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利 张星义
中华民族是一个以乡村为根的民族,乡村具有千姿百态的文化个性与无穷活力。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以来,中国农村得到全面发展,农民积极生产、脱贫致富,生态环境得到极大改观,文化生活日趋丰富。中国影视发展紧贴时代脉搏,在西部影视中农村风貌、农民形象、文化生活展现出明显的新时代特征。
“对现实主义美学风格的不懈追求,一直贯穿于西部电影发展的全过程之中,成为西部电影的主流特征。”进入新时代以来,中国西部乡村得到全面发展。“西部电影力求用动态的眼光去审视西部地区人民的生活”,电影、电视剧创作者秉承西部影视创作传统,将镜头对准变革中的西部乡村,一方面记录了乡村扶贫新成果,另一方面展现了现代化进程中的农村问题,利用视听艺术凸显对生态危机、留守儿童、文化冲突等问题的哲思,全面、真实展现了新时代背景下的农村新面貌。
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确保到2020年所有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一道迈入全面小康社会,这是党中央对全体中国人民做出的庄严承诺。在这一时代背景下,反映西部农村地区脱贫攻坚实绩的电影、电视剧陆续登陆大小银幕和荧屏,这些电影、电视剧以光影作笔,谱写出一曲曲生动感人的脱贫致富进行曲,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信心与决心。
《无翅飞翔》是反映陕西省咸阳市淳化县脱贫致富的电影,于2021年3月上映,其中所蕴含的生命力与时代感深深感染了无数观众。影片故事源于咸阳市淳化县残疾贫困户刘斌真实的脱贫故事,且由刘斌本人真实扮演。剧中主人公刘文武在弹棉花工作中,意外失去了双臂,在当地扶贫小组同志的帮扶下,刘文武重拾生活的希望,以自强不息的精神笑对生活,克服重重困难,创建专业养殖合作社,带领身边贫困群众脱贫致富,迈入幸福生活。在刘文武的创业生涯中,各级帮扶干部与当地党委政府的精准帮扶起到了关键作用,“第一书记”王琪的耐心劝导让刘文武重燃人生希望、萌发开办养羊合作社的想法。在合作社遇到生存危机时,扶贫干部洪部长提供了资金与技术支持。影片以讲述刘文武的传奇经历为主线,辅以描绘刘文武与桥上村“第一书记”王琪的深厚情谊,一方面展现出刘文武身残志坚、乐观向上、永不放弃的奋斗精神,另一方面也是扶贫实绩的准确刻画,展现了党的精准扶贫工作的优越性与有效性。著名女性导演苗月执导的《十八洞村》与《秀美人生》同样以有知识、有文化的扶贫干部为主要表现对象,片中的小王与黄文秀是300万扶贫干部的缩影,他们扎根于中国西部的广袤农村,与当地村民同吃同住,为他们出谋划策,克服种种困难,带领当地农民走上脱贫致富之路,改变了农村一穷二白、贫困落后的面貌,吸引了更多青年回乡创业,助力乡村振兴。这些电影的主创者均深入西部农村生活,关爱自己拍摄的对象,因此在影片中都透露出对西部土地和人民深刻的爱意和情感表达。
改革开放以来,部分地区政府盲目追求经济增长,生态危机问题日益突出,这一现实极大地刺痛了每个国民。进入新世纪以来,世界政治与经济环境发生变化,对生态问题的关注、对生态文明的重视形成全社会的共识,西部影人将视角聚焦西部农村环境生态问题,在流动的光影中彰显对环境、土地的思考。
乔梁执导的电影《塬上》以返乡人康文的视角,叙述了康文回乡报道朱鹮的故事,展现了现代化建设中生态问题与人的生存之间的冲突,揭开了时代快速发展表象下的伤疤。在电影叙事过程中,康文一直处于旁观、客观的视角,他留恋儿时在田间地头追逐嬉戏的场景,心疼患有肺病的老同学尚青,对任万鹏的水泥厂这一庞然大物嗤之以鼻,从一个局外人的视角表达出自己对生存环境的思考与痛失生态家园的悲愤。丑陋的水泥厂却是原家沟村民走上致富之路的依靠,是改变贫穷命运、拥抱物质文明与城市生活的跳板,生存与生态的矛盾展现在观众面前。“要钱还是要命”的核心矛盾是现代中国农村发展的缩影,是传统乡村社会在发展主义逻辑中面临的严酷事实。影片以舒缓的叙事节奏、去彩色化的黑白影像、克制的声音使用展现了当年铜川地区的恶劣自然景观,引导观众以敬畏之心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侧面展现出建设美丽中国的时代紧迫感。
从新型生态题材的角度来看,电影《血狼犬》《狼图腾》也深刻反映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复杂关系。电影《血狼犬》以“西北犬王”朱永胜的真实事迹改编,展现了护林员朱广生与护林犬蓝波之间的和谐关系,影片中对于新疆山林地区人与自然环境关系的揭示也极其富于艺术探索精神。电影《狼图腾》经由同名小说改编,小说中的陈阵对草原狼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崇拜,草原狼被认为是成吉思汗精神的化身,凭借自身的团结、坚毅与果敢,征服草原,守护草原。电影《狼图腾》将草原狼视为食物链的一环,狼群不再是草原的霸主,因为它们时刻警惕拿着枪的现代人类。电影将生态主义美学原则熔铸于电影叙事,生态文明、生态危机的议题显得更为突出。在乡村振兴的宏观视域下,导演通过构造视听空间,启发观众反思人类中心主义语境下的社会现实。
在乡村社会中,留守儿童成为一个具有强烈孤独感与无力感的特殊群体。“目前,普遍意义上所理解的留守儿童是指,父母双方或一方从农村流动到其他地区,孩子留在户籍所在地的农村地区,并因此不能和父母双方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儿童。”在成年人眼中,城市是物质丰富的远方,承载了他们发家致富、改变命运的梦想。他们背井离乡,离开了父辈世代生活的土地与原野,留下了年迈的父母与正当学龄的儿女。《米花之味》《树上有个好地方》《拨浪鼓咚咚响》《留夏》等电影展现了留守儿童这一特殊群体的孤独与彷徨。
电影《米花之味》以务工回乡的母亲叶喃与留守的女儿喃杭之间由疏远到亲密的故事为线索,展现了留守儿童教育、生活、心理方面的困境,重新思考父母的陪伴之于成长的重要价值。留守儿童的畸形成长环境极大地影响了孩子们性格的形成,留守儿童与务工父母因时空阻隔形成了巨大的情感鸿沟。在留守儿童的议题上,导演重点叙述了喃杭和喃湘露的故事。两人的父母都外出打工,缺乏家长的恰当引导,两个小姑娘在成长的过程中变得调皮诡异。走路驼背、沉迷电子游戏、欺骗他人、顶撞老师,最后偷拿寺庙的钱去上网。面对这样顽劣的孩子,叶喃没有责骂,而是去尽力负起自己没有尽到的责任,与孩子沟通。喃湘露得了肾衰竭面临死亡,父母从远方赶回了家乡。镜头只有短暂几秒,父母没有说话,整个画面显得寂静又庄严。导演没有浓墨重彩地描绘闺蜜的去世,只是如实地还原他所见到的生活面貌。好友的离世深深触动了喃杭与叶喃母女二人,两人彼此打开心扉,双方达到一种原谅与理解,在炸米花过程中完成了协作,通过岩洞跳舞达成和解。《树上有个好地方》是一部关于乡村教育话题的儿童题材影片,展现了中国西部乡村教育的现状,传递出导演对儿童个性发展的呼吁。电影的主人公巴王超过尽管不是留守儿童,但是导演透过主人公的成长经历,折射出传统学校教育模式的僵化与保守,学生的个性得不到张扬与展示,展现了导演对乡村儿童教育的隐忧。大树承载了主人公儿童个性的全部想象,树木的倒地仿佛是儿童的成人礼,深埋地下的玩具、小人书成为旧时光的回忆。《拨浪鼓咚咚响》以公路片为电影范式,讲述了游走于乡村的货郎苟仁与痛失亲人、一心寻父的乡村儿童毛豆由冲突走向和解的故事。电影通过展现二人之间的深厚情感,展现了农村儿童的生活现状。母亲出走、爸爸和奶奶相继离世,幼小的毛豆用稚嫩的肩膀承载了生活的重担。影片结尾处政府工作人员的出现为毛豆的人生带去转机,苦涩的生活中增添了一丝暖意。
近十年以来,在西部影视创作的庞大作品序列中,出现了一系列关注传统社会转型的影视作品。这些作品真真切切关注西部乡村世界中的现实社会生活文化及民族心理,其创作视野和艺术手法令观众耳目一新。
电影《百鸟朝凤》是第四代著名导演吴天明的遗作,作品通过焦家班两代唢呐匠的人生经历,展现了现代社会转型过程中,唢呐被忽视、被遗忘的事实。在传统农耕社会中,唢呐吹奏技艺是民间艺术的重要代表之一,一声声唢呐承载了万千喜悦与悲痛之情,在民间节日庆典、婚丧嫁娶事宜中承担着重要角色。当大型工厂与电气设备进入乡村社会,极大地改变了传统艺术的生存环境,淹没了传统民间艺术以往的崇高地位与价值,唢呐无人传承,陷入即将灭亡的尴尬境地。游天鸣与师傅焦三爷的命运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怀有对唢呐艺术的尊重与爱慕,不同的时代背景中,人物命运因为唢呐的兴衰变得更具戏剧性。唢呐逐渐被忽视,师兄开始出走、逃离唢呐班,游天鸣陷入深深的无奈与绝望。游天鸣的无奈暗示了传统文化的无奈,现代社会进程中,唢呐再也无法重现往日的辉煌。与唢呐紧密连接的乡村格局与礼俗秩序正在瓦解,唢呐等众多民间艺术亦失去了生存空间与生长土壤,唢呐仅仅停留在乡村的记忆中。
《塔洛》是藏族导演万玛才旦继《静静的嘛呢石》《老狗》之后,又一部关注家园变迁的电影作品。导演用镜头观察藏族农村的社会现状,是一部没有仁波切和朝圣队伍,没有壮丽景观和斑斓色彩的西藏电影,带给观众一个世俗的、充满烟火气的西藏。《塔洛》讲述了一个牧羊人为了获得现代社会所定义的“身份”,为自己办理身份证的故事。塔洛所面临的身份认同危机,一方面展现了传统牧民拥抱现代文明的无奈,另一方面展现了传统藏族文明与都市文明之间的巨大隔膜。在《米花之味》中,祭祀石佛的队伍被景区设置的铁栅栏挡住去路,牌子上有两种符号,中文“今日休息”、英语“closed”,唯独缺少了傣族民族语言,这一书写行为的背后预设了景点消费对于村民的无效性,村民的主体性被抹除。电影中的这一细节设计,一方面具有荒诞的幽默感,另一方面也体现了现代化进程中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与交织,祭拜佛祖成为一场神秘的消费活动,民族文化的光晕在消费主义时代大潮中被冲刷与消散。同样,电影《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五彩神箭》等作品都真实展现了西部乡村人群在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之间的矛盾与碰撞,从而以一种更为深切的姿态回应社会现实和关切。
“典型人物所达到的高度,就是文艺作品的高度,也是时代的艺术高度。”典型人物是个性与共性的统一,既能反映现实生活的某些本质和规律,又具有鲜明独特的个性特征。步入新时代以来,反映时代图景、彰显时代气息的西部影视塑造了一系列具有时代气息的新西部新人形象,受到观众的诸多好评。
“在脱贫攻坚的决战决胜之年,扶贫故事无疑是极具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的‘中国故事’。”在乡村脱贫题材电影中,塑造了一大批富有智慧、无私奉献的扶贫干部形象。他们或在大学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或在军队经历过意志的磨练,或在政府机关已有成熟的工作经验,但是他们依然怀揣热情与责任,深入扶贫一线,与当地村民生活上互助,情感上互通,为脱贫攻坚、乡村振兴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电视剧《山海情》以视听语言真实还原了闽宁村从无到有的全过程,将涌泉村脱贫致富的史诗历程展现在观众面前,具有极强的时代风格与现代气息。脱贫致富的涌泉村村民通过吊庄移民,在福建专家的悉心帮扶下,离开贫困、偏远、干旱的旧家园,靠着勤劳的双手与灵活的头脑,将飞沙走石的干石滩建设成寸土寸金的金沙滩,过上富有、幸福的新生活。扶贫干部马得福架起了村民新旧观念的沟通桥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劝导村民转变思想,走出涌泉村,在干石滩上获得致富新成果。从村子前期通电线、修水渠到后期种蘑菇、种葡萄、全村搬迁,马得福用实际行动为摆脱贫困谋出路,展现出新时代扶贫干部敢于创新、任劳任怨、不畏困难的精神风貌。同时,电视剧也真实塑造了扶贫干部陈金山、农业专家凌一农等人物形象,他们跨越半个中国,从福建来到宁夏,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宁夏发展出一份力,以任劳任怨、坦诚相待的优秀品质获得了闽宁村人民的认可,架起了福建与宁夏的友谊之桥。
电影《十八洞村》以十八洞村的真实事件为原型,在生活事实基础上艺术加工,讲述了退伍军人杨英俊在扶贫干部的帮助下,带领杨懒、杨金三等杨家人转变思想、齐心协力,实现脱贫攻坚的励志故事。扶贫干部王申是引导杨英俊改变思想,进行采土造田的关键人物。王申带领扶贫工作组与村民一同生活在村里,白天帮助村民杨英俊插秧,晚上与村民谈心,为摆脱贫穷找出路,王申逐渐融入乡村生活,成为十八洞村的一分子,在情感与心灵上实现了彼此的融通,展现出胸怀大爱、无私奉献的崇高品质。值得强调的是,扶贫题材电影中人物塑造摆脱了以往主旋律电影英雄人物塑造的单一性、概念化,人物的痛点与软肋同样被揭示出来,人物有血有肉、生动立体,更加贴近现实、贴近观众。《十八洞村》中的王申忙于工作,忽视了对父亲的陪伴,父亲临终之际也没能见上一面,对父亲的愧疚充斥在心头。独具匠心的情节设计将王申的人物轮廓描绘得更为丰满,将一个新时代年轻人的扶贫事业娓娓道来,更具艺术感染力。《无翅飞翔》中的王琪同样作为扶贫干部,为了工作失去了家庭,独自抚养女儿,在合作社遇到困境时,同样需要村民的支持与鼓励。《秀美人生》《风从塬上来》《山村圆舞曲》等扶贫题材电影也都从不同侧面、不同角度展现乡村扶贫新突破,塑造了一个个至爱、至善、至美的扶贫干部形象,散发出浓郁的人文气质与艺术魅力。
农民是新时代农业农村发展的主体。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离不开农民,农民是这一战略的参与者,更是受益人。乡村振兴战略若要实现落地生根、活力迸发,关键在于确立与尊重农民的主体地位。新世纪以来,农村面貌得到极大改观,农民形象也随之发生改变。近年来,反映西部乡村变迁的影视剧实现了对农村生活、农民形象的改写与重塑,将农民的心路历程与时代变迁相互融合,塑造了一系列解放思想、吃苦耐劳、尊重科技、秉持绿色发展理念的新型农民形象。
电视剧《平凡的世界》以孙少安、孙少平两兄弟的人生与爱情历程为线索,铺陈出改革开放之初城乡生活巨变的壮丽画卷,是一部大气磅礴的史诗性作品。孙少安是电视剧中的灵魂人物。孙少安十三岁辍学参加劳动,十八岁当队长,为了过上“好光景”,分土地,开砖窑,办学校,带领全村人一起致富。他是剧中的灵魂人物,他相信依靠劳动、依靠自己的双手可以改变贫穷的农村风貌,改变自己家庭的命运。孙少安的人生是改革精神的生动写照,尽管电视剧的时间脉络没有延伸到新世纪,但正是这种贯穿始终的改革意识、探索精神形成的巨大精神财富激励着中华儿女投身现代化建设之中。
电视剧《黄土高天》将秦有粮、秦学安、秦奋爷孙三代农民的人生经历与改革开放四十年的沧桑历程有机融合,勾勒出改革开放的农村发展史,实现了艺术性与史诗性的高度统一。以秦奋为代表的第三代农民,既有父辈传承下来的坚韧顽强、踏实肯干、勇于改革的高尚品质,又具有现代化发展的战略眼光,是新时代农村发展的中坚力量。秦奋通过接受教育从农村走向城市,拥有了更为宽阔的眼光和更为健全的科学知识结构,他放弃大城市工作机会,参与乡村建设,教育、生态、种植一体化发展,做成了许多父辈敢想却没有完成的大事。城市是追逐梦想的练武场,但是农村也充满了无尽的生命力与希望,同样是中国青年实现人生价值的地方,《黄土高天》就是新时代农村巨变的明证。
在农民群像塑造中,西部影视也塑造了许多痛改前非、勤劳致富的农民形象,与“扶贫先扶志”的时代倡导相呼应。《十八洞村》中的杨懒、杨金三与《无翅飞翔》中的德才甘愿受穷,消极生活,不想劳动,在扶贫干部的帮助下,解放思想,投入脱贫攻坚的时代大潮中,最终实现物质与亲情的双丰收。杨懒在赛歌会上踩了苗家歌女的鞋,杨金三的妻子从城里返乡承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德才与二妹子开启了打草喂羊的幸福生活。正是这些鲜活的人生命运变迁,生动注释了脱贫攻坚伟大历程及其深层次人文性和价值意义。
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以来,西部影视持续发力,以现实主义笔触为时代人物立传,为时代明德。在广袤的乡土社会中,女性成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中坚力量。在西部影视中,血肉丰满、性格鲜明、独立自主的女性形象成为独特的表现对象,演化成西部影视艺术探索的亮点与标志。
电影《秀美人生》根据黄文秀同志先进事迹改编,影片真情讲述了大学生黄文秀投身脱贫攻坚事业,奉献自我的感人故事。电影突破了以往传记电影的束缚,将黄文秀的生活与工作两方面都展现出来,人物形象更加立体,更接地气,更有活力。她开着一辆小车穿梭于村寨的每一个角落,主动上门做扶贫调查,指导、帮助贫困户,带领“地表最强战队”向贫穷进发,尽力让家乡早点脱贫。另外,影片展现了她作为女孩柔弱的一面,当父亲病重时,一个人在医院里哭泣。电影不做作,不煽情,将一个扶贫女青年的故事娓娓道来,启发观众思考。电视剧《黄土高天》中秦学安的女儿秦田同样是一个有抱负、有情怀、有担当的新时代青年,研究生毕业后,主动请缨到最艰苦的地方参加支教工作,将自己所学回报农村,助力乡村教育。她们有想法、有知识,独立思考,用青春力量参与扶贫工作,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巾帼力量,是新时代女性形象的生动写照。
中华民族的根与魂在乡村,“以渔樵耕读为代表的农耕文明是千百年来中华民族生产生活的实践总结,是华夏儿女以不同形式延续下来的精华浓缩并传承至今的一种文化形态。”农业社会孕育了中国农耕文化,农耕文化在不同的空间地域中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但是始终指向同一价值观念,相生相随,生生不息。地域文化的多样性与丰富性为艺术创作提供了广阔的创作空间,极大地提升了影视艺术的人文底蕴与文化内涵。同时,视听艺术让地域文化走进镜头空间,走进银幕空间,走向每个人的内心。在新时代农村题材影视剧中,具有独特地域标志的农耕文化景观与符号丰富了视听艺术的表意元素,增强了影片的历史感与厚重感。
农耕社会与民间文艺相互影响,相辅相成。民间文艺浓缩了农耕文化的特质,农耕社会是民间艺术的文化背景与现实土壤。黄土高原上的信天游,响彻八百里的秦腔,酣畅热烈的安塞腰鼓,生动空灵的孔雀舞都浸润着西部农村特有的文化底蕴,荡涤着观众的心灵。
《塬上》声音运用极为克制,以营造出一种死寂的画面氛围。秦腔是最具陕西地方特色的剧种,极具乡土气息。在声音设计上,秦腔《斩李广》成为电影唯一音乐形象,老师一句句“再不能”不断敲击着康文的内心,哀婉、凄凉的秦腔声是康文心灵世界的外化,展现了康文对恩师的愧疚之情以及对家乡生态破坏的无奈与悲愤。李广再不能征战沙场,塬上的人再不能看见绿水青山。导演借秦腔《斩李广》也在劝诫塬上人珍惜生态环境,启发观众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思,电影的沉重感与社会性更为突出。
《平凡的世界》以充沛的宏大气魄与史诗气质将文学名著搬上荧幕,极富陕北风情的音乐深化了人物命运的苍凉感与时代风貌的厚重感。孙少安与田润叶、孙少平与田晓霞的爱情故事打动了无数观众,引得观众为他们的命运悲剧潸然泪下。贺国丰创作的歌曲《神仙挡不住人想人》以陕北民间故事为原型,具有浓郁的陕北地域的文化气质,将陕北土地的苍凉与悲情诠释得淋漓尽致。在田晓霞离开煤矿与孙少平道别时,晓霞向少平吐露了自己的心意,导演将《神仙挡不住人想人》作为这段情节的背景音乐,歌词中流露出伤感与悲怆之感,主人公之间难以割舍的心灵感受与音乐气质相互映照,渲染了忧伤、压抑的画面氛围,在诠释人物性格、深化影像主题方面起到重要作用。
唢呐是传统文化的典型符号,在传统农耕社会中,每逢大型节日庆典与红白喜事,唢呐表演在渲染气氛、强化仪式感方面扮演重要角色。在电影《百鸟朝凤》中,导演以唢呐的命运转折隐喻了传统农耕文化在现代社会的遭遇。土地是乡村社会的根源,土地生发出乡土社会关系,社会关系网络的破碎使得农耕文化失去活力。唢呐匠原来被视为座上宾,学会吹唢呐能够光耀门楣,这也是游天鸣学唢呐的原因。当市场经济的大潮进入乡村社会,唢呐由于自身的保守性无法与外来其他乐器抗衡,吸引力随之消退。最终在祝寿场面中,洋乐队与唢呐班发生肢体冲突,师兄们相继离开,唢呐陷入无人继承的尴尬境地,进入社会生活的边缘。民间艺术与影视艺术的嫁接不仅为西部影视叙事推波助澜,成为重要的情节推动要素,更为彰显西部影视文化底蕴、展示并传播西部文化形象作出了重要贡献。
意境是中国传统文艺鉴赏的重要标准,“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它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这灵境就是构成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意境。”在新时代西部农村题材影视剧中,视觉画面的美学特征回归传统文艺美学,显现出清新、恬静的诗意倾向,展现了新时代乡村社会的魅力风光。
在电影《十八洞村》中,湘西的景色令人神往,湛蓝的天空、绿油油的稻田、粗壮的古树、颇具少数民族气质的服饰……无不让人心醉神迷。古井的清水滋养了十八洞村村民,连绵不断;排列有致的层层梯田展示着优雅的轮廓,宁静祥和。画面构图异常考究,错落有致的线条延伸至画面深处,增强了镜头空间的层次感,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色彩搭配独具匠心,绿色的梯田相互连接、排列有序,远处的群山在白雾笼罩中,高低起伏。即使观众置身影院,视觉画面之美也能荡涤眼球、震撼心灵,在感官上增强了影片的感染力。电影《秀美人生》的摄影艺术同样值得称赞,百坭村薄雾缭绕的群山,层层叠叠的梯田,一幅幅似明信片一样的空镜头展现出乡村的活力与机遇。在电视剧《山海情》结尾,得福、德宝、尕娃再次回到了涌泉村,山川焕颜、水土重生,郁郁葱葱的森林取代了昔日漫天黄沙、寸草不生的荒野,群山环绕、雾气氤氲,画面展现出超凡脱俗的诗性气质。航拍镜头以上帝视角俯瞰涌泉村新风貌,沉稳大气的镜头风格与壮观秀丽的乡村风光相结合,展现了导演对涌泉村脱贫实绩的尊重与礼赞,为观众带来全新的视觉享受与心灵震撼。
《无翅飞翔》电影结尾,刘文武赶着山羊走在田野里,航拍镜头将一幅田野放羊图展现在观众面前。电视剧《黄土高天》中,气势磅礴的黄河壶口、蜿蜒起伏的群山、广阔的麦田都洋溢着一种动态美,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一点就到家》《我和我的家乡》《风从塬上来》等电影在视觉感官上倾向于创造一种精巧细腻的画面质感,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互融合,电影画面生发出一种超凡脱俗的诗意美。
纵观中国艺术史,山水景色、田园风光是许多诗人、画家的创作对象。艺术家将自身情感与自然景物融为一体,创造艺术意象,经过艺术语言加以表达,创作出含义深远的艺术作品。新时代西部农村题材的影视剧中同样存在审美意象,电影导演从生活中提取自然意象,并赋予其象征意味。
在电影《无翅飞翔》中,尽管刘文武失去双臂,但是他自强不息,勇于攀登,在扶贫工作组的帮助下,开办养羊合作社,带领全村人走上致富道路。在影片结尾处,导演将母羊生产小羊的场景拍摄下来,羊的新生被赋予了特殊的象征意味。羊作为刘文武的经济来源,小羊的出生表示新生命的到来,刘文武也经历了生死考验,个人情感与母羊生产的场景相互融合,有着强烈的象征感与诗意。
在电影《塬上》中,朱鹮是一个具有丰富所指含义的能指符号。首先,朱鹮代表了美丽、健康的生态环境,朱鹮的到来预示好运的到来。其次,朱鹮象征着康文的精神世界与心灵家园。“寻找”是电影的母题,康文返乡的目的在于寻找朱鹮,更是在寻找朱鹮的过程中认识自己、认识世界。全片以黑白色调展现了塬上这一寂静、贫瘠的生存空间,电影以彩色的朱鹮的出现作结,隐喻了同学关系的和解,也寄托了导演对美丽、健康生态环境的期待。
在电影《树上有个好地方》中,大树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空间景物,导演将自我情感与大树融为一体,构造出一个内涵丰富的意象。巴王超过在学校得不到鼓励与尊重,在家里得不到父母的爱护,他把大树当成自己的好地方,将自己装满玩具的铁盒藏在大树上,大树成为一种去规训化的空间,“树上”与“树下”俨然两个世界。孤零零的大树与孤独的巴王超过形成一种同构,在“上树”过程中,展现出巴王超过内心的孤独和对父权体制的反抗。最终,粉提老师受伤,大树被爸爸砍倒,暗示巴王超过内心的反体制的乌托邦倒塌,向童年告别,完成一场“成长”仪式。
西部农村题材影视剧秉持现实主义创作风格,与时代共进,记录新时代背景下乡村社会新变化,塑造了一批时代新人形象,形成了新型美学旨趣与文化意蕴。影视技术的发展丰富了视听语言的丰富形态,时代的变革为影视艺术创作提供了更多素材,新时代西部农村题材影视剧为中国农村题材影视剧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参考路径。在实现乡村振兴的进程中,未来西部影视将大胆探索,不断塑造新西部乡村形象,从影视艺术方面折射出大国崛起的新征程。
注释:
[1][2]张阿利:《中国西部电影的美学特征》,《电影艺术》,2005年第6期。
[3]段成荣,杨舸:《我国农村留守儿童状况研究》,《人口研究》,2008年第5期。
[4]本报评论员:《塑造典型人物 引领时代艺术高度》,《文艺报》,2017年第1期。
[5]饶曙光:《脱贫攻坚题材电影艺术新范式——评影片〈秀美人生〉》,《中国政协》,2020第 19期。
[6]唐珂:《农耕文明与中华文化的特征》,《学习时报》,2011年第12期。
[7]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7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