笔,笔法灵活多样,这就是中国古代俗称的“狮子滚绣球”法:“文章最妙,是先觑定阿堵一处。已却于阿堵一处之四面,将笔来左盘右旋,右盘左旋,再不放脱,却不擒住。分明如狮子滚球相似,本只是一个球,却教狮子放出通身解数……盖滚者是狮子,而狮子之所以如此滚、如彼滚,实都为球也。”这首《望江南》将灵岳之高、江南之乐刻画得活灵活现,可览可传,不啻为白词在朝鲜的重响。

李殷相(1617—1678)的《忆江南》,与金克己的《望江南》相仿,也是将神话与现实交织来写。据此词小序:

箫篴各奏三四调。僧辈曰:“此处最灵,不可奏乐。”余戏谓之曰:“仙人亦好吹箫。此是步虚词。正宜于此处,有何伤乎?吾辈亦将步虚而行。”相与一噱而罢。步下石径,小憩毘卢庵,宿摩诃衍。口占《忆江南》小令。

词的正文云:

蓬莱忆,最忆正阳楼。万瀑水声喧枕上,众香山翠滴栏头。枫桂梦中秋。

此词是词人与僧众一起在山间寺庙游览时所作的步虚词,写人间景象,宛如仙境。词中以神话中的蓬莱仙山,喻自己游览的人间胜境。“万瀑水声喧枕上,众香山翠滴栏头”,万千瀑布喧闹于枕上,更反托出山间之幽静,这也与金克己《望江南》词以动衬静笔法相同。而众香馥郁,群山凝碧,仿佛滴翠于栏杆之上,愈可见山林翠色之浓酽。结语“枫桂梦中秋”,言梦到中秋时节的丹枫金桂,虽属悬想,却也更增添了山中的情韵。宋代沈义府《乐府指迷·论结句》中言作词,“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以景结尾最好”。此词结尾不仅放得开,且叙述中有景致,确含有余不尽之意。整首词也是声色相喧,虚实相映,将山间景致写得如仙如幻,摄人心魄。

朝鲜其他众多的《望江南》词,也显出婉丽细约的特征。如曹友仁(1561—1625) 的两首单调《望江南》:

魂已断,深院落花时。新燕扑帘春昼永,绿杨如画舞千丝。凝望为伊谁。

魂不返,南浦草青青。无复更论生死誓,此生难卜况他生。嬴得泪双横。

两词皆写女子怀人之苦。第一首起笔径言“魂已断”,对春日景色观察细微,“新燕扑帘春昼永,绿杨如画舞千丝”,杨柳如丝,新燕扑帘,春景如画,却更引发并加重了对亲人的相思忆念。第二首起笔言“魂不返”,较之上一首所言的“魂已断”又加深了一层。南浦,《楚辞·九歌·河伯》中有句云:“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王逸注曰:“愿河伯送己南至江之涯。”南朝梁代江淹《别赋》中也语云:“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南浦在后世遂成为离别之地的代称。此处以南浦草青反衬人未还归,再通过“无复更论生死誓,此生难卜况他生”的说理,和“嬴得泪双横”的描画,展现人心中的苦痛。这两首词写景细,说理切,于哀婉深切之中,又隐约透着一股怨愤不平之气。许筠(1569—1618)的两首单调《梦江南》也与之相仿:

明月夜,梦到广寒宫。罗幕绮窗深似海,吟啸人在玉楼中。银烛影摇红。

长记得,花落大堤西。门掩夕阳君不见,花桥芳草玉骢嘶。杨柳绿阴低。

这两首词均是写相思离别之情,第一首写闺中的女子于月明之夜,梦到天上的广寒宫,概因对月怀人,与月中嫦娥感同身受。词如此写,也是暗示词中怀人的女子,其孤独的处境正与广寒宫中的嫦娥相似。第二首以女子口吻,回忆当年与人离别时的光景,“花落大堤西”,喻示着正是落花时节与人分手。现在夕阳芳草,空闻马嘶,不见人归,更增伤情。明末王夫之《姜斋诗话》中云:“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这两首《望江南》词确是情中有景,景中含情,词中所选物象,如罗幕、绮窗、玉楼、银烛、夕阳、花桥、芳草等,皆带有女性特征、富丽色彩,词也写得情思凄婉,哀艳动人。

三 东国风情

白居易的三首《忆江南》,以优美而深情的笔调,展现了江南的自然风景与地方风情,风格旖旎而不软媚,清丽而不绮艳,传到朝鲜以后,广为人所欣赏。有的朝鲜词人的《望江南》词作,虽然在形式看似仍与白词相近,但是在表现的题材上,已与白词渐渐拉开距离,展现出东国风情。如赵泰亿(1675—1728)的《和望江南三叠》,所写的场所,就已不仅仅是风景名胜之区,而是扩及寻常乡野之地:

西园好,我屋近都门。绕砌松篁冲雪茂,满庭花木得春繁。能不忆西园。

东湖胜,亭榭即名区。日照波光摇远岫,春回野色蔼平芜。时复恋东湖。

南荒恶,儿子谪殊乡。海近云岚沉草树,冬暄虺蝮出箐篁。何日去南荒。

这三首《望江南》词,从形式上看,确是模仿白居易原词,如第一首开始即言“西园好”,末句也是“能不忆西园”,均与白居易词的第一首相同。赵词第三首的结尾“何日去南荒”,也与白词第二首的结尾“何日更重游”句式相似。但是从内容、情感和风格上来看,赵词与白词已有较明显的差异。内容上,白词写江南、杭州、苏州,都是江南佳丽之地,但是赵词所写的三处,则与白词不同。赵词的第二首写的是东湖名胜,第一首乃写的是自己以前的隐居之地西园,第三首则更是与白词大异其趣,白词三首皆言“好”,赵词此首则直言“恶”:“南荒恶,儿子谪殊乡。”南荒为南方荒远之地,词人与家人也天各一方,处此恶境,词人想的不是“何日更重游”,而是“何日去南荒”,希望能早日离开这蛮荒之地。另外,词人写他的隐居之处是“绕砌松篁冲雪茂,满庭花木得春繁”,春来花木繁茂,冬日松竹凌雪,词人本人的志趣也隐含其中。对于南方风土,词人笔下展现的是:“海近云岚沉草树,冬暄虺蝮出箐篁。”因为靠近海边,云烟被风驱赶,似沉到草树之下,可见海上风浪之大;南方天气炎热,所以即使在冬日,原本要冬眠的毒蛇也爬出竹林而四处游动。通过对海上风涛与冬日虺蛇的描绘,确写出南方风土之“恶”。“词之言情,贵得其真。”赵泰亿的这三首词富于底层和民间的色彩,词人对这三地的好恶之情也溢于言表,尤其是第三首,涉笔常人难遇罕见的南方风土,风格也是直白劲健,既写出南方风土的特征,也道出自己的真实处境与心境,于《望江南》词作的题材和风格均是一个开拓。

《望江南》词牌传到朝鲜后,所表现的题材逐渐扩大,赵观彬(1691—1757)的效《望江南》词三叠就不仅写东湖名胜,还写朝鲜的文明教化:

吾邦好,圣化际鸿厖。贤父戒儿言在耳,愚臣爱主血盈腔。回首望吾邦。

吾家好,僻巷静无哗。妻酿女斟流槛月,翁吟儿和满园花。何日返吾家。

东湖好,古貊自名区。专壑梨花开户静,满山枫叶拄筇孤。能不忆东湖。

赵观彬的这三首《望江南》词见于其《悔轩集》卷七,而此卷又为燕行诗,这三首词附于其中,应该也是其出使大清之时在中国所作,其所效法的仍是白居易词。三首的首句皆以“好”字垫底,与白词首句一致,第二首的末句“何日返吾家”,与白词第二首的末句“何日更重游”相似;第三首的末句“能不忆东湖”,与白词第一首的末句“能不忆江南”更是相仿,仅是换了地名而已。赵词虽然与白词形式上相似,但是内容上却有很大不同,与白词主要写自然风景不同,赵词则多言人文风情。赵词第三首言“东湖好”,写朝鲜名胜东湖(赵泰亿《望江南》词中也写及东湖),“专壑梨花开户静,满山枫叶拄筇孤”,就写出隐居其中的幽趣,与白居易宦游江南后的回忆自是有异。第二首由国写到家,言“吾家好”,“僻巷静无哗”,家居僻巷,无车马之喧哗,但是“妻酿女斟流槛月,翁吟儿和满园花”,妻酿女斟,翁吟儿和,自有天伦之乐,词人也希望能早日回归家中。这首词也体现出词人无意仕进,隐居避世的意向。而第一首“吾邦好”,就不是写朝鲜的山水景观,而是言朝鲜的文化传承。词中言朝鲜是“圣化际鸿厖”,谓朝鲜的文明教化也是深厚广大,绵长悠远。“贤父戒儿言在耳,愚臣爱主血盈腔”,子孝父贤、臣忠主明,这些都是风俗淳厚、文教昌明的表现。朝鲜虽是小邦,但是文化上颇为自负,自称“小中华”,是中华文化的延袤,特别是明清鼎革之后,朝鲜仍不忘大明神宗(万历)皇帝的再造之恩,虽不得已而奉清廷正朔,但是暗中仍行崇祯年号,以示对大明的缅怀。这首词既是词人身在异域对自己家乡的思念,也是词人对朝鲜所葆有的文明教化的自负。词人对本国文化的自负,也推动着他在传统《望江南》词的创作上推陈出新。赵泰亿与赵观彬的《望江南》词,虽然在形式上与白词相仿,但是内容及情感上实已与白词分镳并骋。

除了摹绘山水,朝鲜词人还以《望江南》词牌来咏物,也写得各有情致。李奎报的另一首双调《望江南·笼中鸟词》,便是借笼中之鸟,写人失志的悲哀:

笼中鸟,竟日几千回。纵有一鸣唇舌在,那堪四触羽毛摧。馁食益哀哀。 天上路,回首梦悠哉。再浴凤池犹有意,新栖乌府岂无媒。且复待时来。

词上阕写笼中鸟的悲惨境地,局处笼中,欲出而不得,羽毛摧败,着实堪怜。下阕则进一步从精神上来写其可悲,回首前尘,宛如一梦。词中所言凤池、乌府,分别为中书省和御史台的代称。这首咏物词也是以鸟喻人,表明贬谪迁臣虽遭打击,还是希望能有机会重回朝廷,为国效力。这首词正可谓词人的自明心志之作。

李衡祥(1653—1733)和李万敷(1664—1732)是挚友,二人之间多有唱和,李衡祥有《次李仲舒(李万敷)八咏》,李万敷有《和瓶窝(李衡祥)用古人寿词各体》。李万敷的《闲居八咏》中有《望江南·梧月》:

新月到,云霱尽晴空。虾蟆欲生轮未定,碧梧阴老半庭笼。孤照白头翁。 望九则,冯翼廓穹窿。皤腹乍浮瞋眼彻,长生捣药兔居宫。坐憩翠童童。

李衡祥也有次李万敷的同调同题之作《望江南·梧月》:

梧月上,坐我碧层空。珠穗碎扶疏影矗,玉光清澈淡阴笼。添却主人翁。 登高望,皓蔚觉窿窿。桂子飘香天外落,广汉何处是蟾宫。吾欲问青童。

李衡祥、李万敷二人所作《望江南》词均为双调。李万敷的词上阕写新月初升,碧梧阴老,映照着白头老翁。下阕写自己望月抒怀,想象着月中玉兔捣药的情景。虽未有一字言情,但是通过对景物的描绘与人行为的记述,特别是上下阕中“白头翁”与“翠童童”的对比,不难看出作者对自身命运的感慨,对年华老去的悲哀。李衡祥的次韵之作也是围绕着月亮而展开。上阕想象着自己在碧空之上坐观月影,月光清澈,人与月亮相为知己。下阕再写自己登高而望,青天无尽,“桂子飘香天外落,广汉何处是蟾宫”,从天外飘来桂子花香,却不知何处是月宫。神话传说月宫中有桂树,古代有“蟾宫折桂”的典故,《晋书·郤诜传》中载:“武帝于东堂会送,问诜曰:‘卿自以为如何?’诜对曰:‘臣举贤良封策,为天下第一,犹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后世常以“蟾宫折桂”喻科举登第。这里用此典故,并且言“吾欲问青童”,欲通过青童(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仙童)询问蟾宫在何处,婉转表明对自己前途的憧憬和隐忧。这两首同调的咏月词,表现了不同的情感,也都是对《望江南》词牌题材的开拓。

安命夏(1682—1752)的《望江南·桃花》专咏桃花,也是将桃花写得摇曳多姿:

桃花雨,昨夜又今朝。联萼霞蒸春似醉,闻香翅舞蝶偏骄。宜咏风人谣。

词中通过盛开的桃花,展现春光的繁丽:“联萼霞蒸春似醉,闻香翅舞蝶偏骄。”连夜的风雨过后,桃花开得更为灿烂,如云蒸霞蔚,闻香而来的蝴蝶,也围着花丛翩翩起舞,通过花与蝶,烘托出春意之浓,也显出词人对春光的沉醉。清蒋敦复《芬陀利室词话》卷三中云:“词原于诗,即小小咏物,亦贵得风人比兴之旨。”从这首词中所咏的桃花,不难让人联想到《诗经·周南·桃夭》中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词的结尾也直言“宜咏风人谣”,词人以《望江南》词牌写桃,以桃花展示春天世间的蓬勃生机,接续的恰是《诗经》的“比兴”传统。同样是写春景,申应善(1834—?)的《望江南》词也是另谱新章:

莫浪度,物色正芬芳。暖风笼日花心紫,细雨和烟柳眼黄。人事底奔忙。 劝君醉,无计住韶光。锦鸠鸣送青春晚,粉蝶飞来白雪香。帘外又斜阳。

与那些描景状物或是表情达意的词作不同,这首词是借景说理,表达对人世的慨叹。词一开始就直言“莫浪度,物色正芬芳”,明言不要虚度大好时光。“暖风笼日花心紫,细雨和烟柳眼黄”,春光正好,却无暇、也无心欣赏,让词人不禁发出人生到底是为何事而奔忙的疑问。下阕言无计留住韶光,“锦鸠鸣送青春晚,粉蝶飞来白雪香”,就在锦鸠的啼鸣、粉蝶的飞舞之中,时光又倏然流逝。整首词是借绘景来抒发对人世的慨叹,词下阕对无计留春的惋惜,无疑又加重了上阕所言对人生的感伤。

郭锺锡(1864—1919)的《望江南》“长相忆”词,为回忆过去的生活,乍看秾艳异常,实又别有幽怀:

长相忆,风月旧江南。镇日管弦轰画阁,如云罗绮映香奁。犹使梦魂酣。

这首词是词人于壬辰年(1892)所作的“有怀南乡诸公”诸词之一,首言“长相忆,风月旧江南”,也即是追忆昔日的繁华,“镇日管弦轰画阁,如云罗绮映香奁”,正是当年歌舞享乐生活的再现,可惜这一切都已成了过去,只有在梦中才能再见。这首词作为古代朝鲜词,特别是《望江南》的一个收束,似乎再现了词初起时的绮媚婉艳格调。但是若结合作者所处的时代,“知人论世”,则会发现,作者身处朝鲜王朝的末期,内忧外患,国势衰微。这首词,正是词人继承中国古代诗歌“香草美人”的传统,借回忆旧日的繁华,痛惜当前的没落,在看似温柔富贵的外表下,透着深深的末世悲哀。

四 旧曲新声

朝鲜文士的《望江南》词,不仅学习白居易词,也有的学习或步次中国其他词人的词作。丁范祖(1723—1801)的词,总题序为:“戏为宋人小词,仿其词,不仿其意。”其所作的《望江南》《菩萨蛮》《临江仙》等词,都主要是记生活中的一时情事,出语简练而情蕴深厚,《望江南》词更是写他衰病交加的苦况:

都不省,帘外雪如何。榾柮有灰应夜半,逡巡无力奈寒多。难耐是衰疴。

词人以重叠的笔法,通过对帘外飞雪、炭火已冷、衰疴缠身等的记述,将自己年老无奈的苦况和盘托出。这首词不仅词作内容不是模山范水,盼归恨别,而且风格上也是悲冷苍凉,与《望江南》词在朝鲜初起时的温婉纤丽自是有异。

丁范祖的《望江南》未明言师法对象,吴瑗(1700—1740)和南有容(1698—1773)的两首双调《望江南》,则都明言是次苏轼的同调《暮春》词。苏词如下: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苏轼的《望江南》,对暮春景致的描绘颇为精确传神,而在对景物的点染中又自然显出伤春叹逝的情绪,有借诗酒排遣胸中忧郁,趁眼前韶光撷取华章之意,用笔于健爽之中又见工细。西晋陆机《文赋》中谓:“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词有之条,必待兹而效绩。”词上阕中“烟雨暗千家”之“暗”,实为全篇之眼,既点出当时风雨如晦的景象,又道出词人心境之黯然。下阕“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一联,复辞式对仗的运用颇具巧思,新火、新茶,“诗酒趁年华”,也显出词人不为眼前所囿,力图超脱之心。整篇词虽名为《暮春》,但因作者有开阔的胸襟,豁达的态度,故不落一般伤春的格套,而自有一股超脱豪迈的气度。吴瑗的《望江南·用东坡小令韵,共赋梅花》,实即步韵东坡的《望江南·暮春》词:

山月白,栏外影欹斜。冰霰未回桃杏梦,东风开遍北枝花。幽意在山家。 花正好,花落更堪嗟。春意乍添樽泛醁,暗香时滴雪烹茶。惆怅揽余华。

吴词专写梅花,不仅与苏词原作押韵相同,笔法、意趣也相似。吴词上阕写梅花开时情态,欹斜幽淡,虽僻处山家,不为人知,但是不畏严寒,唤得春归,这也正是词人自身心志的体现。梅花开时固好,开后更令人咨嗟,词下阕咏叹落梅,与东坡原作意旨相近。东坡词中云:“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吴词也是将酒与茶连在一起:“春意乍添樽泛醁,暗香时滴雪烹茶。惆怅揽余华。”谓梅花增添了酒的甘醇,茶的清香。现在梅花凋零,让人对着梅花的余芳,而发无穷的浩叹。南有容(1698—1773)的词,题序云“同伯氏会伯玉亭,赋梅花小令”,伯氏即吴瑗的字,南氏此词,与《望江南》词,与吴瑗的同调之作写于同时同地,且都是步东坡词的原韵,均为咏梅之作:

梅已发,帘卷翠梢斜。万里春风唯此树,一天冰雪看孤花。樽酒坐君家。 花下饮,花落使人嗟。春后岂无花似雾,兴来还有酒如茶。独惜此芳华。

此词与吴词相同,也写梅开之早:“万里春风唯此树,一天冰雪看孤花。”在漫天冰雪之中,只有此花孤独开放,万里春风,实赖此一树唤回,在鲜明的对比中,见出梅花的霜风傲骨。词人也与吴瑗一样,引梅花为知己,对酒赏花,嗟叹落蕊。词人在议论中也是将梅与酒、茶结合起来:“春后岂无花似雾,兴来还有酒如茶。独惜此芳华。”虽然梅花落后还有它花,以后自己兴致来时仍有酒为伴,但是梅花终归是无可替代的。词人对梅花情有独钟,对梅花飘落惋惜不已,为何?因为唯有梅花,才是词人心志所可寄托之物,且梅花之孤,正与词人之独相合相应。“咏物之作,在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斯寄托遥深,非沾沾焉咏一物矣。”吴瑗和南有容的这两首咏梅花词,均为有寄托之作,皆是通过描绘梅花的幽芳逸态,来展现人的霜风傲骨。整篇而言虽不如苏词放达,但也可见其所受苏词的影响,词作本身也是真情贯注,清警流转。

朝鲜的《望江南》词,虽受白居易词濡染甚深,但在发展过程中风格上也逐渐发生新变。其中有的《望江南》词褪去浓妆,显得清丽简远。柳宜健(1687—1760)的两首双调《望江南》,其风格就与传统的《望江南》不同。如第一首写道途中的景致与感受:

前程远,云际露尖峦。乱水横侵青草路,啼莺飞入绿林间。馌罢农夫还。 垂鞭去,忘却日啣山。十里长程无阻碍,单僮匹马共安闲。莫道行路难。

词起笔言“前程远”,接着以“云际露尖峦”补足之。与一般羁旅行役之作不同的是,这首词中虽然也言道途之长远,但并不是叹道途艰难。词人自谓:“十里长程无阻碍,单僮匹马共安闲。”字里行间,反有股和乐安闲之气。另词中写路上所见乡野之景,颇有独得之妙:“乱水横侵青草路,啼莺飞入绿林间。”啼莺飞入绿林,还属常见,而乡间的青草路上,乱水横侵,的确让人耳目一新。且饭后回归田间劳作的农夫,在词人眼中,也成了乡间一景。诚如南朝梁代钟嵘《诗品序》中所云:“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词人将眼前所见乡野景象收拾入词,不多加雕饰,而自有逸趣。这首词在情感上与一般感叹道途艰难的作品有异,风格上也带有乡野民歌的质朴情调。

就是到了朝鲜王朝后期,朝鲜汉文学创作的收官阶段,描绘自然景致,展现一时情意,点染有致,风格清新的词作,也一直在词坛上出现。如许薰(1836—1907)的《望江南·即事》:

无个事,散步小园东。半艇烟洲芦笋绿,一帘山雨杏花红。此景与谁同。

此词为即兴之作,于所写景物中见出词人恬淡的心境,透着怡然的乐趣。词人心无羁绊,散步园东,但见“半艇烟洲芦笋绿,一帘山雨杏花红”,“芦笋绿”与“杏花红”,一绿一红,一水中一岸上,相映成趣。“半艇烟洲”与“一帘山雨”,写景如画,量词用得极为准确,也颇具匠心,杏花、春雨,相伴而生,烟雨之中,水中沙洲上生长的芦笋更显嫩绿,水上艇子也是半隐半现,如诗如画。词中所写诸景诸物,皆显出纤丽轻婉的特征。孟晚燮(十九世纪在世)的《望江南·新昌》,与许薰的《望江南·即事》一样,也是即兴之作:

随意步,回首是青山。黄鸟啭音幽谷出,白鸠卷睡暮江还。此景亦清闲。

词写新昌春景,妥帖自然。词人信步游览,以山水自然为伴,“黄鸟啭音幽谷出,白鸠卷睡暮江还”,闻见山谷中传出的黄莺的啼啾,看到暮江上白鸠飞还,置身这山水之间,词人的心境也与周围的环境一样清闲。孟晚燮和许薰的这两首词,不管是写晴天,还是写雨天的景致,都显得和婉清丽。

也有的朝鲜《望江南》词,是以豪荡劲健取胜,如同为柳宜健(1687—1760)所作的另一首双调《望江南·送远人》:

送君去,三水路三千。宦海冥行宜被逐,书生何事更投边。堪笑亦堪怜。 为君贺,游览遍山川。黑石枌榆开壮瞩,白头风雪散吟鞭。赢得锦囊篇。

词题标明是《送远人》,从词中“宦海冥行宜被逐,书生何事更投边”诸句来看,应是被送之人在政治上遭遇了重大变故,被远贬到北方边城,词人为其送别而作此词。词上阕为友人的不幸遭遇表不平,“三水路三千”可见去程之远,“堪笑亦堪怜”,是怜朋友之不幸,笑世事之不平,这也是对朋友的安慰和劝解。友人毕竟是被逐而去边地,但词中竟然说“为君贺”,为何?因为在词人看来,友人此行,可以饱览边塞山川。壮丽风景,无疑可以开阔人眼界,拓展人胸襟。“白头风雪散吟鞭”,这里的“白头”一语双关,既指友人的白头,也可指白头山(长白山)——朝鲜的北部边境,这句意谓友人虽然是白首从军,但是边关的风雪可以助长诗兴,化为佳篇。友人的这次被逐投边,于人固为不幸,于诗倒未尝不是有幸,因为可以“赢得锦囊篇”。锦囊,系运用唐代李贺出行途中作诗而投诸锦囊的故事,词中用此典故,是谓朋友此番远行,定会在诗文创作上大有收获。这首送人远行之作,并无常见的悲凄哀悼,反而显得豁达乐观,词人是以另一种独特的方式安慰、劝勉友人,正如初唐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超卓的眼光、不凡的识见使得这首送别之作豪气干云,自有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到了朝鲜王朝后期,随着近代的风云变幻,朝鲜的《望江南》词更是显得雄健开阔。如赵秉铉(1791—1849)留下的唯一一首词,即用此词牌,写得苍凉感喟,相比之前众多的《望江南》词,堪称变调:

回首望,斜日动离思。雁背楚天千里道,鸱边汉水九秋时。与子对相悲。 悲底事,白发尔应知。落木征鸿骚伯怨,高山流水故人离。把手故迟迟。

这首与故人离别之作,将离情置于广阔的背景之下。如词中所言,“回首望,斜日动离思”,斜日虽动人离思,但是斜日所提供的背景却极广阔。“楚天千里”“汉水九秋”,一从空间上显道途之远,一于时令上见离别之悲。“悲底事,白发尔应知”,悲往事,叹年老,复将离情又置于对世事人生的慨叹之上,更显沉重。而从“把手故迟迟”这一细微举动,又可见出与故人的深厚情意。这首词在宏大的背景之下,将离情写得质实沉重,对于《望江南》词风,也是一个开拓。高圣谦(1810—1886)的双调《望江南》“临江曲”,描绘玉渊诸胜中的芙蓉台,也是将芙蓉台写得宏伟壮观:

临江曲,石气近人清。玉削芙蓉山欲活,锦妆枫荻水偏明。绰约画中帡。 登高顶,双屐入云轻。百尺崖将秋色动,四郊烟和夕阳平。身在阆风城。

高台临江,气象万千,“玉削芙蓉山欲活,锦妆枫荻水偏明”,山峰秀丽,秋水扬波,枫叶荻花,相映成趣,词人以五彩之笔,将山水写活了。而登上高顶之后,双屐入云,宛如仙境。“百尺崖将秋色动,四郊烟和夕阳平。”悬崖百尺,秋色无边,极目四望,烟云连绵,视野之广阔烘托出山体之高峻,天宇之浩茫更显出词人心胸之壮阔,真是“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词人手法灵动,笔力劲挺,将芙蓉台秋景写得清健飙举,此词也反映出朝鲜后期《望江南》词在风格和境界上的变化。

五 结语

要而言之,白居易的《忆江南》词传到朝鲜以后,深刻影响了朝鲜的词创作,形成了朝鲜词史上的“《望江南》系列”词作。朝鲜词人的《望江南》词作,有的直接学习白居易词,甚至沿袭的痕迹非常明显。除了学习白居易之外,朝鲜词人也学习中国其他词人的《望江南》词作,苏轼的《望江南·暮春》词也成为朝鲜文士所喜爱并仿效的对象。朝鲜的《望江南》词在题材上和风格上,对以白居易《忆江南》为代表的中国同调词作既有沿承,又有新变,其中有的显得清丽简远,有的显得豪荡劲健。到了朝鲜王朝后期,朝鲜的《望江南》词受时代的影响,也呈现出宏阔壮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