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拉特民间文学的多元文化共生互动传统
——以英雄嘎勒登巴传说故事为例

2021-11-11 22:12萨日娜
文学与文化 2021年3期

萨日娜

内容提要:卫拉特是生活在阿尔泰山附近的土尔扈特部、和硕特部、绰罗斯部、杜尔伯特部及辉特部等部落蒙古人的统称,因历史与地理等因素,他们与其他邻近草原民族互动交往较为密切,逐渐形成了卫拉特民间文学独有的多元文化共生互动传统。在丰富多彩的卫拉特民间文学图景中,英雄嘎勒登巴的传说故事流传甚广。传说中嘎勒登巴与不同民族的人物形象之间战斗、结拜和婚恋的关系,揭示了卫拉特文化与其他北方草原文化之间自古以来不仅存在于同一个社会框架内,还以身份认同、对话合作、交流融合的互动形式,证明了各民族文化之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同时,也进一步证明多元文化共生互动是文化间必然发生的,而卫拉特民间文学就是最经典的例证之一。

卫拉特亦称瓦剌,指聚居在阿尔泰山麓至色楞格河下游广阔草原西北部的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杜尔伯特部、绰罗斯部及辉特部等蒙古人联盟的统称,主体部分大约生活在以我国新疆为中心的西域地带,例如新疆的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尼勒克县等。除我国新疆外,还有少部分分布在我国青海、蒙古国西部乌布苏省、俄罗斯联邦阿尔泰共和国、俄罗斯联邦卡尔梅克共和国等地区。因历史和地理因素,卫拉特人自古与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乌孜别克族、维吾尔族、塔吉克族、吉尔吉斯、俄罗斯等其他各北方草原民族之间互动较多,联系密切。卫拉特是蒙古人的一支,自13 世纪起与成吉思汗黄金家族保持世婚关系,操卫拉特方言,1648 年卫拉特著名高僧咱雅班第达在传统回鹘体蒙文文字的基础上,根据卫拉特方言的发音特点,创制了专属于卫拉特蒙古人自己的文字——托忒蒙古文,“托忒”蒙语意为“清楚,清晰”。可以说,卫拉特在长期与其他民族交流互动的过程中,在保持自身文化独特性的同时也兼容并收了其他民族的优秀文化,形成了多元文化共生互动的文化传统,在多民族聚居的社会框架下生成了丰富而精彩的口头文学。传说是一种演述集体记忆的口头传承方式,通常以真实历史事件与人物为底本,同时也充分发挥了一个族群的想象力,正如柳田国男所言,“传说是架通历史与文学的桥梁”。卫拉特英雄嘎勒登巴的传说就是以真实历史人物和事件为底本的卫拉特民间口头文学,不仅演绎了卫拉特民族的集体记忆,也以文学的形式证明了多元文化互动的必然过程。

嘎勒登巴是17 世纪卫拉特盟主、和硕特领袖鄂齐尔图车臣汗的儿子,也是卫拉特历史上为维护团结和人民安康而立下赫赫战功的年轻英雄。因此,卫拉特人民为了纪念他并传承发扬他的英雄精神,创作了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故事、民间民俗仪式和民族歌曲。嘎勒登巴的传说作为卫拉特英雄传说中最著名的传说之一,其流传范围以新疆卫拉特人的生活区域为主,之后随着卫拉特人中的土尔扈特部落17 世纪初大迁徙的脚步流传到了今天俄罗斯联邦的卡尔梅克共和国等地区。嘎勒登巴传说不仅体现了民族英雄传说普遍表达的一般意义,还蕴藏着卫拉特民间文学的多元文化共生互动的传统,这也正是嘎勒登巴传说流传至今的独特性所在,对认识和了解卫拉特历史从古至今多元文化共生互动的社会框架具有重要意义。在嘎勒登巴传说中大量出现的其他民族的人物形象以及嘎勒登巴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及互动情节,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卫拉特文化场域中多民族的多元文化传统。卫拉特文化的独特性不仅表现为多元文化互动的地理—历史的空间性,而且更多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流融合性。本文将以嘎勒登巴传说中英雄嘎勒登巴与其他民族形象之间的战斗、结拜、婚恋三重不同的人物关系为例,展开阐释,分析卫拉特文化的多元文化共生互动的特点。

一 决斗:同一话语场域内多元文化的身份认同

嘎勒登巴的诸多传说中最为著名的是“嘎勒登巴与萨尔特格决战赛里木湖”。卫拉特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萨尔特格不小心在赛里木湖丢了脑袋”就来自这一则传说,以此说明狂妄自大的人定会惨败这一道理。“嘎勒登巴与萨尔特格决战赛里木湖”这则传说的情节主干是这样的:萨尔特格不断侵扰卫拉特百姓,勇敢的卫拉特少年嘎勒登巴主动提出向恶贯满盈的萨尔特格挑战。二人最终在赛里木湖以“念咒”的形式进行决战,最后机智勇敢的嘎勒登巴用魔咒和计谋将萨尔特格的肢体冰冻在赛里木湖无法挣脱之后,又以极快的反应速度将石盘拴在剑的两端从萨尔特格的身后滑过去,并将萨尔特格的头颅砍了下来。嘎勒登巴凭借智慧和闪电般迅速的行动使得萨尔特格为他的作恶多端付出了代价,萨尔特格也正是因他的自大轻敌而丢了脑袋。

嘎勒登巴作为卫拉特最为著名的民族英雄之一,这则传说故事与史实中记载的嘎勒登巴与哈萨克首领的一次以少胜多的战斗互为映射。《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新疆蒙古族分卷》和期刊《卫拉特研究》《启明星》中均有记载这一传说的不同版本。在这则传说中,异族形象作为与英雄主角势均力敌的对手形象出现在了同一个传说中。换言之,处于同一文化圈的不同文化形象出现在了以历史为底本的传说故事中,不同民族的人物形象不但进行了身份识别,还出现在了以卫拉特话语为主流意识的同一话语场域之中。从传说与历史的本质来说,传说是另一种书写方式的“历史”,历史也是另一种演述方式的“传说”,传说与历史均为无限接近真实的文化记忆。而“人在社会化过程中才形成记忆,记忆不仅是个人的,更是一种集体的社会行为,存在于社会框架之上,受社会因素制约”,具体到这则传说当中来看是可证的,传说中关于异族文化形象的出现也是从传说生发时至传说广泛流传时的社会框架的缩影。

第一,传说中的“萨尔特格”(Sartg)这一称谓指敌对方,正如在柯尔克孜史诗《玛纳斯》中将敌对方称为“卡尔梅克”(Kalmak)一样,是历史在口承文学中留下的“脚印”。在传说中,“称谓”变成了识别身份最基本的方法。由此可以肯定,传说首先是将二者的身份进行了区别,但这种区别方式是以嘎勒登巴为代表的“卫拉特文化”作为主体意识的“区别”,是个体自我认同与区别于他者的方式,这里的“个体”也是一个民族的“群体”,“个体和群体一样都‘栖居’在自己的记忆里,对过去的思考、感知和诠释,是个体和群体自我认同的出发点”。第二,“赛里木湖”作为“决战”的空间,是将具体可感的“通识点”作为标志性“地方性话语”对“可信的语境”进行进一步认同与建构。如果说“萨尔特格”是对他者文化身份的区别与隔离,那么“赛里木湖”这一共同生活的空间就是来自同一话语场域的认同与强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传说中的“魔咒”母题。传说中出现了具有魔幻色彩的“魔咒”,嘎勒登巴和萨尔特格分别使用魔咒将赛里木湖六月的水冰冻六尺深。此外,萨尔特格不仅会“冰咒”还会“热咒”。嘎勒登巴第一次将两头拴着巨石的剑从正面向萨尔特格滑去时,萨尔特格使用“热咒”让面前的冰融化从而改变了剑的方向,嘎勒登巴见状又立刻从萨尔特格的身后滑出利剑,才将萨尔特格的头颅砍了下来。从语言学角度来看,本身语言的发生到文字的发明,在原始社会中被人们认为是一种具有神力的行为,能使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产生精神交流。在口传文学更为发达的社会框架中,这一点显得格外突出。传说中具有魔幻色彩的“念咒”情节,实则凸显了现实语境中不同民族的多元文化处于同一话语场域的特点。

首先,他们之间的对决不是一般英雄传说中刀兵相见的宏大战场,而是以“具有魔力”的“咒语”建构的魔幻空间,不同民族形象运用各自的语言达到了相同的效果,即赛里木湖六月的湖水冰冻六尺深。此时的“语言”作为不同族群文化空间之间的桥梁,也成为了共同话语场域的建构者。其次,传说作为一种文化文本是将流动的集体记忆固化为一个个文化空间框架,赋予了个别特殊的片断以凝视,立体地、更具隐喻性地演述着过去的“经历”,它其实是“个人和社会对事件的表述,表述的是特定场景下的时空,表述的是亲身经历和肺腑心声”。最后,人们在口耳相传这一英雄传说时,当伴随着人类想象力演述这一文化圈的集体记忆时,也在通过传说传递的文化形象辨识着自己的和他者的身份,在传说形成和被一次次演述的过程所构建的不同时空框架中,“嘎勒登巴”和“萨尔特格”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能指,而不同文化的民族身份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存在于同一个话语场域中。不同的文化形象在共同的地方话语场域内,不仅能够辨识各自不同的身份,还以对话交流的形式证明了多元文化间的共生共存。

二 结拜:同一社会框架内多元文化间的对话合作

语言是打开新世界的钥匙,当我们生活在一个多元文化共生的“地球村”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将自己置身于多语言的生存环境中,尊重如生态环境中的物种般多样化的文化,同时建立更加亲密的对话合作方式。卫拉特人在与周边中亚民族交往交流的过程中同样建立过对话合作关系,这一历史史实也在传说中以各种夸张、魔幻的形式表现了出来。例如,在嘎勒登巴的传说故事中多次出现过与其他民族的英雄将士“结拜”的情节。

“嘎勒登巴打败哈萨克猛将”传说中描述道:哈萨克猛将惊醒,睁眼看到嘎勒登巴就立即开始了激烈的搏斗,两位勇士势均力敌僵持了很久。这个时候哈萨克猛将的父亲把嘎勒登巴的得力干将杜莱哈西合和巴拉哈西合这两位勇士一个胳膊夹一个地走了进来,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非要杀死对方呢,我一定要让你们结拜成安达。”在老人的要求下他俩结拜成为了兄弟。这则传说的情节单元大致是:哈萨克猛将侵入嘎勒登巴领地并扎营;嘎勒登巴进行反击;哈萨克猛将父亲俘获嘎勒登巴的两位勇士;哈萨克猛将的父亲要求其子与嘎勒登巴结拜;嘎勒登巴杀了哈萨克猛将;黑色血液证明哈萨克猛将是妖魔。

在另一个传说“嘎勒登巴打败阿卜杜术古尔中,结拜的片断是这样的:“这时,老人跪求嘎勒登巴说:‘您是个神通广大的人,我的儿子从来没有被人打败过,我的儿子名字叫做阿卜杜术古尔,如果你们俩结拜为兄弟的话,你们二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天下无敌了。’嘎勒登巴听后同意了老人的建议,于是他放下了架在阿卜杜术古尔脖子上的刀并和他结拜成为兄弟。”

“结拜”是无血亲关系的人结识后因志同道合而建立胜似亲人的关系的一种仪式,有时这种自发的社会关系以共同利益为基础,以誓约的形式来约束和维护,表达非亲属关系的人之间感情深厚。通过这两则传说可知:第一,嘎勒登巴与异族形象之间是无血亲关系的。从目前记载的卫拉特历史来看,英勇善战的嘎勒登巴作为卫拉特的著名英雄,确实曾几次因保卫卫拉特土地和属民的安全而打退了当时的中亚其他民族的入侵者。例如,“1652 年17 岁的嘎勒登巴参战并打败了侵犯卫拉特的哈萨克首领杨格尔汗;1658 年23 岁的嘎勒登巴带领三千勇士打败了进入卫拉特边境的不花拉汗将军阿卜杜术古尔的三万八千人,不花拉汗的部队中的三百名士兵投降卫拉特被俘,嘎勒登巴于是给他们每两人一匹马将他们送到乌兹别克边境的小镇并放逐了”。也就是说,无论在卫拉特口头文学还是历史记忆中,可以肯定的是,嘎勒登巴所代表的“卫拉特文化”与当时来犯的其他民族入侵者所代表的“他者文化”,是共生共存于同一个社会框架中的。第二,因当时各民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在不同的战争利益驱使下,处于劣势的一方会建立起暂时的共同利益而提出“合作关系”,实乃必然。这也是嘎勒登巴的传说故事中大多是中亚其他民族的长者提议让嘎勒登巴与自己的儿子“结拜”的原因。另一方面,也说明当时嘎勒登巴作为一位具有“克里斯玛”精神的年轻英雄与领袖,对其他民族的优秀将士具有一定的感召力,进一步明确了卫拉特文化与其他异族文化之间形成了对话合作的关系。

三 婚恋:集体记忆中的多元文化交流融合

就像《江格尔》中英雄洪格尔娶亲一样,通常在英雄叙事中,除了战争场面的描述外,还有一种重要的场景描述,即英雄的婚恋。嘎勒登巴的婚恋传说主要流传于现在我国的新疆伊犁地区,但特别的是,嘎勒登巴传说中的婚恋对象是美丽的维吾尔族公主。“嘎勒登巴娶维吾尔族公主为妻”的传说故事是这样的:

很早以前,有个名字叫嘎勒登巴的英雄,他是鄂齐尔车臣汗的儿子。嘎勒登巴经常骑着他那有翅膀的神马飞到巩乃斯河源头的嘎勒丹图峰上玩耍。喀什噶尔地界有个名叫阿布帕霍加的苏力坦(源于阿拉伯语,意为“国王,统治者”)。他有个名叫塔吉汗(维吾尔族语意为“鸡冠花”)的美丽公主。嘎勒登巴和塔吉汗相识、交友、相恋后,经常到她那里约会。

巩乃斯河中有个叫恰格恰盖的小岛,岛上盛产美味的野苹果。有一天,阿布帕霍加看见塔吉汗屋里的野苹果,对下人们交代说:“这是恰格恰盖岛上的苹果,是谁把它带到了这里?你们要严加看管我家公主!”这一天,嘎勒登巴将马绊在湖边的草原上,来到塔吉汗身边聊天,他们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嘎勒登巴的神马“哄胡尔驹”感觉到天色已晚,该回去的时间到了,可是主人还不回来,它就焦躁不安地反复飞起落下。被看管公主的仆人发现了它,就抓住它剪掉了它的翅膀。因为神马没有了翅膀无法飞走,嘎勒登巴就被国王抓住了。苏力坦说:“我要杀了你!”塔吉汗公主听到这话连忙跟自己的父王说:“如果杀死嘎勒登巴,我也同他一起去死!”国王怎么忍心让自己心爱的独生女去死呢,他就只好同意把女儿嫁给嘎勒登巴。公主出发前对父亲说:“您让我只身前往夫地么?”

阿布帕霍加就说:“给你八百个因小偷小摸而犯罪进牢狱的犯人,让他们和你们一同去往伊犁地界,给你们开荒种地建设生活吧!”

“这些犯人没有老婆怎么办?”塔吉汗问父亲。

“那么,就让他们把路上遇到的大姑娘小媳妇抓住,驮在马鞍后带去当老婆吧。”

起初,那些犯人就按阿布帕霍加国王说的照办,结果那些被抢的媳妇们,总是从马鞍后溜下去跑掉。后来犯人们就把抓来的媳妇驮在马鞍前,以防溜掉,据说伊犁地区的人把媳妇驮在马鞍前的习俗就是从那时形成的。后来卫拉特人将伊犁地区的维吾尔族人统称为“塔拉齐”(蒙古语,意为“开荒种地的农民”),这一名称也是由此而来的。

在这则传说中,嘎勒登巴从北疆伊犁地区翻越天山到南疆的喀什噶尔地区追寻维吾尔族公主并和她相恋成婚,美丽的塔吉汗公主向自己的父亲表明宁死也要嫁给嘎勒登巴,说明了他们之间是真心相爱的,并没有被复杂的地理环境和不同的宗教信仰所阻碍。从另一方面可证,从古到今,卫拉特与其他民族之间不仅存在于同一个社会框架中,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亲密的,可能有过通婚关系。英雄的婚恋传说还通过性别定位暗示了权力关系,这则传说故事以浪漫的婚恋形式揭示了17 世纪卫拉特在西域的强大势力,使得其他民族通过联姻的方式以获得暂时的和平。

此则传说还重新命名了从南疆喀什噶尔地区迁徙到北疆伊犁地区的维吾尔族人群,也解释了他们被卫拉特人称为“塔拉齐”的原因。现今生活在伊犁地区的维吾尔族人大多数也确实是农民。而农耕文化是中原的主体文化内容,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中亚民族自古多以商业贸易为求生之道,蒙古人等北方草原民族主要以游牧生活方式为主。由此可见,西域文化不仅是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还是中原与西域之间的文化互鉴。简单的称呼不仅体现了民间文学的现实指涉性,也将南北疆之间、卫拉特与其他民族之间、中原与西域之间文化的交流融合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值得注意的是,这则传说故事中出现了中西民间文学中熟悉的“苹果”母题。阿布帕霍加正是通过公主闺房中来自伊犁地区的“苹果”而推测到嘎勒登巴与塔吉汗公主之间的恋情的。伊犁地区不仅盛产苹果,且其苹果有独特的香气,在这则传说中“苹果”成为了英雄与公主之间的爱情“信物”。无论是欧洲的希腊神话故事,还是我国新疆蒙古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的民间故事中,都频繁出现了“苹果”母题,“苹果”不仅象征爱情,还象征着强大的生命力。例如希腊神话中选美的“金苹果”导致特洛伊王子与海伦一见钟情,从而引发了“特洛伊之战”;柯尔克孜族史诗《玛纳斯》中,英雄玛纳斯的母亲、年老的奇伊尔迪吃了苹果后奇迹般地孕育了玛纳斯;维吾尔族民间故事《善良的青年与聪明的姑娘》中,善良的小伙子捡到苹果后找到果园的主人——一位美丽的姑娘并与她相恋;哈萨克族民间故事《馕巴特尔》中丈夫让孩子以苹果认亲;柯尔克孜族民间故事《金丝雀》中,穷苦的老人吃了自己亲手种下的苹果后返老还童等。这些民间文学中出现了共同的“苹果”母题,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地方盛产苹果,更重要的是,这一古老母题非常典型地体现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互鉴,随着人类的迁徙而传播发扬,在传播的过程中,“处于东西方文化交流枢纽之地的新疆民族民间文化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载体,同时它本身又具有融东西方文化于一体的特质”。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文化交流融合不仅在新疆这样一个特殊的地理和文化的交流枢纽如此明显和重要,更是在人类存在的每一地每一刻都成为无法阻挡的历史发展必然,并不是只有人类迁徙才能看得见,而是我们每个人都已身在其中。

结语

传说作为一种演述集体记忆的方式,是不同时空框架的某种重叠整合,卫拉特民间文学本身所蕴含的文化内容是多元多维的社会框架的绵延,而这样的社会框架在不同的时空进程中重叠;在传说不断的演述过程中,民族文化的整体样貌也在被构建和发展。也就是说,传说作为一种集体记忆,对民族文化是具有能动性的凝视的,它联系着这一民族的过去和现在,也积极推动了民族文化的发展和进步。在历史的长河中,作为一支跨境民族,卫拉特与其他北方草原民族之间有过战争、合作和联姻等关系,其民间文学产生于多元民族文化的背景下,形成了卫拉特民间文学独特的多元民族文化的共生互动传统。嘎勒登巴传说作为卫拉特的英雄传说,非常典型地体现了多民族融合、多文化互渗的历史经历,证明了文明交融既是现实的要求,更有历史的依据和文化的证明。更进一步说,卫拉特自古以来就与中原、中亚各民族交流交往频繁,在保持了自身文化独特性的同时,也起到了在各种文化之间穿针引线成为交流载体的作用。卫拉特蒙古人用他们的忠诚、包容、勇武和智慧成为了多民族环境中重要的一员,使卫拉特文化与中原文化、中亚文化之间互为补充,产生于人民大众日常生活的民间文学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绝佳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