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 男
我在归鸟的路上,夕光忍不住发出鸣叫。
黄河的水啊,把我送到贺兰山下。我身体里的雄性涂抹在山上渗出了苍凉。一匹马的豪迈奔驰而来。仰望着,这一生仅存的一点时光,也必须是雄壮的。
一座座山峰,刀一样插进我的视野。
石头越来越冷,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的张扬。一千里的落日,多想抽出一丝柔软。
进入中年,山势变得陡峭。
气候刚烈的贺兰山,我想有一场雪来呼应。
我的血是热的,也是奔腾的。站在贺兰山,接受加冕。我必须呼喊出一腔热血。
雄鹰、岩羊和落日对视着——
山的雄性冶炼着我的余生。
落日下,我站成贺兰山的主峰。落日下,我是一个孤独者,坚守着内心中的挚爱。
落日下,我就是贺兰山那只岩羊。
这些羊,赶到山上后就没再收回来。
它们在岩石丛中,望着的,是我,还是天空?
风吹痛了皮毛,钻进骨头就是一把刀。我用岩石的坚硬来抵挡一小会儿。性格泼辣的岩羊,不像我穿行在城市总是小心翼翼,总是左顾右盼。风撕开裂口,血的温热,在一天天加剧贺兰山的粗犷。
夜色裹着我的孤独,窗外的声音携带了苍茫。
我仰躺在枸杞的红里,把一阕红读了又读。
饱满的岩石,一粒粒排列在身体里,不允许有丝毫懈怠。
也许是荒芜在喂养着岩羊。
岩羊在冷酷中承载着繁衍。
攀上巅峰。岩羊从悬崖峭壁取走日月。
一声声疼痛划破夜色,划破贺兰山的沉默,划出一道亮光。我不想它熄灭。但我只有这些羸弱的汉字,与它一起抵御寒风。
岩羊走进活性炭之后,高昂的品质,认同了我们的相遇。
一个湖,租用一匹骆驼。
芦苇荡的秋天,载着远道而来的人。我在驼队中,并不运输丝绸和盐。一匹骆驼,跋涉在精神领域,每一步都很坚实。而我陷入虚妄不能动弹。
沙子和气候瞬息万变。
峰尖上,骆驼走多久也不能抵达古代。
那么多游人,也无法识破我此刻的精神指向。
沙子和沙子挤在一起,但它们无法成为一个整体,也不能彼此融合。
沙湖形成,很庆幸那些越过古代的人,赶着骆驼把人间的静一再沉淀。
雪封住了沙湖。我来的时候已融化。但我思想里,积雪越来越厚。
我栖居在江南的灵魂,只有这苍茫才匹配。
我想把沙湖的雪寄给江南,但江南已在我心中失联。
时间的沙,我要用余下的生命来创造更为壮观的奇迹。
尽管不多,我也不会放弃,这一道奇观,是人世间仅存的。我必须煎熬寒风和雪。
即便生锈,我也决不让欲望侵蚀。
生命在枯竭的沙湖,请保留下这人间最后的圣洁吧!
这是一滴血。我要画出贺兰山的雄壮。
我带上我的生命,尽管只能短暂停留,但我也要坚守住我身体里江水的流向和流速。穿越千里,岩画已经有了明晰的轮廓。
烈性的线条和温婉的构图,派遣出深厚的想象。
这一夜的贺兰山,与江南的流水是默契的。
岩石上画下曼妙,或者狂野,手法娴熟。
一只羊,或者飞鸟,圆润的线条,非一朝一夕。我每天练习,三年五载,水到渠成。
岩石上挺立。
贺兰山十万将士,已经迁移。
对于高血压、高血脂,一幅岩画的疗效,可以匹敌人间的虚假情意。
贺兰山上每一块岩石都会唤起苍茫。
西北大地,或许只有贺兰山配得上不朽。
我借一只苍鹰,叩问。
犀利的一座山造就塞上江南。我在岩石上画我的余生。
这片雪,高于了贺兰山。
请不要打扰它。我知道它经历的漂泊。带着江南的体温和柔软,下在贺兰山,已属不易。
是否也如我中年的思维,在褪去锋芒。
一片雪,与之匹配的天空,云朵涌动。钻心的痛,融入岩石。
被风雕刻,再多的雪也填不平。
漠然的石头啊,雪一样冷。穿过心,转瞬汇入黄河。掀起的巨浪,跑进我的血管。
千里之外的江南只有薄薄的几片雪,很温婉地下着,冷也不可同日而语。
我站在贺兰山上,雪在我的脚下。
光秃秃的贺兰山,庇护着我的身体,但心里的冷却在不断加剧。
一千年,凝固成一个民族的语言,衍生出来的暖,一度让我愈加信任一条河的伟大。
雪水晃动着,舞蹈着,才有了花朵的魂魄。
轮廓尖锐,握在手里,就是一匹奔腾的马。
岩石上的脚步已经是中年,我的白发,就是我的前行方向。
贺兰山下的葡萄园修改过口感。指掌一盏灯,再无退路。
横在贺兰山脉,我仅仅是一个夜行者。要走的路,只能在汉字里体味锋芒。
雪,风,交织在一起。
眺望江南,笔法的柔软被冻结。东倒西歪的头发,被一场雪深埋。
失去信心的稻田,有几个人在谈论丰收。
也许只有一粒枸杞可以唤回我的血的热。夜越来越深,路上的灯盏,奔跑着。
天再蓝也比不了丝绸。
我把梦幻支付给了远方。
红灯笼和白云轩在一阕荷中。深不见底的夜啊,我有一滴血一直亮着。
我推测出贺兰山,绝对不可三心二意。
也许有人会认为是一意孤行。劈断的气候,所幸还有一点江南意味。
去到贺兰山,黄河转了一个弯。雪崩和泥石流都影响不了我的去路。
石头垒起城堡,我傻傻地等着。
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我就是贺兰山的一块岩石。
前方是江南,我穿越无数的黑夜,遭遇鬼哭狼嚎,也不曾退却。激流和险滩,或者悬崖峭壁,都不能阻止。
我仅仅是一个夜行者,所有的晚夜都用来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