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社区公共空间的生产逻辑与治理策略

2021-11-11 00:41高红
行政与法 2021年10期
关键词:营造花园居民

高红 李 一

摘      要:城市老旧小区的公共秩序是困扰其有效治理的难题。本文基于青岛市Q社区花园营造案例,以列斐伏尔的三元空间理论为分析框架,剖析社区公共秩序建构过程中公共空间的生产逻辑与治理策略。从生产逻辑看,社区参与式花园营造的过程就是被感知的公共空间、被构想的公共空间以及被表征的生活空间的生产过程;从治理策略看,社区公共空间治理是权力主体、社会组织、居民等多元主体力量相互博弈的结果。因此,我国城市老旧小区公共空间治理与公共秩序建构急需形成党建引领的社区治理体系,立足日常生活叙事形塑社区公共空间,通过赋权社区居民培育其社区认同感和公共精神。

关  键  词:公共空间生产;公共空间治理;三元空间理论;社区花园

中图分类号:D66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207(2021)10-0046-10

收稿日期:2021-07-06

作者简介:高红,青岛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公共管理系主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基层社会治理与社会组织;李一,青岛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基层社会治理。

基金项目:本文系山东省社科规划项目“基于居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城市社区公共文化空间再造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1CSHJ04。

一、相关文献述要

社区花园建设兴起于19世纪的欧美国家。20世纪80年代以来,社区花园作为对市场侵入社会生活的反向运动,一方面被认为是对城市环境退化的补救措施,是一种城市空间绿化策略;[1]另一方面被认为是培育社会资本和社区组织所需的空间场所。[2]近年来,我国一些大城市的居民也逐渐开始参与到社区花园营造中来。社区花园营造是一种集体行动,其以低成本微改造的形式通过居民对社区花园的共建共治,既活化了社区公共空间,也增进了居民在园艺基础上的交往与社区认同。其“从空间入手的改造,以自然展开的教育,热闹得看似是一块园地,成就的却是社会发育的大文章。”[3]上海是我国进行社区花园营造最早、最典型的城市。在上海,倡导社区花园营造的主要是一些从事城市规划的学者,以同济大学景观系刘悦来团队最为典型。在学者们看来,社区花园有其营造的必要性和迫切性,一方面,由于我国城市化的不断推进,大城市中心城区绿地开放空间增量已接近零增长,只能对存量绿地空间进行优化;[4]同时,我国城市老旧小区物业养护困境与小区人口老龄化相遭遇,使老旧小区中居民私自种菜成为普遍现象,引发了种菜居民邻里之间及其与物业之间的矛盾冲突。[5]而以社区园艺为起点的社区空间微更新就成为破解这一双重困境的最好方法。另一方面,社区花园营造也有其产生的社会文化基础。自古以来,我国作为农耕大国,有侍花弄草与种蔬的民间传统和群众基础。[6]数千年来的中华农耕文化与文明孕育了城市人对自然的热爱和对田园生活的向往,“社区花园是城市人对自然与乡愁的记忆追寻以及对传统的认同和回归。”[7]社区花园的主要特点表现为“植根于居民邻里生活,以公共空间的改善为抓手,将自然与田园引入城市社区。”[8]学者们对社区花园营造进行的实践探索表明,“社区花园实施过程的关键在于厘清社区层面利益相关者的关系与运行机制。”[9]重在“以社区绿色空间为载体,以公众为主要参与力量,调动各方面的积极因素参与社区公共事务”。[10]做得成功的社区花园都是“设计师躲在后面,社区居民人人都是设计师。”[11]可见,社区花园营造实际上就是以社区花园作为空间治理载体,通过社区公共空间的活化,重塑和修复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促进人与自然、人与人的有机互动。因此,社区花园营造的重要价值在于打破邻里之间的隔阂、提升社区活力,增进居民之间的交往与互动,促进居民对社区的认同感。从而使社区花园营造成为社区治理的有效途径。

二、社区参与式花园营造案例

本文以青岛市Q社区为例,揭示社区花园营造中公共空间的生产逻辑与治理策略。Q社区是一个老旧社区,由于原单位弃管,使其长期处于无人维护的状态,居民乱停车、违章搭建、私自种菜等情况时有发生,影响了小区楼院的整体环境,甚至时常引起居民之间、物业与居民之间的矛盾冲突,直接影响了社区环境与公共秩序。为了更好地改善社区环境、营造和谐的人际氛围、建设美好社区,Q社区引进“青岛你我创益社会工作服务中心”(以下简称“青岛你我”)开展社区花园营造项目,在党建引领下,成功探索了厨余垃圾分类与社区花园营造有机融合的内循环模式,有效破解了社区环境治理难题,促进了社区公共空间生产与社区公共秩序建构。

(一)社区花园营造1.0

Q社区党委引进“青岛你我”社会组织,设计了“绿色循环,共美家园”党群共建项目。具体而言,在社区党委领导下,通过社区花园营造、开展丰富有益的社区环保活动,激发居民家庭参与社区垃圾分类的内在动力,以实现生活垃圾减量、资源循环及社区公共空间美化,解决困扰社区多年的圈地种菜、乱栽乱搭难题,共建共治共享美好家园,形成社区环境治理的闭环。第一步是调研选址和培育自组织。在花园选址过程中,社区党委与占地居民进行协商,将部分私占的空地公共化。选址后,社区党委协助“青岛你我”进行志愿者动员,为社区花园营造解决“人”的问题。“青岛你我”对社区志愿者的招募、培训、开发、管理全程跟进,以专业化的视角支持社区志愿者培育。第二步是共建社区花园。Q社区党委动员物业、社工机构、社区志愿服务队、楼组长等参加社区花园营造,同时通过大讲堂等方式宣传项目理念,扩大影响力,以吸引更多居民参与。同时,社区在街道的支持下设立了社区规划师工作站,聘请青岛市城乡规划学会的专家为社区花园营造提供专业指导。项目第一期建成社区花园博物馆、阳光育苗站、落叶堆肥池和两个社区花园;35户党员家庭带动150户居民持续参与厨余堆肥行动。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一是社区动员不足。如2019年6月25日在一次座谈会中,社区书记认为:“动员宣传不到位,党员发挥的作用不够。大讲堂的授课宣传方式存在弊端,居民听不懂。”二是堆肥技术有待改进。居民将未处理好的堆肥倒进集中堆肥箱后存在有异味、有蚊虫的问题。三是参与主体乏力。在社区花园营造过程中,更多依靠社区党委和社会组织来推動,其他参与主体后期未持续跟进,与居民间未形成有效互动。

(二)社区花园营造2.0

针对社区花园1.0项目中存在的问题,第二阶段推出“红色引领,绿沃家园”项目。一方面强化项目动员。依托“社区党委—网格党支部—楼院党小组—党员中心户”的组织设置进行宣传动员,覆盖到所有支部党小组,党员充分动员居民参与。在社区开设党员邻里大课堂,在网格党支部开设小课堂,一对一教会居民堆肥。另一方面简化厨余垃圾分类程序。建立厨余社区好氧堆肥站,消除了居家厌氧堆肥技术的弊端,解决了堆肥过程中出现的异味和蚊虫问题。更为重要的是建立了新的项目运作模式,在组织保障、机制构建、花园维护等方面进行了探索。在堆肥管理上,培养公益性岗位的居民使其成为堆肥管理师,通过一户一卡对分类投放行为进行打卡记录,将“随时投”变为“定时、定点投”并加强集中管理。在花园维护上,将社区花园划分地块,每部分地块由不同的网格党支部认领,每个党支部轮流值班进行维护。在项目第二期,青岛市第一个社区可持续生态花园在Q社区建成,花园营造、维护与管理工作井然有序,社区花园的空间功能不断拓展,集家庭厨余垃圾资源化处理、社区环境改善、环境参与式治理等于一体,取得了良好成效。两期项目的成功实践也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影响力,多家官方媒体和平台予以宣传报道。

三、Q社区公共空间的生产逻辑

20世纪70年代后,当代社会学理论研究发生社会空间转向,空间成为社会学理论中的一个核心主题。法国社会学家列斐伏尔、美国学者大卫·哈维、世界著名城市社会学家卡斯泰尔等成为空间理论的代表学者,其中,尤以列斐伏尔的三元空间理论为典型代表。列斐伏尔基于日常生活的角度审视当代工业社会空间生产,以如何实现空间正义作为主要关注点。[12]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提出了从“空间中事物的生产”转向“空间本身的生产”的观点,使空间本身成为生产因素。其提出的三元空间即三重空间要素,具体包括空间实践、空间表象和表征的空间,同时将三者分别概念化为被感知的维度、被构想的维度以及被表征(日常生活)的维度。Q社区参与式花园营造的过程正是社区这三重空间要素的生产过程。

(一)被感知的公共空间

在列斐伏尔看来,空间首先是一个容纳各种社会互动发生的容器,即所谓物质空间,它是固定的、能够被感知的、独立存在的实体。[13]同时,列斐伏尔认为,“空间实践担负着社会构成物的生产和再生产的职能,是社会空间的物质建筑的维度,是对体現了社会关系社会构成物的生产与再生产。”[14]可见,空间实践是社会空间的物质建构,属于日常生活中社会空间的被感知的维度。首先,社区花园的呈现需要占据一定的物理空间。Q社区花园是一个具有物理属性的、能够被感知的物理空间,前期经历了社区调研、社区选址等过程,最终确定在社区五处地块营造花园。除此之外,建在社区党群服务中心的花园博物馆、环保酵素室、阳光育苗站等都是社区花园营造的一部分,它们都占据特定位置与场所;同时,社区花园给居民带来了美好的空间情感体验,这些实实在在的存在都能够被社区居民所感知。正是社区花园这一物理空间的存在,为社区居民提供了交往的公共空间,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连结成为可能。其次,社区花园这一物理空间并不是自动出现的,它是基于多元主体的空间实践被建构起来的。过去,居民私自将公共空地用栅栏围起来,作为私人空间种菜、种花,这种侵占公共空间的行为引发了居民之间的矛盾冲突。为了解决这一矛盾,在社区党委的引领下,物业、社工机构、社区志愿服务队、楼组长等多元主体参与进来,探索形成了厨余垃圾堆肥与社区花园营造的内循环模式,在此过程中,多元主体形成了互动沟通与协商合作的社会空间生产。可见,物理空间的生产同时也是社会空间的生产,正如列斐伏尔所言,空间从来就不是空洞的,而是往往蕴含着丰富的意义,成为生产力与生产资料、社会关系生产与再生产的一部分。[15]“空间里弥漫着社会关系;它不仅被社会关系支持,也生产社会关系和被社会关系所生产。”[16]社区花园营造背后的深意正如该项目设计师、 “青岛你我”负责人所言:“如果花钱请一个绿化公司来营造花园,很快就会有精美的花园出现,但却失去了居民参与和创作的公共空间,失去了拥有感和可持续性。Q社区‘绿色循环,共美家园的参与式社区花园营造,通过社区花园共建,居民把家庭厨余变成有机肥,把种植带给都市社区,把劳作带给课堂,邻里间的互动交流也更加频繁。正是自下而上的公众参与,不论老人孩子、家庭主妇还是能工巧匠,都从旁观者变成了建设者,在实践中分享经验,形成合作,建立信任,这其中渗透着共享、包容和参与,营造出了真正的知行合一的可持续生长环境。”可见,社区花园营造形式上是物理空间的生产,实质上是通过社区花园这个公共空间载体吸引社区居民参与,建立居民之间的关系连结,进而培育居民的社区认同感和公共精神,促进社区共同体的形成。

(二)被构想的公共空间

空间表象是认知行为的结果,属于被构想的维度。在列斐伏尔看来,空间表象是技术官僚、规划专家、社会工程师通过知识建构而成的空间,是一个生产关系及其秩序层面的抽象空间;这个抽象的空间并不是人们每天生活和经历的空间,而是被符号和话语塑造而成的空间。空间表象与维护权力阶层利益的各种知识、意识形态等联系在一起,是一个由主导话语所构想出来的空间。Q社区花园作为一个被构想的公共空间,是社区党委、居委会、社区花园规划师、社会组织等“通过正式(即教育)和非正式(即文化/媒体、常识)的方式”[17]塑造话语与知识体系,逐渐引导居民改变对社区空间认知的结果:首先,社区花园空间实践是权力主体推动的结果。在列斐伏尔看来,权力主体“通过空间表象的生产塑造人们对特定空间的认知,改变人们对空间的想象和看法,从而更好地去引导和推动具体的空间实践。”[18]在Q社区花园营造过程中,社区党委、居委会多次召开党员和居民代表大会,向居民传递私占公共空地是失当行为的权威信息,倡导居民正确处理个体利益与公共利益的关系,自觉维护社区公共利益;而在社区花园营造前期及中期,社区居民曾有过不同声音,如对异味、蚊虫、安全隐患的担忧,甚至发生了几起破坏性事件。对此,社区党委多次召开议事会、参与式规划会,及时倾听各方和居民的需求及建议,引导和推动社区花园营造的空间实践。其次,社区堆肥师、社会组织中的专业人员在社区多次开展环保、垃圾分类、大课堂讲座等,透过专业权威话语向社区居民传递和分享绿色发展、环保、参与等理念,结合居民对健康生活方式的现实关切,构建绿色、循环话语体系,使社区花园营造更具合理性。再次,媒体对社区花园进行了各种正面报道。多家省级和地市级报纸及新媒体对Q社区参与式花园营造项目作了报道,这些官方媒体报道扩大了社区花园的传播范围,强化了居民对社区花园积极作用的认知,增强了居民对社区花园的认同感。值得关注的是,在空间表象场域中,一方面,体现了基层治理中党的领导与权力主体的主导性,即Q社区党委在公共空间治理中的权威性;另一方面,Q社区党委也高度重视社区居民的现实利益诉求和积极参与,及时将协商民主纳入决策过程中,从而顺利推进了社区花园营造进程。

(三)被表征的生活空间

社区居民基于日常生活形成对社区公共空间的感知和想象就是列斐伏尔所强调的表征的空间,这一空间是社区居民“把各种概念、观念和情感在一个可被转达和阐释的符号形式中具体化”后赋予给它的。首先,表征的空间基于社区居民日常生活并赋予其情感依托。在列斐伏尔看来,“差异化的日常经历和多样化的生活需求让城市居民努力对抗充满压抑的抽象空间,通过空间实践生产出可以称之为‘家的生活空间。”[19]Q社区第一个社区花园建成后,居民直接称其为“马褂树”(学名鹅掌楸)花园,“马褂树”位居花园中央,一直是居民闲聊、乘凉的去处,承载着居民的日常生活记忆与想象,这一符号表征的是居民的美好空间记忆。其次,表征的空间是多样性的,是人们亲历的空间,是基于日常生活形成的对空间的感知和想象。由于人们的日常生活生产方式存在差别,不同的人形成了对空间不同的理解和定义,因而表征的空间充满差异性、多样性和独特性。Q社区以老年人为主,也有部分年轻人居住于此,他们职业不同,需求各异,对空间不同的需求赋予了空间不同的定义。访谈中,不同群体表达了对社区花园的希冀:带孩子的年轻妈妈把社区花园看作是“孩子的乐园”;擅长种植的老年人认为社区花园是“公共花圃”。再次,表征的空间随着时间和空间的改变而变化。列斐伏爾认为表征的空间“是一个被统治的空间,被动地随着时间和空间使用方式的变化而变化。同时这也是一个想象力试图去改变现状的革命空间。”[20]Q社区较早的一批居民曾经以农耕为业,有很深的农耕情结。城市化进程不仅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也改变了他们对土地的使用方式,但由于部分居民还保持着对土地的情感,在土地使用方式改变后就将这种情感寄托在私人菜园中。为此,Q社区花园营造在尊重居民农耕情结的前提下,从居民关心的环保、健康、亲子等感兴趣的公共议题入手,积极吸引居民参与,然后通过专业社会组织的引导和社区积极分子的示范引领,带动更多的居民参与。在此过程中,逐渐增强和培育居民的公共意识与公共精神,使私建花园的居民主动将私人菜园转变为社区公共花园。

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告诉我们,空间本身具有生产价值,而且空间具有物理与社会双重属性,空间不是空洞的既定条件,而是一个具有生成性、实践性的建构过程。从空间生产理论来关照Q社区花园营造可以发现,Q社区花园物理空间的生产是可以被感知的,即社区花园是客观存在的实体。Q社区党委、社会组织、媒体等主体塑造出一系列话语,构想出空间表象,使居民意识到社区花园营造的必要性与紧迫性。而营造成功后的社区花园承载着居民的日常生活,是居民休闲、交往的好去处,满足了居民的个人想象与生活需求。

四、Q社区公共空间的治理策略

空间生产为社区权力研究提供了一个载体,通过研究权力、市场以及社会主体对空间利益的态度,能够更加直观地考察空间生产背后的权力关系。20世纪90年代,以美国社会学教授马特戈第纳为代表的新城市社会学在空间与社会的关系中认为,一方面,空间是社会运行的基本框架,空间生产是社会关系与社会秩序的再生产;另一方面,社会通过权力的斗争、群体的博弈以及日常生活实践推动空间变革。[21]在Q社区花园公共空间治理与秩序建构中,不同主体有不同的行动策略。具体而言,Q社区党委引领,通过购买专业社会组织项目的方式将其嵌入到社区治理中,社会组织通过多种行动策略增能多元主体特别是居民共同参与到社区花园空间生产中,从而建构起社区公共空间秩序,促进社区良序善治。

(一)权力主体的治理策略

社区党委是社区治理中最重要的权力主体。Q社区党委在社区花园营造实践中充分发挥了组织动员、链接资源和搭建平台的作用。第一,做好组织动员。社区花园营造初期面临的难题是如何让更多居民参与进来,为此,社区党委发挥了强大的组织动员功能,依托“社区党委—网格党支部—楼院党小组—党员中心户”的党建组织化体系,使党员率先成为“家庭端”厨余垃圾堆肥志愿者,发挥了“关键群体”作用。“关键群体理论认为,在边际效益递增型的集体行动中,关键群体扮演着承担初始成本的职责。关键群体的率先投入行为对集体行动的出现具有至关重要的示范作用。”[22]在此基础上,党员通过自己的示范行为逐渐带动所在周围居民参与。第二,进行资源链接。“条块”矛盾是制约我国基层治理效能的主要瓶颈,“条块”统合的“区域化党建”被认为是有效破解“条块”分割的基本路径。Q社区通过区域化党建,依托“双报道”制度建立了社区合作机制,社区内的八个网格党支部以及驻区单位、社区“两新”组织联合党支部等运用这一机制将社区外的驻区单位链接到社区花园营造项目中,打破了“条块”分割的限制,顺利推动了花园营造项目的实施。第三,搭建协商平台。Q社区花园营造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落叶堆肥池遭到破坏就是项目遇到的一个挑战。为此,社区党委召集周围居民及建设相关方就社区花园营造召开了三次说明会和参与式规划会,听取周围居民对堆肥箱和社区花园营造的想法与建议。经过几次讨论和听取居民反馈意见,终于化解了周围居民的误解;同时,社区党委还根据居民代表提出的建议,邀请城市规划领域的相关专家绘制了社区花园规划图纸并进行公示。此后,再也没有居民故意破坏落叶堆肥箱,居民参与社区花园营造的积极性也得以充分调动。

(二)社会组织的治理策略

“社会组织是促进社区公共空间生产的重要社会力量……其不仅有助于降低地方部门基层治理成本,也有助于重构社区信任、维护居民利益。”[23]在Q社区花园营造项目中,社区党委基于与“青岛你我”的合作基础以及对该组织理念和合作方式的认可引进该社会组织。作为一家专业的社会组织,“青岛你我”采取了如下治理策略:一是社区公共议题挖掘与项目设计。“青岛你我”在对Q社区进行社区资源与需求调研的基础上发现,社区居民对社区环境和环保议题普遍表现出较高的关注度和参与意愿,因此,针对社区居民需求开展了富有趣味性的系列社区环保活动来吸引居民参与;另外,“青岛你我”将垃圾分类的政策议程与公众议程结合起来,与社区党委共同设计了两期社区花园营造项目,探索形成了厨余堆肥与社区花园营造内循环模式,实现了“社区端”垃圾减量与社区环境美化的双赢效应。二是社区内生力量培育与赋能。“青岛你我”实施社区花园营造项目的目的是以此激发社区治理的内生动力,实现社区可持续性治理。为此,“青岛你我”在项目推进过程中非常重视发掘和培育社区内生力量,建立了一套志愿者队伍培育与管理体系。Q社区是老旧小区,常住人口七成以上为老年人且多为退休人员。为此,社区党委牵头,由每个党支部的老党员带头动员所在网格的社区老年人群体建立了老年志愿者团队。同时,以小学生为切入点,有效带动家长的参与。“青岛你我”与社区内的小学合作,将社区花园作为小学生的社会实践活动基地,通过打造亲子活动乐园,将垃圾回收、种植、田间管理等工作与社区的自然教育、环保教育链接起来,形成家庭长期持续参与的良性机制。不仅如此,“青岛你我”还发掘了两位退伍军人,并发动楼组长招募志愿者骨干承担社区堆肥箱制作、翻肥、社区花园修建等技术活和体力活的管理职责,在承担管理职责的同时,他们也担当了社区堆肥管理和社区花园营造的重任,保障了社区厨余堆肥管理的可持续性。

正是在社区党委引领及“青岛你我”社会组织赋权增能治理策略影响下,Q社区居民参与社区花园营造的意识不断增强,参与人数规模不断扩大,组织化程度不断提升,并成为社区花园营造项目持续开展的主体力量。目前,Q社区具有五支居民志愿者队伍,包括“党员先锋队”“银发护花队” “能工巧匠队”“绿主妇队”“炫绿少年队”等百余人,囊括了老、中、青、幼多个群体150户社区家庭。“党员先锋队”由党员组成,负责收集志愿者家庭送到堆肥点的肥料; “银发护花队”由社区中喜爱种植花草的年长者组成,为社区花园提供花草,保护苗木。“能工巧匠队”由公益性岗位的两位退伍军人以及志愿者骨干组成,承担社区堆肥箱的管理职责,“绿主妇队”由社区里的年轻妈妈组成,参与环保手工皂和环保酵素的制作;“炫绿少年队”由学生志愿者担当,是社区宣传的主力。尤其是“党员先锋队”“银发护花队”以及“绿主妇队”在其中发挥了统合、稳定以及基础性的作用。[24]

五、结论与讨论

社区花园营造是社区公共空间治理和公共秩序建构的有效实践,是对当前我国老旧小區普遍存在的环境恶化、私占空地、冲突频发、居民参与率低等现实问题的有效回应。本文在分析青岛市Q社区花园营造过程的基础上,运用列斐伏尔空间理论的三元分析框架剖析其生产逻辑,将Q社区如何进行公共空间治理与秩序建构的过程呈现出来。

一是构建党建引领的社区治理体系。“党委领导决定了我国治理的实践品质。”[25]我国城市化的发展使得城市空间呈现出异质性、流动性、不稳定性等特点,公共空间治理的失序现象频发,“在社区治理主体缺位、组织化不足的背景下,党组织进场补位是维持社区秩序的保障。”[26]Q社区搭建“城市基层党建+”创新平台,以党建引领社会各方资源汇聚,通过社区公共空间和合作议事平台充分发挥社区党委的引领作用,使社区党委成为社区花园营造项目顺利实施的组织保障。Q社区党委以改善社区环境为契机,引进专业社会组织,将其打造成党建项目,进行社区公共空间治理,消解社区空间中流动性、冲突性、异质性等非组织化的因素,建构了社区秩序。因此,以党建引领社区治理是当前我国基层治理创新的体现,是实施社区动员、整合社区治理资源的有效路径。在社区形成党建引领、社会组织培育、驻区单位和专家支持、居民参与的社区治理体系,有利于建立社区多元主体协调机制,改变社区失序状态。

二是通过日常生活叙事形塑社区公共空间。要把社区作为日常生活空间来组织和建设,就必须从居民日常生活的内在要求出发,通过开展与日常生活相关的活动,处理好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家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而使个体、家庭与社区形成一个有机的共同体。[27]为此,社区要借助生活叙事来盘活社区各种资源,激发社区活力,实现良性治理……通过为社区注入充满生活意义的生活叙事,为社区个体间亲密关系的建立提供新的机会和可能,而这成为社区治理的充分条件。[28]有学者调研发现,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治理最有效的四个支点是亲子、环保、公益、养老。[29]这四个支点也是与居民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居民最为关注的四个生活领域。

三是赋权社区居民,培育居民的社区认同感和公共精神。在有关社区心理学的文献中,赋权被认为可以增强个人能力和自尊心,从而增强对个人控制的认识。[30]美国学者尼尔·布拉赫特认为,个体只有在组织中积极参加活动,才能更好地控制对生活的主观感受。[31]政治学领域的学者认为,赋权是指增强人、人际或集体的政治力量,使得个人、组织或社区获得权力,有能力采取行动改变现状。[32]在社会学领域尤其是从社会工作的视角来看,赋权被视为提高个人、组织或社区解决问题能力的工具。[33]赋权理论将社区赋权分为个人、组织、社区三个层面。丹麦学者格兰·拉维瑞克认为,赋权开始于个人行为,进而发展成团体、组织的小型互助活动。[34]在赋权做得较好的社区,社区居民能够在主观上以社区发展为重,有较高意愿充分利用自身资源为解决社区问题贡献力量。[35]Q社区在社区花园营造过程中,始终将赋权增能贯彻于项目实践过程,最终培育形成了覆盖不同年龄群体的社区自组织,而居民在组织化的过程中形成的互惠、信任和规范促进了社区社会资本发育。因此,社区花园营造更多的是载体和手段,其背后是居民通过参与日常生活打造社区公共空间,以此为媒介建立居民之间的关系连结,培育居民的社区认同感。“与角色相比,认同是更加稳固的意义来源……因为认同所构建起来的是意义,而角色所构建起来的是功能”,[36]换言之,只有提升居民对社区发展的责任感,进而促进居民在社区公共事务中的参与,才能实现社区公共事务的自我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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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  静)

Production Logic and Governance Strategy of Urban

Community Public Space

——Taking the Construction of Q Community Garden in Qingdao as an Example

Gao Hong, Li Yi

Abstract:The public order of old urban districts is a difficult problem that puzzles their effective governance. Based on the case of Q community garden construction in Qingdao, taking Lefebvre's ternary space theory as the analytical framework,this paper analyzes the production logic and governance strategy of public space in the process of community public order constru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oduction logic,the process of community participatory garden construction is the production process of perceived public space,conceived public space and represented living spac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overnance strategy,the governance of community public space is the result of the mutual game of multiple subject forces such as power subjects,social organizations and residents.Therefore,the governance of public spa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public order in old urban communities in China urgently need to form a community governance system led by Party construction,shape community public space based on daily life narration, and cultivate community identity and public spirit by empowering community residents.

Key words:public space production;public space governance;ternary space theory;community gar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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