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新,杨玉凤
(深圳大学 文化产业研究院,广东 深圳 518060)
客家族群是汉族的一个民系,广泛分布于全国17个省份和全球80多个国家和地区,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客家文化是我国极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和族群文化,历史悠久、意象丰富、内涵深厚。学者们对于客家文化的研究至今已有二百余年,早期客家文化作为一门小众文化,未得到广泛研究与传播,到如今客家研究已成为一门国际性的显学,这充分体现了客家文化的重要价值。以往,客家文化主要通过客属恳亲大会、客家文化节等活动而得以交流,然后借助报纸、杂志、书籍、广播、电视等大众媒介进行文化传播和组织动员,成功建构起客家文化共同体和客家族群意象,使客家由一个默默无闻甚至一度被污名化的边缘族群,一跃成为备受关注的“明星”族群。[1](P71-77)然而,随着纸质报刊、广播、电视等大众媒介功能的弱化,客家文化传播也不免再次陷入了边缘化的窠臼。客家文化如何重新引起世人的广泛关注,这在当下显得尤为重要。
当前,随着信息技术、移动互联网不断发展,数字技术、网络社交平台等新媒介为客家文化的传播带来了新动向,提供了新机遇,其中,以抖音等为代表的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也成为客家文化传播极具影响力的互联网渠道。然而对于数字化当下的新媒体、融媒体中客家文化的呈现与传播,学者们的关注度较少。在此理论视角下,以抖音这一短视频类型的新媒介平台为渠道,探讨客家文化在抖音中的传播形态及传播策略,是对客家文化在互联网时代的广泛传播、再度发展、繁荣复兴有着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信息时代的当下,人们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视频社交媒体平台成为符合现代人接受信息的需求和方式。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4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网络视频(含短视频)用户规模达9.27亿,较2020年3月增长7633万,占网民总体的93.7%;其中,短视频用户规模达8.73亿,较2020年3月增长1.00亿,占网民整体的88.3%。[2]据《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随着众多互联网企业布局短视频,短视频用户规模逐年上升,用户使用率明显提高,见图1,市场成熟度也逐渐提高,内容生产的专业度与垂直度不断加深,优质内容成为各平台的核心竞争力,长短视频平台业务呈融合发展趋势。
图1 2018年6月至2020年12月短视频用户规模及使用率
自2017年以来,抖音这一社交媒体平台在各大手机应用中脱颖而出,成为国内下载量最多、影响力极大的手机短视频App。据抖音发布的《2020年抖音数据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12月,抖音日均视频搜索量突破4亿。[3]尤其值得关注的是,抖音在文化艺术传播传承方面的价值有了新的突破,该报告指出,抖音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知识、艺术和非遗传播平台。例如,在知识方面,2019年抖音“万粉”知识创作者发布了1489万个视频,每条知识视频触及近10万人,最受欢迎的知识门类是美食制作、语言教育、学科教育、职业教育和知识科普;在艺术方面,2019年抖音平台艺术类视频播放量为5431亿次;在文化方面,2019年抖音上被点赞最多的博物馆是故宫博物院,榜单中还有中国国家博物馆、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西安碑林博物馆、山东博物馆、中国宜兴陶瓷博物馆、北京汽车博物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上海自然博物馆和陕西历史博物馆。值得一提的是,1372个国家级非遗项目中,有1275个都出现在了抖音短视频中,国家级非遗共计获得33.3亿次点赞。
2018年6月,客家独立音乐创作人邹锦龙凭借着自己创作的一首客家方言歌曲 《我是客家人》,在抖音中走红,一时间,这首充满客家文化韵味的歌曲在抖音中被使用次数达6.7万余次,排在前三名的视频收藏量均超过10万,排名第一的达18.8万。邹锦龙个人账号发布的该歌曲视频点赞量高达12万次,并一度登上抖音飙升榜和热歌榜,粉丝量曾一个小时暴涨4万人。[4]其实,《我是客家人》这首歌最初创作出来时并不是通过抖音传播的。独立音乐人邹锦龙从2006年开始就组建乐队并担任主唱,或许是出于对自身方言的热爱,身为客家人的他从2013年开始创作客语歌曲,这首《我是客家人》便是他于2014年创作的首支客语摇滚单曲,并以MV的形式在网络平台推广传播。2016年7月,邹锦龙出版发行第一张客语摇滚专辑《我是客家人》,这首单曲便包含其中。尽管当时这首单曲在各音乐App中引起广大客家族群的呼声,但是也随着网络音乐的大量生产被湮没在互联网音乐平台中。而随着2017年抖音短视频平台的火速发展,这首客语歌曲再次被推到了受众的视野中。
抖音中以《我是客家人》为背景音乐创作的视频,以展示客家美食、客家建筑、客家文化等内容为主,引发客家身份认同,对传播客家文化有着积极作用。客家文化资源传承创新,要加强媒体融合,创新客家文化传播途径。从客家文化传播过程中的对外传播渠道来看,要借助微信、微博、手机等新媒体,借助文化精英掌控话语权,提升客家文化传播内容的原创力和本土化,形成规模效应,放大客家文化的声音。[5](P54-59)
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客家山歌,自然也在抖音中形成一定影响。《我是客家人》这首客语歌曲,通过将客家元素和现代流行音乐相融合的内容生产手法创作出来,符合大众对生活化、娱乐化、流行化的文化需求,尤其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口味,让人耳目一新,走红网络有其必然性。此外,这一文化现象引发不同地域客家人对客家身份和客家文化的认同,为创新客家文化传播方式提供了借鉴。“近代以来,在建构客家文化共同体、形塑客家族群意象的过程中,大众媒介扮演着重要角色:它是客家文化抗争的有力武器,不仅激发了客家族群的认同意识并促进了客家研究的发展,亦是客家民众集体记忆的修复者。”[6](P159-160)
本研究以“客家”为关键词在抖音中进行搜索,共得到上千万条结果,对所得的与之相关的视频、用户、话题等进行分析。结果显示,抖音中参与到“客家”这一话题发布视频的人数达2.3万人,此话题所拍摄视频的总播放量为9.5亿次。除“客家”本话题之外,“客家”关键词搜索中最热门、排名前三的话题还包括“客家美食”(参与人数2.3万人,总播放量3.8亿次),“客家妹”(参与人数1.5万人,总播放量3.6亿次),“客家山歌”(参与人数5972人,总播放量1.1亿次)。此外,还出现“客家文化”“客家特产”“客家话”“客家大锣鼓”等热点客家元素话题。而对“我是客家人”进行搜索,共得到97条相关话题,其中,所拍摄视频分别表现为“我是客家人”“我是客家人传播客家文化”“我是客家人我爱客家××(客家文化元素)”“我是××(地域名称)客家人”等主要话题类型。
通过分析可以看出,客家人在抖音这一网络社交媒体中聚集而成了新的文化圈层,不同地域的客家群体根据自身地域归属感形成了网络化地域集聚的特征,这种网络化客家文化圈层的集聚,表明了互联网时代客家文化在虚拟社会中获得新的发展机遇。客家族群在自我构筑的网络文化圈层内,每个用户都是其中的一个节点,在这一文化圈层中,表现出对客家文化的自我节点式传播状态,并借助抖音实现了客家文化的娱乐化、音视化传播效果。客家族群在网络虚拟社交平台中的圈层化存在形态,传达出客家人强烈的身份认同、文化元素认同、地域认同等情感,以及客家人渴望将本族群文化呈现出来并传播出去的欲望和热情,这正是客家族群与生俱来的热情好客、开拓创新、自我展现的真性情之所在。
网络社会作为一种新型的社会形态,改变了人们社会交往的方式,社交媒体平台已经不仅仅发挥着其沟通联络的本质功能,在文化传播方面更是成为主流渠道。近年来我国网络社会的亚文化圈层逐渐浮出水面并声浪愈发剧烈,圈层作为一种新型的网络社会组织和社交方式,是信息化时代的产物。目前学界对于“圈层”的定义还没有统一的标准。彭兰认为,圈层化即“圈子化”,也包括“层级化”。[7](P5-12)陈龙将新媒体文化研究中的“圈层”定义为“来自不同文化圈子、有着不同的社会背景的用户在网络交流的过程中,由于所接受的教育和思想模式的不同,会逐渐进行分化,出现明显的分层现象,在不同的层级中圈内所谈论的话题不尽相同,看待问题、分析问题的角度也会产生变化”[8](237)。《人民日报》将在网络中形成的“圈层”定义为“人们接受信息、选择文娱产品以及社交等互联网行为在某一相对固定的群体范围内进行”[9]。杨红认为,基于网络社交的 “圈层文化”在年轻人中逐渐成为传统熟人社会的替代形态,因而基于网络媒介环境开展的非遗普及传播往往覆盖面更广。[10](P21-26)
在抖音与“客家”相关的话题中,以“客家人”为话题的参与人数为10.7万人,所拍摄视频总播放量达28.3亿次;此外还包括“寻找客家人”“dou是客家人”“我是客家人”“涯系客家人”等其他相关话题。通过分析发现,这些“客家人”身份标签的视频自媒体账号主体本身均为客家人。以《人民日报》对于“圈层”概念的理解可以看出,在抖音“客家人”这一话题中,客家人自成一圈,这种集聚方式模糊了传统客属族群以血缘、地缘、业缘、族缘等结构因素进行划分组合的集聚方式,打破了地理位置、社会关系等的限制,而是以抖音短视频社交媒体为连接中枢,着眼于客家这一文化因素,并在这一文化圈内部形成客家族群独特的文化聚集现象,构成客家文化网络圈层。
这种基于互联网以客家文化为集聚纽带的网络新圈层,为客家人提供了一种新的社交方式,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以同理心、情感亲近为核心的新族群社交。抖音这一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为客家人提供了一种从文化关联到空间依恋的圈层归属感,这种归属感亦是客家群体对自身文化所具兴趣的体现,形成一个互联网平台的“趣味共同体”。美国社会学者赫伯特·甘斯认为,现代社会的文化只与兴趣有关,由此他提出了“趣味公众”的概念,他认为,“对价值和趣味文化内容作出相似选择的特定趣味文化的使用者,可以被描述为个体趣味文化的公众,即趣味公众。这些公众不是组织起来的,而是非组织化地聚集起来的”[11](P1-8)。这种基于客家文化的网络圈层,久而久之会形成圈层内部自我运转的秩序规则,从而渐渐发展成为一个有组织性的客家文化网络圈层。
研究显示,除了以“客家”“客家人”或客家某种文化为主题拍摄短视频、显示客家人的网络文化圈层化整体身份认同和文化认同之外,抖音中以“××地区客家人”为主题进行拍摄的视频也展示出明显的客家文化网络圈层的地域集聚现象,且不同地域视频的播放量差异明显。其中,“梅州客家人”话题的参与人数与视频总播放量均为最多,共1.9万人参与该话题,以此话题所拍摄视频总播放量达2.0亿次。其他客家地域话题及视频总播放量分别为:“河源客家人”(1997.2 万次)、“紫金客家人”(267.0 万次)、“惠州客家人”(261.2 万次)、“普宁客家人”(157.4万次)、“揭西客家人”(151.1 万次)、“潮汕客家人”(142.9 万次)、“饶平客家人”(126.2 万次)、“韶关客家人”(119.9 万次)、“惠东客家人”(103.6万次)、“清远客家人”(76.8 万次)、“英德客家人”(60.4 万次)、“福建长汀客家人”(53.5 万次)、“福建漳州客家人”(8.2万次)、“江西赣州客家人”(8.1 万次)、“瑞金客家人”(4.2 万次), 各地域话题的视频播放量,见图2。这些基于不同地域标签区分的视频显示了客家人在新媒体平台中主动寻求自身的地域归属,表现为一种在虚拟网络社会中客家文化圈层的地域认同和集聚倾向。
图2 抖音中不同客家地域主题视频播放量
将客家文化网络圈层中的不同地域进行整合分析发现,抖音中短视频播放量最多的省级客家地区分别为广东、福建和江西,这与粤闽赣三省是我国客家族群主要聚居地这一现实是高度相符的。另外,排除不同地区人们对抖音这一社交媒体使用率因素的影响,对这三个地区在抖音中所发布视频播放量的数据进行对比发现,广东客家群体在抖音中的曝光率、传播量明显高于其他两地,占三者总数的65%,福建居于其次,占20%,江西占三者总数的15%。这些数据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广东地区客家族群在利用新媒体、社交媒体来传播客家文化上有更加自主自觉的主体意识。
新媒体时代,在互联网、卫星传输、无线通信等技术的加持下,为边缘文化、小众文化向外界扩散带来了新契机,使得人们传统的交往空间得到扩展,将人们带向一个虚拟世界。以抖音为代表的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的虚拟性传播,打破了现实中地域的区隔和限制,提高了信息的开放度,为客家文化及族群发展由现实空间转向虚拟社会集聚提供了极大的可能。最终实现网络中不同地域集聚而成的客家族群对自身文化的全域性传播,表现为不同地域客家族群在同一互联网文化圈层中自由、及时的交织互动。
社交媒体自身在信息传播中有着显著的广泛性、平民化、互动性、普适性、多样化等特征,抖音中客家文化的传播群体以普通用户而非官方账号为主,平台的低门槛允许每一个用户参与到话题中来,用户通过点击客家相关话题参与其中。如“我是客家人传播客家文化”“我是客家人有客家人为我加油吗”等视频标签,体现了该部分用户渴望参与到自身文化传播的过程中,并维持自我“传播者”身份的心理诉求。与此同时,自我传播的视频获得高播放量和高点赞量,对于发布者来说是一种对自我的认可,从而会再次激发创作者的自我传播热情,形成一个良性的传播圈网。此外,“95后”年轻一代也已经加入到对本族群客家文化的传播行列中来,如“我是客家人95年25岁”标签的视频播放量也达上千余次,这是非常值得我们欣喜的一个现象,是一股强有力的新生主力军对传统文化的继承,表明了年轻人对传统文化的主动探索和自我认可,也可以看到客家文化在短视频平台、互联网社交媒体中传播发展的新希望。
文化在新媒体中自我传播的同时也呈现为一种节点式的传播形态。学者张佰明提出,社交媒体中的节点 “指代参与信息传播和再传播的网络用户”[12](P22-26),客家群体的每个用户都是自我文化传播圈网中的一个节点。随着网络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网络媒体平台中的信息内容急剧增长,人们传递接收信息的方式已经与网络社交媒体平台互相捆绑,“此时信息传播的驱动力量不再是早期的专业技术人员和机构,而是每一个普通用户,是有着明确传播意图的人(human),这些作为传播主体的人就是‘节点’”[12](P22-26)。以客家文化在抖音中的传播为例,每一个用户既是客家文化传播圈网中节点的实体,以自己的自主性和创造性激活节点;同时又是节点信息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自身的内容生产以及与其他客家群体节点的互动生产新的信息,实现循环传播。
通过对抖音中以“客家”为主要话题的相关视频内容进行分析发现,这些短视频中客家文化元素出现最多、播放量最高的分别是客家方言、客家音乐、客家美食,而对于客家文化内涵、客家民俗、客家建筑、客家服饰等的表现与普及较为缺乏。这种现象与抖音这一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的自身特性有关。在抖音平台,用户主要是利用某一背景音乐配合自身相关行为、表演进行视频创作,表现为一种视觉化和听觉化相结合的文化内容传播形式。因此,像邹锦龙创作的流行客家方言歌曲《我是客家人》在抖音中走红之后,便成为绝大多数客家人使用的视频背景音乐。在此基础上,各用户个体(使用客家文化元素的视频创作者均为客家人)配合自身的处境与兴趣爱好,或使用并讲解原创客家方言,或演唱客家山歌,或以客家歌曲为背景制作客家美食,来传播客家文化。整体来说,这些基于音视结合创作出来的短视频,在呈现客家方言、客家山歌、客家美食、客家建筑等文化元素中,都具有很强的娱乐性、大众性,符合广大受众群体的文化接受习惯,实现在娱乐中普及传播客家文化。
从传统媒体的电视屏幕,到如今新媒体的移动互联网、手机短视频,视像化的文化信息传播早已成为现代受众不可或缺的信息获取途径,通过短视频社交媒体来获取新的文化经验已经成为当今社会的常态。美国传播学者尼古拉斯·米尔佐夫曾经对视觉媒体充斥的社会形态有过描述,他认为:“现代生活就发生在屏幕上……人们的经验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具视觉性和更加视觉化。”[13](P1)抖音这一音视结合形式的即时性传播媒介,并非要取代传统纸媒或广播、电视媒体,而是在技术的加持下加快文化传播的速度、扩大传播范围,同时在视像与音频的双重呈现与反复刷屏中加深受众对文化的熟悉和理解。
在抖音中搜索“客家”用户,共得到41 584条数据,以客家自媒体个人账号为主。通过研究发现,这些用户所发布的视频主要是日常生活的记录与分享,如客家美食制作、客家特产介绍、日常游玩,如用户 “客家英子”“客家守味人”。也有一些用户是较为系统地在抖音中传播客家文化,如用户“客家说”,其抖音介绍就是“弘扬岭南语言与文化”,该用户所发布的每一个视频都讲解一个客家知识,比如客家某个方言词汇的读法与含义、客家某种建筑样式、某种小吃美食、客家传统生活用品、客家节日风俗等。还有用户“闽西客家人”也是通过知识整合与讲解传播客家文化,其抖音介绍就是 “客家人,弘扬客家文化,给你展示不一样的闽西客家风情”。而只有极少数的客家官方账号,较为突出的有“客家新闻网”,其主要是发布赣南客家地区的时事热点新闻,而在传播客家文化方面没有表现出很强的主动性。需要再次注意的是,这些客家用户主体身份均为客家人。
抖音中客家文化传播存在的最严重问题在于,只是局限于抖音中聚集而成的客家文化网络圈层内部的自我传播。圈层化的文化传播特点不仅使得那些在广大受众接收视野里曝光率小的文化得以更加多元多频出现,也使得圈层内部群体越来越固化于自己的文化属性。无论是自主原创视频还是对每个客家相关话题视频的评论与转发,都是以客家圈层用户为主,这无疑是一种客家族群的身份归属和文化认同,但同时也暴露了客家圈层族群缺少向外与非客家群体用户进行互动的问题,缺乏内外圈层间的交互式、破圈式文化传播。
在网络社交媒介里,人们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所属的群体内部与外部、自我与他者分隔开,以自己所属文化圈层群体的价值标准进行自我规训,从而更加适应自己认可与所属的文化圈层,内部成员彼此成为一个牢固链接的文化共同体。同时,在各文化圈层内部,成员们会主动遵循“意见领袖”的文化创作行为,致力于“自我同化”的陷阱,效仿“意见领袖”进行文化的复制与再传播,在实践中出现明显的群体同质化倾向,从而使文化不可避免地流于自我环绕、碎片化、同质化的宿命中。
“微”“短”“快”是以抖音为代表的短视频社交媒体所具有的传播特点,这种微短快式的传播也使得碎片化成为移动社交媒体的信息常态,在拓宽传播范围、加深传播内容深度方面也不可避免地忽略了建构系统化的知识文化体系。正如学者杨萍所述:“短视频制造出一系列的视觉奇观,刺激了用户幻想和欲望的产生,当下即时的感官愉悦掩盖了更深层次的意义追寻,人们的情感与体验被视觉奇观所操控。”[14](P30-33)
短视频通常受到时常的限制,以抖音为例,常规快拍时长一般为15秒(后延长至60秒,最多达3分钟),基本上只能呈现一个具有文化元素的意象化镜头,信息容纳量十分有限。并且,视频内容大多为浮于表层的纯娱乐化片段,创作者无需进行充足的知识筹备过程即可完成短视频制作,点击视频的受众也不用投入过多注意力与深度思考。用户往往在观看完片段视频后,对其中出现的客家文化意象只停留在感官体验层面,无法进一步对包含在内的文化意涵展开深度思考,同时,也会被不断刷新弹出的海量新视频裹挟前进,更加丧失了对历史观看中出现的文化进行思考的时间和耐心。如此一来,缺乏深度与意涵的短视频更加难以引发非客家圈层群体的自我认同,加剧了客家文化限于自我圈层的传播。从这一点来看,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对于客家文化及所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深度,都无法与以往的书籍、报刊等纸质媒介相比较,甚至与经过策划、采编、剪辑制作的文化类广播电视节目、电视纪录片等大众媒介也都无法媲美。
互联网创生出不同于传统地缘社会的网络虚拟空间,为传播者的文化传输打开了便捷之门。不同地缘的客家族群在网络新媒体平台中归属到标榜自身地域的“组织”,并根据地域标签传播本地方客家文化。粤闽赣三省份客家族群利用抖音传播客家文化的不同占比表明,在以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为代表的网络社会中,客家文化呈现与传播具有严重的地域不平衡性。同时,不同地区的客家群体在抖音中传播客家文化时,不仅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自身地域特色,而且彼此间也缺少互动合作与文化扩散。如此便使得客家文化网络圈层中地域依旧只是地理意义上的一个空间说明,并没有突破文化内涵层次的延伸,更加削弱了非客家文化网络圈层对基于地域文化区分的客家文化的了解兴趣。
例如粤闽赣三地客家文化在美食的材料和制作方法、山歌的唱腔特色和内容、民居建筑的外形与功能等方面存在的差异,并没有在新媒体互联网平台的地域集聚中呈现出来。在短视频平台中虽有“地域”区分与集聚现象,但这些短视频内容都是基于地域区分标签的同质化自我曝光和扁平化地域认领。这一客家文化网络圈层地域传播过程中的不平衡性和同质化现象,不仅为新媒体技术与多媒体平台使用较为欠缺的客家地区群体,在传播自身文化方面提供了可供思考借鉴的新思路、新方式,而且也为各地区客家族群利用新媒体技术、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来呈现与传播本地区独具特色的客家文化提出了新要求。
尽管目前国内网民对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抖音的使用规模越来越庞大,但是其中以客家身份为主的用户在展示与传播客家文化方面还是呈现出一种本族群“圈内”“自嗨”的现象。那么如何走出客家文化圈层,向非客家群体传播客家文化,就成为提高抖音中客家文化影响力及扩大传播范围的重要问题。再进一步分析,客家文化要想在抖音中“走出客家”,实现“破圈”文化传播,则必须生产出优质的、可引起广大受众兴趣的文化产品。如学者刘明洋指出,“‘出圈’这种‘质变’行为发生前必然经历‘量变’行为的积累”“当某一圈层本身的知识生产和供给能力不断增强,圈外对其的文化认同就会加剧,圈外资本也会择机嵌入,助推‘出圈’成为必然”[15](P5-13)。
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中,与费孝通先生依据地缘族群所主张的文化价值不同,以互联网为载体的圈层不仅呈现了群体内部成员的独特性,而且在这种媒介中,普通人与名人、主流与非主流、官方与民间之间可以消除文化隔阂、实现即时互动。因此,客家“族群”圈层可以联合研究客家文化的专家学者、文化传媒公司、当地客家名人、非客家短视频大V等有影响力的群体,共同创作优质客家文化产品,带动传播力度。比如,深入挖掘一些客家名人,结合其游览过的客家建筑、吃过或推荐过的客家美食来宣传客家文化。“社交媒体打破了时间、空间界限,可即时与外界互联互通……可以建立对客家文化感兴趣的网络虚拟社区,在网络上形成喜欢客家文化的朋友社交圈,官方组织和网络大V在社区里充当网络意见领袖和‘把关人’角色,组织社区成员充当客家文化传播的志愿者,鼓励社区成员将客家文化推广至各自的关系社群,形成多级传播效果。”[15](P5-13)
新媒体时代中,社会极速发展,受众的精神世界更加丰富,对于文化产品的需求越来越高,简单的娱乐性、庸俗化文化产品已经逐渐在众多优质互联网文化内容中被刷新淘汰。因此,客家文化在新媒体平台中的传播与发展也应该与时俱进,尽可能地满足广大受众的优质文化需求,向多元化、丰富性、深刻性方向发展,推动客家文化向整个新媒体网络中传输。
客家文化有“古汉文化活化石”之美誉,无论是物质层面还是非物质层面,都是多姿多彩的,例如团结奋进的客家精神、宏伟无华的客家建筑、朴素实用的客家服饰、美味自然的客家饮食、多元特色的客家习俗、丰富多彩的客家节庆、古朴有趣的客家语言等等,都是传统文化中的瑰宝,极具开发意义和价值。文化类短视频的意义和价值在于传达文化的精神内涵,而不是单纯为用户提供娱乐。因此,可以通过对客家传统文化的挖掘,进一步深化在抖音短视频中客家文化的意涵,切忌为了追求播放量和点赞数而忽略视频内容的文化属性,避免文化类短视频的过度娱乐化。无论是官方媒体还是民间自媒体,都要以输出优质的文化内容为共识,批判性地对待外来的异质内容,敢于对本土文化进行创新升级,以便在复杂的网络文化环境中保持竞争力,要尊重历史、尊重文化、尊重客家族群。例如,官方媒体平台可通过网络调研或在线问答的方式了解受众对客家文化的熟识度、认可度,从而了解受众心理需求,借助平台的官方影响力,准确切入互联网社会,激发全体网民受众对客家文化探索的热情的同时深挖客家文化核心内涵。各客家文化网络圈层的自媒体用户也要提升自身的媒介素养,积极主动开发原创优质内容,树立起正确的网络文化价值观,从而有效推动客家文化的创新性传播与发展。
粤闽赣三省份是我国客家族群主要聚集地,正如前文所述,这三个地域在利用新媒体平台传播客家文化的过程中呈现出了明显的差异和不平衡性。一种文化只有具有与众不同的地方特色才会在他人中被关注、被认可、被传播,就像我们常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那么地方文化也是只有地域的才是国际的,文化所具有的特色一定来源于形塑它的空间也即地域。在信息化时代,只有发扬地域优势,充分开发和利用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化资源,激活地域文化生命力,才可能将本地域本族群文化传播出去并发扬光大。
要想充分发挥多媒体技术传播客家文化的效用,就必须理顺三地在客家文化中的地位关系,依据各地域优势,塑造富有地方符号特色的短视频文化内容。例如,有“客家摇篮”之称的江西赣州、作为“客家祖地”的闽西、被称为“世界客都”的广东梅州,因历史阶段不同,所生成的客家地域特色、文化符号也有明显差异。各地应该根据历史发展状况,从各自现有文化中挑选出富有代表性的精华部分,尽最大可能发挥其独特的文化优势,再抽丝剥茧、层层剖析,从这些地方优势文化中寻找最闪亮的部分,创作独具一格的客家文化内容,凸显地域特性,从而可以有效避免新媒体环境中,泛化的、千篇一律的同质化重叠内容。
客家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独特的价值。进入新媒体与传播娱乐化的今天,传统文化的呈现与传播自然要结合时代发展的步伐。短视频是文化呈现与传播的重要载体和方式,在短视频社交媒体发展空前繁盛的当下,抖音平台在各方面都展现出新的活力。因此,要打破文化与媒介之间的壁垒,借助抖音等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的先天特征与时代优势,将客家文化真实地植入到短视频创作之中。同时,短视频平台中客家文化网络圈层还要注重结合非客家圈层及平台大 V来助力客家文化的传播,并且要提高短视频内容质量,加深视频文化内涵,依据各地域不同特色,创作富有深度和地域特质的视频内容,避免文化在短视频中流于短平快的表面符号和泛娱乐化。各地域、全圈层共同携手推动新媒体时代背景下客家文化的复兴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