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军
当前,随着经济全球化发展,各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交流日益紧密,中国在世界格局中的影响力也越发明显。确立中国学术的主体地位,建构中国特色的话语体系,加强我们表述世界的能力至关重要。近代以来,音乐领域引进了欧洲音乐教育体系。此后,中国音乐研究和教育走上系统化、规范化道路,培养了大批人才,促进了中国音乐的发展,但“欧洲音乐中心主义”的影响也随之而来,出现了“重西轻中”的现象,同时也让学术的目光更多聚焦在中西音乐二元对立的框架局限之中。如何突破这种局限,是亟待思考和破解的问题。世界不仅仅是中国与西方,非洲、拉丁美洲等同属世界音乐的范畴,复杂、多变、精彩纷呈的世界音乐将为中国音乐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世界音乐研究对于拓展我们的视野,以世界眼光领略、审视不同国家与地区的音乐,打破长期以来中西二元对立结构,摆脱其局限性有着重要作用,有助于在认知世界音乐的过程中认识自我、反思自我、彰显自我。
“世界音乐”这一称谓及其研究范畴的脉络形成,具有强烈的殖民主义色彩。西方国家率先进入工业时代,在夯实自身物质基础的同时,也促使它对外侵略扩张,以及压制其他国家的文化。最初,西方视野中的“世界音乐”就是指非我音乐,即西方国家之外的音乐,在他们眼中这也是“落后”的代名词。但是,在世界音乐的研究发展中,西方学者的不断自我反思,以及其他国家与地区研究者的共同努力,使“落后”的符号渐渐褪去,“世界音乐”里的殖民含义也逐渐淡化。
中国与世界其他地区在音乐方面的交流早已有之,但由交流转向学术层面的研究则晚于西方国家。中国开始关注世界音乐的研究,可以追溯到20世纪20年代。王光祈于1920年留学德国,是比较音乐学在国内乃至亚洲传播的开拓者与奠基人,也是跨文化研究的先行者。1925年,王光祈在《东方民族之音乐》中,采用比较音乐学的方法,将中国、印度等东方民族的音乐同西洋音乐进行比较,提出“中国乐系”“希腊乐系”“波斯阿拉伯乐系”三大体系的理论。在该书“自序”中我们可以看出王光祈具备的开阔视野,“世界各民族既各受此种乐系所陶养,久而久之,耳学与感觉皆成一种特殊状态,彼此不复相同”。吕骥曾这样评价王光祈,“王光祈是我国五四运动前后到抗日战争之前的近20年中文化界一位知名的爱国主义著作家,卓越的音乐学家。将东西方之音律,东方各民族之音律进行比较研究,始创于王光祈,这无疑是中国音乐学上一大贡献”。但是,或许与当时中国处于内忧外患的环境有关,作为国内世界音乐学术领域最早的探索者之一的王光祈的思想在当时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我国新音乐运动的先驱之一、音乐理论家吕骥在《中国民间音乐研究提纲》中,针对如何研究中国民间音乐提出了一系列的方法。他认为中国民间音乐的形成除自身的长期发展之外,与国内少数民族、四周邻国民族的音乐在形式、内容上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在研究中国民间音乐时,不能忽视这些民族与国家的因素,如蒙古、朝鲜、日本、印度、越南、缅甸等。由此可见,该著不但在我国传统音乐研究领域十分重要,而且体现了作者的世界性关照。“它既是中国音乐家最早发表的一篇较全面阐述‘民间音乐研究’学科理论建设的代表性文献,同时亦可看做是对40年代中叶,以及延安地区音乐家所做民间音乐研究工作以及经验的总结,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民族民间音乐研究’和民族音乐理论的建设与发展,均产生了重要影响。”
新中国成立初期阶段,国人对亚洲、非洲、美洲、欧洲等地音乐的关注逐渐增多,发表了《日本的进步音乐活动》《罗马尼亚人民共和国的音乐事业》《斥美国音乐》《非洲鼓》等一批文章。此时,对国外的音乐关注或多或少掺杂了某些政治因素。正如郭克俭、张大军等人在分析该阶段非洲音乐研究的特点时指出的一样,此时国内的世界音乐研究也呈现出相似的面貌:新中国刚刚建立,政治、经济建设成为当时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作为社会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音乐难以完全脱离政治而独立存在;文化大革命对音乐艺术的影响较为严重,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许多研究无法摆脱“左”的思想束缚。这些因素决定了音乐交流更多局限于政治、经济领域,有限的音乐研究与交流则融入了政治目的。
当时,知名音乐学家沈知白将自身的世界音乐研究锁定在“东方音乐”这一领域,重点讲授与研究印度音乐。沈洽在回忆跟随沈知白先生学习的经历时认为:“沈先生把‘东方音乐’课程看作‘民族音乐理论’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不是把它简单地划在所谓‘外国音乐’之中,这是沈先生对于‘民族音乐理论’专业的又一重要贡献。”在沈知白看来,我们应该抛弃“欧洲音乐中心论”的观点,转向研究东方各民族音乐的规律,树立东方音乐研究的学术自信。中国音乐学院在1964年设立“亚非拉音乐教研室”,开设“亚非拉音乐”专业,聘请沈知白任教,讲授印度音乐。同时,安波、马可教授越南音乐、印度尼西亚音乐。1977年中央音乐学院成立“亚非拉音乐”小组,组长金文达,副组长陈自明,成员有林凌风、严安思。后来,金文达、严安思、林凌风因各种原因相继退出该小组,紧接着俞人豪、王雪补充进来,并由陈自明担任组长。1980年,南京举办了首届民族音乐学会议,国内学者开始从文化的角度来解读音乐,“音乐作为文化”的理论与方法为我国的世界民族音乐研究奠定了方法论基础。从此,我们的世界民族音乐研究缓慢地向前推进,队伍不断地壮大。在所有该领域研究工作者共同努力下,世界民族音乐正徐徐掀开其神秘的面纱,以其绚丽多彩的姿态展现在我们面前。
陈自明为世界民族音乐研究的中国话语建构起到了表率作用。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专注世界民族音乐领域,学术研究硕果累累;还是一位世界民族音乐的国内推广者,为多元音乐文化在中国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陈自明于1932年出生在苏州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陈章是中国电机电子高教事业的一代宗师,母亲也曾在中学、大学承担教学工作,闲暇之余由母亲教唱的学堂乐歌成为他永不磨灭的清晰记忆。1949年11月他进入南京国立音乐院学习,从此踏上专业音乐的道路。20世纪60年代,陈自明与世界民族音乐不期而遇,无意间在中央音乐学院接触到一部具有印加文化背景的安第斯高原音乐影片,异域的音乐触动了陈自明的思考,由此萌发了研究世界民族音乐的初心。1965年,民族音乐研究所(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的前身)受国家文化部与轻工业部委托,与北京乐器研究所、北京民族乐器厂一起对非洲的几内亚乐器进行改良。在该所工作的陈自明也参与其中,这是他与世界民族音乐的首次近距离接触,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音乐文化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次经历坚定了陈自明从事世界民族音乐研究的决心。
与其他学科比较而言,世界民族音乐研究在中国的起步较为滞后。陈自明内心有一种紧迫感,那就是作为一个文明大国,该领域理应有中国的一席之地。他在1983年就对这种情况产生了担忧,“民族音乐学作为一个学科,在中国正处于草创时期。第三世界民族音乐的资料极为缺乏,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不仅人手少,而且水平也不高,长此下去,与世界民族音乐的研究的距离就更大了”。陈自明身先士卒,叩开未知领域的大门,挖掘流光溢彩的世界民族音乐文化,并力图对该地区的音乐文化作理论性探讨。经粗略统计,从改革开放至今,他有一百余篇文章见于各大期刊,出版四本著作(含合著)。部分成果填补了相关领域的空白,在学界产生了重要影响力。从内容层面分析,这些研究有深有浅。浅显易懂的普及性知识介绍主要是考虑到国内民众的接受程度,通俗的普及类文献更容易被民众所认可,从而达到推广的效果。深层次的学术阐释则是陈自明主要的学术追求,集中表达了他在实践基础上取得的学理认知。
关于“东方音乐”的所指范围,陈自明突破地域的限制,从区域与音乐两个层面来界定“东方音乐”这一概念。他认为东方音乐应包括东亚、东南亚、西亚等亚洲地区的音乐,其中,北非地区具有阿拉伯文化的特征,应归入东方音乐之列。犹太音乐作为其文化的一部分,但因其根源来自东方,中南美洲的印第安人的音乐采用无半音的五声音阶,具有东方音乐的特征,也理当纳入东方音乐范畴。陈自明认为,研究东方音乐一方面需要注重东方音乐文化所处的地理环境、哲学、宗教与历史等领域,另一方面需要深入学习诸民族的音乐理论,并深入田野体验当地的音乐文化。印度音乐作为东方音乐的一员,以特色鲜明而著称。1983年,印度音乐家拉维·香卡来华讲学,受其启发,陈自明对印度音乐产生浓厚的兴趣,在1989年深入印度考察与学习,历时八个月。在田野采风中,陈自明带着思辨性的眼光审视印度音乐。印度传统音乐在传承层面保留了薪尽火传的师徒教授方式,在印度政府的指引下,社会各界在传统音乐保护方面都做了大量的工作。印度传统音乐的当下呈现依然具有鲜明的印度特色,即使在欧洲音乐的强烈冲击下,这种特点也未曾丢失,并且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进入印度的欧洲乐器被印度传统音乐所改造、同化。2018年出版的《印度音乐文化》一书集中展现了陈自明印度音乐研究的学术成果。
拉丁美洲地区音乐是陈自明另一重要研究领域。其中,2004年出版的《拉丁美洲音乐》是我国第一本正式出版的拉美音乐专著,全文约21万字,运用民族音乐学的理论与方法,从音乐本体与文化两个层面展示了神秘的拉丁美洲音乐的基本特征。陈自明提出人类三种音乐思维的理念:一种是擅长音乐旋律的,平面的、线状的音乐思维,如中国人、印度人、阿拉伯人与印第安人等的音乐;一种是以和声、复调见长的,讲究立体的、块状音乐思维的欧洲人的音乐;一种是以点状的、跳动的动力性音乐思维见长的黑非洲人与非裔美洲人的音乐。拉丁美洲音乐显然受到印第安、欧洲、黑非洲的影响,在碰撞、冲突与融合中形成一种统一而多元的音乐文化。
陈自明将世界民族音乐教学与推广作为毕生的事业。他走遍全国各地,通过多种途径在中国推广世界民族音乐。率先在国内开设世界民族音乐课程的中央音乐学院,其人才培养模式就是在陈自明等人的影响下逐渐形成的。陈自明在研究世界民族音乐的过程中,意识到培养该领域人才的重要性。1977年,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成立了“亚非拉音乐小组”,经过不断调整,最后仅剩下陈自明、俞人豪、王雪三人。在陈自明的倡导下,三人共同筹备开设世界民族音乐、印度音乐文化、拉丁美洲音乐文化、欧洲民间音乐等课程,陈自明负责印度、秘鲁音乐和钢鼓音乐部分,俞人豪关照印度尼西亚、伊朗与土耳其音乐,王雪则主讲墨西哥音乐。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该课程的教学不断完善,奠定了中央音乐学院乃至全国世界民族音乐课程的基础。音乐课堂上,为了让学生直观感受世界民族音乐的魅力,陈自明经常邀请一些专业的人员为学生讲演。如他曾经邀请刚果留学生姆旺当卡在课堂上教学生非洲鼓、非洲舞,斯里兰卡留学生莉拉教学生演唱印度拉格,带领研究生跟梁昊(曾在巴基斯坦工作)学习印度拉格,而中国的印度舞专家金珊珊(印度著名舞蹈家莉拉·桑姆生的弟子)在课堂上表演的印度舞更受到同学们喜爱。世界民族音乐与我国音乐审美存在较大差异,为引起学生的学习兴趣与积极性,陈自明改变之前的讲解式教学模式,强调“体验式”教学,让学生参与到实践中来。他组建过两支钢鼓乐队,并担任在1988年成立的北京市钢鼓学会首任会长。另外,还积极推动甘美兰乐队、安格隆乐队的建设。研究世界民族音乐,语言是打开被研究对象的一把钥匙,除去英语这门通用语言外,还应掌握研究对象的语言。为了研究拉丁美洲音乐,陈自明46岁时开始学习西班牙语。“体验式”教学方式,更需要教师具备广博的知识,他鼓励相关专业的教师应该加强理论学习与研究,不断充实教学内容。
为了推广世界民族音乐课程,陈自明奔走于国内多所院校,在三十多个省、五十多个城市近60所院校讲学。其中,2002年至2005年期间在台湾南华大学以专题与概论的形式讲授世界民族音乐,每年三个月时间,受到师生的一致好评。丹心不辞桑榆晚,甘为桃李化春泥。已达耄耋之年的陈自明,以超强的毅力与精神,为世界民族音乐的推广做着不懈的努力,力争去往未曾讲学的院校传授知识,培养继承者。陈自明还借助新闻媒体推广世界民族音乐,与民众一同分享丰富多彩的异域音乐。他在中央电视台开展印度、秘鲁音乐和钢鼓音乐的电视讲座,在百家讲坛中开展关于世界民歌的讲解,通过中国音乐学院网络继续教育学院开设世界民族音乐课程,在网络平台建立“走进世界民族音乐的百花园”专栏,分类讲述拉丁美洲音乐、世界民族音乐、印度音乐等,取得了很好的社会反响。
陈自明在促进中外文化交流方面做出了有目共睹的成绩。几内亚乐器的改良得到了该国国家歌舞团的认可,增进了中国与几内亚的友谊。他力求全方位解读几内亚的文化与历史的做法,为后来的乐器成功改良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为了表彰陈自明对巴西音乐的研究成果及在纪念巴西音乐家维拉·洛博斯诞辰100周年活动中作出的贡献,巴西驻华大使代表巴西政府于1988年10月6日在中央音乐学院授予陈自明“维拉·洛博斯奖章”,进一步拉近了两国之间的距离,增进了彼此的感情,使中国音乐界更全面了解了丰富多彩的巴西音乐以及维拉·洛博斯的成就。在陈自明推荐或邀请下,国外相关领域的音乐家陆续来到中国讲学与演出。比如,2008年国家大剧院举办“世界民歌节”,陈自明担任总策划,邀请了保加利亚、印度、孟加拉、澳大利亚等近30个国家的民歌手来华演出。
在国家“一带一路”倡议的影响下,中国音乐的对外传播开始受到国内的广泛关注,但对外音乐传播效果往往事与愿违,原因之一恐怕是对他民族的文化理解不深。陈自明致力于世界民族音乐的探索,对于改进当下中国音乐的国际传播颇有启发。如果在对他民族的生活习俗、禁忌、审美心理等处于一知半解的情况下,音乐文化传播恐怕无法取得好的效果,甚至被人误解,造成事倍功半的结果。因此,我们要像人类学家一样,历经“离我远去”的求索过程,走进遥远的异国他乡,加大世界民族音乐领域学术研究的力度与深度,挖掘其内在音乐特征与文化内涵,为中国音乐国际传播助力。
相较于西方学者对世界民族音乐的研究,我国在研究人才和资料等方面都有不足。改变目前这种境况,首先需要从观念上深化对世界民族音乐研究重要性的认识。陈自明在世界民族音乐研究领域的执着与坚守,为该学科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也为进一步促进该领域发展提供了启示。
第一,理念先行,在学术研究中突出“四个结合”。学术发展理念走在前列,是学术研究创新意识的根源所在。世界民族音乐研究转变学术理念应突出四个结合。其一,宏观与微观结合。世界民族音乐研究需要从整体层面去把握,这一宏观思维决定着研究的前进方向与目标;但利用具体的研究方法对研究对象进行微观表述也不可或缺。我们既要对世界民族音乐的分布、传播、功能以及世界民族音乐与其他艺术领域(如美术、电影、文学、舞蹈)的关系等进行宏观领域的把握,又要对各国的音乐特征,如旋律、节奏、教育状况,以及音乐的种类等进行细致深入的研究。比如对世界民族音乐历史的研究,既要以全局眼光把握其演进的脉络与规律,也要从局部或具体的音乐事象进行探讨,从而还原世界民族音乐的原貌。其二,田野与案头结合。田野工作是民族音乐学最重要的基石,也是研究世界音乐必不可少的方法手段。如布鲁诺·内特尔所说:“在自己文化范围以外做田野工作肯定能使其更加了解其他文化,了解他还没有接触过的文化,至少可以使他认识到在其他地区做研究会遇到哪些问题。”缺少田野调查的行为体验,容易造成对世界民族音乐的偏识与误读。一位优秀的民族音乐学家“应当针对自己的研究课题亲自深入到人民大众的音乐生活中去获取‘当时的音乐资料’和‘第一手的音乐资料’,以使自己的研究成果因新鲜资料的运用而表现出某些新意或某些突破”。陈自明曾本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治学理念,游走于世界各地,进入亚洲、非洲、欧洲、美洲等36个国家与地区,既关注印度、缅甸等东方音乐的魅力,也对拉丁美洲的音乐产生浓厚兴趣,并率文化部非洲教育考察团出访,领略了埃塞俄比亚、加纳、利比里亚、尼日利亚等国的音乐文化风采,同时对欧洲民间音乐青睐有加。四十多年来他一直以世界民族音乐为伴,徜徉在各民族的音乐之中。其三,本土与域外结合。借鉴国外研究成果是快捷便利且行之有效的学术方法,也是各民族文化交流在学术上的反映。西方学者与我们对世界民族音乐的认知同属他者范畴,但欧美学者对世界民族音乐的研究起步早、持续久、挖掘深、成果多,为了更好地了解世界民族音乐,不仅要阅读和翻译欧美学者所著文献,还应对当地的本土学者相关研究成果给予足够的重视。其四,不同学科的结合。历史学家钱乘旦认为:“当今世界,理工科的学科交叉已司空见惯,不交叉几乎无法推进。但关于文科是不是也要交叉,人们仍有不少争论,而我的回答是:文科也要交叉,并且必须交叉。”陈自明认为“民族音乐学”与“世界民族音乐”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又紧密相连。前者是理论框架,即方法论,后者是研究对象,可以说世界民族音乐是民族音乐学理论与方法的实践,彼此间是骨骼与血肉的关系。他提出要运用交叉学科的知识架构来解读对象,其中民族音乐学是主要的研究方法,以局外人与局内人两种视角观察与剖析对象。反观目前的世界民族音乐研究,虽已开始借鉴民族音乐学的观念和方法、以跨学科综合的视角关照世界民族音乐,但还远远不够。应更加注重采用多学科联合,努力全方位剖析世界民族音乐的历史演进轨迹、音乐生活中所蕴含的人文精神、音乐种类与风格的分布、当地居民的信仰与习惯等。
第二,建设队伍,增强科研力量。当下我国世界民族音乐研究滞后,与必要的人才储备匮乏密切相关。鉴于我国的世界民族音乐研究人才的匮乏,当年陈自明走遍国内院校推广世界民族音乐,培养该领域的人才,为国家的音乐发展作贡献。在陈自明、俞人豪、王耀华、管建华、洛秦等人的影响下,世界民族音乐的研究与教学人才队伍不断壮大,不少院校相继开设了世界民族音乐课程。陈自明任会长的“世界民族音乐学会”也聚集了国内一批资深学者和各院校、机构的该领域研究人员。应该说,中国的世界民族音乐话语体系正在逐渐形成。但是从宏观的角度来审视,目前世界民族音乐的学科建设尚处于初创阶段。为了壮大研究队伍,应进一步整合资源,培养人才。鉴于目前我国世界民族音乐研究的整体规模偏小、后续力量薄弱,当务之急是发挥现有人才的作用,整合各级院校、政府机构、民间团体共同致力于该领域研究的推进,学术团队是“获取和整合资源的有效组织形成,是科技创新和科研攻关的重要载体”。高校作为该领域研究的主力军尤应注重与国内、国外院校的团结协作。目前,国内尚无世界民族音乐研究基地,学术研究团队仍未真正形成,尚处于“散兵作战”的状态,通过世界民族音乐研究基地等方式,加强各研究单位或个人之间的合作,培育以学科带头人为核心、多学科融合发展的学术科研团队迫在眉睫。人才应从理念、目标、途径、模式等角度来考虑。世界民族音乐专业人才的培养,本科阶段应以基础知识为主,开设与民族音乐学联系紧密的人文课程,突出基础知识培养,树立正确的音乐价值观;研究生阶段则应加强理论与实践的结合,训练科学的方法,重在能力培养,鼓励学生进行学术研究,从而形成本科、硕士、博士的阶梯式专业型人才培养模式,构建高规格、高水平研究人才队伍。
第三,学以致用,促进成果转化。世界民族音乐研究作为一种庞大的系统工程,需要多方面知识的积淀,但更基于实践的基础,“以具体方法论实践为基本手段和实施内容、并以音乐实践成果回归音乐现实生活作为动力才会有其生命力的学科”。世界民族音乐研究的实践环节和内容是多方面的,不仅包括音乐文化现场观察参与的田野作业、音乐的特殊技艺技巧的研修习得,也包括对音乐田野考察材料的学术把握(深度描述和理论解释)。因此,对世界民族音乐富有创见的认识和掌握,既不是单纯的理论剖析,也不是一味的实践操作,应该是从实践到理论而后再回到实践检验的升华和超拔。如何将理论认知应用到实践中来,指导音乐实践活动,展现学科的价值,是世界民族音乐研究应该关注的问题。有关部门应该加强方向引导,把世界民族音乐研究纳入国家整体规划当中,帮助一些学校建立世界民族音乐特色数据库(含音像、出版著作、期刊文献、人物与作品介绍等),激发研究者积极性,鼓励研究者深入实地考察。鉴于目前国内民众对世界民族音乐的认识多数处于浅层的认知阶段,可以借鉴《中国民族民间音乐集成》的普查式研究,将世界民族音乐的种类、调式、旋律等音乐形态、体裁、风格进行细致的、全景式的搜集、整理与研究,使国人对世界民族音乐有一个概况性的认识。同时,出版普及类读物、专业性研究书籍、音像资料,组织世界民族音乐专场音乐会、民众音乐活动、世界民族音乐研讨活动,拉近世界民族音乐与国人的距离;适当增加小学、初中、高中的音乐鉴赏课的世界民族音乐比例,各高等院校与音乐院校也应增设世界民族音乐欣赏课与专业理论课,将世界民族音乐引入课堂之中,让学生亲耳聆听、亲身体验世界民族音乐的魅力。
世界民族音乐研究的中国话语体系建构是一个复杂而艰难的过程,需要一大批研究者共同承担起这个重任。陈自明为该领域的研究树立了榜样。他对世界民族音乐执着追求,有着“三藏法师”玄奘不取“真经”永不回的精神。“我的记忆力当然不如年青人。但我几十年没有学习的机会,每天在未名湖畔朗读,感到无限的幸福和快乐。我的经验是,一个有理想的人要永远学习下去,不要因为年龄限制了自己前进的步伐。”每个世界民族音乐研究者都应该学习这样的精神,抓住历史机遇,顺应时代大势,为世界民族音乐研究开拓更加光明广阔的发展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