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里到这里 组诗

2021-11-11 16:24
边疆文学 2021年2期

拉萨即景

屏住呼吸,别惊扰这里的主人

神喜独处,藏在树林和草丛背后

跑过的风都是新鲜的

小小的湖泊盛开着青鱼们的狂欢

无数的人们在这里驻足沉思

又走进时光的窄门中

在水面上跳舞的那些金子

等待着土地的分娩

把一个世纪的轮转,用微小的孤独

演绎得如梦如幻

找不到森林出口的夜莺

在白桦树上整理着黄昏的碎片

从今天开始不再寻求宽恕

在文字里进出

我将和你离去,夜莺

在黑色的星星上呼喊

机场边上的雨

住在机场边上

窗外的雨窸窸窣窣,像来自

我童年的某一个夜晚

潮湿的空气让我觉得自己就是

一只承接雨水的器具

雨水不疾不徐,滴滴答答,落进

我沉默的身体,然后饱满

直到溢出。黑暗和光也是如此

偶尔呼啸而过的轰鸣

让我意识到,童年折叠的纸飞机

又飞回来了,明天

它将把我带到一个名叫拉萨的地方

据说,那里有高于人世的神

有低于额头的云朵

再回拉萨

在高空,俯瞰下面的大山

那里,有一条我骑行过的道路

八年之前之后,我在体察它细微的变化

我用不同的方式抵达

接站的朋友为我戴上洁白的哈达

我又回到这个距离天空更近的

高原,来倾听某些声音

就像那位援藏干部的妻子说的

我们的孩子是孩子

西藏的孩子也是孩子

我相信,总在某些神圣

在山之高处,也在善良者的内心

在每一位普通劳动者

最平凡的每一刻

从那里到这里

来拉萨次日,我的血氧只有七十多

从山东到这里

我的肌体和大脑,还在缺氧的状态中

德吉康萨,是个搬迁的社区

这里容纳着5 个县20 乡的六百多户居民

据说,有的距离两千多里

在海拔四千多的山沟中

我猜想,初到此地,他们一定

和我一样,有着自然的不适

改变,往往带着轻微的阵痛

他们随身带着山谷里的神,带着

窗外的鸟鸣和头顶的白云

那帘子后的月亮,也和他们一起搬来

陪我们的女干部说

老人们总有一个过程,适应新的文明

电梯和燃气对于她们

是一个新的事物

孩子们早就熟悉了新的环境

在她们的眼神里,看到一汪缩小了的山泉

我们在改变什么,也总有一部分

还在坚守

在这文明的世纪,天上的云

依然是人类最自然的信仰

我们内心的善,始终像一粒

佛珠,谦卑而光亮

艾玛乡的马铃薯

在南木林县,雅江北岸的谷地

河水冲击出宽大的扇形

2020年4月开始,短短的三个月时间

这里,种植出了上万亩的马铃薯

一切没有先例,那位朴实的领头人

通过新的设备、技术和品种

魔术般变出来这大片的马铃薯大军

这些茂盛,开着白花的马铃薯

就好像为了迎接我们

急匆匆从地里钻出来

我仿佛看到一行行绿色的

诗句。那些拍照的人

多像弯腰的问号

去拉萨的飞机上

坐在飞机座椅上,阴暗的光进来

这多么像一只巨大的蚱蜢

而我们,只是他翅膀上更小的斑块

滑行跑道边的草地上

有着无数的绿色的机场

它们从这一棵草飞到另外一棵

我只能偶尔这么骄傲一次

和这个世界脱离一会儿,然后

重重地掉下来,重新回到人间

默默地过着国王般的生活

飞机倾斜的那个夹角,是人间和天上

忽略的部分

那里潜藏着秘密

如同我昨夜的梦境,我对自己的敬畏

来源于镜子,来源于

至今尚不清晰的命运

我们对自由的理解

开始避开飞翔这个具体的方式

而回到大地

我们开始审视,镜子里那些

看不到的事物,比如灵魂、阴暗和内心的忧伤

这恰恰是我们应该珍视的

那看不见的自由之心

来来往往,穿梭于苍茫的人间

我也在小心翼翼,试图脱离这把椅子

脱离房屋、文字以及人类自古以来的教义

甚至这具疲惫的肉体

经停西安

转机拉萨,在西安有两个小时停靠

这可以看作是一个伟大的事件

对于孤独和我来说,我们都惦记着那些

泥土里面,用泥土做成的勇士

还有,曾经照耀过我和城墙的月亮

那晚,我从铁栅栏上爬进去

现实和历史,有时也就隔着那么一点

机场大厅,空旷包围着我

停机坪上停靠的蜻蜓们

我几乎看到他们翅膀的煽动

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却在词语里卡住

那个透明和虚无的喉结

卡着汹涌而来的溺水者,那些门板、断木、救

生圈

那另一个世界里想要探出头来

以及这个人世痛苦的先知

那些被焚烧的书,为什么被恐惧

焚烧总能找到合理的借口

阳光照耀生也照耀死,照耀那些

冤屈的灵魂,也照耀如今的我们

我用这些被修正,被简化的

象形文字,来呼吸

我内心的停机坪上,也停靠着

成千上万发光的绿蜻蜓