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缺(组章)

2021-11-11 18:41□亚
剑南文学 2021年2期

□亚 男

落日下的贺兰山

我在归鸟的路上,夕光忍不住发出鸣叫。

黄河的水啊,把我送到贺兰山下。我身体里的雄性涂抹在山上渗出了苍凉。一匹马的豪迈奔驰而来。仰望着,这一生仅存的一点时光,也必须是雄壮的。

一座座山峰,刀一样插进我的视野。

石头越来越冷,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的张扬。一千里的落日,多想抽出一丝柔软。

进入中年,山势变得陡峭。

气候刚烈的贺兰山,我想有一场雪来呼应。

我的血是热的,也是奔腾的。站在贺兰山,接受加冕。我必须呼喊出一腔热血。

雄鹰、岩羊和落日对视着——

山的雄性冶炼着我的余生。

落日下,我站成贺兰山的主峰。落日下,我是一个孤独者,坚守着内心中的挚爱。

落日下,我就是贺兰山那只岩羊。

岩羊

这些羊,赶到山上后就没再收回来。

它们在岩石丛中,望着的,是我,还是天空?

风吹痛了皮毛,钻进骨头就是一把刀。我用岩石的坚硬来抵挡一小会儿。性格泼辣的岩羊,不像我穿行在城市总是小心翼翼,总是左顾右盼。风撕开裂口,血的温热,在一天天加剧贺兰山的粗犷。

夜色裹着我的孤独,窗外的声音携带了苍茫。

我仰躺在枸杞的红里,把一阕红读了又读。

饱满的岩石,一粒粒排列在身体里,不允许有丝毫懈怠。

也许是荒芜在喂养着岩羊。

岩羊在冷酷中承载着繁衍。

攀上巅峰。岩羊从悬崖峭壁取走日月。

一声声疼痛划破夜色,划破贺兰山的沉默,划出一道亮光。我不想它熄灭。但我只有这些羸弱的汉字,与它一起抵御寒风。

岩羊走进活性炭之后,高昂的品质,认同了我们的相遇。

沙湖

一个湖,租用一匹骆驼。

芦苇荡的秋天,载着远道而来的人。我在驼队中,并不运输丝绸和盐。一匹骆驼,跋涉在精神领域,每一步都很坚实。而我陷入虚妄不能动弹。

沙子和气候瞬息万变。

峰尖上,骆驼走多久也不能抵达古代。

那么多游人,也无法识破我此刻的精神指向。

沙子和沙子挤在一起,但它们无法成为一个整体,也不能彼此融合。

沙湖形成,很庆幸那些越过古代的人,赶着骆驼把人间的静一再沉淀。

雪封住了沙湖。我来的时候已融化。但我思想里,积雪越来越厚。

我栖居在江南的灵魂,只有这苍茫才匹配。

我想把沙湖的雪寄给江南,但江南已在我心中失联。

时间的沙,我要用余下的生命来创造更为壮观的奇迹。

尽管不多,我也不会放弃,这一道奇观,是人世间仅存的。我必须煎熬寒风和雪。

即便生锈,我也决不让欲望侵蚀。

生命在枯竭的沙湖,请保留下这人间最后的圣洁吧!

岩画

这是一滴血。我要画出贺兰山的雄壮。

我带上我的生命,尽管只能短暂停留,但我也要坚守住我身体里江水的流向和流速。穿越千里,岩画已经有了明晰的轮廓。

烈性的线条和温婉的构图,派遣出深厚的想象。

这一夜的贺兰山,与江南的流水是默契的。

岩石上画下曼妙,或者狂野,手法娴熟。

一只羊,或者飞鸟,圆润的线条,非一朝一夕。我每天练习,三年五载,水到渠成。

岩石上挺立。

贺兰山十万将士,已经迁移。

对于高血压、高血脂,一幅岩画的疗效,可以匹敌人间的虚假情意。

贺兰山上每一块岩石都会唤起苍茫。

西北大地,或许只有贺兰山配得上不朽。

我借一只苍鹰,叩问。

犀利的一座山造就塞上江南。我在岩石上画我的余生。

贺兰山雪

这片雪,高于了贺兰山。

请不要打扰它。我知道它经历的漂泊。带着江南的体温和柔软,下在贺兰山,已属不易。

是否也如我中年的思维,在褪去锋芒。

一片雪,与之匹配的天空,云朵涌动。钻心的痛,融入岩石。

被风雕刻,再多的雪也填不平。

漠然的石头啊,雪一样冷。穿过心,转瞬汇入黄河。掀起的巨浪,跑进我的血管。

千里之外的江南只有薄薄的几片雪,很温婉地下着,冷也不可同日而语。

我站在贺兰山上,雪在我的脚下。

光秃秃的贺兰山,庇护着我的身体,但心里的冷却在不断加剧。

一千年,凝固成一个民族的语言,衍生出来的暖,一度让我愈加信任一条河的伟大。

雪水晃动着,舞蹈着,才有了花朵的魂魄。

轮廓尖锐,握在手里,就是一匹奔腾的马。

夜行者

岩石上的脚步已经是中年,我的白发,就是我的前行方向。

贺兰山下的葡萄园修改过口感。指掌一盏灯,再无退路。

横在贺兰山脉,我仅仅是一个夜行者。要走的路,只能在汉字里体味锋芒。

雪,风,交织在一起。

眺望江南,笔法的柔软被冻结。东倒西歪的头发,被一场雪深埋。

失去信心的稻田,有几个人在谈论丰收。

也许只有一粒枸杞可以唤回我的血的热。夜越来越深,路上的灯盏,奔跑着。

天再蓝也比不了丝绸。

我把梦幻支付给了远方。

红灯笼和白云轩在一阕荷中。深不见底的夜啊,我有一滴血一直亮着。

我推测出贺兰山,绝对不可三心二意。

也许有人会认为是一意孤行。劈断的气候,所幸还有一点江南意味。

去到贺兰山,黄河转了一个弯。雪崩和泥石流都影响不了我的去路。

石头垒起城堡,我傻傻地等着。

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我就是贺兰山的一块岩石。

前方是江南,我穿越无数的黑夜,遭遇鬼哭狼嚎,也不曾退却。激流和险滩,或者悬崖峭壁,都不能阻止。

我仅仅是一个夜行者,所有的晚夜都用来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